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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前引戚继光的说法,不仅北方兵士不善于使用鸟铳,北方工匠也不善于制作鸟铳。北方工匠制作技艺之差,就连京师制作的鸟铳也都粗恶不堪,嘉靖年间唐顺之在兵部郎中任上核查蓟镇兵籍时曾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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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京师亦尝造数百管,其炼铸既苦恶,而又无能用之者,是以遂为虚器。〔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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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的情况,则恰恰相反。不仅兵士娴于运用鸟铳作战,而且浙江工匠制作的鸟铳,在全国也最为精良〔46〕。所以,唐顺之向朝廷提出:“请令东南军门,取其精者数十管,而与善点放者数人至京师,陛下令大臣阅试之,使知有此器而不用,以保全虏人之腰领,其亦可惜也。”〔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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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鸟铳制作工艺水平的差距,首先是基于明代手工业技术水准的地域差异。明朝嘉靖、万历间的官员张瀚,曾宦游南北各地四十馀载。他在经过实际观察对比后,概括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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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财货聚于京师而半产于东南,故百工技艺之人,亦多出于东南。江右为夥,浙、直次之。〔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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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包括浙江在内的东南地区,其工匠技艺的总体水平,要远远高于北方。在工匠普遍精于制作的基础上,还有一个重要的特殊历史因缘,促成了浙江鸟铳独步天下的局面。这就是鸟铳本来为日本制造的火器,“嘉靖间日本犯浙,倭奴被擒,得其器,遂使传造焉”〔49〕。因得地利之先,浙江成为全国最早获取并仿造、使用鸟铳的地方,鸟铳从此才在中国军队中逐渐流行。浙江的工匠由于最早接触并掌握了鸟铳的制作技术,所以其制作技艺,才会大大领先于其他地区,从而为浙江士兵得心应手地使用鸟铳,提供了最好的装备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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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兵的另一作战优势,是善于步战。戚继光到蓟镇履任后,随即分析蓟镇防区的地理形势,拟订了针对不同地形区域的作战方式。他向朝廷上疏报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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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形象水,水因地而制流,兵因地而制胜。蓟之地有三:平易交冲,内地百里以南之形也;半险半易,近边之形也;山谷仄隘,林薄蓊翳,边外之形也。虏入平原,利于车战;虏入近边,利于骑战;虏在边外,利于步战。三者迭用,乃可制胜。边兵所习唯马,山战、谷战、林战之道,唯浙兵能之。〔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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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兵擅长步战,是因为他们在浙东抗击倭寇时,主要是在山区步战,积累了丰富作战经验。对此,戚继光讲到:“臣昔在南方,倭俱巢重山叠险,密林深谷。而浙兵俯攻仰斗,无有不胜。此臣躬试,非臆说也。”〔51〕按照上述戚继光根据不同地形区域所筹划的三种作战方式,当然最好能够调入这些擅长山野步战的浙兵,来承担在险仄的边外山地作战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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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兵不仅擅长野外步战,同时还善于守城。戚继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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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其乘墙而守,亦唯浙兵而守可固。何则?南省邑城,高不逾丈,厚止数尺,复无墩堑偏坡之险,贼动以万数围之,且鸟铳发无不中,吕公车高逾于城,而以浙兵千人守之,累月不下。今边墙既高,临下复有偏坡,杂以品坑。使以浙兵守之,未有不固者。〔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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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继光在浙江时虽以主动出击倭寇而“战功特盛”,但是调任北边后却能根据实际地理环境和军情的不同,断定“蓟边天险,所贵在守”,改而专主防守〔53〕。因而善于守城,甚至要比擅长边外山地野战更为重要。蓟镇长城敌台建成后,又增募一批浙兵,其作用就是“专为守台”〔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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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继光在其长城防守战术中,屡次提到要倚赖浙兵作为据守城垣的中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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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计虏犯之时,臣必首率骁健,登坛拒敌。贼若先以步虏乘险而登,臣当其骑墙欲溃之际,即督南兵杀手数千名,仰而攻之,决期堵回。〔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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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继光对于浙兵的守城作战能力,充满信心,以为依靠南兵必能逐出冒险登城的北虏,“只恐不得遇,不虑不得胜”〔56〕。事实上,首批南兵调入后,“黄崖、义院等口,屡被属夷侵犯,守墩南兵,每成堵回之功”〔57〕。可见,经过实战检验,浙兵已经成为戚继光守卫蓟镇长城一支重要的主力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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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具体的作战技能足以弥补北兵的不足之外,浙兵严明的军纪,也对北地的戍卒产生了重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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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人虽有武勇的习俗传统,可是在明代抗倭战争初期,浙兵也并不堪驱之于战阵。前引《纪效新书》的记载,足以证明,不经过适宜的军事训练,特别是军纪训练,不可能组建起合格的有战斗力的军队。戚继光讲述其训练浙兵的经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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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年倭犯东南,浙兵军门于数千里之外,调四方兵以杀倭。浙人不堪为兵,即有之,辄糜于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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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某与今军门谭公昔守台州,共倡练浙兵,请以三年为期。赖总督不夺于方教之日,以别兵杀贼而需其成。至期具题请战,遂从此一无败挫。凡四方所调之兵,尽罢之。故某旌旗所至,悉此辈收功。〔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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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戚继光等训练后,浙兵已经形成了遵守军纪、听从号令的习惯。而“燕、赵之士,虽多慷慨,然近者锐气尽矣”〔59〕。北边戍卒的风貌,是绝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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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法绝然不行。各偏裨以至士卒,无事之时,尚皆谨慎,尊奉命令。有事之日,与对垒之时,明白欺玩,得躲便躲,得挨便挨。其应对之辞,放肆恣纵,无复名分。甚至刚愎抗傲,不用号令,自为一夥。或以刚恶跋扈,或以柔奸媚免,有何干系之足畏也。此套不能挽回,此心不能警换,便日日操、时时练,长枪大棒,坚军壮马,徒劳心力,徒费帑藏,亦何益于成败之算哉!〔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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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边地戍卒,若“骤见军法,不无大骇”,加之燕、赵边地,“去京甚近,流言易生”〔61〕。所以,戚继光训练北兵,起初颇多顾忌,以为对于这些“木强”的边卒,若是卤莽地直接“律以军法”,必“将不堪”。为此,他特地请求“募浙人为一军,用倡勇敢”〔62〕。蓟辽总督谭纶也说:“非募吴越习战卒万二千人杂教之,事必无成。”〔63〕即调集浙兵到蓟镇,其中一个十分重要的目的,就是让他们为北地边卒作出遵守军法的示范。戚继光的这种做法,确实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史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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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兵三千至,陈郊外。天大雨,自朝至日昃,植立不动。边军大骇,自是始知军令。〔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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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兵对于改良军纪的积极影响,可以提高原有北边士卒的整体战斗能力,其作用或许不在推广使用鸟铳的技能等战术能力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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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严格遵守军纪的实际行为对北兵产生了重要示范作用之外,这些浙兵还可以通过言论,影响北兵的观念。对此,戚继光也有所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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