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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494 从人口统计学的观点来看,这场米纳斯·吉拉斯的淘金热是向内陆地区的第一次大迁徙,对巴西的经济发展与民族形成都具有决定性意义。如果不是这种持续不断的迁徙,在如此广袤的国土上很难保持国民的同一性。在巴西,从南大河州到亚马逊地区,各地的方言几乎没有差异;从大西洋沿岸到几乎无人到达的戈亚斯,每个地方都保持着同样的习俗;尽管气候不同职业不同,这里的人民却拥有相同的特质。这里的人与土地的关系不像欧洲,人民不用被束缚在自己的土地之上,而是像世界上所有的大国一样可以自由迁移。尤其是在巴西,土地尚且没有主人,每个人都可以随意占领,每个人都是这里的开拓者与流浪者。他们不像欧洲的农民,无需为传统所禁锢;他们愿意背井离乡,乐于抓住每一个机遇。因此,巴西经济史上的重大变迁,不只是从一个垄断商品到另一个垄断商品(也就是所谓的产品周期),也同样反映了不同地域的变化。从这种意义上说,我们不仅可以使用商品的名称,也可以使用不同的区域来命名每一个历史阶段。木材时代、蔗糖时代与棉花时代发展了北部,创造了巴伊亚、累西腓、奥林达、塞阿腊与马兰尼昂。米拉斯·吉拉斯则建立于黄金之上。里约热内卢的兴盛得益于国王的避难。“咖啡帝国”则推动了圣保罗的崛起。而昙花一现的橡胶产业促成了马瑙斯与贝伦的迅速繁荣。在下一个时代,在钢铁冶炼的时代中,哪一个城市将迅速崛起,如今还是一个未知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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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496 这种寻找经济支点的过程如今仍在进行,因为巴西人天性热爱迁移,而外来人口的融入又使得这种倾向愈发强烈。先是非洲移民,继而是欧洲移民,他们不断促进着巴西的扩展,缩小着社会等级间的隔离程度,并将民族精神置于地域差异之上。无论在哪里都常常听说某人来自巴伊亚或南大河,可是如果仔细调查,就会发现他们的父母其实出生于另一个州府。得益于这种混合与迁移,巴西统一的奇迹才能持续到今天。如今,随着通讯技术的日益发达,广播报纸作用的日益增加,维持国家的统一也更加容易。尽管西属南美领土面积不及巴西,人口也没有巴西多,却由于各州府的区别统治,分裂成阿根廷、智利、秘鲁与委内瑞拉,它们分别讲着不同的方言,奉行着不同的习俗,拥有着不同的人口构成。而巴西中央政府则从一开始便奠定了统一的基础,因为无论民族还是经济层面,“统一”一旦赢得人心,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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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00 倘若列出宗主国与殖民地、葡萄牙与巴西之间的收支平衡表,就会看到十九世纪初期之前,收支关系一直在不断移动。从1500年到1600年,是巴西在接受葡萄牙的给予;宗主国需要派遣船队、官员、士兵、商品、商人及殖民者,并且那里的白人数量也是殖民地的十倍。1700年左右,收支开始向巴西偏移。到了1800年,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九万一千平方公里的葡萄牙同八百五十万平方公里的巴西相比,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在巴西,仅仅黑奴的数量就比葡萄牙总人口还多;而在经济层面上,日渐衰落的宗主国更无法同新大陆相比。凭借着国内的黄金钻石,凭借着棉花、烟草与蔗糖,凭借着牲畜、矿石以及丰富的劳动力,巴西的经济不断增长,已经不需要任何援助。母亲已经不再养育儿子,而是由儿子供养母亲。在里斯本地震期间,巴西至少向葡萄牙提供了三百万克鲁萨多用于重建;而葡萄牙的所有富裕人家,若不是在巴西拥有产业,就是同那里的城市港口有贸易往来。对于这小小的卢济塔尼亚故乡而言,巴西就是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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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02 然而巴西越是强健有力,葡萄牙就越害怕它会变得过于强大而脱离宗主国的保护。巴西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可是葡萄牙却还将它当作小孩,企图控制它的行为,阻止它的独立。