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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62 巴伊亚当局不可能对这种入侵完全视而不见。根据当时实行的法律条款,巴西沿海水域属于葡萄牙领海,外国船只不得在海岸停靠,更不得从事贸易活动。其他国家在殖民地最好的港口修建军事要塞,可能会造成南北割据,破坏巴西统一。巴西政府理应立即解除外国船只的武装,拆除他们的一切建筑;但他们没有力量执行如此重大的军事行动。早年来到巴西的那几百名士兵,如今已然成为了农夫或庄园主,经过这么多年松弛懈怠,根本无法适应身着戎装的生活;年轻一代对祖国没有认同感,也没有保卫领土的思想基础;葡萄牙也没有财力马上派出远征军。对于葡萄牙王室而言,巴西的重要性远远不够,不值得因此组建一支耗资巨大的舰队。因此,法国人才有时间不断地挖掘战壕、修建要塞。直到1557年,新的巴西总督门德萨前往巴伊亚,才开始着手对抗入侵者。门德萨十分信任诺布莱加,在宗教领域赋予他绝对的权威。正是诺布莱加以其旺盛的精力,坚决要求对法国人进行打击。耶稣会士是最了解巴西的人,同里斯本的商人比起来,自然也更加关心巴西的未来。那些人评判一块土地的价值,只看生产的作物能够获取多少收益。而耶稣会士们却知道,如果法国的胡格诺派们在殖民地扎根,不但会破坏巴西领土的完整,也会给宗教带来灾难。巴西总督与诺布莱加轮番上阵,不断寄信到葡萄牙,请求“支援可怜的巴西”。但葡萄牙就像另一个阿特拉斯(19),整个世界都在他脆弱的双肩之上。直到两年之后的1559年,葡萄牙才派出几艘船只前往巴西。门德萨终于可以考虑对入侵者采取军事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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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64 诺布莱加才是这次远征的真正领导者。他同安谢塔一起,将教徒尽量组织起来,组成了一支弱小的葡萄牙军队。1560年2月18日,诺布莱加与巴西总督同时到达里约热内卢。3月15日,由圣文森特临时组建的部队也汇集起来,开始对维列盖格农基地进行猛烈进攻。于我们今天来看,这次重要的行动就像是蝼蚁之争。一百二十个葡萄牙人与一百四十个印第安人联合起来攻打由七十四个法国人和几个奴隶守卫的科利尼要塞。法国人抵抗不住逃往内陆,找到他们的土著人朋友,试图在山丘的庇护下重新作战。既然科利尼要塞已被攻下,葡萄牙人便认为自己已经得胜;他们没有继续追赶法国人,直接返回了巴伊亚与圣文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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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66 可是他们只胜利了一半,因为法国人仍然留在巴西。他们总共撤退了大约一公里,如果今天乘坐汽车,也就是几分钟的路程。他们像以前一样,可以在港口自由活动、交换货物,船只可以随意装卸;他们在荣耀之山上修起了另一个要塞,并鼓动土著人朋友帮助他们反抗葡萄牙人;也是他们组织起了这些土著人,对圣保罗进行了第一次袭击。门德萨却没有能力将他们驱逐出境。自始至终,巴西都面临着同一个问题:没有人。门德萨不能出动巴伊亚唯一的帆船,如果他这么做,巴西经济的支柱——蔗糖的生产就要停止。更可怕的是,一场瘟疫夺取了大多数人的生命。如果没有葡萄牙的帮助,他们就不可能赶走法国人,但这帮助却遥遥无期。维列盖格农的殖民者们留了下来,在里约相安无事地待了五年。这一次,又是诺布莱加不断地提醒葡萄牙,如果法国继续向殖民地派遣援军而他们却无动于衷,葡萄牙一定会失去里约海湾,就连巴西也会一并失去。终于,王后听到了他执著的请求,派埃斯达西奥·德·萨(20)率领耶稣会在本土招募的援军前往巴西抗击敌人。1565年3月1日,埃斯达西奥·德·萨率军进入瓜纳巴拉海湾,并在糖面包山脚下安营扎寨,也就是今天的乌尔加街区。尽管糖面包山距离荣耀之山不过十分钟的车程,葡萄牙军队却在两年之后才展开攻击。这其中的原因我们无从知晓。1567年1月20日,埃斯达西奥·德·萨的部队向敌人开战。他们仅用几个小时便结束了战斗,以二三十人的牺牲换取了历史性的胜利。这场战役决定了这座城市是里约热内卢还是亨利郡,决定了这个国家是说葡萄牙语还是法语。无论在印度还是在美洲,整个大陆未来几个世纪的走向与命运,都是由这种数十人的战役决定的。埃斯达西奥·德·萨被弓箭射中,为胜利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这一次,是决定性的胜利。法国人乘坐四艘小艇逃离了巴西。除了对烟草的发现,他们一无所获。后世为了纪念法国大使让·尼科,将其中的生物碱成分命名为尼古丁。