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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新州府贝洛·奥利藏特前往旧州府黑金市,就仿佛从未来回到过去,从明日回到昨天。我们刚刚离开州府铺设完好的柏油马路,眼前的道路便将我们带回到了曾经。因为炎热会使路上的红泥荡起尘土,而骤雨又会将这里变成黏性的泥潭。像从前一样,如今的黄金国依然不易到达。从贝洛·奥利藏特的高原俯望这片区域,我原以为在连绵的山脉之后隐藏着一片广阔的热带平原。但是道路上上下下、千回百转,却依旧在群山之中。在某些海拔一千甚至一千四百米的地方,全景才能够展现出来;而论起这里的宏伟壮观,只有瑞士能比得上:接连不断的群山构成静止的巨大海浪,仿佛一片绿色的大洋或是无际的森林。在这些峰峦之上,强劲的空气散发着独特的香味,风的低语也成为寂静中唯一的声响。路上没有一辆汽车;几小时行程中只能看到一两间茅屋;这里没有农田、钟声与鸟鸣——在这个没有生命的荒凉世界,似乎从来没有人类到来,有的只是创世之初的原始声音。但是在这片美丽荒芜、从未开化的区域,却能够以奇异的方式激起幻想;我能够感到,在这里的土地、岩石以及河流中隐藏着一个特殊的秘密。一点神奇的亮光从岩石缝隙表面挣脱出来,这是金属或矿藏的光芒。即使我们未曾阅读学习过这一知识,也能在这光芒里明白,在这些山脉之下蕴藏着尚未开采的金属资源,其数量之大不可估量。由于含有丰富的铁矿,这些满是尘土的道路呈深红色;在短短一段旅程之后,汽车便像先知以利亚的马车一样显示出紫色的光芒,也揭示出此地的财富。裹挟着明亮黄沙的维利亚斯河也同样揭示出这一点;地下充满了隐匿的珍贵矿石,要在几十年或者几个世纪之后,人类的贪婪才能将它开采出来。然而,并没有锄头或者机器的噪声打扰这里孤独的寂静;道路或上或下不停地转弯,我也习惯了这崇高的肃穆,只期待能在下方的峡谷见到一些人;我想,无论现在或是过去,都没有任何人住在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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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转弯之后,突然出现了两座白塔。它们属于一座美丽的教堂。面对这荒野中突现的艺术品,我几乎惊呆了。但是在另一座山上,我又看到了第二座洁白美丽的教堂;再往前走,又看到了第三座。这里共有十一座这样的教堂,它们曾经保护着重要的富镇,如今则守卫着沉睡的黑金市。看到教堂的第一眼,令我感到很不真实。这些崇高的教堂高高耸起,将美丽上升到苍穹之中;城镇则俯卧在它们下方,显得渺小而又踌躇,仿佛一块被抛弃的碎片。这座曾经的繁华城镇突然疲惫了,它被居民夺走了一切,已经无法从困乏中恢复过来。这里的一切都未曾改变;而里约与圣保罗凭借热带的发展活力,每时每刻都在建造新的建筑,每个地方都扩大到惊人的程度。在主广场上能够看到原先的政府大楼,曾经有十万人生活在它的权威之下。如今,只有少数几个人穿过这里,消失在布满石块的狭窄街道上;成群的驴子驮着木柴在这里疾步而行,同殖民时期毫无差别。在阴暗的小屋里,鞋匠手拿着沥青、针线以及古老的工具;同样的工具,他们的曾祖父、奴隶及奴隶的后代也曾用过。房屋显得如此疲惫,似乎只有相互依傍才不至于倒下。外墙的涂浆也十分陈旧,仿佛老人破损的脸庞。我明白,在这里街道的石块之上,就像在玛利安娜的街道上一样,曾行走着他们的祖先。入夜之后,我恍惚觉得路上就是曾经的居民,又或者是他们的幽魂。有时候,我会为教堂的报时钟声感到惊奇。既然时间已经停止,又何须敲响钟声指明时间?在这座城市里,一两百年的光阴也不比一日更长。举例来说,我路过一片烧毁的房屋,它们既没有屋檐也没有架构;唯一留存下来的是被烟熏黑的墙壁,有一部分已经倒塌。我认为在一个星期或者一个月前,这里发生了一场火灾,废墟还没有来得及清理。但却得知是在1720年7月,阿苏玛尔伯爵下令点燃了这些房屋。二百二十年过去了,这里却丝毫未变,既没有重建也没有拆毁。在黑金市、玛利安娜以及萨巴拉,一切都保持着奴隶或者黄金时代的样子。在这些废弃的黄金城上,时间带着看不见的翅膀飞驰而过,却未曾触碰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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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是停滞赋予这些患难姐妹——黑金市、玛利安娜、萨巴拉、孔戈尼亚斯以及国王的圣若昂——以独特的韵味。