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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80 他们攻击的第一个目标便是首都。1624年5月9日,荷兰人轻取巴伊亚并掠夺了大量财产。西班牙方才如梦初醒,派遣了五十只舰艇与一万一千名士兵,并在伯南布哥土著人的帮助下,重新占领巴伊亚。荷兰又派出了由三十四只船组成的第二支舰队。巴西的价值终于得到了认可,可如今要想保卫“蔗糖之乡”,必须付出之前千百倍的努力。荷兰被迫从巴伊亚撤退之后,积蓄起新的力量发动了又一轮攻击。1635年,他们成功占领了累西腓;1636年,除了巴伊亚之外的整个北部沿海地区全部由荷兰占据。从那时起,荷兰政府在巴西北部足足统治了二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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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82 在这二十三年中,荷兰政府的殖民活动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甚至超过了葡萄牙在过去一百年中的全部成果。荷兰人有着丰富的经验与清晰的组织意识。他们并不信任无政府状态下的移民活动与行政管理;他们派往巴西的不是国内的避难者,而是经过事先选拔的优秀人才。荷兰宫廷的官员约翰·毛里茨(26)是这块新属地的统治者。他不仅是荷兰王室的后代,更是一位真正的贵族,是智慧与道德的化身。他为殖民地带来了无数的专家、学者、工程师、植物学家、天文学家,希望将巴西变成另一个欧洲。同法国与荷兰相比,葡萄牙派往巴西的人文化层次明显更低。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在我们能看到的巴西早期资料中,但凡有一点文学价值的,除了耶稣会士所写的信件之外,没有一件出自葡萄牙人之手。而法国人到巴西不过几年,就已经创作出有关“大西洋法兰西”的作品;在毛里茨的授意下,巴尔留斯(27)更是写出了一本配有图示的豪华杰作,将他们的付出与荣耀永远铭刻在历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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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84 拿骚的毛里茨在巴西历史上起到了重要作用。是他带来了人道主义的宽容思想,允许自由开展宗教活动,促使各项艺术繁荣发展,禁止任何人使用暴力,甚至资深的殖民者也不例外。在以他名字命名的毛里赛亚,也就是现在的累西腓城,建造起了石屋与宫殿,开辟了干净的公路,地理学家还对周围区域进行了勘探。为了发展蔗糖工业,他们进口了液压机;对于逃离葡萄牙的商人,他们提供贸易机会;在公共生活方面,他们管理有序,成效卓著。除此之外,他们还对葡萄牙人的合法权利及土著人的人身自由予以保障。可以说,基于人道主义的毛里茨与站在宗教立场的耶稣会士一样,都希望能建立起一个和平发展的殖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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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86 但是巴西的命运并不由自己决定,而是掌握在欧洲人手中。1640年,葡萄牙脱离西班牙统治,王位回到了若昂四世手中。从此之后,荷兰对巴西的占领便失去了正当理由。一份休战协议使两个国家得以喘息。这个时候,荷兰与英国这两个新兴的海上强国正在交战,为巴西争取独立提供了机会。巴西国民军开响了反抗斗争的第一枪,这在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这一次不再是葡萄牙,而是殖民地要捍卫自己的自由与统一。1649年,那个时代最天才的外交家——安东尼奥·维埃拉神父——在里斯本成立了“巴西商业总会”,用以反抗荷兰人。商会自己出资组建了一支舰队;并同巴西的农场主合作,临时组建了一支国民军队,帮助他们夺回失去的庄园。这一举动取得了惊人的效果。葡萄牙还在同荷兰谈判,商讨应该将哪一块区域留给荷兰人。而巴西却在葡萄牙援助舰队靠岸之前,便独自展开攻击。他们慢慢逼退了荷兰人。1654年,拿骚的毛里茨从累西腓撤退,放弃了他最后一个据点。荷兰人彻底离开了巴西。《葡国魂》中描绘的乌托邦帝国,在葡萄牙鼎盛之时迅速崛起,又在转眼之间便烟消云散。