那时的美国早已实现了区域自治,巴西却不能生产织物,只能从葡萄牙进口;也不能建造船只,以保证葡萄牙商人的利润。对于学者、技师与实业家来说,在巴西根本没有用武之地。这里不能印刷书籍,不能出版报纸;随着耶稣会士被驱逐出境,最后一个传播教化的人也离开了。葡萄牙必须遏制巴西的经济独立,切断它同世界市场的联系,使它继续扮演奴隶与殖民地的角色。因此,如果巴西越不独立、不开化、不团结,对葡萄牙而言就越好。所有争取独立的运动都遭到残酷的镇压。葡萄牙驻巴西的军队早已无需抗击外国入侵,因为本土军队会完成这个任务;而葡萄牙军队的真正使命是与殖民地对抗,捍卫国王的经济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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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04 然而历史又上演了同样的剧目:谨慎与理智数年不得的目标,依靠暴力便可以一蹴而就。恰恰是欧洲的独裁者拿破仑解放了这个南美国家。凭借着迅捷的法国部队,他迫使葡萄牙国王匆忙离开里斯本,也迫使他第一次来到巴西——这个为他建造了王宫别苑,为他的家族、他的帝国效忠了几百年的地方。对于这个殖民地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到达这里的不是收税官或者警察,而是布拉干萨家族的后代,是国王若昂六世,以及所有的贵族、僧侣与王室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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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06 十九世纪,巴西已经不再被看作殖民地。若昂六世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已经长大。是它向自己伸出了援手,安慰了这个不幸的避难者。在“联合王国”的称号之下,巴西开始同葡萄牙分庭抗礼。而在这十二年中,联合王国的首都也从特茹河畔迁到了巴伊亚的瓜纳巴拉。巴西与世界贸易之间的壁垒迅速消除,充斥着特许与禁令的时代也随之终结。自1808年开始,外国船只可以在此停泊交易,而无需向里斯本国库缴税。巴西终于可以自由发言、写作、思考,终于在经济发展之余开始了文明启蒙,而在之前这些都是严令禁止的。在荷兰人的短暂占领之后,巴西第一次迎来了学者、艺术家以及有名望的技师,以便推动民族文化的发展。这里创建了许多全新的机构:图书馆、博物馆、大学、艺术协会以及科技学院。巴西终于能够在全球文化界自由展现自己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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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08 然而,人们一旦尝到自由的滋味就会爱上它,在得到完全无限的自由之前就不会罢手。即便是同海外“旧世界”的松弛联系,也让巴西感到无比煎熬。直到1822年成为帝国,巴西才开始了真正的独立。或者更确切地说,直到那时,巴西才开始具备了独立的条件,因为它的独立仅限于政治层面;而在经济层面,巴西对英国和其他工业国的依赖程度比对葡萄牙更甚。里斯本的禁令一度阻碍了巴西经济的发展,使它未能投入到十八世纪末改造世界的工业革命中去。在巴西独立之前,其殖民地商品出口一直处于优势地位,因为这里拥有奴隶,劳动力价格低廉。在经济层面,巴西依然是美洲的龙头老大。直到宣布独立之后,巴西的出口总额依旧在美国之上,有几年中甚至与英国不相上下。可是在十九世纪,世界上出现了一种新的经济要素——机器。在利物浦与曼彻斯特,只需一台蒸汽机与十几个工人,就能抵得过上百甚至上千个奴隶创造的价值。从那之后,手工生产便再也不能同机器工业相抗衡,就像赤裸的土著人无法用弓箭战胜大炮一样。在一个飞速发展的时代,这种落后是致命的,而另一个不利条件则加剧了这种情况。尽管巴西拥有世界上最丰富的矿藏品种,却恰恰缺少十九世纪最具决定性的能源——煤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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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10 在这个关键时刻,几乎所有的机械与交通工具都要依靠煤炭驱动;可在巴西广袤的国土之上,居然连一个煤矿都找不到。每公斤煤炭都要从远方进口,用巨额的蔗糖作交换,而蔗糖的价格却在不断下跌。因此所有的交通方式都变得十分昂贵。不仅如此,由于群山遮挡,铁路建造也十分落后,而且进程缓慢。