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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格林威德尔与冯·勒柯克来此发掘一千多年之前,玄奘这位7世纪中国伟大的旅行家在那著名的前往印度的朝圣之旅中经过这里,为我们留下了关于库车王国(当时包含克孜尔)的生活的详细记录。他跟虔诚的传记作家慧立讲过,该王国面积辽阔(东西300多英里,南北200英里),还提到水源丰富的绿洲十分繁荣,甚至产出谷子和大米。从中我们得知,那个他称之为屈支的地方盛产葡萄、石榴、李子和其他水果。①玄奘记叙道:“土产黄金、铜、铁、铅、锡。气序和,风俗质……管弦伎乐,特善诸国。服饰锦褐,断发巾帽(冯·勒柯克写道,他曾经到一个村子中见过当地精致的刺绣艺术品)。货用金钱、银钱、小铜钱。”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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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所在的时代,有两座90英寸高的佛像立在库车西门道路两边。每一年秋分时节,举国僧人聚集在这里进行连续十日之久的典礼。③根据玄奘的记载:“上自君王,下至士庶,捐废俗务,奉持斋戒。”每月十五以及月末最后一日,国王召集大臣共议国是,④“访及高僧,然后宣布”。他描述了很多庙宇,他在这里逗留期间很可能也到访了克孜尔的一间寺庙,对那些壁画与塑像赞不绝口,而正是这些东西1200年以后被德国人运去柏林。由于艺术史学者们认为克孜尔壁画堪称中亚艺术的巅峰。由此观之德国人的四次探险中,在克孜尔(还有柏孜克里克)收获的壁画可能是最丰硕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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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勒柯克本人在描绘一处寺庙时指出:“这些是我们在新疆所有地方发现的最精美的画,由关于佛陀的传说场景组成,几乎完全是希腊化风格。”起初德国人进入这间寺庙的时候这里仿佛空空如也。然而他们马上看到墙壁上面覆盖着一层厚1英寸的发白霉菌。冯·勒柯克写道:“我拿来中国的白兰地(没有欧洲人喝得了这种酒)用一团海绵清洗所有墙面”,如此壁画显现出来。当晚他头疼难耐,还发烧,估计是受了酒气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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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边的另一间壁画十分绚丽的石窟里,大范围采用的夺目的蓝色染料令他们目不暇接。这样名贵的颜料十分受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欢迎,当时的艺术家愿意出两倍于黄金的价格买这些颜料。里面一幅壁画描绘了阿阇世王(Ajatashatru)在生酥罐中沐浴,一位佩戴耳环的朝臣不敢跟他说佛陀圆寂的悲训,于是就用一幅图来说明。此处发现的其他完好无损的美丽壁画展现了佛陀受诱惑、佛陀说法、分派佛骨和佛陀的葬仪,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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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勒柯克宣称在克孜尔遗址令人兴奋的发现“大大超越以前收获的任何成果。到处都是保存完好、没有被盗过的寺庙。里面全是最有趣、艺术上很完美的壁画,并且全部是来自早年间的艺术品”。跟他们在其他地方发现的不同,这边任何壁画都看不到中原文明的影响。这是因为在658年库车被中原统治以前,不仅有自己的语言,也有自己的独特绘画流派。虽然最近中国的考古学者在此新发现的东西越来越多,但是如今关于库车绘画的知识大多还是来自德国探险队在克孜尔收获的壁画和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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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这四人分别在不同的寺庙挖掘之时,猛然传来像响雷一样的崩裂声,接下来一场山崩朝他们袭来。冯·勒柯克、巴特斯与雇工们飞奔下山,“身后大量岩石追赶着我们,滚滚而下的威力难以阻挡”。冯·勒柯克看到山下河水“汹涌澎湃,巨浪撞击着河岸”。河流上游一道尘柱直冲云霄。“这一瞬间,”他回忆道,“地面晃动,轰响起如雷一般的声音,在山间回荡,此刻我们才反应过来是地震。”这个时候他们看到地震波仍旧狂暴地沿山谷而下,尘柱表明了它的路径。地震发生的时候格林威德尔带着速写本躲进岩洞一角,他那个能讲中文的助理赫尔·波特(Herr Pohrt)也安全。直到得知这个情况,他们才放心长舒一口气。还有一次,在一间每抡一次镐头就会有一堆石头和沙土从天花板震落的寺庙里,冯·勒柯克再次虎口脱险。在检查完一些他找到的木像残骸后,他靠在洞壁上,结果弄掉了部分墙面。慌乱中向后撤的瞬间,一块大石头砰一声砸在他先前站着的地方。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一名本地雇工在另一起石头掉落的事故中受伤严重,最终赔给他相当于3英镑的补偿金。