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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盘田地处榕右乡永安村14社,当地人称古坟嘴,海拔334米,背面为水清山,东面为榕山,南面是溪水,自古便是块风水宝地。环绕山腰分布着40余座宋代、明代古墓,我进入的宋墓,长约5米,高3.8米,墓室恢宏,雕凿精美。墓中出土了一通《宋故侯居士墓志铭》,高1.2米,宽0.7米,上镌1145字,是迄今四川宋墓出土的最长墓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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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鸣祖上资中人氏,祖父侯继迁游历至合江安乐山,见此地风景秀美,遂举家迁徙至合江,生子侯贯,传至侯鸣已有三代。侯鸣儿时即与众不同,孩童玩沙嬉戏,他却独自聚沙成塔;稍长外出求学,常在行李中藏着佛经,手不释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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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鸣虽一心向佛,却善于谋划,生财有道,可谓一手持佛经,一手拿账本。他出资兴建黉宇(学校),聘请名师执教;乐善好施,救济贫者,医治病者,乡里有孤老辞世,也施予墓田与棺木,是远近闻名的乡绅,亲戚、术士乐于比邻而居,在其舍侧定居者有十余人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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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初年,金人渡过黄河,抵达汴京城下,宋徽宗召集天下兵马勤王,并号召百姓出力出钱。侯鸣闻之,慷慨捐资,次子侯时英也由此官至承节郎,承节郎为宋朝武阶官名,从九品。侯鸣育有侯甸、侯时英、侯时升、侯时敏、侯时用五子,女儿嫁给了进士李兢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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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元年(1131)夏天,侯鸣染疾,诸子求医问药,侯鸣不许,言生死有命而已,七月二十五日驾鹤仙去,绍兴四年二月十七日,葬于合江县龙子山震岗之下。临终前写下两偈,其中一偈颇有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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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兀兀岂曾闲,今日辞乡别世缘。泥牛绳断牧童去,伏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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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宋人习俗,侯鸣生前即找来风水先生,营造墓茔,也称“生基”或“寿堂”,并在墓中放置石像,这项浩大的工程往往会持续数月之久。成都金鱼村宋墓,后龛雕有一尊高约20厘米的青砂石男子坐像,同时还出土了两块买地券,其中一块上书:“大宋淳熙九年,岁次丙寅,十二月丁酉朔,初四日庚子。今有奉道弟子吕忠庆,行年四十六岁,九月十六日生,遂于此成都县延福乡福地,预造百年寿堂。……今将石真替代,保命延长,绿水一瓶,用为信契。立此明文,永保清吉。”1182年,吕忠庆的寿堂业已完工,并在墓中安放石像,为墓主祈福延寿,而直到十九年后(嘉定四年),吕忠庆方才入土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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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侯居室墓大约2米,M39号墓业已暴露,墓顶垮塌,碎石散落在墓穴中,雕花窗格四分五裂,武士像半湮没在泥土中,爬满青苔。我拨开杂草,武士面容清秀,头戴兜鍪,凤翅上冲,红缨飘扬,内穿袍衫,外罩铠甲,双手在腰间持斧,斧背清晰地露出尖锐的鸟喙——这是蛾眉鑺。宋代兵书《武经总要》记载,“蛾眉鑺,长九寸、刃阔五寸、柄长三尺”。蛾眉鑺弯曲似鸟喙,常常用作礼仪用具。《东京梦华录》卷十“大礼预教车象”条,每逢大礼之年,宋朝在宣德门至南薰门外演练车象,骑象人手中所持,即是一种短柄铜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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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2 武士浮雕像在宋墓中颇为少见,造像威武而不失灵动(线描图引自《泸州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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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武士眉毛粗浓,表情威严,头戴兜鍪,鍪上刻花插缨(线描图引自《泸州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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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是宋墓最常见的题材,一般成对分布在墓门左右两侧门柱上,其形象多取材于宋代军士,体量庞大,有的甚至似真人大小,或英俊、或老成、或威严、或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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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启门,奴仆成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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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永安村,村民早就见惯不惊了,村里的农田、树林、路边,甚至房前屋后,都分布着为数众多的宋墓,2012年10月,村民陈有清在泡桐湾垦荒,就从土丘中挖出三座宋墓,其中M1、M2相距仅1.32米,共用封土,可能是夫妻合葬墓。四川盆地的蜀人,生前成双成对,死后也不离不弃,宋代大文人苏东坡在《书温公志文异圹之语》一文中,认为蜀人同坟异葬,最为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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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榖则异室,死则同穴。古今之葬皆为一室,独蜀人为一坟而异藏,其间为通道,高不及肩,广不容人。生者之室,谓之寿堂,以偶人被甲执戈……而以石瓮塞其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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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春天,合江县文物局对泡桐湾宋墓进行发掘,随着发掘的深入,墓室结构亦随之水落石出。M1、M2皆开凿在岩层之中,外形如同乌龟,表面上看起来颇不起眼,内部却别有洞天:墓室为石砌仿木结构,先安置梁柱,在其上架设过梁、横梁,将墓室分隔成门柱、侧龛、后龛等空间,雕刻廊柱、斗拱、阑额、雀替等构件,并在墓顶营造藻井。(图13-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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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4 合江泡桐湾M1、M2合葬墓,宋墓往往成对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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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5 封土揭开,泡桐湾M1号墓的布局清晰地展示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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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室甬道两侧浮雕武士像,镇守墓门。再往里走,左右侧龛雕有双扇门扉,上雕富丽堂皇的折枝牡丹,仕女站在半掩的门前。这样的题材,称为“妇人启门”,早在汉代就已出现,四川芦山县王晖石棺上,就有女子启门形象,一位来自天国仙女,接引墓主跨越天门。(图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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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宋代,“妇人启门”再度流行,妇人的角色却发生了诸多变化,她们或持镜奁,或捧瓜棱盒,或捧温酒的注子,或扛着凉伞,且出现了诸多男性,M1号墓左侧龛即为男仆,左手握右手大拇指,于胸前行礼,以示恭敬。这是宋代流行的“叉手礼”,《水浒传》第十六回“杨志押送金银担 吴用智取生辰纲”,梁中书将护送生辰纲的差事交与杨志,杨志听后,“叉手向前禀道
:‘恩相差遣,不敢不依,只不知怎地打点,几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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