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5335559
1705335560
在巴西,作为生产推动力的人口并没有得到有效利用,土地以及地下资源也很少得到开发。在这种情况下,巴西的困难是显性的,并不像疾病那样留在暗处。而这种困难的根源在于人口与交通发展的不平衡。我们不能被圣保罗和里约的有序文明所迷惑。那里有无数的摩天大楼与数以万计的汽车;可是只要从海滩向内陆行进两个小时,现代化的柏油马路就会为糟糕的路况所取代。一场暴雨之后,几天都无法通车。内陆地区由此开始,里面几乎没有任何文明。一旦远离了主干道,无论向左还是向右都将是一场冒险。铁路连领土的肌肤都未曾刺入;再加上巴西有三种轨距标准,轨道之间很难相互连通。不仅如此,巴西的火车既慢又不实用,如果从里约向愉港、巴伊亚或者贝伦出发,乘船的速度会比火车还快。巴西境内大河(如圣弗朗西斯科河或甘河)稀缺,不能满足航行需求。再加上航空资源缺乏,巴西的大部分领土只能依靠个人远征才能到达。这个巨人依旧承受着血液循环系统的折磨:血液无法运送到整个机体,许多重要部分完全处于萎缩状态。因此大量珍贵的资源依旧沉寂在地下,等待着开发与利用。如今已经知道这些资源的确切位置,可是如果没有可能的运输方式,即便开采出来也毫无用处。有铁的地方却没有铁路或轮船,不能将煤炭运送过去;那些适宜牲畜成长繁殖的地方,也没有办法得到牲畜。这是真正的恶性循环。生产无法快速发展是因为没有公路;公路也不能在一朝一夕建成,因为其建造养护都耗资巨大,而崎岖荒芜的地区车辆稀少,根本无法得到足够的回报。若想发展汽车这种新的交通方式,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因为二十世纪的巴西缺乏燃料,土壤之中没有石油,就像它在十九世纪缺少煤炭一样。除了酒精之外的汽车燃料,全部都要依赖进口。为了快速解决交通难题,必须有大量资本投入,而巴西并不具有这个条件。巴西资金一贯紧缺,即便公共部门的贷款利率都达到了8%,私人借贷的利率更高得多。米雷斯的贬值屡次发生。对南美金融市场的不信任慢慢演化成一种本能,使得北美与欧洲大资本家的投资过于谨慎;而在另一个方面,最近几年里政府也十分保守,不愿将关系到经济命脉的行业全部交到外国资本家手中。所有这些因素都放缓了巴西的工业化进程,使其无法同欧洲和北美相提并论。欧洲的资本活动如此频繁草率,而巴西却落后了几十年。若想加快这个国家、这个世界的发展速度,必须拥有两个条件:一是雄厚的资本积累,二是持续的人口流动。然而由于最近两次世界大战以及相应的意识形态问题,人口流动遇到了巨大困难,规模也受到很大影响。美国银行滞留了大量资本,却无法获得利息;欧洲有限的土地上则聚集了过多人口,使他们的精神状态过于拥堵,不断产生突如其来的政治疯癫;而巴西则患上了贫血症,缺少足够的人口建设如此广阔的土地。旧世界的良药也能缓解新世界的病痛,那就是在两者之间进行了一次大规模输血,将欧美的人口与资本耐心谨慎地输往巴西。
1705335561
1705335562
从新大陆发现的第一天开始,巴西一直面临着巨大的困难,然而这块应许之地上的可能性永远比困难大得多。正是因为这里的潜能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它才能成为巴西乃至全人类的巨大贮备。除了制约其经济发展的一系列因素之外,巴西身旁还有一位真正的魔术师,那就是现代科技。我们了解现代科技的力量,却无法预计它今后的成就。
1705335563
1705335564