冯·勒柯克试图让我们相信,这在当年的中国新疆是“非常可观的一笔钱财”。他表示12个先令足以维持大家庭一个月“舒适”的生活。另一次意外事故中,还有两个来自附近城镇的人在前来德国人手底下干活的路上死于一场猛烈的风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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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时出现的小一些的风暴也让远征队员担惊受怕。他们的居所距离不远,由于一年到头经常在极其糟糕的环境下开工,时常神经紧绷。也有其他烦心事。首先,很明显冯·勒柯克不肯将自己对这只极为成功的探险队的领导权拱手让给格林威德尔,他尊敬格林威德尔的学问,但不想居于其下。格林威德尔的迟到也令他非常生气。然而引发他们冲突的关键是由于冯·勒柯克表示要一气转移走寺庙全部的东西,特别是壁画。格林威德尔的立场在30多年后一位同行为他写的悼词中有很准确的概括:“他的探险汇报清晰地表明他谴责并且自己也会避免对遗迹进行流于表面的调查以及‘夺取’备受瞩目的壁画和艺术品的行为。他的目标是科学地对待每一处遗迹,并视它们为一个整体来研究。于是他会对全部新发现绘制速写和详图。此外,他觉得转移壁画不过是寻宝和掠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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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勒柯克与巴特斯没工夫这么干,这产生了矛盾。有一回冯·勒柯克决定将一间小庙满是绘画的整个穹顶运去柏林,格林威德尔不准。冯·勒柯克记述道:“他如此激烈地反对,倘若我执意这样做,恐怕所有的友好关系都要完了。”格林威德尔提议了替代方案,就是进行绘图与丈量,这样就可以在博物馆里对其进行重建。对另一个有绘画的圆顶格林威德尔也提出了类似的反对意见。然而,冯·勒柯克在接下来一趟他自己带队的远征中照样搬走了那个圆顶,尽管在书里他讲到这些画在两趟远征间的七年时间里早已遭到很大的损毁。此外还有一回冯·勒柯克认为一座造像十分重要,想要搬走,由于格林威德尔反对,冯·勒柯克只好让巴特斯避开领队,偷偷将其打包好走私到德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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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回格林威德尔打算亲自挖掘。冯·勒柯克饶有兴致地记述,他的领队怎样细致地选定一座看样子能够收获很多东西的寺庙。他继而又描绘:“他动手开挖。但是他没法让手下人搞清楚状况,而且他忍受不了尘土——发掘的时候总归避免不了扬起一团团烦人的尘土。所以他很快就放弃了……”冯·勒柯克幸灾乐祸地讲道,在格林威德尔认为什么也找不到之后,巴特斯接手了,“不久便挖掘出早期印度文书写的一整层大幅精美的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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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冯·勒柯克得的慢性痢疾愈发严重,这可能多少导致了他对格林威德尔的敌意。他担心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地区病情恶化,于是打算马上回国(要知道的是,胡特同样因为对健康疏忽,第一趟探险回去后不久就去世了)。冯·勒柯克集齐了所有挖掘出的文书,准备朝喀什动身。出发之前最后又催促了倒霉的格林威德尔。他们刚听说斯坦因计划来吐鲁番。所以冯·勒柯克敦促他已经十分沮丧的领队赶紧奔赴柏孜克里克(朝东面行进大概350英里的坎坷路途)在斯坦因抵达之前挖掘剩下的佛堂。不管怎么说,格林威德尔之前已经清楚地表明这些庙宇要留给自己(冯·勒柯克表示,要不是这样,那边全部的东西——而不是仅仅一件——没准早就安全转移到柏林了)。他说罢便撤走。不必说这让格林威德尔很畅快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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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屈支国,东西千余里,南北六百余里。国大都城周十七八里,宜穈、麦,有粳稻,出蒲萄、石榴,多梨、柰、桃、杏。”《大唐西域记》卷一《三十四国》“屈支国”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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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原书未注明出处,且与玄奘原始叙述有细微的差异。《大唐西域记》卷一《三十四国》“屈支国”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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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大城西门外,路左右各有立佛像,高九十余尺。