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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04 杜黑是第一个呼吁人们重视空中战争问题的人。在比较陆地、海洋与天空的重要性时,杜黑说:“人类主要生活在地面,自然也在这里开始打仗。”由于战争行为受限在地球的表面,在陆地上作战,人们必须考虑地形、地貌等地理因素的制约;在海洋上行进,人们必须考虑在受到限制的情况下利用海岸线的问题。国家的战略和军事行动常常就是在这样的范围里付诸实施的。而当飞机和其他航空器出现后,人类所能采取的行动可以不再受限于陆地的范围,也完全能够冲破海洋的制约。针对海权论对海洋技术优越性的强调,杜黑认为,“我们不知道,当他首次在海上航行时,是不是认为海战仅仅是陆战的补充。但我们确实知道,自史前时代以来,人们就在海上进行独立的作战,虽然是与陆战配合的。今天,对于住在地球表面的人类来说,天空比海洋具有更大的重要性。”(19)因为在有了飞机之后,人们在行动方向上拥有完全的自由,可以采取随机性更强的行动。飞机能够缩短行动的时间,获得达到目标地的最佳捷径。通过飞机投入战场,人们可以迅速到达所需征服的陆域和海域。显然,飞机是采取战争行动的最便捷和最机动的手段,它可以以时间换取空间。相形之下,即使是射程最远的大炮和机动性极强的军舰,在飞机面前也显得十分逊色。因此,以飞机为主的空中力量破坏了上千年以来战争的特点,出现了新的值得注意的战争因素。杜黑就此指出,“不了解许多战争因素,不及时检查思想体系和方法,是不慎重和危险的”。这种检查的直接结果,一是必须认识到天空是一个同等重要的战场,甚至对取得胜利具有决定性的意义。二是必须掌握空权,获得空权就意味着胜利,否则就意味着失败,而且它不仅意味着军事上的失败,更意味着政治上的失败,其结果是接受敌人的所有政治条件和听任敌人摆布(20)。因此,掌握空权显然含有必须取胜而绝不能失败(即不成功便成仁)的含义,杜黑甚至把这称为一条“公理”。而由这条“公理”所作出的两个主要的推断是:“一旦发生战争,为了保证国防,必要和充足的条件是能夺得制空权。第二个推论:为了保证国防,一个国家所做的一切都应为着一个目标,即在一旦发生战争时掌握最有效的手段夺取制空权。”而要达到这样的目标,必须依靠一支强大的独立空军,“除非拥有一支在战争中能夺得制空权的空军,充分的国防不可能得到保证。”(21)在谈到独立空军成为取得空权、进而在政治上成为制胜的最重要因素时,杜黑进一步认为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第一,它必须能够赢得夺取空权的斗争,第二,一旦夺得空权,必须能够加以利用,有力量摧毁敌人物质和精神上的抵抗(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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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06 杜黑的空权论主要涉及面是军事战略问题的领域,对政治问题所谈不多。尽管如此,他还是从实行国家总动员的角度提出,为了达到掌握空权的战略目的,“文明国家”将做好准备,在经济力量和国家力量的限度内展开竞争,也就是说空中力量领域将成为这种国际竞争的主要领域。就政治分析而言,他提出未来战争的特点和要求意味着,它将主要是国家之间的斗争,并将直接影响到全体国民。而在战争中赢得空权,将享有在政治上和心理上的决定性优势,因为它对敌我双方的国家物质和精神的抵抗力具有致命性的影响。因此,“既然夺得制空权具有决定性意义,必须立即创造条件实现这一目标。最重要的是要有一支能进行空中作战的独立空军,它应是在一国人力物力可能范围内最强大的。为此必须动用国家的全部现有的资源。”(23)在给自己的国家意大利的军事战略献策时,杜黑有意识地指出,“如果我们在海洋事业上利用了在地中海的地理和政治地位,那就更有理由要求在空中利用这种优势”。“控制我国天空意味着控制地中海天空”(24)。这一论点意味着,控制制空权对意大利来说具有地缘政治的重要意义,尽管杜黑不怎么使用地缘政治这个词;这就需要从政治和国家总动员的高度认识制空权并就此采取战略上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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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08 “独立空军”是杜黑强调确立制空权的关键力量。