在其他地方,殖民时代的文化遗迹都展示在博物馆的陈列室里;而在这里,时代的剪影却保留在不断变化的景色之中,比美洲的其他地方更加完美也更富表现力。这些古老的包含着历史宝藏的城市包括托莱多、威尼斯、萨尔茨堡与巴西的埃格莫特;它们组成了有形的历史,更组成了独特的民族文化。这是因为——尽管听起来有些奇怪——这些遥远的城市原本没有任何道路通向沿海或其他地方;聚集在这里的只有毫无教养的冒险者,他们只有对金子以及一夜暴富的渴望。因此,它们才能在短暂的繁荣时期创造出全新的艺术;这五座城市中只有一个艺术团体,他们建造了这里所有的教堂与礼拜堂,并创造了新大陆最初的不朽纪念。为了能够见到它们,值得经过一段复杂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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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洁白的教堂比例十分完美。它们矗立于黑金、萨巴拉、孔戈尼亚斯及玛利安娜上相互致意,却并未展现出新的线条或巴西特色。它们全都属于巴洛克风格,同葡萄牙建筑别无二致;在华丽与装饰方面,它们输给了里约的圣本托堂与圣方济各堂;而在年代的古老方面,它们又比不过巴伊亚。它们之所以显得高贵难忘,是因为和谐地融入了荒原风光。而它们的独特更体现在这样的奇迹之中——这些富有艺术感的恢宏建筑竟诞生于一个与世界文明相隔绝的区域。我们至今仍无法解释这样的奇迹,在淘金者、冒险家与奴隶组成的团体中,居然存在一小批巴西工匠与艺术家,他们借助雕刻与绘画完美地完成了教堂装饰。我们也许永远无法知晓:这个流浪团体究竟来自何方,他们如何从一个黄金城来到另一个黄金城,以教派的力量树立起信仰的丰碑,使它闪耀在贪婪的攫取之上。在这个匿名团体中,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能够浮现出来,那就是残废者安东尼奥·弗朗西斯科·里斯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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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废者是第一名真正的巴西艺术家。作为葡萄牙木匠大师与黑人奴隶的混血后代,他具有典型的巴西特征。1730年,残废者出生于黑金市。在那个时代,这里只有匆匆聚集的人群,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房屋、教堂或是石质宫殿。他便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没有老师名匠甚至接触不到最基础的知识。在这个混血儿身上,最特别的便是他魔鬼般的丑陋面貌,似乎与米开朗基罗有着血肉联系。但他应当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也没有见到他的任何一幅作品。他拖着畸形的躯体,长着厚厚的嘴唇与硕大的耳朵,歪斜的嘴里没有一颗牙齿,布满血丝的眼中永远充斥着愤怒。从青年时代开始他的外表便令人如此厌恶,正如编年史家所说的那样,每个与他偶然相遇的人都会受到惊吓。不仅如此,从他四十六岁开始,一种可怕的疾病更是摧毁了他的四肢,先后侵蚀了他的脚趾与手指。然而对于这位天性杰出的人来说,无论任何疾病都无法阻止他继续工作。每天早上,这位巴西的麻风病人便由两个奴隶带到教堂或者作坊里。他们搀扶着这位不幸的人以防他跌倒,并将刻刀或者毛笔绑在他没有手指的手上,使他能够继续工作。直到傍晚,残废者才会乘坐轿子返回住处,因为他知道自己会造成恐慌。他既不愿看到别人,也不愿被别人看到。他所想的只有工作,只有工作能使他忘掉悲惨的命运;工作是他生存的唯一目的,正因为如此,他才活到了八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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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位艺术家的感人悲剧。在他阴沉的灵魂中或许隐藏着一位真正的天才,但悲惨的命运却阻止他发挥出全部才能。也许这名残疾的混血儿本能成为一名雕刻家,创造出震惊世界的作品。