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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拉卜楞寺跳神，求大师指正，并约专使与余参观。会场在大经堂大门外，大师与余等则坐于楼上，围观者约万人。跳神音乐队，共约数十人，分执大号、小号，立鼓、铜铍等。大号有二，长丈许，陈列架上。又有迎护法神之仪式队，其中吹小号者、提香炉者、捧香者各二人。又有负铁棒者，长五尺许，俗名铁棒喇嘛，司纠仪。此外有戴大黄方板帽之喇嘛一人，帽为扁平方形，大小形状均如方桌面，每边三尺余，正中有凸形可容头，望之如前清戴枷者，洵世界最大最奇之帽也。据云系管财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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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几由仪式队引戴狰狞假面具之一法神出，头上有小人头骨形五，后垂“哈达”甚多，每次有人增之，如挂红然，闻大师亦赐一幅。法神身衣龙袍，上系骨珠，手持法器，足着白底绣靴，跳跃登场，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另一假面具者为其侍役，时为之整理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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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衣红黄绿蓝黑紫彩袍者各二人出场，其假面具亦为红黄绿黑紫各色，貌甚狰狞，上亦有人头骨或三或五，一手持短剑，一手持人头盖骨，随鼓铍之节奏，连环而舞，并诵经。据云经内之义，首献护法神各物，述其从前护法之功。次请其继续护法。最后谓如不护法，将惩处之云云。舞若干时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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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牛头护法神夫妇二人出，此为黄教五大护法神之一，藏名“贡巴”，衣五彩龙袍，上系珠络甚多，男持法器，女持剑。舞若干时后，其部下法将十二人全出，即红绿蓝黄各面具者，随音乐之节奏而共舞，嗣将酥油作成之妖魔，置于地上，法神一人用锥刺其心，并用刀断其手足。最后将供护法之酥油物，一并送至河中，旗帜鼓乐并枪刀随之，盖所谓除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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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尚有所谓跳财神，系一种游戏，戴白假面具、持棍，且歌且舞，歌意为“余为西方财神，管领金山、银海若干万座，将觅有福之人散给”云云，余早归，未及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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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日 寄函必封哈达 嗜茶因食乳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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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偕高参军、格秘书，赴西陲宣化使署，访策觉林旺堪布等。继至秘书处与刘秘书长、赵秘书等晤谈。赵为后藏人，藏文甚佳，故为秘书处藏文主任。时正书藏文函件，状甚忙碌。室无几案，席地而坐，左手持纸，右手执笔，即在膝上书写。其笔用竹签削成，形如筷子，尖端似方头钢笔尖，用窳时再削之，振笔疾书，与钢笔同，似无不便。惟吸墨太少，故仍用内地制之墨盒，时时以笔蘸墨。凡用藏文之地，如康、青、蒙、藏，均用竹笔，但其地均不产竹，故藏民如获竹片，甚珍贵之。盛绳祖《藏卫志略》云：“西藏不产竹，其识字头人、番民所用竹签，倍极珍惜，有自内地携竹箭至藏者，辄不惜多方购得之。”至西藏无竹而用竹笔者，恐系印度古制，因藏文书法，创于印度也。信纸为粉莲纸，长二尺许，闻尺寸有一定，如内地之公文纸，不拘文字多寡，纸大小皆然。藏文系蟹行文字，据云无论信札、呈文，不特纸有定式，即书法款式，亦皆一定。纸为长方形，书时左方与上方均留空地，然后向右横书。首行书具札者姓名，次行留空三行，写受札者名称，其下接写札文。札文既竟，接续写某某敬具，或敬上及月日等字，不另行，亦不空字，印章盖于月日上。此种款式，与中国魏晋隋唐时之款式相同，足证西藏受中国历代之文化甚深也。书竟，将纸折叠，卷为一卷，即以上方之空纸，包于外方，以火漆封固，加盖铁章，或于折纸外，另加信封，或不用火漆，仅书字以代，殊无一定。但信内必装入一哈达或他物，不能空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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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处因有藏人，亦用奶茶，内有牛奶、牛油及盐，但汉人较多，不喜饮之，故每日仅两壶。闻藏人每日一人有饮至六七十碗者，据云于身体大有补益。但清《续文献通考》云：“有唐之世，回纥入贡，以马易茶，盖西北人嗜茶有自来矣。西北人嗜乳酪，乳酪滞膈，而茶性通利，能荡涤之，故虽不用于三代，而用于唐，不独中国用之，而外国亦莫不用焉。