在杜黑提出他的理论之前,世界上第一支独立空军即英国空军诞生在1918年,欧洲其他大国则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末期到30年代之间组建了独立空军或强大的陆军航空队。这说明当时还有一些国家的作战飞机属于陆军管理,只是在后来才组建空军这样的独立军种。针对这种情况,杜黑认为,建立一支与陆军和海军并列的独立空军是绝对必要的。因为未来战争中夺取制空权绝对重要,夺取制空权只能依靠独立空军。对于独立空军一词,杜黑解释说,它“并不是能进行任何军事行动的任何空中力量,而是指能够夺得制空权的一支空中力量。所谓‘制空权’,我指的也不是高度空中优势或航空兵器的优势,而是这样一种态势,即我们自己能在敌人面前飞行而敌人则不能这样做。有了这个定义,下面的论断就成为不证自明了:制空权为掌握它的人提供优势,能保护自己整个领土和领海免遭敌人空中进攻,同时能使敌方领土受到我方进攻。”这意味着,以“独立空军”来掌握制空权将会产生物质上和精神上的巨大力量,“能够夺得制空权的空中力量,即独立空军,是保证胜利的适当手段,只要它能以充分力量夺得制空权,则不问其他情况如何都能保证胜利”,因此,建立独立空军来赢得制空权是保证胜利的最好方法(25)。在谈到“独立空军”所需满足的必要条件时,他进一步说明,必须从国家总动员的意义上认识建立“独立空军”的必要性,这支力量比陆军和海军更依赖于国家整体的物质和精神条件。当然,在强调“独立空军”的特殊价值后,杜黑还提出了后来被各国军界普遍认同的观点,即现代战争要求陆、海、空三军实行协同作战,它们应该听命于一个统一的统帅核心,以发挥相互协调的最佳效果,目的是为了共同的目标即取得最终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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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10 杜黑的许多预见被后来的事实证实是有先见之明的。虽然他对空权的重要性和性质的判断也有失之偏颇的地方,例如,他把空权和空军的地位和作用夸大到不适当的程度,有些论点缺乏科学的论证,从而产生了不少偏执之见,得出了许多有误的结论。但他创立了最初的空权论,这一理论以空权为中心,从战略高度论述了有关空军建设和作战使用方面的许多问题,对理解和研究航空时代的军事、政治和地缘问题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对于杜黑的著作,一些地缘政治学者和国际关系学者评价道,它是西方空军军事理论的奠基性著作,“《制空权》是历来出版的论述空军力量的最重要的一本书。它完全可以与马汉论述海上力量和克劳塞维茨论述陆军作为帝国工具的著作并列”(26)。特别是,杜黑的空权论为现代战略轰炸的思想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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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12 在空权论中,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米切尔所著《空中国防论》曾被认为是与杜黑《制空权》齐名的著作。但米切尔的学术地位不如杜黑,所以西方把“空军的马汉”的褒词给了杜黑。不过,米切尔比杜黑更着重地强调,空军是决定性的力量,陆海军将丧失它们以往在战争中的地位(27)。值得提到的是,米切尔首先为“空权”这一概念作出了经典性的、至今仍然被奉为神明的定义。在《空中国防论》一书中,米切尔在两处为空权下了定义:一处表述为“在空中做某种事情的能力”,另一处表述为“在空中或经过空中执行某些任务的能力”。米切尔对空权所下的定义虽然简单,但却是经典性的。这种定义一直沿用到20世纪60年代。德塞尔斯基后来在20世纪50年代出版的《空权——生存的关键》一书,以及他为《美国人民百科全书》所撰写的条目“空权”都是依照米切尔的意思加以解释的。米切尔和杜黑都被认为是主张“空中制胜论”的,但是米切尔主张用驱逐机夺取空权,杜黑主张用轰炸机袭击敌方航空基地来夺取空权。