但他却被囚禁在远离文明的小镇中,囚禁在热带深处的寂寞里;缺少老师、名匠、同学的支持,缺乏对伟大作品的研究了解,这位可怜的混血儿只能在模糊的路上艰难摸索,一步步靠近真正的价值。在这座淘金者的小镇里,文明十分落后,安东尼奥·弗朗西斯·里斯本就像是孤岛上的鲁宾逊·克鲁索。他从未看到过希腊的雕塑,甚至连多纳泰罗(4)的临摹品都没有见过。他未曾触摸过大理石的洁白表面,对青铜器熔铸毫无了解。从未有人教授过他艺术规律或是代代相传的秘密技巧。其他人都能得到鼓励并为自己的雄心兴奋不已,而他却独自处在消泯意志的孤独之中,为几百年前已经完成的工作绞尽脑汁。但是对人类的厌恶、对自己丑陋外表的反叛却使他越来越沉浸在工作里,沿着这条艰难的道路慢慢回归真正的自我。他的装饰雕塑品味高雅、技艺精湛,但却未能走出巴洛克的既定框架,直到七八十岁才体现出自己的风格。在孔戈尼亚斯教堂的阶梯旁装饰着十二尊巨大的皂石雕塑,尽管石质比较松软,却能承受住时间的侵蚀;尽管有着不尽完美的技术失误,却无法抵消其重要价值。他天才地将雕塑融入周围的景色之中,仿佛它们都在自由地呼吸(而里约热内卢的石膏复制品却让人觉得死气沉沉)。在这些雕像中蕴藏着崇高的态度与不羁的灵魂。悲惨人生的煎熬与遗憾在艺术创造中得到了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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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造教堂时的另一些艺术家——他们大部分都寂寂无名——也同样战胜了许多困难。这里没有建筑用的方石,也没有大理石与雕刻工具,但是拥有极其丰富的黄金。他们可以在木板、画框以及雕刻表面镀上黄金,因此教堂的圣坛才得以闪闪发光。我们能够想象,这些最早的居民住在连床都没有的破屋之中,唯一的资产便是身上的衣服、一柄匕首与一把铁锨。而突然之间,这些装饰恢宏的洁白教堂向他们的野蛮生活注入了一种奇异的美学思想,他们将多么自豪。过了不久,连黑人们也不愿落后。他们希望建设自己的教堂,圣徒的肤色也要同他们一样。他们贡献出不多的财富,建立起同样宏伟的教堂。就这样,在“国王奇科”的指挥下,黑金市修建起了圣尤金妮亚堂。“国王奇科”原是非洲部落的王子,后被当作奴隶卖到巴西。由于找到了相当可观的黄金,他便赎回了自己以及同部落的人。在这片闭塞的山区之中,在这些被遗忘的城市之上,这座教堂的桂冠依旧闪亮,它构成了最为独特的风景,也是眼睛最好的慰藉。那些由无尽的河水带来的黄金,那些由黑暗的群山奉献的宝藏,至今也未曾完全开采。它们转化成世界上最高贵持久的价值:美丽。在这些荒凉的山谷中,城市与居民已经消失许久,但教堂却作为那段光辉岁月的见证者永远地留存下来。衰败的黑金市就好像巴西的托莱多,孔戈尼亚斯则好似奥维耶多或者亚西西,惬意地处在温柔的棕榈林中。它们都抵抗住了时间,忠实地捍卫了过去。巴西完好地保存着这珍贵的遗产,将它视为“民族纪念”。这是非常明智的决定,因为“米纳斯密谋”将黑金市变成了一个特殊的朝圣地点。它不仅能带来视觉与心灵的愉悦,更让我们神秘地感受到这些城市的存在有多么不可思议。这种黄色的金属具有如此巨大的力量,竟能在荒野之中建起城市,使最野蛮的冒险家热爱艺术,将善与恶同时激发出来。黄金尽管冰凉沉重,却能唤醒人类最炽热的梦想;这个神秘而又强大的伪君子撼动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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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浪漫悲伤的山丘上,教堂悬在空中,就像天使的翅膀。我看了它们最后一眼,预备离开这特别的世界。几世纪前,这里黄金的迷惑色彩就仿佛荒野之中的摩根勒菲(5)。然而,既然来到了这片黄金峡谷,至少应当亲眼看看这激励人们的神秘金属,在离开黄金国之前,至少要亲自体验一下黄金的质感。这个愿望很容易满足。在旅途中,有时还在看到一个人站在维利亚斯河里,按照最原始的方法将河沙放入筛子中抖动。这种情形在二百年里都未曾改变。这些可怜的淘金者一点都不浪漫,他们只想碰碰运气,因为法律并不禁止任何人寻找冲积砂金。我曾希望花些时间观察这些可怜的淘金者,但其他人却劝我不要浪费时间,因为这些一无所有的人常常一连几天搜集河沙摇晃箩筛,但却一无所获。事实上,只要一点点黄金就能使他们欣喜若狂,就能激励他们继续日复一日地寻找黄金。在这些河沙中淘取黄金已经成为无望的工作。尽管一次重要发现就能补偿淘金者数年的辛劳,但是他们的生活状态却比最穷的工人还糟。