巴西却靠着自己的力量,保持了自身的统一与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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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88 总体而言,荷兰在巴西历史上的插曲是一件幸事。它持续了足够长的时间,能够让人们看到,在这个国家里,良好的组织与人道的管理如何得以实现;它又没有持续太久,不但没有破坏语言的统一或葡萄牙的风俗,反而正是在外国统治的威胁之下,才激发了大众的民族主义情感。由北到南,整个殖民地已经成为统一的国家。他们团结一致,要将国家内部的武力侵扰统统驱赶出去——从此之后,如果外国人想留在巴西,就必须努力融入巴西生活。从表面上看,这场战争将巴西归还给了葡萄牙,但事实上,它是将巴西交到了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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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92 在这场葡萄牙与荷兰的战争之中,一个新的因素第一次显露出来,它的力量尚不为人所知。那就是:巴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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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94 在“巴西人”的形成过程中,充满了对抗性的因素。沿海与内地展现出完全不同的形态。在沿海地区的城市里,不断有新鲜的血液注入,或来自于移民与商人,或来自于奴隶与水手;内地的村庄却恰恰相反,祖祖辈辈都流着相同的血液。沿海居民大多从事工商业活动,大海才是他们真正的故乡,他们的一切生产、计划,无不与欧洲密切相关。对于内地的居民来说,故乡却是土地,只有土地才能激发出团结共通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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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96 内陆人拥有更大的活力。他们居住在没有保障的地区,在习惯了危险之后便爱上了它。其中最典型的便是圣保罗人。圣保罗人大多是葡萄牙人或葡萄牙人的后代,在他们的血液中,既有印第安人对于游牧生活的爱好,又有他们的欧洲祖先对于冒险的向往。因此,新一代圣保罗人并不喜欢在自己的土地上劳作。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项繁重的工作都由奴隶完成。但这种缓慢的致富方式无法克制他们血液中不安定的成分。单靠种植畜牧很难发家,除非农场规模巨大,拥有数百个奴隶。而他们却想像征服者一样一夜暴富,即使要冒生命危险也在所不惜。因此,圣保罗人才会聚集成几个大部队,一年数次深入内地,就像曾经的劫匪一样。他们都骑着马,前面撑起一面旗帜,后面跟着许多随从与奴隶。(28)在他们出发之前,这面旗帜一定要在教堂得到祝福。有时候他们的人数多达两万,于是在那几个月里,圣保罗与周围的居民点就会空无一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他们之所以上路,一方面是对冒险的渴望,一方面是希望在这片无人探寻的土地上得到一点意外的收获。自从发现秘鲁与波托西的宝藏以来,就一直流传着一个关于黄金国的传说。也许黄金国就在巴西呢?正是带着对传说中金矿的向往,圣保罗人才会翻山越岭,开辟蹊径,逆着风向不断前行。那时,稀有金属的矿藏还未被发现,“腹地的赫拉克勒斯”费尔南·迪亚斯(29)还没有找到翡翠,他们却找到了另一样东西:人。在最初的几十年里,这些人唯一的任务就是凶残地捕捉奴隶。对于圣保罗人来说,与其到巴伊亚市场上购买黑奴,还不如骑马追捕土著人;不但更加简单有趣,热闹的围捕还能使他们精神振奋。可他们最终发现,追逐受到惊吓的土著人并不容易,不仅要长途跋涉,还要深入丛林。而到耶稣会士建立的殖民区内抓捕就容易多了,那里印第安人组织有序,而且学会了如何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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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298 这种强盗式的捕猎活动显然是非法的,因为国王曾经明确表示土著人是自由居民。安谢塔绝望地指出:“对于这种人而言,刀剑才是最好的布道。”单单为了满足自己贪婪的欲望,这些强盗摧毁了耶稣会士历尽艰辛才创造出的殖民成就;他们清空了曾经的居民点,将恐惧散播到安宁的村落,他们不仅掠夺毫无防备的土著居民,甚至连已经皈依基督教的人也不放过。