在法国要塞的废墟之上,一名主教主持了新教堂落成的祝圣仪式,这里就是巴西未来的首都——自这一刻起,才有了里约热内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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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70 这是一场矮人间的战争,却捍卫了巴西的统一:巴西从此归属于巴西人民。现在是发展殖民地的时候了,巴西也为此迎来了五十年的和平岁月。疆域慢慢地向帕拉伊巴、北大河州与内陆方向拓展,圣保罗的耶稣会居住点越发繁荣,沿海地区的种植业大获丰收。不仅蔗糖与烟草的出口大量增长,还兴起了一项卑鄙的贸易:对“黑色象牙”的进口(21)。他们源源不断地运来非洲奴隶,数量一次比一次多。由于船上肮脏拥挤,这些来自于几内亚或塞内加尔的奴隶,许多在运输途中便死去了,而那些幸存下来的人,则被运往巴伊亚的市场上出售。一段时间之后,欧洲文化的影响已经受到严重威胁。不仅黑人的数量越来越多,还有无数各种肤色的混血儿。在沿海地区,一面是一夜暴富的实业家,另一面却是不计其数的奴隶。只有耶稣会士在内陆维护着各方面的平衡:他们建立了农庄,教会土著人如何耕种土地,制止外人对印第安人的屠杀,并且无条件地支持异族婚配。如果不是他们,巴西就会成为另一个非洲,因为欧洲人对此完全无动于衷。而葡萄牙历经多次战争,可用的殖民者本来就不多,能够看清这块土地价值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早在1587年,加布里埃尔·苏亚雷斯·德·索萨(22)就曾在日志中做过预言:“陛下在这里的一切行动都将有所回报。因为只需付出稍许代价,它就能成为一个世界性的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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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72 然而,由葡萄牙统治半个世界的时代已经远去,它也失去了帮助别人的能力。它曾经期望将三大洲收入囊中,让它们全部臣服于十字架之下;如今,这宏伟浪漫的梦想也已不复存在。曾经,对这个强大的小国而言,拥有非洲的东西海岸仍不能使它满足,还必须将印度、中国变成自己的贸易垄断区。塞巴斯蒂昂国王是这个英雄家族的最后一个梦想家,也是最大胆的一个,他试图用一个十字架彻底结束摩尔帝国的统治。他没有将最精锐的部队派往各个殖民地,也没有将他们组织起来保卫卢济塔尼亚的领土,而是像圣杯骑士一样,身披银质的盔甲,将各方力量整编为一支队伍开赴非洲,预备给宿敌摩尔人以致命的一击。可致命的一击并未打中摩尔人,而是打在了自己身上。1578年的三王之战,是迟来的十字军东征,也是东西方最后一次宗教大战。在这场战役中,葡萄牙军队全军覆没,塞巴斯蒂昂国王也战死沙场。然而对功名的热望却遭到了残酷的报复:葡萄牙只是一个小国,它想要征服世界,却连自己的独立也失掉了。西班牙夺取了空置的王位。葡萄牙在千百次战役之后已经筋疲力尽,甚至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从1578年到1640年,独立的葡萄牙在历史上消失了六十二年。它的所有殖民地,甚至包括巴西在内,都变成了西班牙王室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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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74 在这样一个历史性的时刻,菲利普二世成为了世界帝国的君主。他的领土远远超过了亚历山大与奥古斯都。除了伊比利亚半岛之外,这个哈布斯堡人还拥有芬兰和美洲全部的已知部分,四分之三的非洲领土与葡萄牙征服的印度帝国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这种自信心与自豪感在伊比利亚艺术中得到了充分反映。塞万提斯,洛佩德维加,卡尔德隆(23)写下了令人惊叹的优秀作品,世界各地的财富都向这胜利的国度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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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76 可巴西却没有分享到丝毫胜利的喜悦。作为一直未受重视的殖民地,巴西被迫归属于西班牙之后,不但没有获得力量,反而频频受到西班牙敌国的侵扰。英国海盗劫持了桑托斯,焚烧了圣文森特;法国人在马兰尼奥修建了临时要塞;荷兰人占领了巴伊亚,掠夺了港口的船只。