如今的黄金开采必须通过有组织的集体作业,比如维利奥山与艾斯皮利托桑托的现代金矿就依靠着英国工程师与美国机器。这项工程非常复杂也十分有趣。米纳斯·吉拉斯的黄金在见识了人类的野蛮之后便躲进了岩石之中。它们不愿意被人捉到,但是经过千百年之后,如今的人们比先前更加狡猾多端。他们利用科技制造出有效的武器,开凿出越来越深的隧道,使机器触碰到邪恶的金属。钻井的深度已经达到两千多米,升降机需要几个小时才能到达隧道深处。在地下,一场巨大的工程正在展开。钻孔机将黑色的矿石分成小块,装入由驴子拉动的翻斗车中。这些可怜的驴子仿佛被判无期的囚徒,终日在电灯照明的隧道中工作休息;它们同人类一样,也是黄金的奴隶与受害者。一年之中只有三次休息时间,分别是复活节、圣灵降临节与圣诞节。在这三天里,动物能够走出矿井;它们一见到阳光,便开始欢快地跳跃鸣叫,在地上纵情地打滚,为久违的光明兴奋不已。然而,从翻斗车里运往地面的并非纯粹的金子,而是粗糙的矿石。这种灰褐色的矿石又脏又硬,即使最有穿透力的眼神也看不出黄金的光芒。但强大的机械会拿起这些石块,用巨大的锤头砸碎,使它们在水流中成为柔软的泥团;泥团经过筛滤来到不断晃动的平台之上,金属便同无用的残渣渐渐分离。这些经过净化的细沙还要经过多次电化处理——细节实在过于复杂——直到从矿石中提取最后一粒黄金。再将纯净的金属放入熔炉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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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费了一两个小时,仔细观察了全部过程。开采技术如此完美,是经过无数试验的结果。在这项巨大的工程中,我见到了数百乃至上千人,既有升降机、隧道里或者机器旁边的工人,也有许多搬运工、铸炼工、工程师以及指挥员。在我耳边依旧回响着锤头的轰鸣声;由于在黑暗与日光下不断转换,我疲劳的双眼也仍然感到疼痛。我已经看到了一切,却唯独缺少纯金。我急切地渴望了解这个行业中八千名工作者究竟能生产出多少黄金,这个投入了精神、人力、化学、电力能量的复杂活动每天能有多少成果。我终于看到了一天的生产总量,但却感到万分惊奇。我原以为会看到一座金山、一间阿兹特克国王的金库,可眼前的金子却只有砖块大小。凭借复杂的工具与高效的组织,八千个人也只能从土地中得到一块金砖。而这块金砖却支付了八千人的工资,支付了资本投入的利息并养活了股东。我再次了解了这黄色金属的邪恶魔力;几千年来,人类始终在它的掌控之下。在巴黎法国银行地下,我第一次意识到这种依赖是多么荒谬。在一个类似堡垒的地下室里,我曾看到排列整齐的金条,冰冷而又死寂。这是所谓的法国财富,是成百上千万虚拟的价值。这座巴黎的人造金矿浪费多少精神气力,只为了将从非洲、美国、澳大利亚艰难开采的黄金重新藏在土里。而在巴西,在世界的另一个尽头,在这八千人的工作之中,我看到了同样的努力、技艺与同样的精神;他们从土地中发掘同一种金属,而最终只是为了将它们埋回去,只是埋藏地点变成了一个银行的地下室。我终于明白,当那些富镇的淘金者炫耀自己奢侈的衣装时,我不应当嘲笑他们,因为这种古老的谵妄依然存在,只是变换了形式。这种冰冷的金属比任何一种机械或精神浪潮都更能煽动人类,并对世界的各项事件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就在我看到这粗糙的金砖时,才明白了这卑鄙的金属有多么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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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在黄金谷中的特别经历。我原打算来到黄金发源地,直面黄金的真实模样,进一步了解它的力量与影响。但当我毫无敬畏地触摸这块金砖,触摸这几千双手的工作成果时,才深深理解了其中的荒谬。它仅仅是一块冰冷坚硬的金属,无法使我的双手感觉到任何热量与振动,既无法使我兴奋也不能令我尊敬。