可是圣保罗人经过世世代代的混血融合,如今已经太强大了。无论是法律还是命令,都不能使他们有所畏惧。就算是教皇训喻要反对他们,在这荒山野岭的腹地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们对土著人的劫掠越来越残暴,涉及的地区也越来越多。在德布雷(30)十九世纪初创作的《巴西历史风情之旅》中,我们还能看到一个最恐怖的画面,其中的男女老少全身赤裸,被铁链捆成一排;残暴的捕猎者像驱赶牲畜一样驱赶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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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300 即使如此野蛮的行径,在巴西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功劳。对一夜暴富的追求尽管可鄙,却也是鼓励人们到荒远之地的潜在动力;是它推动了腓尼基人的船队,是它将征服者吸引到新大陆上,也是它——这人性中最糟糕的弱点——将人类从安定与停滞中强拽出来。就这样,那些只想着抢夺掳掠的圣保罗人反倒推动了巴西文明建设的进程,因为他们漫无目的的游窜促进了对巴西地理情况的认识。他们由巴伊亚沿圣弗朗西斯科河逆流而上,又从圣保罗沿巴拉那河与巴拉圭河向米纳斯进发,他们翻山越岭开赴马托格罗索与戈亚斯,甚至原始丛林也留有他们的足迹。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地方,是他们寻觅并开辟出了最初的道路;在他们破坏居民区的同时,却又创造了新的居住地。他们在一些地方留了下来,那里便形成了村落。这些村落就像种子一样,以它们为中心的枝叶,慢慢延伸到了人迹未至的地区。对于耶稣会士的殖民计划,他们进行了残酷的破坏;可他们对于未知区域的好奇探索,又大大加快了移民进程。正如歌德所说,这种力量“常想作恶,反而常将好事做成”(31),这一力量在巴西的建设过程中,也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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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304 同样是这些圣保罗人,最先深入到米纳斯·吉拉斯无人居住的峡谷中,并在维利亚斯河里发现了第一批金子。其中一个将这个消息带到了巴伊亚,另一个人将它带到了里约热内卢。在这两个城市与其他许多地方立刻掀起了一股移民热潮,人们竞相赶往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庄园主带走了全部奴隶,作坊遭到废弃,士兵擅离职守。在金矿附近,短短几年时间内就形成了许多城市,包括富镇、皇镇、阿尔布克尔克镇,其居民总数达到了十万人。很快地,他们又发现了钻石。巴西在一夕之间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黄金产地,也成为了葡萄牙王室最宝贵的财富。从那时起,巴西不仅黄金产量占到全世界的五分之一,还包揽了所有二十四克拉以上钻石的出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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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306 起初,这个新州府一片混乱。由于在殖民初期,遥远的山谷并未受到政府监管,移民者也未受到法律义务的约束;所以中央政府想要在此确立秩序时遭到了激烈反抗,就像之前耶稣会士所遭遇的那样。为了捍卫自己的权利,圣保罗人抗击着“印博阿巴”(32)与沿海地区的入侵者,并在数次决战之中战胜了国王的权威。诚然,将这些淘金者聚集起来的是贪婪,因为他们不愿同别人分享这从天而降的财富。可在这固执的立场之后还暗藏着一种高尚的心理,那就是民族主义。在最初反抗葡萄牙当局的斗争之中,圣保罗人已经在不经意间表明:巴西土地上的财富只能归巴西人民所有。那些由他们——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由他们的奴隶——开采出的金矿,却被运到另一个国家建造巨大的宫殿与修道院;而这个国家远在千里之外,在大海的另一端,在一个他们永远也见不到的地方。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这场由淘金者领导的反葡起义,已经可以看作争取独立斗争的序曲。