在欧洲与北美,工业生产与运输速度逐年加快,已经提高了百倍千倍;可是巴西的土地却不肯出产煤矿,连绵的山脉制造了巨大的困难,蜿蜒的河流也仿佛在同新世纪作对。结果很快显露出来:每过五年巴西就会落后一大步。尤其是在北部地区,由于交通不够发达,已经陷入到不可避免的衰退之中。在这个时期的美国,从东向西、由南向北都建起了密集的铁路网络;可在几乎同等大小的巴西,十分之九的地区都不得不依靠步行。在密西西比河、哈得孙河与圣洛伦索河上,蒸汽机船川流不息;但在亚马逊河与圣弗朗西斯科河上,却连一根烟囱也很难见到。在那个时代的欧洲与美国,煤炭、工厂、商业中心、钢铁工业、城镇、港口齐心协力,抓紧每分每秒工作生产,全国产能也在逐年提高;而巴西在进入十九世纪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依然像在十八世纪、十七世纪甚至十六世纪那样停滞不前,只能生产单一的原材料,在世界市场中没有任何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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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12 就这样,经济贸易衰退了,巴西也从美洲国家的龙头老大掉到了第二或者第三的位置。十九世纪初期巴西的经济状况有些自相矛盾。尽管巴西是世界上铁矿石最多的国家,可它的所有机械工具却必须依赖进口。尽管这里棉产量十分丰富,可棉织品却必须从英国购买。尽管这里有着无尽的森林资源,可它却连一张纸都生产不出。所有无法通过原始手工生产方式获得的产品,都必须从国外进口。巴西同之前一样,必须有充足的资本才能组织起工业生产,才能拯救这个国家。可自从金矿枯竭之后,巴西资金缺乏,所有的铁路、工厂以及大型企业都必须由英国、法国或比利时建立,仿佛巴西仍是一个殖民地,不得不受到全世界的盘剥。在那个时代,以丰富能源为支撑的生产活力是国民经济的决定性因素;而巴西却仍然保留着古老的生产方式与贸易手段,几乎完全陷入衰退之中。巴西经济又一次跌入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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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14 可是这个国家却有着无尽的潜力,能够通过迅速转型化解掉每一场危机。这也是巴西发展中的特点,一旦主要出口产品陷入困难,马上会有另一种商品取而代之,并且更加有利可图。正是通过这种方式,巴西屡次创造经济奇迹:十七世纪时蔗糖产业迅速崛起,十八世纪发现了钻石与黄金,而十九世纪的救世主则是咖啡。在继“白色黄金”与“金色黄金”之后,它开启了“棕色黄金”的时代,之后又短暂地被“红色黄金”橡胶所取代。巴西凭借咖啡取得了举世无双的胜利,在十九世纪与二十世纪前半期,一直处于垄断地位:最古老的因素再一次登上历史舞台——土地的肥沃、种植的简便与生产过程的原始,正是这些特点在生产过程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咖啡不能用机器种植,只有在这一产品的生产过程中,奴隶的价值才会高于机器的飞轮。就像蔗糖、可可、烟草一样,咖啡也能给人带来极致的享受;它其实正是蔗糖与烟草的补充品,因为在宴饮之后,这三样东西是最理想的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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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16 每次都是土地、肥沃的土地将巴西从危机中解救出来。老牌国家原有的美食,在这片土地上会变得越发美味;在巴西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咖啡都不会如此茂盛香醇。早在几个世纪之前,这种产品及功效已经为人所知。咖啡于1730年移栽至亚马逊区域,又于1762年引进到里约热内卢;可在那时它被看作奢侈品,在国民经济中所占比重不大。在十九世纪初的统计表格中,咖啡的产量远在棉花、皮革、可可、蔗糖以及烟草之下。其实正如它的两个哥哥烟草与蔗糖一样,是欧美人对这种商品的习惯创造了不断增长的需求,刺激了咖啡的种植与生产。十九世纪下半叶,咖啡的生产与销售大大增加,巴西也成为了全世界的供应商。它需要不断加大生产力度才能满足需求;成千上万乃至上百万劳动者因此涌向圣保罗;桑托斯建造起了最大的港口与仓库,在繁忙时节,一天就会有三十条蒸汽机船前来运载咖啡。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咖啡出口为巴西经济带来稳定;我们可以来看一组巨大的数字。