于此像前,建五年一大会处。每岁秋分数十日间,举国僧徒皆来会集。”《大唐西域记》卷一《三十四国》“屈支国大会场”条。本段其他引文亦出自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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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常以月十五日晦日,国王大臣谋议国事”。 《大唐西域记》卷一《三十四国》“屈支国大会场”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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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掠丝绸之路:从斯文·赫定到斯坦因的中国寻宝历程 第十一章 中国垃圾堆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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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提防盗马贼,冯·勒柯克和马睡在一起,还有一回很惊险,运送写本的马车差点在湍急的水流里翻车,除此之外,冯·勒柯克没出什么意外安全抵达喀什,尽管因为生病而变得很虚弱。在喀什,冯·勒柯克恰好没能与他的对手斯坦因见面。斯坦因毫无疑问,也住在热情好客的马继业家中,但是他已经在冯·勒柯克到这里的一周前,也就是7月23日离开奇尼巴格南下。在这广阔的地区,也算是擦肩而过。冯·勒柯克十分迫切地想带着他的宝贝继续前进,但马继业一家坚持要他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恢复一下,同时安排了上尉J. D. 希勒(J. D. Sherer),一个也要前往印度的英国军官,陪同冯·勒柯克共同穿过喀喇昆仑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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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病人和看护者的角色不久就戏剧性地反转了,在一万九千英尺的喀喇昆仑山口,希勒患上了伤寒和肺炎,严重的病情使他不能继续前行了。在这个时候,冯·勒柯克的突厥用人告诉他,驼队成员想趁着夜色偷了他的马逃走。他拿着上了膛的步枪守了一夜,威胁说要击毙任何想要逃走的人。第二天早上,冯·勒柯克为希勒留下了帐篷、大部分补给和忠心耿耿的突厥用人,然后顺着铺满白骨的路赶往拉达克寻求救援。他一路上翻过了三道高耸而险峻的隘口,仅靠雪水与面粉拌在一起的糊糊艰难充饥,最终在第九天走到了最近的村庄。在村子里,冯·勒柯克差遣人手将燃料和食物送给希勒。而他自己因为体力透支,十分劳累,竟一口气吃下了19个鸡蛋来恢复力气。然后,他又赶紧把希勒病情的说明和想要获得药品的紧急请求交给信使,让他去找在列城的摩拉维亚医生。之后,他带着一副匆忙赶制的担架回到了希勒所在的地方。冯·勒柯克让希勒躺在担架上,经过艰苦跋涉,终于在大雪封山之前把希勒送到了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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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冯·勒柯克因舍己为人、坚忍不拔而获得了首个金质耶路撒冷圣约翰医院骑士团勋章。是荣赫鹏推荐冯·勒柯克获得这次褒奖的,当时他是英国驻克什米尔的公使,自己也去过喀喇昆仑山口。根据24年后《泰晤士报》上冯·勒柯克的悼文,荣赫鹏的推荐信中最后写道:“冯·勒柯克和希勒上尉仅仅是在路上偶然认识的,并且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但是为了救助希勒上尉,冯·勒柯克居然在十四天里,三次翻越萨赛尔(Sassar)山口和穆尔津(Murghi)山口。在其第三次翻越时,更是遭受了让人什么也看不到的暴雪。萨赛尔山口高17 840英尺,顶峰还有约三英里的永久冰川。所以,冯·勒柯克不畏艰险、舍己救人的品质特别值得认可。”希勒(后来成为将军)病得特别严重,在列城教会医院里又待了六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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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7年1月,冯·勒柯克在离开两年半以后,带着那些手稿返回了柏林。到了格林威德尔、巴特斯和波特同年晚些时候在民族学博物馆与他会合的时候(他们三人自己也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挖掘,尽管不是在柏孜克里克),第三次德国探险队收获的文物已经有128箱之多,比上一次要多25%。为了编目、保存、陈列和公布这些珍宝,德国人总共耗了六年的时间。此后,为了收获更多的文物,他们又派出了一支远征队,这次由冯·勒柯克带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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