宋人始以置茶马司也。”据此藏人之嗜茶，因食乳酪，非为滋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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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日 白骨为墙黄金为瓦 外不见木内不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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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偕史秘书出游，由寺区至市区，沿夏河滨，见有许多骨墙，系用牛羊之白骨堆成，或张牙凹目，或出头伸腿，不忍卒睹，以佛教慈悲之心，而有此刺目之景象，诚怪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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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人寺院与喇嘛住宅之建筑，其墙全用石块，无论外部内部，均极壮丽。兹将拉卜楞寺院之建筑略述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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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卜楞寺院墙垣，多用青灰色石，黄砂岩之石块。因附近山上，随处皆为砂岩，取之甚易。其质坚实，最宜筑墙，故四五层之高楼，均甚坚固。墙之表面，多刷红色或黄色泥土，红墙最多，有一定规律。如五大札仓内有黄财神（藏人名纳赛）者，始刷黄墙。如囊谦本人曾在西藏任堪布者，始可刷黄墙，其余一律红色。至佛殿（藏名拉顶）全为红色，不能紊乱。又墙之上部，每有棕色杂草（藏名便码）一层，厚约二尺，上嵌各种铜质花纹，颇为美观。至屋顶则多用灰黑色之板岩薄片当瓦，自土门关以来皆然；因附近山上多产此种板岩也。故拉卜楞除少数之金瓦寺外，多为板岩铺成之平顶房屋。所谓金瓦屋顶，全用铜瓦，外施赤金，日光映照，备极灿烂。拉卜楞共有金瓦屋顶七所，即嘉木样经堂之如来佛寺，供宗喀巴化身之悟真寺，佛殿中地位最高之寿禧寺，最古经堂之千手观音殿，以及五大札仓之佛学院与法学院，并全寺喇嘛冬季集合之讲经堂七处，较之塔尔寺金瓦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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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内部建筑，多用木料，小自户限、栅栏，大如栋梁、门柱，无不皆然。经堂佛殿所用大柱，往往高达四五丈，雕饰藻绘，备极壮丽。各囊谦更多画栋雕梁，穷极工巧。拉卜楞附近不产砖瓦，故内部墙壁，用砖砌者甚少。仅嘉木样住邸有砖短墙，及悟真寺有砖隔墙，且均雕刻精巧，他所罕见。重要之台阶，用花岗岩石条，如各经堂及嘉木样公府，因拉卜楞附近，不产此石，须由东北六十里之沙沟寺运来，故用者甚少。普通喇嘛住宅及次要台阶，每用本地所产之石英砂岩及板岩铺成。寺中庭院空地，则用河中石砾铺嵌成各种花纹，或用砂岩石块砌铺。至嘉木样之公府及大经堂，则以花岗岩石条铺地，庄严整洁，尤不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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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卜楞寺院建筑，外部以石为主（如墙垣、院地、台阶等），内部以木料为主，故该地有“寺院外不见木、内不见石”之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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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日 班禅最尊 活佛何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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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日正午，行署宴班禅大师及策觉林、嘉木样等，因不便在他处设宴，即将备就肴菜，送由大师厨房代办。人数虽少，分为两席，因各禅师、活佛，均不能与班禅同席，故班禅单设一桌在楼上，由专使陪，其余一桌在楼下，由余作陪，亦仅策觉林、嘉木样及旺母三活佛而已。策觉林佛，系班禅之胞弟，为西藏策觉林寺方丈，地位甚高，前年由西藏经印度来内地，至阿拉善随大师。旺母佛为嘉木样之胞弟，即哇母仓方丈，十八囊谦之一也。按所谓活佛，藏语曰“追比古”，蒙语曰“呼毕勒罕”，乃转世之意也。拉卜楞寺活佛大小有六十余人，以十八囊谦为贵，而嘉木样为最尊。塔尔寺有活佛四十余人，合青、康、藏各寺，共四千人以上。活佛除继续转世者外，尚有普通喇嘛，因道学兼优，或考取格西地位，出任高级方丈等职务，或系深山苦修，因而新转世者。故其数日增，旧活佛断绝不出者，不过百分之三四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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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中因三客皆系活佛，故不备酒。