这两种方法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都曾使用过,但驱逐机空战则是主要的(28)尽管如此,米切尔空权论的影响还是不如杜黑、以及后面将要提到的德塞尔斯基等人的空权论大,在有关地缘政治学理论和国际关系理论的书籍和文章中,很少把他视为专门性的学者,人们更多的是把他看成是一位有学术素养的典型军人,只是在军事领域或战略领域的著作中才能看到他的名字及其有关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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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14 当然,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是,米切尔刻意区分了“大陆时代”、“航海者时代”和“航空时代”。他认为,人类祖先经历的是“大陆时代”,现在是“航空时代”,未来是“航海者时代”。在大陆时代,人们“巩固了他们对陆地的控制能力,发展了陆上交通工具和贯穿陆上或接近陆地沿海的交往”。在航空时代,“现在的竞争将是争夺无阻碍地通行和控制最广阔、最主要和从地球延伸最远的天空或包围着我们的大气层的权力。”而在“航海者时代”,人类将展开对海洋航行权、商业和交通的竞争,这种竞争使在大陆时代创立的陆上力量受到抑制和约束(29)。顺便提到的是,这里面从历史的纵向角度潜存着海陆空双重二分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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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16 与杜黑把空权与军事行动相联系不同的是,兰纳更多的是把空权与地缘政治、特别是世界权力中心相联系。早在1942年他就提出,航空线已将欧亚大陆“心脏地带”和较小的第二个盎格鲁美洲“心脏地带”联系起来,穿过北极冰原,在北半球形成了一个新的扩大的“心脏地带”。这个新的“心脏地带”位于北纬大约30度至60度之间,穿越中纬度的巨大环带状地区。它的一个主要特点是其中的北极冰原被当作中心,两侧的欧亚大陆部分和盎格鲁美洲部分彼此都容易受到对方的攻击。但这个枢纽地带也有一个优点,就是它提供了穿过北极的内部空中、海上、陆上通道;北极作为运动的舞台可能会成为控制“心脏地带”进而控制世界的关键(30)。由此看出,兰纳十分重视北半球的地缘政治意义,但持有这种观点的人也容易被看做是北半球的沙文主义者。帕克指出,这些北半球的沙文主义者由于他们囊括了北美和苏联内陆,因而具有压倒大陆边缘论者的优势,而这一点从20世纪晚期来看也使他们在多方面处于一种更加现实主义的地位(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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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18 根据杜黑的著作和米切尔将军的思想,二战中美国人德塞尔斯基在其《空权:生存之关键》一书中提出了后来被称为“飞行员的全球观”(airman’s global view)的理论,进一步发挥了空权的思想。该理论认为,航空科技的发展使飞机的飞行距离呈现扩张之势,活动范围更加扩大,活动方式更加机动。当然,需要注意的是,德塞尔斯基的观点与杜黑一样,均是属于“飞机时代”的“飞机型空权理论”,而区别于二战后的“导弹型空权理论”。德塞尔斯基认为,随着时代的发展,传统的交通概念已经从陆权、海权扩展到空权,后者已经成为构成国家力量的更重要的因素,完全属于一种不同的,但功能更强的权力基础和实力组织。由此,国家战略必须对空权作为一种国际政治权力的事实作出必要的反应,必须充分认识到长期以来流行的地缘政治观念大部分已经失效,取而代之的是影响深远的“空中观念”(air view)。否则,落伍的国家将失去战略上的主动性。与麦金德强调空中力量加强了陆权的观点不同、而与斯皮克曼强调空权的重要性超过海权的观点接近的是,德塞尔斯基认为,由于以飞机为代表的航空时代的到来,空权的重要性已经让海权论者的观点黯然失色,它与陆权、海权一样复杂和重要。世界强国必须在“控制地球上的空中大洋”和彻底失败之间作出抉择。基于此,德塞尔斯基坚决主张美国在战略上关注的重点是空权,而不是海权和陆权。