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5453088
1705453089
我们努力想象一下，在那种时刻置身于海滩意味着什么。比如，我们和一名禁军合为一体……
1705453090
1705453091
他的眼睛在打量着穹隆里面的人。尽管场面悲惨情况紧急，却不失秩序和尊严。寥寥几盏油灯照亮黑暗中的脸，他看见有人在低声交谈，还有一些人把孩子们紧紧抱在胸前或在竭力鼓舞一个显然是忧心忡忡的亲属。
1705453092
1705453093
海，在黑暗中喘着，抛甩着浪涛使之猛烈粉碎在岸边。在他头顶上，骤然而起的闪电刺破天空的同时短暂地照亮了喷发柱。它越来越高了。此刻好像覆盖了整片天空。在与维苏威乌斯的黑影交接的较低的那部分，可以看见丝丝缕缕的红色，白天隐约可见，现在是异常分明。真好似一个巨人铁匠的烟雾缭绕的铁匠铺……
1705453094
1705453095
忽然，禁军听见了什么。他转向维苏威乌斯。它消失了！喷发柱也同样消失了。取代它们的只有夜的黑暗，不过，从那黑暗中能分辨出微微的红光，到处都是，看上去仿佛悬在城市上空。门扇的撞击声和玻璃的碎裂声在增加，直至变成震耳欲聋的齐鸣，比海更甚。一切都发生在转瞬间，一阵灼热的狂风将他推倒在地。他最后的稍纵即逝的感觉就是，一记打在太阳穴上和肌肤上的火热的耳光，眼睛里和体内难以描述的热量和疼痛。头部一阵剧痛……之后，什么都不复存在。
1705453096
1705453097
稍稍靠向深海处，一艘载重货船上的一名值班海员目睹着同样的场景，不过是从一个不同的角度，城市，就像有人突然对一幅画泼了一大片黑墨那样消失了。这种黑，带有那些貌似是很多红色萤火虫的东西在空中飞来飞去，那是熔岩流的火光。他揉揉眼睛。城市不见了。岩浆流这时似乎在向着他前进，浪峰上的白色不见了，红色的萤火虫们越来越近，不仅如此，看上去好像呈扇形在海上扩展……他听见水的吱吱声，因为它在迅速蒸发并向他身上弥漫。一股强大的热量即是他的身体最后体验的感觉。帆立即着了火，木头烧焦了，船上载运的双耳罐里装的油燃烧起来，把载重货船变成海上的一个意想不到的火球。
1705453098
1705453099
船，在滚烫的雾和冰凉的水之间这种异常的力的较劲中，宛若点燃的火炬，持续地浮在水上。接着，它冒着烟沉没了。
1705453100
1705453101
今天，看着穹隆里缠绕着的或拥抱着骨架（见第二部分插图第9页），实在令人惊悚。即便是些复制品（原始的在仓库里），它们还是把一种残酷、即刻的死亡的恐怖完全展示出来了。
1705453102
1705453103
在骨头之间，考古学家们发现了无数往往是令人感动的物品，因为它们在对我们述说着它们的主人。有住房的钥匙，戒指，珠宝，装香水的小玻璃瓶，积攒的银币和铜币被熔合在了一起，一个羊毛帽的残余，一个小男孩的装有几个钱币的储蓄罐，一个装有外科手术器具的小箱子，一块奴隶戴的名牌（如现代的狗牌那样）。
1705453104
1705453105
此外，当然还有一位禁军的长剑和匕首……后者的出土引人注意。在近三百个人当中，只有一个曾携带了武器。尽管置身于一种紧急状况，这些人的思想里没有带武器外出的念头。事实上，在几场内战中发生过大屠杀之后，法律禁止携带武器。
1705453106
1705453107
不管怎样，譬如与中世纪或文艺复兴（那期间，刀剑很快就“跳”出来了）的社会相比，罗马社会的暴力程度要低得多。尽管是一个古老的社会，它却具有很强的法律性。在这一点上是非常“西方的”和新式的。
1705453108
1705453109
我们还是回到岩浆流刚刚经过的时刻。
1705453110
1705453111
所有的人都在恐怖的方式中丧命。当时在沙滩上的人是被活活烧死的。在穹窿里面的人被一阵热量包围，因为热冲击，温度高到即刻致死。数秒钟内，人便成了一堆白骨。有些情况中，大脑进入沸腾状态，头颅炸裂。想想当时可以听见的闷响便令人毛骨悚然。因为挖掘出的骨头的表面——头颅的外部和内部——是黑色的事实，就是大脑“烧熟了”的一个科学确认。