几年之后的今天,如果有人回到巴西,就能惊喜地看到科技的成就,看它如何将这里变得更加团结、自主、有序。这里的祖祖辈辈都曾受梅毒侵扰,人们谈起它就像说到感冒一样自然,可是得益于埃尔利希的发明,梅毒如今几乎灭绝。可以确信在不久之后,卫生学也能减少其他疾病的传播。以里约热内卢为例,几十年前还是黄热病最可怕的高发地区,如今已经成为卫生层面上最安全的城市。我们期待着科技有朝一日也能够解放北部,那里的瘴气与自然灾害仍在危害人类的健康,那里人们的劳动能力依旧受到高烧与营养不良的威胁,真希望他们也能过上积极高效的生活。五年前,从里约到贝洛奥里藏特(12)尚且要花费十六个小时,如今乘坐飞机只要一个半小时;如果要从里约前往亚马逊丛林的心脏马瑙斯,现在只需要两天时间,之前却需要二十天;半天到达阿根廷,两天半到美国,两天到欧洲,所有这些数字只在今天才可能实现;而在明天,航空技术又会将这些数字压缩一半。巴西地域广大,各处相距甚远,这个造成经济困境的主要问题在理论层面已经解决,实际上也在逐步改善。谁又知道在短时间之内是否又会发明出新的飞行器械或者其他根本想象不到的产品,从而将所有的交通难题一并解决。即便是另一个看似无法解决的难题——热带气候会降低个人的工作能力,影响居民的健康与活力——也在科技的帮助下慢慢消解。尽管如今只有少数奢侈的地方才拥有空调设备,但在不远的将来,它们一定像寒带国家的暖气一样普遍。无论谁看到巴西已经取得的成就以及仍在作出的努力,都会相信对它而言,战胜一切困难不过是时间问题。甚至时间也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标准,而会在机器与人类智慧的推动下加速前进。热图利奥·瓦加斯执政期间一年将会比佩德罗二世时期十年的产量还多,甚至能抵得上若昂六世时期整整一个世纪的产量。只消看一眼这里城市的发展之快,各种组织的迅速成长以及潜能的高效转化,就会感到这里的一小时要比欧洲长,而之前的感受却恰恰相反。无论从哪个窗口探望出去,都能看到建设中的房屋;无论在远方还是近处,都能看到崭新的住宅;而比这些更重要的是这里日益增长的创业精神与欢乐气氛。巴西那些不为人知的潜在活力都汇合成为一股新的力量:对自我价值的认知。很长时间以来,无论是文明还是进步,无论是生产还是工作,巴西都习惯于落在欧洲之后。它是如此谦逊,在它的目光中还带有殖民地的怯懦,仿佛大洋彼岸的旧世界比它更有经验、更有智慧也更加美好。然而欧洲却被愚蠢的民族主义和帝国主义蒙住了双眼,又一次偏离了正常的轨道,也使巴西的新一代人愈发独立。戈比诺嘲弄地写道“巴西人做梦都想住在巴黎”的那个时代已经远去。如今,没有一个巴西人,甚至没有一个来到巴西的移民愿意再回到旧世界去。而他们想要完全依靠自身发展的野心,也反映了他们的乐观主义态度与全新的冒险精神。巴西已经学会了从未来的角度思考问题。如果他们想要筹建某个部委,比如现在的劳动部及战争部,就会建得比巴黎、伦敦、柏林的任何一个部委都大。如果他们计划建造一座城市,就会按照现在的五倍或者十倍人口来规划。对于新的意志而言,任何事情都能够实现。在长时间的犹疑与谦逊之后,巴西已经学会考虑自身的广袤,学会计算无尽的可能,仿佛马上就能成为现实。巴西明白疆域就是力量,并且能产生更大的力量;真正构建一国财富的并非黄金或资本,而是土地以及土地上的劳作。何况巴西的国土面积与整个旧世界一样大,哪个国家能比它拥有更多未曾利用的土地呢?疆域并非只是物质,还是精神力量;它能扩展人们的视野与灵魂,赋予这里勇气与信心,使他们敢于开拓进取;疆域广大的地方不仅拥有时间,而且拥有未来。凡是居住在巴西的人,都能听到未来翅膀的强劲风声。
1705335565
1705335566
(1) 詹姆斯·布莱斯(1838—1922),英国学者、法学家、历史学家、自由政治家。著有《南美:观察与印象》一书。
1705335567
1705335568
(2) 葡萄牙语中,巴西(Brasil)与木炭(brasa)形似,巴西木原意是“木炭般的木头”,也即“红木”。
1705335569
1705335570
(3) 中世纪的一种金币。
1705335571
1705335572
(4) 鲁伊·巴尔博萨(1849—1923),巴西作家、法学家、政治家。
1705335573
1705335574
(5) 维尔纳·桑巴特(1863—1941),德国社会学家、思想家和经济学家。
1705335575
1705335576
(6) 罗伯托·西蒙森(1889—1948),巴西工程师、实业家、政治家和历史学家。
1705335577
1705335578
(7) 即安德烈奥尼(1649—1716),意大利耶稣会士。安东尼尔是他的笔名。
1705335579
1705335580
(8) 即三叶橡胶树,亦称巴西橡胶树。