从1821年到1900年的八十年间,巴西出口的咖啡总价值为170835000英镑;而到今天为止的出口总额,则达到了二十亿。仅此一项就弥补了巴西大部分的进口与开销。但在另一方面,这也使得巴西经济越来越依赖于咖啡价格,甚至巴西的货币价值都要视咖啡的市场行情而定。一旦咖啡价格下跌,巴西币也随之贬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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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18 然而咖啡价格下跌最终变得无法避免。巨大的需求量促使种植园主不断扩大种植面积,而市场又缺少有效的经济计划来制止这种过度生产,危机便接二连三地发生。为了避免引发更大的灾祸,政府不得不出面干预,一会儿收购部分产品,一会儿对新建农场课以重税,一会儿又将购得的咖啡倒入海中,以阻止其价格下跌。然而危机却一直潜藏着。1925年一袋咖啡的价格是五英镑,1936年便降到了一个半英镑;与此同时,巴西币的贬值则更加严重。可对于国内经济平衡与财政稳定而言,咖啡时代的终结却是一件好事,因为巴西的盛衰终于不用维系在咖啡起伏不定的价格上面。经济危机又一次成为巴西的优势,它让巴西及时认识到孤注一掷的危险,使它的经济发展愈发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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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22 有一段时间,似乎在巴西经济之王咖啡的身旁,还有一个觊觎王位的强劲对手,那就是橡胶。它确实有理由为自己的篡位辩护,因为它并非咖啡那样初来乍到的移民,而是这个国家的土著。出产橡胶的乔木Hevea brasiliensis(8)原产于巴西亚马逊地区。早在欧洲人发现它珍贵的汁液之前,那里就有三千万棵橡胶树。土著人有时将橡胶液作为防水材料,涂在船帆或器皿之上。1736年,这一消息首次由康达米尼记录下来,当时他正在亚马逊区域旅行。可是这种黏性物质并不能用于工业,因为温度稍高或稍低都会破坏它的性能。十九世纪初期,只有少量用原始工艺制成的橡胶产品出口到美国。直到1839年,查尔斯·古德耶尔发现橡胶在经过硫磺处理之后,便可以对温度不那么敏感。这是一个决定性的转折,橡胶摇身变成了“五巨头”之一,成为了现代社会最不可或缺的资源,其重要性堪比煤炭、石油、木材以及钢铁。人们需要它来制作管道、鞋底以及其他成千上万种产品;而在发明了自行车与汽车之后,橡胶的重要性更是与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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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24 一直到十九世纪末,巴西始终垄断着橡胶原料的生产。三叶橡胶树只在亚马逊丛林才有,这是巴西得天独厚的优势,它也因此享有定价权。为了捍卫自己的垄断地位,巴西连一棵橡胶树也不许出口。它一定记得,在从法属圭亚那引进了几株咖啡之后,它便一举挫败了这个最危险的敌人。像米纳斯·吉拉斯发现黄金时一样,亚马逊原始森林立即掀起一股“热潮”,而在此之前,这里还仅仅是蚊子与昆虫的乐园。随着“红色黄金”时代的来临,大批移民再次涌入到一个无人居住的地区。由于突然遭到洪水侵袭,塞阿腊有七万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受聘于——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将自己卖给几间公司,从贝伦登船沿河而上,开赴到荒凉的丛林之中。这些区域遭到了疯狂的开发,甚至改变了当地的法令与监管,米拉斯·吉拉斯的故事又再度上演。尽管割胶工人并非奴隶,却在实际上遭受着奴役。因为他们签订了劳动合同,不得不束缚在原始森林这“绿色的坟茔”中;而企业家又贪心不足,除了橡胶本身的利润之外,他们还以四五倍高的价格向工人出售生活必需品。如果有人想要了解这段时期的恐怖细节,可以去读费雷拉·德·卡斯特罗的现实主义杰作(9),里面详细描绘了这可耻的时代。割胶工人的工作极其悲惨:他们居住在简陋的棚屋里,同一切人类文明相隔绝;他们要先用镰刀开辟道路才能找到橡胶树,然后割开树体为树木“放血”;每一天,他们都要顶着烈日往返数次,将得到的乳液煮沸。尽管在几个月的劳作之后,他们已经精疲力竭,被疾病折磨得虚弱不堪,可是在罪恶的计算之下,他们依然亏欠着老板,因为后者将把他们带到此地的费用也包含在内,并对他们的食品花费大加盘剥。