巴西必须痛苦地认识到,自从“无敌舰队”溃败以来,有多少个新兴势力要与西班牙争夺海上霸权。这些强盗行径确实没有造成严重后果,除了较小的损失及风波之外,殖民地的发展并未受到影响。直到荷兰经过仔细研究,制定出了明确的计划,巴西才真正陷入到危险之中。在这份计划里,荷兰不仅要劫持港口,还要征服整个“het Zuckland”(24)。这些优秀的商人如此命名巴西,因为蔗糖是这里最好的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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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78 荷兰在经济组织方面堪称典范,他们的商人头脑敏锐,自然不会忽视《巴西博大对话录》(25)中所说的——巴西比印度拥有更多的财富。正因为如此,荷兰才会仿照东印度公司的模式,于1621年在阿姆斯特丹建立“西印度公司”。他们为公司投入了大量资本,宣称只是为了在巴西与南美进行贸易活动;事实上却另有所图,希望将巴西变成它的贸易垄断区。这个公司拥有十分优秀的财务人员,他们明白,想要完成如此宏伟的目标,必须要有巨大的财力支持。他们不仅要占领巴西,更要持久地掌控这里。那就绝对不能像法国一样仅仅派两三只船、精疲力竭的水手和刚刚入伍的士兵;而是要准备一支真正的舰队,船上的所有将士必须经过严格训练。巴西在最近的五十年中迅速发展,它的重要性也越来越为世界所知晓。荷兰为占领这里投入的巨大力量,恰恰是巴西发展的明证。维列盖格农只用两三只舰艇就想建立起大西洋的法兰西,才会被不足百人的临时部队一举击溃。而荷兰方面则预备了二十六艘船舰,派遣了一千七百名正规将士与一千六百名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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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80 他们攻击的第一个目标便是首都。1624年5月9日,荷兰人轻取巴伊亚并掠夺了大量财产。西班牙方才如梦初醒,派遣了五十只舰艇与一万一千名士兵,并在伯南布哥土著人的帮助下,重新占领巴伊亚。荷兰又派出了由三十四只船组成的第二支舰队。巴西的价值终于得到了认可,可如今要想保卫“蔗糖之乡”,必须付出之前千百倍的努力。荷兰被迫从巴伊亚撤退之后,积蓄起新的力量发动了又一轮攻击。1635年,他们成功占领了累西腓;1636年,除了巴伊亚之外的整个北部沿海地区全部由荷兰占据。从那时起,荷兰政府在巴西北部足足统治了二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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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82 在这二十三年中,荷兰政府的殖民活动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甚至超过了葡萄牙在过去一百年中的全部成果。荷兰人有着丰富的经验与清晰的组织意识。他们并不信任无政府状态下的移民活动与行政管理;他们派往巴西的不是国内的避难者,而是经过事先选拔的优秀人才。荷兰宫廷的官员约翰·毛里茨(26)是这块新属地的统治者。他不仅是荷兰王室的后代,更是一位真正的贵族,是智慧与道德的化身。他为殖民地带来了无数的专家、学者、工程师、植物学家、天文学家,希望将巴西变成另一个欧洲。同法国与荷兰相比,葡萄牙派往巴西的人文化层次明显更低。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在我们能看到的巴西早期资料中,但凡有一点文学价值的,除了耶稣会士所写的信件之外,没有一件出自葡萄牙人之手。而法国人到巴西不过几年,就已经创作出有关“大西洋法兰西”的作品;在毛里茨的授意下,巴尔留斯(27)更是写出了一本配有图示的豪华杰作,将他们的付出与荣耀永远铭刻在历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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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84 拿骚的毛里茨在巴西历史上起到了重要作用。是他带来了人道主义的宽容思想,允许自由开展宗教活动,促使各项艺术繁荣发展,禁止任何人使用暴力,甚至资深的殖民者也不例外。在以他名字命名的毛里赛亚,也就是现在的累西腓城,建造起了石屋与宫殿,开辟了干净的公路,地理学家还对周围区域进行了勘探。为了发展蔗糖工业,他们进口了液压机;对于逃离葡萄牙的商人,他们提供贸易机会;在公共生活方面,他们管理有序,成效卓著。