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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20 罗马的地下隧道网络是早期一个伟大的成就。然而,在19世纪,地下隧道在地理范围内是崇高的,同时也代表了肮脏、宏伟和恐惧。维克多·雨果对于巴黎下水道的印象非常深刻,以至于他在《悲惨世界》中的好几个章节都在细致地描写它们。小说主人公冉阿让的地下旅程,仿若一场地狱之旅。雨果这样描述冉阿让噩梦般的经历:“滴水的墙和低矮的天花板,腐气和陷阱,恶臭,黑暗,步履维艰,还有那犯罪和警察的不祥阴影。”当冉阿让跌进泥缝之中,黏泥和排泄物淹至他的腋下时,恐怖达到了高潮。[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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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22 垂直的轴线定义了天堂在“上面”,地狱在“下面”。雨果接受这种思维方式,但他也受到一个被扭转(几近180度大扭转)的观念的影响,即地下世界实际上是令人印象深刻并且必要的存在——即使算不上美得令人心动。地下世界对于什么是必要的?它对维护地上世界是必要的。在1852年到1870年期间,乔治——尤金·奥斯曼男爵在拿破仑三世的指令下美化塞纳河,对巴黎的地上空间进行了根本性的改造,使这座城市变为一个拥有宽阔的放射状大路和林荫道的空间开敞的阳光普照之城。同时,奥斯曼也改造了巴黎的地下空间,为几乎每一条街道都配备了一个下水道,使其可以在巴黎的地表之下将污水排入塞纳河。但很快,巴黎的地下空间就不仅承载着水管和污水管道,它也为设施线、电话线,以及地下火车的行运隧道及车厢停放提供空间。容积极大又繁忙拥挤的巴黎地下空间,成为一个自成一体的世界;它并非为自身需求而存在,而是服务于那座地面之上的闪耀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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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24 两种思潮支持着人们对地下世界的乐观态度。一种思潮是浪漫的幻想,正如儒勒·凡尔纳和爱德华·乔治·布尔沃—利顿的小说所描述的那样。在《地心探险记》(1864年)一书中,凡尔纳设想向下的冒险是通往光明,而不是黑暗,这源于他对电非比寻常的信任,一旦电被开发,我们就能征服黑暗。在《即临之族》(1871年)一书中,布尔沃—利顿设想了一个地下景观,拥有奇怪的植被、湖泊和溪流,周围是人工的河岸,都处于一个没有阳光却很明亮的圆顶之下。另一种思潮将地下世界视作一个独立存在的活跃系统,而不仅是地上城市的支持系统。尽管这也是一个奇幻构想,但与第一种思潮相比则被认为是可实现的想象。为什么?因为当时的规划师和工程师对他们手中所掌握的技术的力量坚信不疑;此外,他们认为,正因其试图建造的新世界在地下,因而不需要像建造地上世界那样去应对大自然的无常和重击的挑战。但是,真正支撑其乐观信念的原因,大概是大部分构想已经在19世纪末的伦敦和巴黎变为现实。这两个大都会已经建造了地面之下的世界。这里不仅有下水管道和设施管网,还有火车隧道、维修火车的侧边穹窿,以及那最重要的、为中产阶级服务的舒适明亮的站台。[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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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29 浪漫地理学:追寻崇高景观 [:1705426023]
1705426630 浪漫地理学:追寻崇高景观 /光明——字面意义和象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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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32 光明将黑暗驱散、将无知暴露。它的意义总含有智力——精神层面的成分,或许兼具物理“照明”与精神“开化”之意的英文单词illumination便是一个清晰的例子。城市被我们称作一个“光明的地方”(a place of illumination);这种说法事实上出现在人造光被发明,或者城市夜间照明出现的许久之前。作为诸多西方思想基础的古希腊政治思想,正是以城市或城邦为中心。城市被认为是人类之理想,是人类之卓越、道德和智慧可以完全实现的地方。为什么是城市?因为它是言语最大限度集中的地方。语言塑人。我们的道德标准随着我们所言及非言的内容,上升或是下降。一个激动人心的雄辩可以启迪人的心灵,使人更加勇敢、慷慨、虔诚;或如雅典黄金时期领导人伯里克利的演说中所阐释的,更加爱国。即使是看似寻常的语言,当其在正确的场合和正确的环境中表达时,也能产生强大的效果。与其他任何环境相比,城市更富有这样的场合和环境。既严肃又煽情的演讲是通往道德自律和真理的道路。难怪苏格拉底说,他永远无法从“田野和树木”里学到什么;相反,他是在城市里,通过和同伴在街上、市场和运动场,或者殿廊下的对话中学习。[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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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34 城市拥有的远不止这些。城市有宏伟的建筑。它所拥有的建筑,是三位一体的整体之中除了诗歌和音乐以外的第三个组成部分。历史上,在增加建筑——尤其是宗教建筑——的高度的时候,总是伴随着仪式化的文字和音乐;此外,工人也会在其劳作的时候咏唱。若认真回顾一下希腊神话中所叙述的一个魔法诗人的故事,我们便可意识到西方世界存在着对诗歌与空间之间更为紧密的关系的认知。这位魔法诗人在发现了音乐和诗歌中的“数字”与物质空间中的比例和划分的平行关系之后,制造了可以“搭建”音乐的“音符石块”。而对希腊人而言,诗歌与城市在其比例、对称性和平衡性上都体现了理性。[138]一个著名的例子是奉祀雅典娜的帕特农神庙。通过美好的梁柱比例,其建造者营造出使建筑看上去向上提升的空间感受,克服并缓解了这座位于岩石基座之上的建筑因巨大体积和厚重材料所形成的下压、沉重的情况。德国文豪歌德将建筑视作“凝固的音乐”;难道他没有看到美丽的城市亦是一首“凝固的交响曲”?