1705453112
1705453113
骨头上的痕迹与五百度的温度不矛盾，那一般是火化使用的温度。
1705453114
1705453115
站在沙滩上的士兵就是简单地“熄灭”并往前扑倒在地上了。在穹隆里背靠着墙闲聊的人头一歪，将这个姿势保持了十九个世纪……
1705453116
1705453117
今天打量着这些骨架，能看到把一个蜷缩着身子的孩子的头靠近自己乳房的妈妈，本能地在父亲身后寻找庇护的少年们，站着的人双膝着地、上身往前扑地跌倒（出土时他们就处于这种姿势），或者另有一些人则是完全瘫倒并张大了嘴巴。
1705453118
1705453119
埃尔科拉诺的死者，一眼看去便和庞贝的那些“不同”。尽管，我在这些考古地点进行拍摄已二十年有余，始终震动我的是埃尔科拉诺人和庞贝人面对死亡的姿态。后者好像表现出一种为了从灾难中逃生而奋斗和防卫的姿态（对此我们将在下一章讲到）。而埃尔科拉诺人，由于温度要高出很多，他们死于刹那间，好比有人猛然切断了他们的“电流”似的。
1705453120
1705453121
注视着这些骨架，几乎能够感知那些中断的话题，说了一半的言语，没有完成的呼吸，突然消逝的思想……
1705453122
1705453123
他们没有觉察到正在发生的那一切。如我们说过的，也许在沙滩上的那些人听见了响声，可能看见了，但仅仅是在最后，当不易觉察的光在黑暗中迎向他们，他们感觉到了热浪越来越热时，我们别忘了，岩浆流越过全城用了两秒最多三秒钟。[2]
1705453124
1705453125
对躲避在穹窿里的人来说，死亡未曾通告就来了。也许，与在沙滩上的人相比，有了做最后一次呼吸的时间，不会更多……
1705453126
1705453127
如果一方面，穹窿的墙壁在集中热量而不是把它分散在空气中的同时产生一种“烤炉作用”，而另一方面，身体的湿度却立刻削弱了它的摧毁力。唯此才能解释一些表面看来无法理解的现象，如大脑和人体组织蒸发了，后来却在旁边发现易损的羊毛帽的残余……火山云在穹窿里面的摧毁作用可能是“豹纹式的”。
1705453128
1705453129
只有广岛或长崎的灾难才能真正接近在埃尔科拉诺这里发生的一切，尤其要考虑到在这两种情况中死亡有多神速。
1705453130
1705453131
很多人认为，穹窿里和岸边发现的死者只是埃尔科拉诺的遇难者的一小部分。在波旁朝代，沿着海滩实施的挖掘和建井所需的那些挖掘肯定妨碍了很多其他骨架的出土。照有些学者来看，这能使人想到，死亡的居民数量比现今出土的要多得多（不是百分之十，三百具遗骸，而可能是百分之五十或更多）。有很多可能还在火山的物质积层下面，也许在稍远的方位，比如在海滩边开头几米的水下，或者直接就是在海底下。根据很多学者的意见，遇难者的数量有所增加，同时认为死于喷发的至少有两千人，一半居民或甚至更多。
1705453132
1705453133
你们设想一下火山熔岩流的灰烬微粒散尽后所呈现出的景象……
1705453134
1705453135
城市的天际线凄凉又恐怖，房屋正面依旧滚烫，墙壁是火热的，一座座拱顶和一扇扇窗户宛若许多头颅的黑眼眶。数秒钟内，埃尔科拉诺变成了一座被抛弃了亿万斯年的城市。尤其能看到房屋里的很多小火灾的火光和在整座城市上空升起的一层白色的浓烟。好似蒸汽，一团稠密的雾，城里最雄伟的一些建筑如鬼船似的从中显露出来。
1705453136
1705453137
比如纸莎草纸书籍别墅。它的主人抱着一个装有最宝贵的纸莎草纸书籍的箱子死了。他的骨架还在那里，多少个世纪以来在等着被发现。
[
上一页 ]
[ :1.705453088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