除此之外,他们还对葡萄牙人的合法权利及土著人的人身自由予以保障。可以说,基于人道主义的毛里茨与站在宗教立场的耶稣会士一样,都希望能建立起一个和平发展的殖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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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86 但是巴西的命运并不由自己决定,而是掌握在欧洲人手中。1640年,葡萄牙脱离西班牙统治,王位回到了若昂四世手中。从此之后,荷兰对巴西的占领便失去了正当理由。一份休战协议使两个国家得以喘息。这个时候,荷兰与英国这两个新兴的海上强国正在交战,为巴西争取独立提供了机会。巴西国民军开响了反抗斗争的第一枪,这在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这一次不再是葡萄牙,而是殖民地要捍卫自己的自由与统一。1649年,那个时代最天才的外交家——安东尼奥·维埃拉神父——在里斯本成立了“巴西商业总会”,用以反抗荷兰人。商会自己出资组建了一支舰队;并同巴西的农场主合作,临时组建了一支国民军队,帮助他们夺回失去的庄园。这一举动取得了惊人的效果。葡萄牙还在同荷兰谈判,商讨应该将哪一块区域留给荷兰人。而巴西却在葡萄牙援助舰队靠岸之前,便独自展开攻击。他们慢慢逼退了荷兰人。1654年,拿骚的毛里茨从累西腓撤退,放弃了他最后一个据点。荷兰人彻底离开了巴西。《葡国魂》中描绘的乌托邦帝国,在葡萄牙鼎盛之时迅速崛起,又在转眼之间便烟消云散。巴西却靠着自己的力量,保持了自身的统一与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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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88 总体而言,荷兰在巴西历史上的插曲是一件幸事。它持续了足够长的时间,能够让人们看到,在这个国家里,良好的组织与人道的管理如何得以实现;它又没有持续太久,不但没有破坏语言的统一或葡萄牙的风俗,反而正是在外国统治的威胁之下,才激发了大众的民族主义情感。由北到南,整个殖民地已经成为统一的国家。他们团结一致,要将国家内部的武力侵扰统统驱赶出去——从此之后,如果外国人想留在巴西,就必须努力融入巴西生活。从表面上看,这场战争将巴西归还给了葡萄牙,但事实上,它是将巴西交到了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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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92 在这场葡萄牙与荷兰的战争之中,一个新的因素第一次显露出来,它的力量尚不为人所知。那就是:巴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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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94 在“巴西人”的形成过程中,充满了对抗性的因素。沿海与内地展现出完全不同的形态。在沿海地区的城市里,不断有新鲜的血液注入,或来自于移民与商人,或来自于奴隶与水手;内地的村庄却恰恰相反,祖祖辈辈都流着相同的血液。沿海居民大多从事工商业活动,大海才是他们真正的故乡,他们的一切生产、计划,无不与欧洲密切相关。对于内地的居民来说,故乡却是土地,只有土地才能激发出团结共通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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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96 内陆人拥有更大的活力。他们居住在没有保障的地区,在习惯了危险之后便爱上了它。其中最典型的便是圣保罗人。圣保罗人大多是葡萄牙人或葡萄牙人的后代,在他们的血液中,既有印第安人对于游牧生活的爱好,又有他们的欧洲祖先对于冒险的向往。因此,新一代圣保罗人并不喜欢在自己的土地上劳作。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项繁重的工作都由奴隶完成。但这种缓慢的致富方式无法克制他们血液中不安定的成分。单靠种植畜牧很难发家,除非农场规模巨大,拥有数百个奴隶。而他们却想像征服者一样一夜暴富,即使要冒生命危险也在所不惜。