1705335581
1705335582
(9) 全名若泽·玛丽亚·费雷拉·德·卡斯特罗(1898—1974),葡萄牙作家,十二岁时移民巴西。这里指的是他于1930年发表的小说《荒野》,主人公阿尔佩托是一个二十六岁的葡萄牙法律系学生,由于政见不同被迫移民至巴西贝伦。在同他的舅舅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到亚马逊丛林成为了一名割胶工人。
1705335583
1705335584
(10) 即英国皇家植物园。
1705335585
1705335586
(11) 即罗伯托·西蒙森。
1705335587
1705335588
(12) 即Belo Horizonte,葡萄牙文意为“美丽地平线”,为米拉斯·吉拉斯州府所在地。
1705335589
1705335590
1705335591
1705335592
1705335594
巴西:未来之国 文化
1705335595
1705335596
“他们非常善良”
1705335597
1705335598
马丁·阿方索·德·索萨,
1705335599
1705335600
1531年,刚刚到达里约
1705335601
1705335602
四百年来,在巴西这个大熔炉中,大众不断吸收着新的物质,经受着混合与铸炼。这个过程结束了吗?这数千万人口是否已经有了自己的形态与全新的本质?如今,我们是否能够准确地命名巴西民族,准确地命名巴西人以及巴西精神?关于种族,巴西最天才的洞察者尤克里德斯·达·库尼亚曾断然否定:“在人类学意义上,并不存在一种巴西人。”如今,种族一词被明显夸大了,如果有人要用这个模棱两可的词汇,大约是指几千年来某个团体血缘与历史的总和。但对一个纯粹的巴西人而言,所有的记忆都沉寂在无意识的原始岁月中;若要探寻巴西历史,就必须在梦中回想他们来自三大洲的祖先,回想欧洲的帝国、非洲的村落以及美洲的丛林。巴西民族的形成并非只是对自然环境的适应,也不只是对一个国家精神条件的认同,反而更像是一次大输血。除了刚来不久的移民之外,巴西的大部分民众都是互不相同的混血儿。似乎来自欧洲、非洲、美洲的血统还不够丰富,在这三种血统的婚配之外,还有不同混血儿之间的结合。最早到达巴西的欧洲人是十六世纪的葡萄牙人,他们并非一个纯粹的种族,而是伊比利亚人、罗马人、哥特人、腓尼基人、犹太人和摩尔人共同的后代。这里的土著居民也由两种不同的人种构成,即图皮人(Tupi)与塔穆伊奥斯(Tamoios)人。这里的黑人更是来自于非洲各地。所有这些因素交织、融汇,并且不断接受新的血液,获得新的活力。这里的移民不仅来自欧洲各国,而且来自亚洲日本。他们充满血性与活力,在巴西大地上繁衍生息,养育无数混血儿。这里能够见到任何肤色。走在里约的大街上,一个小时之内见到的混血类型,比在其他城市一年看到的还多。尽管象棋有千万种棋局,每一盘都不尽相同,可若与这里的混血成就相比,也会显得单调无趣。毕竟,无穷无尽的大自然已为这项事业付出了四百年的光阴。
1705335603
1705335604
即使象棋中的每一步互不相同,但象棋终归是象棋,只能在有限的棋盘上遵循既定的规则。出于同样的道理,巴西人也都生活在同一片国土之上,需要适应同样的气候环境、同样的语言与宗教教义;正因为如此,他们在个性之外还拥有许多共同点;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共同点也变得越来越显而易见。他们就像激流之中的鹅卵石,靠得愈近便摩擦得愈加光滑;这千万条生命共同生活、彼此交融,使每一脉源流都日益模糊,而共通之处则逐渐显现。巴西民族就这样不断融合、不断同化,这个过程仍在继续,而其最终形态也尚未确定。然而,尽管阶级、职业有所不同,巴西人已经拥有清晰的烙印与民族特征。
1705335605
1705335606