只有空权可以帮助美国取得针对苏联的绝对优势,由于美国的实力、资源和所能采取行动的范围都是有限的,在其他方面建立庞大的军事力量会产生许多掣肘的因素(32),唯有空权可以帮助美国自己想要实现的战略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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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20 在强调空权的决定性影响的基础上,德塞尔斯基的“飞机型空权理论”还涉及了地缘政治的一些重要问题,这主要反映在他的空权论世界构图上。这是以北极为中心的等距方位投影图,西半球位于北极以南,欧亚非位于北极以北。在该图中,整个地球被分为以美国的“工业心脏地带”和苏联的“工业心脏地带”为主的、两个实力对比大体相当的空权势力圈,但苏联的“工业心脏地带”涉及到“世界岛”的更大部分。这两个“空中势力圈”是世界权力的“决定性区域”(area of decision),德塞尔斯基在1952年进一步提出在这一地区二者都处于彼此战略导弹的射程之内。谁在这个区域内占据优势,谁就可能获得更多的世界权力。美国的以北美为基础的“空中控制区”在范围上包括拉丁美洲,苏联的以欧亚大陆“心脏地带”为基础的“空中控制区”在范围上涵盖南亚、东南亚和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在北美“空中控制区”和苏联“空中控制区”重叠的中间地区,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这些焦点包括盎格鲁美洲、欧洲心脏地区、欧洲近海地区、北非和中东。双方在这里的争夺,对于最后控制空中霸权和世界权力具有重要的意义。而获得空中霸权和世界权力的主要手段是空中大国之间进行的全面空中战争,为此必须建立最强大的空军和空中武器系统。总之,德塞尔斯基的核心主张是,对于大国来说更重要的是空权而非海权和陆权,它对地缘政治已经产生了某些人们意想不到的影响。德塞尔斯基的理论贡献主要在于把空权作为衡量“枢纽区”的重要指标,但他的错误也正是以空权的重要性来抹煞其他指标的作用(33)。所以,后来有人指出,尽管二战期间和战后“空中观念”受到人们的重视,但德塞尔斯基的理论是以二战前的飞机射程为根据的,而这些射程的影响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核武器和导弹的威力面前迅速削弱了,它也很难解释核时代的战略问题。因此,他的理论存在着明显的局限性既有时代原因,又有对技术发展趋势的认识不全面的原因。自然,这些在当时都是很难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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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22 有些人认为,空权论不应算人地缘政治学理论,而只能狭义地归人某种军事或战争空间理论的范畴。但这里认为,航空时代的到来使得地缘政治真正地从平面空间发展到立体空间,所以应该承认空权论对地缘政治学的贡献。空权和海权、陆权都是“空间权力”(space power)(34),它们对地缘政治的影响虽然是以不同的空间形式施加的,但空间差异并不抹杀各自的重要性,相反空间差异意味着它们都有各自不同的不可替代性。作为空权论的主要代表人物,杜黑、米切尔、兰纳和德塞尔斯基的观点和理论表现出如下的特点:第一,在以上四位人物中,杜黑、米切尔等的观点和理论强调空权的重要性和空军的制胜作用,但是完全从军事角度来说明问题,具有缺乏从地缘政治角度说明问题的不足。兰纳和德塞尔斯基的理论涉及到地缘政治问题,但没有特别多的展开,也不可能像海权论和陆权论那样具备完善的地缘政治学的学科性质。因此,这里需要区分的是概念体系的问题。孤立而简单的空权概念、特别是和“空军制胜”联系在一起的空权概念,确实只能属于军事理论的范畴,而海权和陆权及“大陆心脏地带”和“边缘地带”等相互之间联系而且对应的概念,则具有地缘政治学的理论属性,超出军事行动范畴而在地缘政治上加以阐述的空权概念当然也可以被赋予地缘政治学的理论属性。由此需要指出的是,虽然导弹和反导弹问题今天是国际政治中最引人注目和最敏感的问题之一,但空权论的影响不如海权论和陆权论,其理论厚度和学术价值也都不如海权论和陆权论。杜黑、德塞尔斯基等人也未获得马汉、麦金德、斯皮克曼和豪斯浩弗那样的崇高的学术地位和社会影响。不过,虽然空权论与海权论、陆权论相比显得相对薄弱,但它却是最为专业、最为技术化的一种理论,一些军事理论家和技术专家成为这一理论的研究者和开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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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24 第二,空权论的地缘政治学属性实际上意味着它开始涉及了地面空间与空中空间的关系,从而为在海陆二分基础上的更大空间的二分提供了可能。