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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肠得酒芒角出,肝肺槎牙生竹石。森然欲作不可回,吐向君家雪色壁[234]。平生好诗仍好画,书墙涴壁长遭骂。不瞋不骂喜有余,世间谁复如君者。一双铜剑秋水光,两首新诗争剑铓。剑在床头诗在手,不知谁作蛟龙吼。[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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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的真性情由此可见,他和友人的友情也因对此即兴之作的态度而有了兴味。这面屏风因为苏轼的题画,蘧然从家内一面普通的屏风变成了一件艺术珍品。它看上去可以随意移动,也可以进入市场流通而增加其商品价值,但事实上,放在家内由来访友人书写图画的屏风,是不会被随意买卖的。屏风本身是绘画的展示媒材,它的主要功能不在收藏,而在呈现。屏风上的绢或纸一般是直接糊在屏板上,因而上面的画作尽管可以拆下重裱,但往往会对画面本身造成很大的损伤。苏轼题此屏时就深知,自己的这幅屏风上的作品,必然不能流传于世,只能永久地放在朋友的家内,供来往之人欣赏,几十年后,就会湮没于历史之中。他创作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表达自己胸中的妙悟以及对朋友的深情。这种心态,与为一个以收藏为目的的索画之人创作绝不是同样的意图,或许也间接地促进了苏轼“士夫气”绘画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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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祥正之后也的确十分珍爱这面屏风,但他并没有为了避免屏风上画作的损坏而将其锁入深宅,而是一直把屏风放在此处供来往的友人题句。后来,黄庭坚和李之仪又分别为它题写了诗句[236]。这说明了屏风在厅事这个“半公共空间”内的意义:它的展示为文人的交游唱和提供了书写场所。其中,黄庭坚题《东坡竹石图》云:“风枝雨叶瘦士竹,龙蹲虎距苍苔石。东坡老人翰林公,醉时吐出胸中墨。”黄庭坚深知苏轼作画胸臆。苏轼在友人厅堂内的这一创作,也与怀素、张璪一般,皆在艺术的迷醉状态中自然地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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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门另一位学士晁补之也曾在友人的留春堂绘山水,并题诗云:“胸中正可吞云梦,盏里何妨对圣贤。有意清秋入衡霍,为君无尽写江天。”[237]在厅堂之中放置的画屏,尽管位于家内,但因这里是待客之所,所以依然属于一种“公共视域”之下的展示者。不过,从这首诗的字里行间看,不但未觉圣贤可贵,反怀恋云梦江天之意境,与前文中题写枕屏的诗句尤有同工之趣,表达了一种文人情怀。屏风上的画作,并不是“交换”友情的媒介,而是将同道中人一同带入自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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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外之间:屏风意义的唐宋转型 [1]陈衡恪:《文人画之价值》,《绘学杂志》第2期,1921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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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日]内藤湖南:《概括的唐宋时代观》,译文载刘俊文主编:《日本学者研究中国史论著选译》,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第11—18页。“宋代近世说”的观点虽然不是内藤首次提出,而是最早由另一位日本学者远藤隆吉在1900年出版的《支那哲学史》中提出的,但是内藤的论述更加明晰且有后续的相关著作,故对学术史影响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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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钱穆:《理学与艺术》,《宋史研究集》第七辑,台北:台湾书局,1974年,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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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许多学者曾指出中唐在历史上,尤其是“唐宋转型”中承前启后的重要地位,如清代叶燮指出,“(中唐者),不知此‘中’也者,乃古今百代之中,而非唐之所独得而称中者也”(叶燮:《百家唐诗序》,《几畦集》卷八,《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影印本集部第244册,第82页)。章太炎认为“中国废兴之际枢于中唐”(《国故论著衡·辨诗》)。陈寅恪在《论韩愈》一文中也提到,唐代的历史分为前后两期,前期结束南北朝的旧局面,后期开启赵宋的新局面,政治经济与文化学术莫不如此(陈寅恪:《金明馆丛稿二编》,北京:三联书店,2001年,第277—27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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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美]列文森:《儒教中国及其现代命运》,郑大华、任菁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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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令狐彪:《宋代画院内外的艺术交流》,《宋代画院研究》,第22—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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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水照:《情理·源流·对外文化关系——宋型文化与宋代文学之再研究》,《宋代文学通论》,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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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大部分的欧美艺术史研究者,如苏利文、高居翰(James Cahill)、柯律格(Craig Clunas)、文以诚(Richard Vinograd)皆如此使用。参见James Cahill, The Painter’s Practice How Artists Lived and Worked in Traditional China, University Press of California, 1995; Craig Clunas, Art in China, Oxford,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7;Richard Vinograd,“Situation and Response in Traditional Chinese Scholar Painting”, Journal of Aesthetics and Art Criticism 46(3):365-3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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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朱熹:《祝孝友作枕屏小景以霜馀茂树名之因题此诗》,《晦庵集》卷四,《朱子全书》(二十),第3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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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美]包弼德:《斯文——唐宋思想的转型》(This Culture of Ours:Intellectual Transitions in T’ang and Sung China),刘宁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1—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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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德]席勒(Friedrich Schyller):《审美教育书简》,张玉能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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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美]宇文所安:《中国“中世纪的终结”——中唐文学文化论集》,陈引驰、陈磊译,第71—7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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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姚最:《续画品》,明《津逮秘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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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李峤:《屏》,《全唐诗》卷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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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美]巫鸿:《重屏:中国绘画的媒材和表现》,文丹译,黄小峰校,第1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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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白居易著,朱金城笺校:《白居易集笺校》卷三十九,第26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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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根据《唐六典》的规定,各级官员的房屋,“三品已上九架,五品已上七架并厅厦两头,六品已下五架。其门舍三品已上五架三间,五品已上三间两厦,六品已下及庶人一间两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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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白居易:《草堂记》,《白居易集笺校》卷四十三,第27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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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白居易:《草堂记》,《白居易集笺校》卷四十三,第27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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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白居易著,朱金城笺校:《白居易集笺校》卷二十二,第149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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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美]杨晓山:《私人领域的变形——唐宋诗歌的园林与玩好》,文韬译,南京: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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