倘若要在国内寻找巴西特点的源头,一定会迷失其中,因为巴西最重要的特点便是缺乏历史,或者说历史过于短暂。巴西文明与欧洲文明不同,没有扎根于神化时代的传统;它也不像秘鲁与墨西哥,没有发源于本土的史前文明。尽管最近几年里,巴西依靠自身努力与不断融合,已经取得了巨大成就,但其文明中的建设性因素却全部来自欧洲。对巴西的几千万居民来说,无论宗教习俗还是生活方式,没有一样来源于这片土地。这里的一切文明价值都来自于海外,来自于各式各样的船只,来自于古老的葡萄牙帆船与现代的蒸汽机船;即便最有雄心的爱国事业,也未能发现土著人和食人族对巴西文明做出过重要贡献。我们找不到史前时期的巴西诗歌,找不到起源于此的原始宗教,也找不到古老的巴西歌谣;这里没有流传至今的民间传说,甚至没有最朴素的艺术迹象。在其他国家的民族博物馆里,都自豪地陈列着几千年前匿名的艺术创作与文字样本;可在巴西的博物馆中却没有一件类似的展品。一切想要推翻这一结论的研究终归徒劳,而那些将桑巴或者马孔巴舞乐归于巴西的人都忽略了一个事实:将舞蹈与旋律带到这里的是手脚被缚的黑人。巴西土地上发掘的艺术品极少。即便是马拉若岛上的彩绘陶器,也并非由巴西人制作;很可能是秘鲁人沿亚马逊河顺流而下,来到马拉若岛并在此定居。我们不得不接受如下事实:在文化层面上,巴西建筑没有任何特色;在殖民时代之前,即十六或十七世纪,巴西没有任何造型艺术;即便巴伊亚与奥林达最美丽的教堂装饰,即便是镀金的祭台或是雕花的桌椅,也显然是耶稣会或葡萄牙风格的产物,甚至无法同果阿或宗主国区分。若要追溯欧洲人到达前的历史,就会陷入一片虚无。一切如今称为巴西的东西,都无法用它自己的传统来解释,而必须以欧洲为原型,在特定的气候、土壤以及人口条件下进行转化。
1705335607
1705335608
如今,巴西特色已经不会再与葡萄牙相混淆,但是两者的亲缘关系依旧能够显现。没有人能否认这种关系。葡萄牙给予巴西三样重要的东西:语言、宗教以及习俗,它们直接决定了一个民族的形成。正是在这样的框架中,建设起了新的国家,发展出了新的内容。在另一轮太阳之下,在另一个维度的国土之上,在日益密集的外来血液中,这个过程已经无法避免;因为这是机体自身的成长,任何皇权军备都无法阻止。更何况这两个国家的思维本就南辕北辙:葡萄牙作为一个老牌帝国,总是梦想着无法重现的往日辉煌;而巴西的目光则一直向着未来。宗主国以辉煌的方式穷尽了一切可能;而它此前的殖民地却还没有发挥自己的潜力。两国人的分歧与其说是人种差异,不如说是代际差异。如今的巴西与葡萄牙紧密相连,它们原本就没有陌生过。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它们拥有同一种语言。在拼写与词汇方面,欧洲葡萄牙语与巴西葡萄牙语几乎完全一样;如果想要判断一部作品是出自巴西诗人还是葡萄牙诗人之手,耳朵就必须能够区分两者之间极其微小的差别。从另一方面来说,由早期传教士记录的塔穆尼奥斯语或者图皮语词汇则极少进入现代巴西语中。仅在葡萄牙语的讲话方式上,巴西人讲得更加“巴西”,而这就是巴西人与卢济塔尼亚人的全部区别。更有趣的是,在巴西八百五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各地的口音都几乎一样。巴西人与葡萄牙人能够相互理解,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词汇与句型,只在语调与文学表达方面才有差别。而这种差别起初很小,现在则慢慢扩大,其程度就像美式英语与英式英语一样,同一种语言随着时间的发展,慢慢变成独立的个体。相隔数千英里的两个国家,气候条件、生存状况都不相同,加上新的社会关系与组织团体的影响,差别便在四百年中逐步显现。巴西由此成为一个新的民族,尽管发展缓慢,但同欧洲人或美国人相比,巴西人无论外形还是内心,都更加纤细娇弱。“高大威猛、强壮有力”,这些特点在巴西人身上几乎看不到。同样,他们也很少残忍暴虐、情绪激昂,所有的粗犷、傲慢也都与他们无关。巴西人天生敏感、热爱和平、喜爱思考,有时甚至有些懒散忧郁。早在1585年,安谢塔与卡尔丁神父就感受到这一点,他们如是描述这片土地:“懒散、拖沓,还有一些忧郁。”即使他们的外在行为也十分温和,很少有人高声喧哗或者向另一个人怒吼。令外国人感到惊奇的是:越是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便越能感受到这种安静。