例如,德塞尔斯基所说明的空中争夺空权的问题,特别是他的空权论世界构图,实际上还是从空中看到了海权和陆权之间的冲突关系。这说明,空中力量的任何发展仍然受制于地面的力量配置关系,特别是海陆二分的因素。但是,遗憾的是,德塞尔斯基和空权论的其他主要代表人物都没有特别展开他们的论述,也没有提出系统和成熟的新二分理论,以充分解剖地面空间与空中空间的二分关系。这一工作实际上更多地留给了后面的研究者。特别是,在当代,空中的概念已从内层空间延伸到外层空间,引起了许多新的国际关系问题,使地缘政治更趋复杂。现在,有些问题已经在法律上和国际政治上得到解释和解决,但有关这些问题的空权论和地缘政治理论还未出现,因此,空权论仍然是地缘政治理论中的一个最后出现的、也最薄弱的领域,也就是说,它已经大大落后于国际关系和地缘政治的发展,是一个需要结合现实去加以发展的理论领域。其中,最主要的是需要以地面空间与空中空间的二分关系作为着眼点建立和发展系统和成熟的空权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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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26 第三,空权论主要在20世纪20年代和40年代提出并拥有一定的影响,但限于当时的历史和技术条件属于“飞机型空权理论”,在今天则需要发展出“导弹型空权理论”。“导弹型空权理论”包括导弹问题和反导弹问题两个方面,也涉及到进攻和防御关系的新的二分(特别是在全球范围内)。所以,对于以上四位空权论重要代表人物的观点,我们还需要进一步从时代背景发生变化的角度加以考察。应该看到,牛顿提出“冲破地心引力”概念后的世界是陆地和海洋的平面空间,飞机出现后的世界是立体空间(35)。完整意义上的三维空间是客观存在的空间,在人能感知它并能与它互动后,它必定对人类生活和国际政治的活动方向、范围和形式产生无法摆脱的影响。在对国际政治的影响方面,自从飞机出现后,航空器的发展有两个时代的划分。一是以飞机为主要标志的时代,一是以导弹和反导弹为主要标志的时代。在飞机时代,人们在行动和方向上拥有了完全的自由,各国一旦掌握空权,就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超过陆上和海洋交通的机动力量和能力,原有的陆权和海权概念必然受到挑战。而在导弹和反导弹时代,随着现代航空器和航运交通更快的进步,核武器、导弹、远程飞机及潜水艇等进一步打破了马汉的概念,也使麦金德的理论显示出了一定的局限性。它们改变了地缘政治学的许多论点,使新的地缘政治观必须与“空中观念”挂钩。如果说飞机对于机车和军舰而言是一次革命,导弹对于飞机而言是又一次革命,那么反导弹对于导弹而言是一次更具有意义的革命。况且,人类的宇宙空间综合利用能力正在逐步接近或逐渐超过海洋综合利用能力,更揭示了空间领域发生革命性变革的前景。上述革命性的地方就在于它们改变了地缘政治的时空,飞机、核武器和导弹使地缘政治的空间骤然缩短,与之有关的时间的价值含义已不同于过去,导弹和反导弹的对峙使地缘政治空间再一次一分为二。在这种情况下,“整个人类的命运将在空间决定”(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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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28 第四,需要注意的是,应该以空权论所包含的历史和技术内容重新看待海权和陆权、“心脏地带”和“边缘地带”二分的关系。从飞机等航空器开始到核武器和导弹的出现,地理空间的缩小使几个大洲紧紧集拢在一起,武器扩大了的射程和威力空前巨大的增强威力,使地球上每个国家增加了易受攻击的程度,并降低了它们的安全性。特别是,正如美国著名战略分析家鲍德温(Hanson W. Baldwin)指出的那样,空军力量和导弹力量现在能飞越“边缘地带”,并可能由此对“心脏地带”发动攻击(37)。这样,“心脏地带”和“边缘地带”的关系发生了新的变化,对它们的威胁可能并不来自于过去那种对方的直接进攻,而是来自于某个大国控制空权后所产生的危险。就海权和陆权的关系来讲,在拥有核武器之前,太平洋和大西洋是天然屏障,利于掌握海权的资产,但现在它们的作用被打了折扣。