半个世纪之后,就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城市,受到压制的力量再一次激发出来。正是黄金使人们第一次认识到巴西的富有;从这一刻起,巴西再也不需要依靠宗主国的施舍。它已然是一个自由国家,因为葡萄牙所给予的,它已经百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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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308 这场淘金热只持续了不到五十年。金矿的枯竭对葡萄牙而言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巴西历史上惯有的情景再一次出现:宗主国的灾难却恰恰是殖民地的幸运。巴西的黄金来源刚一切断,葡萄牙便遭遇了严重的财政危机,甚至连彭巴尔侯爵也无法控制,并在最后直接导致了对耶稣会士的驱逐及国会的解散。金矿的发现打破了原先的平衡,巴西的居民分布由此得到重新确定。大批居民涌入荒无人烟的内陆地区,后来金矿枯竭了,这些无家可归的淘金者却宁肯留在肥沃的米纳斯·吉拉斯,也不愿回到沿海地区。圣保罗的故事再次上演:人们在新的州府定居下来,并且找到了连接外界的媒介——圣弗朗西斯科河。巴西从最初的沿海地区慢慢发展为真正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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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310 对于巴西来说,自我认同比开采金矿更为重要。同法国人的斗争使他们一路向北来到马兰尼昂,而对未知区域的大胆探索与西部人口的大量增长,则让他们依靠自己的力量,征服了亚马逊的峡谷、马托格罗索、戈亚斯、南大河及许多其他的州府。在地理范围上,每一个州府都相当于一个无所不能的欧洲国家,就同德国、法国、西班牙一样,甚至比它们更大。在那个时期,美国领土才开发出六分之一,而面积相当的巴西却已经勘探到了每一块土地。它小小的宗主国早已不能发号施令,因为如果在辽阔的殖民地上勾勒出它的轮廓,葡萄牙看起来就像巨大毛巾上的一个墨水点。在1750年的马德里条约上,西葡双方试图将巴西与西属殖民地的界限确定下来。西班牙不得不愤怒地承认,巴西的边界已经不能限制在托德西利亚斯条约规定的范围之内。碍于巴西殖民活动所取得的事实权利,之前条约上的内容宣告无效。就这样,从十八世纪末开始,欧洲与巴西才慢慢意识到,经过这么多年悄无声息的缓慢发展,巴西已经成为了一个统一强大的国家。它已经脱离了幼年时代,摆脱了经济依赖,并且越来越感受到局促与不公——它要摆脱葡萄牙的压制,寻求自由的发展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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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312 为了从殖民地榨取更多的利润,葡萄牙王室向巴西下达了一系列法令,用以切断它同世界的贸易交流。举例来说,尽管巴西棉花产量丰富,葡萄牙政府却不允许它开展纺织业,强迫巴西从里斯本进口棉织品。这一类的禁令不断增多,以至接近暴政。1775年下达了一条禁止生产肥皂的法令,随后酒精产业也遭到打压,迫使消费者饮用更多葡萄牙生产的酒。任何人若想进入总督府邸,就必须身穿葡萄牙的纺织品。他们甚至禁止这个拥有二百五十万人口的国家种植水稻,禁止在这个哲学与启蒙时代印刷报刊,禁止巴西人购买外国船只,也禁止外国人居住在里约热内卢或停泊在附近的港口。他们将巴西封闭起来,仿佛它是葡萄牙国王的私人花园。直到十九世纪洪堡(33)探索巴西,希望写出一部传世之作,将巴西真正介绍给世界的时候,葡萄牙方面还秘密下令,要想方设法为难“这位洪堡男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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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314 这样就不难理解,为何在美国争取独立的战争中,巴西人民会投入如此巨大的热情。尽管英国作为宗主国,比葡萄牙更加明智温和,美国依然通过武力取得了自由。巴西变得愈发商业化,这使得巴西生活最早的组织者——耶稣会士变得越来越不受欢迎。这些早期的殖民者也不得不面对严酷的竞争,最终在彭巴尔侯爵的命令下离开了巴西。但巴西人民依然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巴西总督只想着葡萄牙的利益,对巴西的独立发展毫不关心。