如果这些不幸的人们想要逃离这个美其名曰“劳工合同”的牢笼,就会被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像奴隶一样抓捕回来。从此以后,这些人只能戴着镣铐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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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26 然而,正是由于这种可耻的劳动剥削,正是得益于巴西的垄断地位与全球对橡胶日益增长的需求,利润也高到惊人的程度。十八世纪时富镇与皇镇的身影似乎又回来了,迅速积累的财富又一次在蛮荒之地建起了奢侈的城镇。不仅贝伦富裕起来,千里之外还出现了一座新兴的城市——马瑙斯,它的奢侈与浮华足以将里约、圣保罗和巴伊亚通通踩在脚下。这里建起了柏油马路、银行以及拥有电灯的宫殿,这里有宏伟的商业机构与私人别墅,这里还有巴西最大最奢华的剧院,它建造在原始丛林之中,其费用高达千万美元。每个人都在金钱的海洋中遨游。一康托巴西币相当于二百美元,可他们花起来却仿佛那只是一先令;巨大的蒸汽机船载着巴黎伦敦最精致的货物,越来越频繁地光顾着亚马逊河上游区域。每个人都从事着与橡胶有关的买卖,每个人都因此获利。可是橡胶树却在为此流血,成百上千的割胶工人则暴毙在这森林深处的“绿色坟茔”中。靠着“液态黄金”,整整一代人都富裕起来,就像他们在米拉斯·吉拉斯峡谷中的祖先一样。国家无疑也从中获利,橡胶出口的迅速飞跃,已经慢慢逼近咖啡。而汽车时代的到来,更是提供了无限可能。短短十年之后,马瑙斯已经成为了巴西乃至全世界最富裕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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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28 然而,这个气球的爆炸却比它的上升还快。只要一个不怀好意的人就能将它刺破。这是一个英国青年,他巧妙地运用行贿的手段,避开了对携带橡胶树种离境的禁令,足足带了七万克种子回英国。它们起先种在邱园(10)中,后来最早的植株便移植到了锡兰、新加坡、苏门答腊和爪哇岛。至此巴西便失去了垄断地位,国内橡胶生产也不断下滑。马来半岛的橡胶种植整齐有序,上千棵树木像士兵一般排成一线,割胶工人的工作也比原始森林中更快更便捷,因为无需事先开辟稠密的树林。原始即兴的生产又一次成为了现代化高级组织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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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30 橡胶生产的衰落十分迅速,就像一场雪崩。在1900年,巴西尚且生产了26750吨橡胶,而亚洲只生产了区区四吨。到了1910年,巴西仍以42000吨的优势占据首位,此时亚洲的产量为8200吨。可是到了1941年,巴西37000吨的产量已经无法与亚洲的71000吨相抗争。从此之后,衰退日益严重。1938年,巴西的橡胶产量仅为16400吨,而马来半岛则生产了36500吨,荷兰殖民地300000吨,印度尼西亚58000吨,锡兰52000吨。而即使这可怜的16000吨橡胶,价格也只有最初的几分之一。马瑙斯的剧院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接待欧洲的顶级剧团,财富消失了,“红色黄金”的美梦也结束了。这是又一个时代的终结,但它已完成了自己的秘密使命:它唤醒了一个沉睡的州府,赋予它生机与活力,并在商业与交流中建立起了它与整个国家之间的紧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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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34 十九世纪末期,巴西发展的内部规律又一次体现出来,那就是:它很容易受到主产品利润的诱惑,永远都需要一场危机才能完成转型,而其发展过程中这些循环往复的危机总是能够变成优势。巴西最后一次大转型并非遵循世界市场的意愿,而是来自于它自己的意志,因为在1888年的法令中,巴西彻底废除了奴隶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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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36 这条法令刚刚颁布便对国民经济造成了巨大冲击,其影响之大不亚于帝国制度的覆灭。