我真的无法理解,人性既能成为这种谵妄的牺牲品,又如何能够创造出光芒四射的教堂,并将永恒不朽的遗产——艺术以及信仰——恭敬地保存在教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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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布雷特·哈特(1836—1902),美国作家,创作过有关加利福尼亚淘金热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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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在葡萄牙语中意为“美丽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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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安东尼奥·弗朗西斯科·里斯本(1730—1814),巴西建筑师、雕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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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多纳泰罗(1386—1466),意大利早期文艺复兴时期第一代美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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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摩根勒菲:亚瑟王传奇中的邪恶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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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未来之国 飞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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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伊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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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于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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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座城市中诞生了巴西,也诞生了整个南美洲。在这座城市中,奠定了跨文化大桥的第一块基石,将来自欧洲、非洲、美洲的因素相互融合,创造出崭新的文明。我们对它充满了敬佩!这座城市在整个南美洲都拥有古老的特权。它拥有近四百年的历史,拥有古老的教堂、主教堂与城堡;它对于新世界的意义就仿佛我们的千年古城,就好像欧洲的雅典、亚历山大城与耶路撒冷——它是文明的圣地。站在这座有着光荣历史的城市面前就好像面对着人类的脸庞,使我们饱含着崇敬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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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伊亚的态度十分高贵。她就像莎士比亚戏剧中的孀居皇后,被过去的岁月束缚着。尽管早已将皇权移交给了更有追求的新一代人,却并未就此退位,而是依然守护着自己的地位与无与伦比的荣光。她从高处俯瞰海洋,几世纪前,所有的船只都向她驶来;如今,她依旧携带着由教堂组成的古老装饰,高贵的态度也依旧保存在其子民之中。那些新的城市——里约、蒙得维的亚、圣地亚哥、布宜诺斯艾利斯——或许比她更加富有、强大、时尚,但是巴伊亚却拥有历史、文明以及最独特的生活方式。