而陆地屏障在敌手以核武器和导弹发动的攻击面前,也已无法发挥过去的那种阻挡效果。应该说,陆权运用的技术条件有了令人意外的改观。这些实际上都说明,“心脏地带”与“边缘地带”关系的变化,海权与陆权关系的变化,都与空权及其所代表的新技术力量无法分开;它们对地缘政治所产生的影响应该予以充分的估计。虽然有些学者对此持有较为极端的看法,如认为“在一场全面的核战争中,由于城市被地面上的核导弹摧毁,其放射性微粒的回降污染了乡村,所以心脏地带、边缘地带、陆权和海权都将是没有意义的用语”(38);但是,这些观点及其所隐含的事实确实说明问题的严重性是存在的。因为尽管“心脏地带”或“边缘地带”仍然是一种实力基础,但在地缘政治空间扩大的情况下只能作为众多权力因素的一个。当然,在这样强调的同时也必须看到,尽管技术革命确实压缩了空间距离,空间距离在导弹时代也改变了原有的含义,然而它并未完全失去本身所能发挥出来的作用。鲍德温认为,各种地形、甚至海洋,作为天然的屏障已不如过去那样重要,但地理却没有变化。尽管超音速、时间、空间因素已经起了革命性的变化,同时武器射程已可达到地球上任何一点,但“丛林、河流、山岳仍然支配着地面部队;海洋,包括上面的天空和下面的海底,仍然控制着海军的作战”(39)。国内军事专家也强调,地理因素是采取任何战略行动的必要前提,因为它们无论何时何地都脱离不了地理空间的限制,谋划战略的方案都要受地理环境的制约。即使是空中军事斗争和夺取空权的行动也不例外,例如地缘位置和活动范围仍然是空权的依托,只不过这相互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复杂而已(40)。可以看出,在现代战争中,地理条件对作战的影响既有减弱的一面,又有增大的一面,但无论如何它仍是不可忽视的因素。国内外军事观察家都注意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军事基地和军队配置的地理位置,在主要方向上仍然符合麦金德和斯皮克曼的建议,局部战争仍然表现出它的地理特点,因而麦金德和斯皮克曼的理论仍然发挥着应有的基本效用(41)。在后冷战时期,美国对解决欧亚大陆“黑洞”问题的重视和对中亚地区的觊觎,说明它不会完全单相思式地依赖NMD。而“9·11”事件使美国早就极力鼓吹的NMD计划面临使不上劲的尴尬局面,更说明以导弹和反导弹为主的空中力量对垒不能解决国际政治的许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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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30 第五,空权论,特别是上述四位人物的理论基本点,都强调发展空军力量的必要性,也都强调夺取空中控制权对掌握世界霸权的重要性。因而,与海权论和陆权论一样,空权论也对一些大国的战略产生了重要的现实影响,冷战时期美苏两个超级大国的军事战略都高度重视空权的战略价值。前苏联的军事思想强调,夺取和控制空权不仅具有军事意义,也可以转化为地缘政治上的资产。一些前苏联军事领导人和军事学家认为,“空军必须夺取制空权,尤其是战略制空权。”(42)为此,前苏联在军队建设中不仅大力发展空军力量,还特意组建了战略火箭军,把它列为独立的军种。美国是很早就重视空军发展的大国,并把核武器、导弹的发展与空军力量紧密结合起来。它还极力发展自己的反导弹武器系统,以便完全地掌握空权和天权。从里根时期的SDI计划到克林顿和布什时期的NMD系统,太空武器已使战略的边疆进一步扩展,未来战争的空间将会从三维战场向四维战场过渡。这就使掌握空权有了更加明显重要的价值,而它们已经反映在一些大国的战略部署上,尤其是美国采取了“先发制人”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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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32 最后,必须说明的是,地面与空中的对应关系、尤其是空权问题在地缘政治学中并没有得到特别充分的论述,这一对应关系在其他国际关系理论和研究,例如核威慑理论、有关导弹和反导弹的讨论和一些有关空间战争的理论中倒是得到了较多的、而且非常专业的论述。尽管如此,空权论的提出,已经使地缘政治学在海陆二分论主脉的基础上又产生了地空二分论。