大批黑人沉醉在自由之中,离开乡村向大城市涌去。那些只有靠着免费劳工才能盈利的行业,如今都歇业了;失去了奴隶的农场主,也都丧失了一大半财产;不仅如此,咖啡原先的耕作与种植就不足以同现代化的生产方式相抗衡,如今更是陷入危机。最初的呼喊再一次回响:巴西需要更多的劳动力!劳动力、居民,不惜一切代价!政府不能像以前那样被动冷漠、放任自流,而要设法吸引欧亚移民,系统地推进移民进程。在咖啡时代之前,巴西的移民仅限于耕种土地。1817年,若昂六世通过欧洲中介调来2000名瑞士殖民者,他们随后建起了一块名为新弗里堡的殖民区;到了1825年,南大河州来了几个德国人,慢慢地在巴西南方聚集了120000名德国移民,并在圣卡塔琳娜和巴拉那地区发展起了德国殖民中心。但是所有这些移民活动都由移民者主动发起,或者由私人机构负责。直到出现了这种规模巨大且有利可图的新产品,而又缺少奴隶进行耕作,巴西——尤其是圣保罗——才决定以更大的规模推动移民,为缺少资金的移民者提供路费,为所有有志于耕种的人提供土地。在那段时间,每年的资助费用就高达一万康托。可是只要巴西打开国门,便有大批移民涌入。1890年,巴西移民人数从66000人上升到107000人,1891年,移民人数打破历史最高纪录,达到了216760人。从此之后,尽管移民人数有所波动,但却一直居高不下。直到最近由于移民条件限制,移民人数才开始每年下降约200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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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38 在最近的五十年中,欧洲移民总数达到了四五百万。他们为巴西带来了极大的活力,并在文明及种族层面上提供了巨大优势。在近三百年中,由于不断引进黑人奴隶,巴西人种面临着肤色不断加深,不断非洲化、野蛮化的威胁。而在不识字的奴隶影响之外引入欧洲因素,则能够在总体上提升巴西的文明程度。意大利人、德国人、斯拉夫人和日本人不仅从他们的祖国带来了工作的活力与热情,同时也带来了文明社会的标准与期望。他们能读会写,拥有科学技能。巴西人已经习惯了有奴隶的日子,炎热的气候也消耗了他们的力量;而移民们则拥有更快的工作节奏。他们本能地寻找同祖国气候最相近的地区,以便保持自己原先的生活方式,因此南方的南大河州、圣卡塔琳娜州和巴拉那州成为了这一时期——也即“活黄金”时代——最活跃的地区。对于圣保罗州、南大河州、圣卡塔琳娜州和巴拉那州的各个城市来说,移民就是米拉斯·吉拉斯的黄金,就是圣保罗的咖啡。他们代表着决定性的动力,也是一如既往的活跃力量,他们创造了新的居民点和就业机会,他们创造了工业也促进了文明。正是由于他们来自于世界各地——意大利、德国、斯拉夫、日本、亚美尼亚——巴西才能如此完美地保留它最古老的方法:相互融合、互惠互利。正是得益于这种同化的力量,新的元素才能如此之快地融入其中。新一代人已经能够自然而然地相互合作,彼此享有同样的权利,以便实现巴西最古老的理想: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拥有统一的语言及统一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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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335542 最近五十年里移民所带来的进步,正是对废除奴隶制这一善行的奖赏。二十世纪初期,共有四五百万欧洲移民。他们带给巴西的幸运,不仅是最大的,而且是双重的。因为不仅有如此之多强健的劳动力,就连他们到达的时刻也恰到好处。如果这些移民到得再早一些,如果这些意大利人与德国人再早到一个世纪,那时巴西的葡萄牙文明还十分脆弱,外国的语言与风俗就会侵占掉这些地区,巴西的一大片国土就会彻底地意大利化或者德国化。而这些移民到达巴西时,世界主义依旧盛行;倘若推迟到我们这个时代,他们就会受到极端民族主义的影响,拒绝学习新的语言或接受新的风俗。他们会偏执地将自己束缚在故国的意识形态之上,从而对巴西的语言思想不屑一顾。正如巴西黄金发现得不早不晚,才能推动经济发展而无损于民族统一;又像萨尔瓦多的咖啡时代,恰恰开始于巴西经济衰退的灾难之中;欧洲的大量移民只有在那个时刻到来,才能为巴西发展发挥最大的作用。他们非但没有使巴西外国化,反倒加强了巴西原有的民族因素,使它变得更加特别也更加多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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