在巴西所有的城市中,唯有她最尊重传统。只有在她的岩石与道路中才能理解巴西历史,才能明白葡萄牙如何将巴西孕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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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伊亚是一座忠于传统的保守城市,保护着古老建筑免受时代冲击。几世纪以来,它于外保留了原始的样貌,于内捍卫了自己的传统。如果从海上靠近巴伊亚,看到的景象与总督时代或帝国时期并无不同。下方是港口与商业街道(大部分都十分现代化),上方则是山巅的石顶。城市的外观就像一座堡垒,宏伟冷静地迎接游客的到来。四百年前,所有的殖民者都集中在高处;他们躲藏在围栏之后躲避海盗与土著人的袭击。泥质的围栏渐渐被城墙所替代,在城墙之后建起了一座安全的城市。过了不久,这里的居民便敢于在陡峭的岩石上建造教堂宫殿,而城市将这宏伟的样貌保留下来。巴伊亚从高处望着下面的港口,从城堡中望着远方的大西洋;其威严崇高的姿态,整个南美洲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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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房子旁边的道路狭窄陡峭。沿着这些道路来到高处,就能看出这座城市有多么丰富。它并未破落衰败,只是停滞不前,因此便像威尼斯、布鲁日、埃克斯莱班一样,拥有一种历经百年梦幻的城市共有的美丽。巴伊亚无意与里约圣保罗竞争,它如此清高,不愿建造高楼大厦去迎合新的时代;与此同时,它又如此活跃,不会像米纳斯·吉拉斯的黄金城一样衰落下去。它保全了自己本来的模样:它是葡萄牙时代的古老城市,也是唯一一个了解巴西起源与传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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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我们都能感受到传统。与巴西的其他城市不同,巴伊亚拥有独特的服饰、饮食与色彩特征。这里的道路多姿多彩,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也比不上。这里仍保持着殖民时期的非洲特点;仿佛眼前就是一幅幅活动的图画,就是德布雷的《巴西历史风情之旅》中的一幕幕场景。那些在其他城市早已消失的东西,在这里却能够看到。尽管在这座古老的城市里也有穿行的汽车,驴子却依旧驮着干柴与水果;牲畜能够按小时出租,就好像现代都市里的汽车;在桥上,我们仿佛又回到了腓尼基或者罗马时期,货物并不依靠起重机装卸,而是依靠搬运工人的脊背。流动商贩带着宽檐的草帽,肩上扛着一根棍子,棍子两头悬挂着货篮,看起来像一架天平。夜市上商贩席地而坐,在堆成山的橙子、南瓜、香蕉、椰子中间点起一根蜡烛或一盏油灯。尽管码头上停靠着巨大的跨洋轮船,却也有小小的帆船在大陆与岛屿间穿行,它们的桅杆形成了一片流动的森林。这里还能看到木筏,它们构成了无与伦比的风情。这些木筏由三到四根原木组成,上面只有一个狭窄的座位,并没有任何技术要求。我想象不出比这更原始的东西。但是水手们却可以驾驶它们出海远行;他们简直拥有不可思议的勇气。据说曾有一艘美国轮船看到一个木筏远离海岸,还以为是遭遇了海难便立即朝它驶去。在巴伊亚,一切都混合着过去与未来,一切都有着多变的色彩。这里有巴西最古老的大学与优秀的学院,有图书馆与政府大楼,还有现代化的酒店与体育俱乐部。只要再走过两个街区,便能看到葡萄牙的生活方式:低矮的小房间里挤满了各种不同的手工业者,背后是隐藏在香蕉树与面包树间的黑人茅屋。这里有柏油马路,但旁边就是粗糙的石道;在巴伊亚,十分钟内就能经历三四个世纪的变迁,而且一切又显得那样自然真实——这才是巴伊亚真正的魅力所在。它依旧保留着真实的本色而不是刻意的装扮;那些所谓的风景并不强加于人,反而能不着痕迹地融为一体。新生与古老,现在与过去,奢华与原始,1600年与1940年,所有的一切构成了一幅镶边画,展示着世界上最平和怡人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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