在巴西地下慢慢发展出一个反葡萄牙的团体。当时,这一组织的目标还只是要葡萄牙政府保障他们的平等权利,认同巴西的贸易自由。巴西人民天性如此,既不激进也不反叛;如果依靠温和精明的手段,统治这里并非难事。可里斯本并不理解巴西的需求,甚至连彭巴尔侯爵也不例外。他试图用启蒙时代的方法引导里斯本,却都徒劳无功;他在某些方面优化了巴西经济,但却未能促进巴西的全面发展。对耶稣会士的驱逐,在他看来是现有问题的缓解剂,却遭到了葡萄牙民众的强烈抗议,无论在精神层面还是物质层面都毫无益处。不仅如此,连殖民者也将原先对于耶稣会士的愤恨统统转嫁到了葡萄牙身上。在米纳斯·吉拉斯、巴伊亚和伯南布哥,已经出现过多起抗税事件,只是由于他们彼此缺乏联系,才没有掀起大乱。这些抗税事件大多都是区域性的,仅针对新的税收或压迫,是一时冲动的结果,因此并未对葡萄牙权威造成真正的威胁。直到十八世纪末,才由“米纳斯谋反”的密谋者们组织起一场全国性的反叛运动。这场运动目标清晰,饱含着理想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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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316 “米纳斯谋反”是青年人的合谋,因此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在他们大胆的演讲与诗篇中,尽管没有突出的技巧,却展现出那个时代特有的活力与风貌。1788年,一个巴西青年学生团队来到蒙彼利埃大学,在那里热烈地讨论民族解放的必要性,并且希望能与美国驻巴黎大使杰斐逊签订协议,以获得美利坚合众国的援助与支持。尽管没有实际行动,这个想法却未曾消逝。黑金市是当时精神文化最为繁荣的城市,部分学生到达那里之后,马上成立了一个革命团体,由刚刚从科英布拉归来的若泽·阿尔瓦雷斯·马西埃尔和人称“拔牙者”的若阿金·若泽·德·西尔瓦·夏维埃尔担任领袖。这是巴西第一次真正的解放运动,“拔牙者”更是成为了举世称颂的大英雄。知识分子一直都是密谋行动的中坚力量——医生、诗人、牧师、法官——正是这个激昂的社会群体在同一时间领导了法国大革命。他们喜爱辩论、热爱发言,却在这一次说了太多的话。这些密谋者在激情的感召之下,尚未制定出严密的计划,便认为自己离胜利不远了。他们急切地寻找追随者,却不知一切仅仅停留在理论层面。如此一来,政府便在同谋者中安插了许多间谍,并赶在他们行动之前发动突袭。他们中的绝大部分被判流放非洲;诗人卡劳迪奥·曼努埃尔·达·科斯塔在狱中自尽;唯有“拔牙者”在法官面前毫不讳言,被判处死刑并以最残酷的方式执行。1789年4月21日,“拔牙者”在里约热内卢行刑。他备受折磨,遗体被分成许多块,曝陈在米纳斯·吉拉斯的各个地方“以儆效尤”。可是,解放运动的火种并未扑灭,而是存留于灰烬之中。十八世纪末的巴西,同南美洲的其他国家一样,已经做好了脱离欧洲的准备;它们要做的,只是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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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320 一件事情将巴西的独立推迟了二十年。在拿破仑战争中,葡萄牙陷入到最危险的境地:在夹缝中求生存。在拿破仑与英国这两个巨人的鏖战之中,小国理当退居到战争边缘,保持中立地位。但当暴力持续了一个世纪之后,渴望和平的国家已没有了退路。一边是觊觎葡萄牙港口的法国,一面是亟需打破陆地封锁的英国,葡萄牙必须立即做出决定。对于若昂六世来说,这个决定背后的责任实在是太大了。拿破仑控制着陆地,英国则是海上霸主。如果国王无视拿破仑的要求,法国就会入侵里斯本,葡萄牙就会沦陷。如果国王拂逆了英国的意愿,海路就会遭到封锁,他们就会失去巴西。是承受拿破仑军队的硝烟还是面对英国舰队的战火,在这艰难的抉择之前,葡萄牙宫廷也分为了两派,一派支持英国,一派倾向法国。国王迟疑不决,正是在迟疑之中他才第一次意识到:巴西经过三个世纪的发展,已经变得比宫廷还要宝贵;它早已不是一个单纯的殖民地了。他预感到巴西将会比葡萄牙更加富有、更加强大,在世界上占有更高的地位。在判断的天平上,巴西第一次赶上了葡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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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322 1807年,拿破仑下达最后通牒,要求葡萄牙表明立场,说明是赞同他还是反对他。在这最后一刻,布拉甘萨王族作出决定:他们宁愿放弃里斯本和葡萄牙,也不能失去巴西。