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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乐活动不局限于街上的插科打诨。在贝尤吉路最时尚的地方还举行狂欢舞会。人们蜂拥在这里跳舞至天明。187提供音乐服务的舞厅、咖啡馆以及夜总会、啤酒馆,都是人满为患。除了吸引狂欢者,人群中还有专门从事“非单纯娱乐”的人,因为伴随狂欢活动的,还有大量的偷窃和打斗事件发生。很多人成为恶作剧的受害者,例如有的人,由于不小心被发痒粉末喷到,在药粉生效后狂挠不止。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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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很多人愿意在贝尤吉路各种设施提供的娱乐欢闹中度过整个晚上,但并不是所有在那里的人都是出于自愿。晚上,连接加拉塔和伊斯坦布尔的大桥要吊起来。但没有固定时间。在最后唤拜期间大桥会毫无警告地突然升起。即使有两位年长的守夜人(他们经常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在桥的两头还有两根绳子,但人们仍然会在黑暗中不知道桥已经吊起的情况下,一头扎到黑黑的海水里。例如,伊斯坦布尔市长马兹哈尔帕夏的女婿是坐在车里坠到海中的,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189如果在夜幕降临之前无法赶到大桥,上文说的失足坠海现象可能是很多人选择在加拉塔的各个旅馆住宿的原因,还有的人选择露宿街头直到天明。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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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尤吉路不仅是夜生活和狂欢活动的中心,对很多人来说也是购物的地方。这里可以找到欧洲风格的商店,出售从欧洲进口的商品。很多商店是意大利人、希腊人和法国人开的,还有许多英国商品出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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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筒袜、花布、餐具以及黑色鞋油。一个橱窗里摆着若干个庞奇打孔机,还有里奇先生手工奇妙剪艺作品,吸引了黎凡特人的关注,尽管眼神里布满疑惑;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块招牌,上写“单元房带家具出租”;在一个小墓地的墙上,一个土耳其人坐在那里,手里托着一盘放在卡片上的伯明翰 钢笔。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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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宫廷中的女人也被吸引来到这里的商店购物。莱拉女士写道,“在从前的日子里,伊斯坦布尔的大巴扎是多么重要,但是自从培拉区那些新店铺和商店开张以后,其重要性就消失了。”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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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拉的这些商店为伊斯坦布尔人中的精英和富裕人群提供来自欧洲的商品。他们光顾的商店有著名的乐蓬马歇百货公司、著名的时装和香水店博腾时尚店,在卡斯马维西诺及其连锁店购买家具,这些店在装修和家具方面非常在行,买衣服是在泰尔灵马甲扎西,193买缝纫机是到歌手店。他们在赫里斯托杜勒斯书店浏览图书,这是加拉塔萨拉伊的学生经常光顾的地方;194他们会去菲布斯照相,这是博格斯·托尔库尔延所开的一家照相馆,他专门给富人和名人拍照。195帕帕多普罗和里昂莱迪斯衬衫店在伦敦和巴黎都有分店,它的独家开米衫·乌利维塞拉(23)的分店在培拉区的拉格兰德路也能找到。有皮货店、手表店、珠宝店、迈耶尔的童装和男装店及其各个分店、巴黎和伦敦的马格萨拉莉(商店)以及英吉利兹帕扎利(英国大市场),出售家居用品、陶瓷、灯具以及其他从法国和英国新进的商品。这些商店在报纸上给所售的商品做广告——用土耳其语和其他语言——这样,顾客可以非常清楚从欧洲进口的新产品,并从贝尤吉路琳琅满目的商店中买到。196同样是在这里,精英们消遣时光的地方包括乐邦帕斯塔罕尼西(咖啡馆)197或者那些舞厅,有培拉帕拉斯的舞厅、雅尔丹德夫勒尔以及卡森地培拉。这些场所给顾客提供食物、饮料和音乐,还出租必要的舞厅服装。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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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札尔阿尔曼和乐蓬马歇百货公司是两个很重要的百货商店,被熟人遇见与购物同样重要。塞麦特·穆赫塔尔·阿卢斯认为乐蓬马歇百货公司“比帕札尔阿尔曼更拥挤,还没有它高级”,199艾哈迈德·拉希姆也有相同看法,他觉得乐蓬马歇百货缺少风度,正是这个原因,他不喜欢去那里。但是他“喜欢帕札尔阿尔曼的优雅”,在那里“每一样东西都是那么恰到好处”。200尽管如此,乐蓬马歇百货仍是顾客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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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拥挤的地方就是乐蓬马歇百货的大门口。往里走的会撞到往外出的。通常需要排队进入。如果能用各种姿势给妇女让路并获得一声“谢谢”就被认为是取得了巨大胜利。在这拥挤的人群之中,还有乞丐、搬运工、卖花的以及一两个卖狗的奥斯曼籍希腊人。接下来请想象一下一个接一个沿人行道延伸出去的带篷马车吧。嗯,这就是贝尤吉路最有人气的地方。