因此,圣保罗人才会聚集成几个大部队,一年数次深入内地,就像曾经的劫匪一样。他们都骑着马,前面撑起一面旗帜,后面跟着许多随从与奴隶。(28)在他们出发之前,这面旗帜一定要在教堂得到祝福。有时候他们的人数多达两万,于是在那几个月里,圣保罗与周围的居民点就会空无一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他们之所以上路,一方面是对冒险的渴望,一方面是希望在这片无人探寻的土地上得到一点意外的收获。自从发现秘鲁与波托西的宝藏以来,就一直流传着一个关于黄金国的传说。也许黄金国就在巴西呢?正是带着对传说中金矿的向往,圣保罗人才会翻山越岭,开辟蹊径,逆着风向不断前行。那时,稀有金属的矿藏还未被发现,“腹地的赫拉克勒斯”费尔南·迪亚斯(29)还没有找到翡翠,他们却找到了另一样东西:人。在最初的几十年里,这些人唯一的任务就是凶残地捕捉奴隶。对于圣保罗人来说,与其到巴伊亚市场上购买黑奴,还不如骑马追捕土著人;不但更加简单有趣,热闹的围捕还能使他们精神振奋。可他们最终发现,追逐受到惊吓的土著人并不容易,不仅要长途跋涉,还要深入丛林。而到耶稣会士建立的殖民区内抓捕就容易多了,那里印第安人组织有序,而且学会了如何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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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98 这种强盗式的捕猎活动显然是非法的,因为国王曾经明确表示土著人是自由居民。安谢塔绝望地指出:“对于这种人而言,刀剑才是最好的布道。”单单为了满足自己贪婪的欲望,这些强盗摧毁了耶稣会士历尽艰辛才创造出的殖民成就;他们清空了曾经的居民点,将恐惧散播到安宁的村落,他们不仅掠夺毫无防备的土著居民,甚至连已经皈依基督教的人也不放过。可是圣保罗人经过世世代代的混血融合,如今已经太强大了。无论是法律还是命令,都不能使他们有所畏惧。就算是教皇训喻要反对他们,在这荒山野岭的腹地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们对土著人的劫掠越来越残暴,涉及的地区也越来越多。在德布雷(30)十九世纪初创作的《巴西历史风情之旅》中,我们还能看到一个最恐怖的画面,其中的男女老少全身赤裸,被铁链捆成一排;残暴的捕猎者像驱赶牲畜一样驱赶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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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300 即使如此野蛮的行径,在巴西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功劳。对一夜暴富的追求尽管可鄙,却也是鼓励人们到荒远之地的潜在动力;是它推动了腓尼基人的船队,是它将征服者吸引到新大陆上,也是它——这人性中最糟糕的弱点——将人类从安定与停滞中强拽出来。就这样,那些只想着抢夺掳掠的圣保罗人反倒推动了巴西文明建设的进程,因为他们漫无目的的游窜促进了对巴西地理情况的认识。他们由巴伊亚沿圣弗朗西斯科河逆流而上,又从圣保罗沿巴拉那河与巴拉圭河向米纳斯进发,他们翻山越岭开赴马托格罗索与戈亚斯,甚至原始丛林也留有他们的足迹。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地方,是他们寻觅并开辟出了最初的道路;在他们破坏居民区的同时,却又创造了新的居住地。他们在一些地方留了下来,那里便形成了村落。这些村落就像种子一样,以它们为中心的枝叶,慢慢延伸到了人迹未至的地区。对于耶稣会士的殖民计划,他们进行了残酷的破坏;可他们对于未知区域的好奇探索,又大大加快了移民进程。正如歌德所说,这种力量“常想作恶,反而常将好事做成”(31),这一力量在巴西的建设过程中,也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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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304 同样是这些圣保罗人,最先深入到米纳斯·吉拉斯无人居住的峡谷中,并在维利亚斯河里发现了第一批金子。其中一个将这个消息带到了巴伊亚,另一个人将它带到了里约热内卢。在这两个城市与其他许多地方立刻掀起了一股移民热潮,人们竞相赶往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庄园主带走了全部奴隶,作坊遭到废弃,士兵擅离职守。在金矿附近,短短几年时间内就形成了许多城市,包括富镇、皇镇、阿尔布克尔克镇,其居民总数达到了十万人。