不管怎样,当我在阅读英国诗人威廉·华兹华斯于1802年写给伦敦的赞美诗时,我感受到轻快和激烈的音乐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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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36 世界无法展露更美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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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38 若谁看不见这壮丽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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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40 他的灵魂定是呆滞而愚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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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42 城市此刻披着美丽晨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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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44 美好的清晨质朴又恬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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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46 船舶、高塔、圆顶、剧院和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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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48 袒卧于大地,衬映于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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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50 在明净的空气中辉煌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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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52 朝阳未曾如这般美妙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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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54 照耀着溪谷、岩石和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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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56 我未曾感受过如此深沉的平静![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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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58 城市历史学家和地理学家常常吝惜对一个城市的赞美,一方面是怕这样做会使自己看起来幼稚,另一方面是因为赞美不同于批评,需要作者拥有少数人才具备的文学天赋。建筑评论家艾达·路易丝·赫克斯特布尔则是个例外。在罗马学习时,她去看了月色下的一个巴洛克教堂和广场。她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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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60 我那时还不曾知晓,城市可以如此美丽绝伦,石头可以如此富含情感,建筑师可以为戏剧创造出如此的崇高舞台,空间可以使人产生如此的强烈共鸣,建筑可以使人类的意义超乎生存之需。[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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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62 即便是精明的曼哈顿人也会被城市之美深深打动。对于黄昏中的第五大道,《纽约客》杂志的编辑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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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64 我们仿佛在此刻看到剧场中的灯光亮起,最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斯克里布纳书店门口那维多利亚风格的黑色金属框架闪烁着光芒,明亮的斜照光束增加了书店不可侵犯的高贵气质,使其可媲美圣巴德利爵主教座堂的内穹之美。眼中所见的每一寸玻璃或金属都反射着玫瑰色天空的余光。交通灯像珍宝般闪烁,而平凡无奇的鞋店橱窗此时看起来像珠宝展示柜。建筑从未如此强烈地表现自己。暖粉色深深地渗入建筑材质以及其上斑驳的光影,而那鲜明的建筑轮廓和外墙脚线则仿若蚀刻进紫色的空气之中。[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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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66 城市为我们展现的远不只优美——还有崇高。城市展现出的崇高,是一种交织着压力和痛苦的提升生活的体验,这是因为城市不仅拥有生命和光明,亦充满黑暗和死亡。19世纪初,华兹华斯曾邀请英国文学家查尔斯·兰姆去湖区看望他。兰姆拒绝了他,有点不礼貌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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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26668 我一直生活在伦敦,这使得我这个城里人对当地产生的丰富而强烈的依赖,不亚于你们山里人对死寂的自然的爱恋。斯特兰德街和旗舰街上明亮的商店;数不胜数的交易、商人、顾客、汽车、马车、剧场;喧嚣和犯罪围绕着考文特花园;街上的伦敦女人;警卫、醉酒的场面、摇铃声;在夜晚所有的时间里,如果你醒着,生活就醒着;在旗舰街你不可能变得迟钝无聊;人群,尘土和泥污……所有这些钻进我脑海里的事物,不断滋养着我却不会使我厌腻。这些景象的魅力促使我在晚上漫步于拥挤的街道上;而当我站在五光十色的斯特兰德街的时候,经常被如此的生机活力感动得流下眼泪……即使没有你的群山,难道我拥有的还不够吗?[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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