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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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客户来自各个阶层,这里的员工素质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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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从最时髦、最优雅的女郎到学校小学生以及裁缝和制帽师傅的女学徒,所有人都在这幢大楼里的各家店铺中进进出出。那位在香水柜台工作的奥斯曼籍希腊人穿着多么得体、举止多么典雅,他奉承女士、小姐的方式简直无法形容。她们认真倾听他所说的每一句话;而他呢,装出一副既馅媚,又高傲,又不屑的样子。如果他愿意表现出稍许的友好,那就是一闪而过、不易察觉的微笑!乐蓬马歇百货公司独一无二的特点有很多。有消息说顾客要备好现钱付款,并用法语高喊:“算桑皮阿斯特(24),阿拉盖斯(有零钱)!盖恩兹(十五)!杜兹艾德迈(十二个半)……。”有时能听到荒腔走板的《堂哈瓦内兹》,有时又是一首《哈米迪的三月》,另外还有时能听见乐器演奏的民歌《于斯屈达尔堂盖里尔肯》(“来自于斯屈达尔”的意思)在周围回响,而在有留声机的地方,会听到高强的笛声、失真的口哨声、羊和牛的叫声,以及不时传出的希腊“雅鹿米”或者伊兹密尔民歌。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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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蓬马歇百货有时还能带来意外的娱乐要素。有人传言,与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的女儿哉奇耶苏丹结婚的扭莱丁帕夏,在商店外面偶遇一位漂亮的奥斯曼籍希腊妇女。一段时间以后,那位妇女成为他的情人。对这位妇女来说很显然这不是个明智之举。虽然哉奇耶苏丹的父亲要求他的女儿与其丈夫离婚,但是她并不愿意放弃扭莱丁帕夏。于是,传说来了,那位情人被苏丹派出的人给干掉了。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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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有家明信片店。根据阿卢斯的记载,店主长相英俊,与他混熟的人能有幸到百货公司附近一个没人的角落,在偷偷看好周围情况之后,获得半裸女人的卡片。如果能得到一张有女人的酥胸和肤若凝脂的胳膊的照片,那就算是不小的斩获。204在加拉塔塔楼附近的就是斯丹帕商店,根据阿尔伯特·史密斯的记载,这是一家什么都卖的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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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往常一样,我们路过加拉塔往回走。今天,他们向我介绍了君士坦丁堡的另外一个有特色的地方,一个特别能体现弗兰克风格的地方,我指的是斯丹帕商店。人人都知道斯丹帕,事实上,他可能被看做是培拉区和加拉塔区的象征。没见过他的却说自己是熟悉君士坦丁堡的人,难免会引起他人的联想和猜测。斯丹帕不是英国人,但是他说着一口地道的英语就像是我们本国人一样,他在伦敦受过教育的儿子也一样。你会发现他商店周围的人,无论他们是否这家店里的人,都会说英语。他的商店像个仓库,你想要的东西应有尽有。他随时都有货可供,包括一罐阿特金森(Atkinson’s)熊油,一瓶农夫牌(Tennant’s)麦酒,一盒吉罗特(Gillott’s)豌豆,一包“日子与马丁”牌(Day and Martin’s)黑鞋油,或者一盒霍洛威(Holloway’s)药丸。你要买哈维牌(Harvey’s)酱料,在斯丹帕能找到;你不知道加拉塔某一位商人的地址,斯丹帕会直接告诉你;你不确定蒸汽机船公司的各个部门,斯丹帕的手边就有所有这些信息;或者,如果他恰巧没有,他那聪明的儿子是一个会行走的列车时刻表。想买好的剃须刀(我认为海富奥的谢菲尔德[Heiffor’s Sheffield],价值一个先令,是最好的,便建议他在库里存一些以备将来有需求),太阳灯、道具、伦敦墨水、厚纸板、图钉、针、斯提尔顿奶酪、马来乳胶、玫瑰油、海绵、温莎香皂以及豪夸香水(Howqua’s mixture),再也找不到像斯丹帕一样的商店了。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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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欧洲时尚、生活模式和思想的影响,贝尤吉路向很多人展示异教徒如何穿着露骨的洗浴短裤,在博斯普鲁斯岸边自娱自乐,这被认为是道德堕落,是无耻的异教生活方式的无声影响。这里实在是非常的弗兰基斯坦,它一直是外国人居住区。从拜占庭皇帝迈克尔八世在1261年重新从拉丁人手里夺回这座城市之后,他便允许热那亚人在此贸易定居。1453年,当穆罕默德二世的军队席卷君士坦丁堡时,这块区域是首先被割让出去的。从那时起,便成为外国公使、教堂和犹太会堂所在地。除了这里,其他地区的教堂都不得敲钟。正是在贝尤吉路这个地方,外国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蜂拥而至,1918年土耳其战败之后,占领者在这里挥霍大把的时间和金钱。对于共和国早期激进的民族主义者来说,这里是不支持民族解放战争,并由于贪婪和自私的缘故,乐于与腐败和道德败坏的政权及其外国主子合作之人的邪恶老巢。这里是危险的弗兰基斯坦,不仅仅与城市其他地方分隔、有别,而且是伊斯坦布尔心脏里的毒药。在萨拉哈丁·埃尼斯1923年以一战时期的贝尤吉路为背景的小说《杰尼耶勒》(娼妓)中,所有的败坏与不道德行为在这里一览无余。德国指挥官、奥斯曼官僚、贵族、军官以及黎凡特人都聚集在这里的剧院和餐馆里,挥霍着他们战争中得来的不义之财。他们来到这里的共同愿望,就是剥削这个饱受战争之苦的国家。206沦陷城市里发生的所有邪恶和不道德行为都反映在亚库普·卡德里·卡洛斯曼诺歌吉鲁所写,发表于1928年的小说《索多玛和蛾摩拉》(25)中。这部小说,就像萨拉哈丁·埃尼斯的《杰尼耶勒》一样,贝尤吉路对于外侵列强——法国人、意大利人、英国人,甚至俄罗斯人——以及愿意与他们合作的人来说,是被污染的悖逆之地。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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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外来感,使贝尤吉路在数个世纪里对于伊城的其他部分来说,都是分离的,甚或是无法相容的。