但策觉林有饮冷水习惯，席间索饮冷水三次，每次一碗，嘉木样之弟亦饮一碗。三人皆肥胖，身体健壮，询其平日饮食，谓西餐居多；西餐者，西藏餐，非西洋餐也。班禅大师有汉、藏厨师，身体亦健，故疾病甚少。仅携有藏医一人，所谓大夫堪布，并无中西医随行。宣化使署职员、卫士数百人，而无一医生，可知藏人注重身体抵抗，而不注重医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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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蒙、藏全体活佛中，以达赖、班禅、哲布尊丹巴为最高，今外蒙哲布尊丹巴已不转世，前藏第十三世达赖新圆寂，仅有后藏第九世班禅生存，故蒙、藏人特别尊之。班禅大师简名罗桑，生于后藏，中央册封为护国宣化广慧大师名号，并委为西陲宣化使，现为黄教法王地位最尊者，故活佛中无人能陪其饮宴，彼宴客，亦不易亲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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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日 六月飞雪 百兽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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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竟夜大雨，本日虽晴，气候甚寒。室内华氏五十二度，易裘犹寒。黄司令来谈，据云：恐二三十里外或山上已雨雪，因夏河气候，六月每雨雪也。某年盛夏，渠往山上，去时天气甚热，咸衣夹袍，至山腹遇雨，即觉寒冷。比达山巅，大雪纷纷，手足冰冻，急取火暖之，始得支持。故在青、康草地旅行，无论何时，必备棉衣或皮衣，因天气变化无常，一日之间，每有冬夏之别。午后始稍和暖，温度升至华氏五十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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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二时，班禅大师宴行署同人及黄司令等。余按时而往，正值放头，因大师拟明日赴沙沟寺，恐远来之藏民久候，故赶于下午放头。时男女数千人围集门外，十之九为贫民，多衣无面羊皮袍，妇女每裸上身，两乳累累下垂，怀抱小儿者亦不少。拥挤杂沓，途为之塞。卫兵以鞭挥之，余始得入。席设嘉木样经堂之楼下，正面有嘉木样之高座，屋顶满张绣缎，柱上亦绕红绸，许多幢幡，垂于空际，四周悬挂画佛，颇为壮丽。据云此室为嘉木样举行典礼或宴会宾客之所，可容十余席。本日六席，班禅因放头未到场，令策觉林佛、刘秘书长家驹等代陪，菜同内地，惟无酒。余与黄司令同桌，席间畅谈一切，述及西康情形，谓德格为康藏宗教中心，亦可谓文化中心，因许多佛经刻版存于其地，积屋数大间，一部经典有需十余年甚至数十年始能刻成者。盖每日刻一页，数千页者，即需十余年，故印出后价值亦巨，每部有值数千元者。西藏许多经典，亦由德格印刷。甘肃境内临潭等寺，亦藏大部藏经，十七年变乱时全毁，殊可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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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谈及草地中各种野兽情形，令人惊异，记之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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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野牛 大者重千斤，角长四五尺，成群时以枪击之，虽受伤亦随群前奔，伤重即毙。途中如系单独一二头，不可轻击，因受伤后，必以死力向人进攻，故猎者至少须二人，且须密切照应，一前一后。一人放枪后，野牛必向前追去，他一人即由其后放枪，牛必反追，他一人又从后放枪，如此往反射轰，往往须四五十枪始倒地。因牛力甚大，如被迫及，难免遭害，倘非相互照应，一人惧逃，他一人即不免矣。故猎者遇野牛时，往往若干人，同时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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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番犬 大而且猛，藏人家家养之。彼前在玉树以六十元代价购得一头，面貌狞恶，令人望而生畏。凡番犬性皆凶暴，见生人必猛扑，当者不可以枪刀伤之，否则其主人必出而大起交涉。最妙之法，为马缰绳之一端，系一木棒，时而绕之，彼即惊逃。又遇番犬来扑时，人如伏地，彼即不前，因知畏彼而不为主人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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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番马 久行番地之番马，能御番犬以卫主人，遇其来扑时，先示镇静，俟其进前，猛以足蹴，犬多畏之。又如遇沮洳地，番马行走自如，如遇内地无经验之马，一觉泥动，即畏而不前，或跳跃奔驰，甚危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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