当朱诺特(34)赶到里斯本港口时,王室成员与一万五千名随行人员已经匆匆登船。所有的贵族、执政官、教士与将军,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两亿克鲁萨多——都在英国舰队的护送之下渡过了大西洋。正是得益于这场战争,三个世纪以来才第一次有王室成员踏上了巴西的土地,而这个人就是葡萄牙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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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324 巴西总督及其管家感受到巨大的惶恐。里约热内卢没有宫殿,也没有足够的房间被褥供庞大的王族与贵宾使用。但民众们却热情洋溢,在狂喜的呼喊中迎接他们的国王,将他唤作“巴西皇帝”。因为直觉告诉他们,既然宗主国逃到这里寻求保护,就不会再将巴西当作低级的殖民地。事实上,国王刚刚抵达巴西,所有的壁垒便统统瓦解。他们首先开放港口,允许同世界各国展开贸易;然后解放工业生产,赋予它以绝对的自由;还开办了一家银行,取名为“巴西银行”。他们还组建了各个部委,筹措起一间皇家印刷厂:此前一直遭到禁言的巴西,终于印出了第一份报纸。随着一系列机构的设立,里约不仅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首都,同时也成为了学术中心、文化博物馆和天然植物园。但直到1815年,巴西才取得了同宗主国完全平等的权利:这对曾经的主仆,如今终于成为兄弟。倘若提早十年,这还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国务活动家几个世纪都无法取得的成果,居然用如此短暂的时间便实现了。这都要归功于拿破仑,是他改变了这个世界。得益于这份幸运(也即是葡萄牙巨大的不幸),像美国独立战争那样将一国夷为平地、让人们血流成河的战争放过了这个受到上天眷顾的国家。这个时代的欧洲动荡不安,巴西却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巩固国界。早在1750年,《托德西利亚斯条约》就已宣告无效。在穿越亚马逊的旅程中,这个新的王国向西扩展了太多太多。他们向南取得了南大河州,向北则占领了圭亚那这一备受争议的地区。当时欧洲各国正为维也纳会议忙碌不堪,若昂六世便抓住这一契机,先是发动突然袭击占领蒙得维的亚,随后又将乌拉圭作为西斯普拉提那州并入巴西,尽管这个格局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十九世纪,巴西的边界已经彻底确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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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326 在葡萄牙王室停留的这段时间,巴西不仅取得了丰厚的政治利益,也收获了巨大的道德优势。自从彭巴尔侯爵将耶稣会士驱逐出去之后,这是葡萄牙精英阶层第一次在巴西首都定居。为了展现自己的优越感,国王专程请来了法国及奥地利的画家与研究人员,由他们负责建造各个机构。从这个时代开始,我们才有了真正属于里约的图画、雕塑以及值得一读的科学与文学作品。自从成为国王的避难所,巴西便再也不是一块蛮荒之地。短短几年之间,它已经成为一个以欧洲文明为蓝本的文化中心,同时也是最光荣显耀的王室所在地。没有什么比奥地利国王的举动更能体现这个年轻国家在世界上的地位了。自拿破仑倒台之后,奥地利便成为了欧洲最强大的国家。但即便是奥地利国王,也将巴西王位的继任者佩德罗(35)当作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他才会将玛丽·路易莎(36)的妹妹、他的女儿利奥波丁娜嫁给佩德罗为妻。为了迎接利奥波丁娜,里约热内卢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如果若昂六世能顺从自己的心意,他就会永远留在巴西。因为他像所有人一样,很快便发现了巴西的美好与潜力。然而,葡萄牙对此充满妒忌。既然拿破仑已经被放逐到圣赫勒拿岛,欧洲也已经恢复了平静,国王便理所应当立即返回。召唤已经渐渐变成了命令,如果若昂六世不予听从,他很可能会失去祖辈传下来的王位。他不断地将启程日期一推再推,却还是不得不走:1821年,若昂六世返回里斯本。在走之前,他亲自选定了自己在巴西的代理人,也就是王位的继承者——佩德罗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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