无论是在佩尼亚的大型聚会上,还是在向帕盖达岛运送朝圣者的渡船中,小小的空间内都聚集了数千人,其中不乏儿童,却听不到喧嚣,也看不到打闹。民众在自娱自乐时也十分平静内敛;正因为缺少力量与野蛮,他们才能享受到平静的欢愉。在巴西,高声喧嚣或是疯狂舞动都属于不合习俗的愉悦;而为期四天的狂欢节则为他们压抑的本能打开了一扇安全的阀门。然而,即使在这看似无拘无束的四天里,即使所有的民众都仿佛被蜘蛛蛰到一般,也看不到过分的行为与卑鄙的行径;所有的外国人甚至妇女都敢于在喧闹的街道上行走。巴西人一贯保持着天生的优雅与善良。不同阶级的人们真诚坦荡、礼貌相待,使得近些年来野蛮的欧洲人惊叹不已。我们在街上看到两个男人相互拥抱,会以为他们是分离多年的兄弟朋友;可是在下一个路口便又能看到两个人以同样的方式表达问候,这时我们才明白,拥抱是巴西人的普遍习俗,是他们最真诚的表达。在这里,礼貌是人际交往的基础,而欧洲似乎早已忘记了这一点。在这里,路边交谈的人们都会将帽子拿在手上;只要有人寻求帮助,就会得到热情的回应;上层社会的礼节——拜访、回访、交换名片——依旧得到严格的遵守。在这里,所有的外国人都会得到热情的接待与殷勤的照顾;不幸的是,面对这种最自然的人文关怀,欧洲人竟然还会疑心重重。我们向朋友或新到的移民询问,这种热情会不会只是出于客套,这种和睦会不会是我们的幻觉。但是所有人都会一致赞叹,巴西人最本质的特点就是善良。像最早到达巴西的探险者一样,我们询问的每一个人都在重复相同的答案:“他们非常善良。”在这里从未听说过有人虐待动物,这里没有斗牛也没有斗鸡,也从未听说过宗教裁判所。巴西人反对一切暴行,根据统计,巴西的杀人案件极少经过事先谋划,几乎都是由于偶然的情欲驱使、出于醋意或者受到冒犯才酿成悲剧。因为狡猾算计、邪恶奸诈引发的犯罪也十分罕见。如果一个巴西人拿起刀,那他一定十分紧张激动;当我参观圣保罗监狱时,没有看到一个真正的恶徒或是可以由犯罪学定义的罪犯。那里的囚犯都十分平和,有着温柔的目光;他们因为一时冲动误入歧途,甚至不清楚究竟做了什么。而从总体上看,一切暴力、野蛮、残忍都与巴西格格不入,这一点也得到了所有移民的认可。巴西人善良高尚,他们拥有南欧人的天真与热情,却更加清晰更加普遍。在我来到巴西的这几个月中,看到的每一个人,无论贫富贵贱,都热情和善;在我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能看到不同国家、种族、阶级之间那种罕见的信任。有时,出于好奇,我也会去贫民窟走走,到那些黑色的区域看看。贫民窟就建在里约城中的山坡之上,好似摇摇欲坠的鸟巢。我感到一点不安,还有些不好的预感,毕竟我是出于好奇才到那里,想看看底层人民的生活方式,看看那些暴露在路人眼中的破败房屋与逼仄街道,也看看那些穷苦的人;我就像一个不速之客,想要窥视别人的家庭,探究他们的隐私。开始的时候,我承认,我以为这里会像欧洲无产者的街区,人们会以愤怒的眼神望着我,或者在我背后恶语相加。可是对于这些善良的居民来说,一个外国人不辞辛劳爬上山坡,就应像客人甚至朋友那样受到欢迎;一个拿着水罐的黑人看到我,他笑了笑,向我展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并帮助我登上光滑的台阶;那些正在为孩子哺乳的妇女看到我,也丝毫不会感到慌乱。我们在这里相遇,就像在汽车或轮船上一样,无论坐在前面的是黑人、白人还是混血儿,你总能收获相同的热情。无论在大人还是儿童身上,我从未见到种族间的隔阂。黑人小孩同白人小孩一同玩耍,混血儿童同黑人儿童手挽着手走在大街上,有色人种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受到限制。无论在军队、公司、集市、工厂还是在办公室、交易所,人们都能友好协作,而不在乎出身与肤色。日本人同黑人成婚,混血儿又与白人结为夫妇;“混血”一词在这里并非辱骂,也不包含任何贬义。种族敌视与阶级仇恨这对欧洲毒果,在这里根本无法生根。
[
上一页 ]
[ :1.705335559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