很快地,他们又发现了钻石。巴西在一夕之间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黄金产地,也成为了葡萄牙王室最宝贵的财富。从那时起,巴西不仅黄金产量占到全世界的五分之一,还包揽了所有二十四克拉以上钻石的出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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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306 起初,这个新州府一片混乱。由于在殖民初期,遥远的山谷并未受到政府监管,移民者也未受到法律义务的约束;所以中央政府想要在此确立秩序时遭到了激烈反抗,就像之前耶稣会士所遭遇的那样。为了捍卫自己的权利,圣保罗人抗击着“印博阿巴”(32)与沿海地区的入侵者,并在数次决战之中战胜了国王的权威。诚然,将这些淘金者聚集起来的是贪婪,因为他们不愿同别人分享这从天而降的财富。可在这固执的立场之后还暗藏着一种高尚的心理,那就是民族主义。在最初反抗葡萄牙当局的斗争之中,圣保罗人已经在不经意间表明:巴西土地上的财富只能归巴西人民所有。那些由他们——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由他们的奴隶——开采出的金矿,却被运到另一个国家建造巨大的宫殿与修道院;而这个国家远在千里之外,在大海的另一端,在一个他们永远也见不到的地方。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这场由淘金者领导的反葡起义,已经可以看作争取独立斗争的序曲。半个世纪之后,就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城市,受到压制的力量再一次激发出来。正是黄金使人们第一次认识到巴西的富有;从这一刻起,巴西再也不需要依靠宗主国的施舍。它已然是一个自由国家,因为葡萄牙所给予的,它已经百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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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308 这场淘金热只持续了不到五十年。金矿的枯竭对葡萄牙而言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巴西历史上惯有的情景再一次出现:宗主国的灾难却恰恰是殖民地的幸运。巴西的黄金来源刚一切断,葡萄牙便遭遇了严重的财政危机,甚至连彭巴尔侯爵也无法控制,并在最后直接导致了对耶稣会士的驱逐及国会的解散。金矿的发现打破了原先的平衡,巴西的居民分布由此得到重新确定。大批居民涌入荒无人烟的内陆地区,后来金矿枯竭了,这些无家可归的淘金者却宁肯留在肥沃的米纳斯·吉拉斯,也不愿回到沿海地区。圣保罗的故事再次上演:人们在新的州府定居下来,并且找到了连接外界的媒介——圣弗朗西斯科河。巴西从最初的沿海地区慢慢发展为真正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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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310 对于巴西来说,自我认同比开采金矿更为重要。同法国人的斗争使他们一路向北来到马兰尼昂,而对未知区域的大胆探索与西部人口的大量增长,则让他们依靠自己的力量,征服了亚马逊的峡谷、马托格罗索、戈亚斯、南大河及许多其他的州府。在地理范围上,每一个州府都相当于一个无所不能的欧洲国家,就同德国、法国、西班牙一样,甚至比它们更大。在那个时期,美国领土才开发出六分之一,而面积相当的巴西却已经勘探到了每一块土地。它小小的宗主国早已不能发号施令,因为如果在辽阔的殖民地上勾勒出它的轮廓,葡萄牙看起来就像巨大毛巾上的一个墨水点。在1750年的马德里条约上,西葡双方试图将巴西与西属殖民地的界限确定下来。西班牙不得不愤怒地承认,巴西的边界已经不能限制在托德西利亚斯条约规定的范围之内。碍于巴西殖民活动所取得的事实权利,之前条约上的内容宣告无效。就这样,从十八世纪末开始,欧洲与巴西才慢慢意识到,经过这么多年悄无声息的缓慢发展,巴西已经成为了一个统一强大的国家。它已经脱离了幼年时代,摆脱了经济依赖,并且越来越感受到局促与不公——它要摆脱葡萄牙的压制,寻求自由的发展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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