1718年,玛丽·沃特丽·蒙塔古夫人向布里斯托夫人描述这里居住的,完全都是弗兰克基督徒。他们共同“构成一座非常可爱小镇的外貌,与其他地方被海隔开,这海峡不及泰晤士河(26)最宽处的一半宽”。208208她的看法得到几个世纪以后拉希德·里达在1910年的印证。后者对伊斯坦布尔和贝尤吉路之间的巨大鸿沟进行描述——虽然那之间的距离只不过是几分钟的事。209也许金角湾不像泰晤士河那么宽阔,但是这分开贝尤吉路与伊城其他部分的水道很显然几乎是无法逾越的,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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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基督教的人不愿意在地中海海盗或者水手(比我们这里的船工更可怕)中间冒险,女人们如果去到那里,她们必须蒙上脸,而这是她们非常讨厌的事情。她们在培拉也戴面纱,这是事实,但是她们这样做是为了让自己更漂亮,这在君士坦丁堡是不允许的。这些原因导致几乎所有种族都不愿见到这座城市,我相信,法国大使夫人回法国时都不希望自己曾经来过这里。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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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一百五十年之后,艾哈迈德·杰夫代特帕夏也提到贝尤吉路与伊斯坦布尔的隔离问题,他引用了一段他与法国大使的谈话。法国大使在他对伊斯兰现存神职制度的看法被纠正之后说,“我在伊斯坦布尔住了很长时间了,但是很显然我还没能对其拥有足够了解。”艾哈迈德·杰夫代特帕夏将欧洲驻奥斯曼帝国代表所表现出对伊斯兰的惊人无知进行记录之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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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在贝尤吉路就无法了解奥斯曼帝国的情况,或者即便伊斯坦布尔的精神风貌也无从所知。贝尤吉路是欧洲与伊斯兰世界的中间地带。你在这里通过望远镜看伊斯坦布尔,但是你所使用的望远镜却总是失真的。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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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外国风格常常被视为是危险的,是诸多批评和道德指责的焦点。对于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来说,这里是危险出版物的来源。虽然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常常被人们认为是舆论监督方面最卓越的苏丹,他对出版界采取的怀柔措施远远不像人们常常所评价的那样激烈。212然而,他的确在任何可能的情况下,都会对外来的、有批评性质的出版物采取禁止措施,并阻止这类破坏性资料渗入本国。但是在这方面,他常常被令人烦恼又无法控制的贝尤吉路打败。那里的书店给年轻的激进者提供一切他们想要的阅读材料。213禁止并不是一个容易施行的政策,正像萨德里·塞玛这位内务部职员所写的,他的工作就是撰写报纸禁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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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禁止能有一点用处吗?完全没有。每一个年轻人,每一个知识分子,甚至是一些普通人,当他们听说哪本书或者报纸被禁了,出于由此而产生的好奇心,也要到贝尤吉路的书店将这些报纸和书找出来去读。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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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禁的书籍通过国外邮差很容易就能进入本国,215而外国邮政是独立于奥斯曼国家管辖的。然后,这些书就会在贝尤吉路各个书店后排的书架上出现。书店多数都是非穆斯林开的。216奥斯曼精英们甚至不必去书店购买禁书,因为这些书也可以在贝尤吉路的俱乐部找到,因为那里的顾客大部分都是外国人。进入俱乐部的奥斯曼人是有政府监管的,但除此之外,也不能再把他们怎么样了。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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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克高兹,艾哈迈德,伊赫桑是著名的杂志拥有者和出版商,对他的祖母来说,贝尤吉路不是危险出版物的发源地,而是道德沦丧的危险滋生地。她唯一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穿过大桥去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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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同时代的妇女一样,我祖母不把另外一边的加拉塔和贝尤吉路看做我们国家的一部分。当她听说我和我姨妈的儿子去了贝尤吉路,便哀叹道:“哦,天哪,他们把那孩子带到弗兰基斯坦去啦。”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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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页49,加拉塔大桥,摘自寇奇兰(Cochran)所著《小亚细亚的钢笔和铅笔》(伦敦,1887),第27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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