重要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地缘政治学所具备的海权与陆权的二分,“大陆心脏地带”与“边缘地带”的二分,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变化。只不过,在这几对概念群之外,又增加了空权的概念。而空权与海权、陆权的对应恰恰反映了地空之间的二分关系,因为海洋和陆地都是地球地面的“载层”,它们构成的海洋空间和陆地空间也就是地球地面空间,它们是共同与空中空间相对应的。同时,导弹系统和反导弹系统的对应关系更使人们在看待海陆两极对应关系时,必须转换视角和方式。现代国家、特别是那些大国,除了把自己的战略边疆锁定在陆地和海洋之外,还正在向太空发展,它们知道从那里可以获得巨大的安全和经济利益。其结果是,当代国际格局在空间和地域方面都有了新的突破,这种突破直接体现在当代国际关系的时空距离大大缩短了,政治互动更趋频繁和紧凑,经济联系更加紧密和直接,信息传递十分快速和有效,文化观念的传播迅速而生动,武器系统的涵盖范围几乎是全球性的。由此,当代国际关系的内容被大大丰富了,并趋向复杂化、多样化和多元化。基于此,传统的地缘政治观已经有了极大的局限性,地缘政治学的概念必须重新加以规定,必须树立新的立体感很强的和更加生动的地缘政治观,特别是要让这种地缘政治观注入原有的地缘政治二分论,并最终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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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34 (1) 《二十世纪的西方地理政治思想》,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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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36 (2) 《地缘政治学:过去、现在和未来》,第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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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38 (3) 〔美〕爱·麦·伯恩斯:《当代世界政治理论》,商务印书馆1990年版,第475—476页;《二十世纪的西方地理政治思想》,第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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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40 (4) 《二十世纪的西方地理政治思想》,第66页。
1705433941
1705433942 (5) Geopolitics: Past, Present and Future, p. 36.
1705433943
1705433944 (6) 《二十世纪的西方地理政治思想》,第76页。
1705433945
1705433946 (7) 《二十世纪的西方地理政治思想》,第68页。
1705433947
1705433948 (8) 《二十世纪的西方地理政治思想》,第64页,第7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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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50 (9) 《二十世纪的西方地理政治思想》,第62—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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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33952 (10) 《二十世纪西方地理政治思想》,第74—7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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