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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最初认为，文字是用金色墨水写上去的，即金银字（chrysography）。57这可以在基督教手稿中看到，伊斯兰文献，比如一本10世纪的书法手册中也有这种技术的相关记载。58当时常用的是芦苇笔。芦苇在水中浸泡后被削出笔尖，笔尖的形状不仅有区域的差异，尤其是西班牙或北非与中部和东部大陆的差别，而且反映了不同书法大家之间的手法差异。59目前已经发现配有墨水瓶的芦苇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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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存的许多《古兰经》都是用金书写的。然而，波特用显微镜观察了波士顿美术博物馆收藏的一页《古兰经》，结果显示它用的是金叶。60抄写员用一些黏合剂（可能是阿拉伯树胶）贴上金叶，再刷掉松散的碎片，最后可能还要打磨。61字母的轮廓则是用棕色的鞣酸铁墨勾勒出来的。62这种墨自古以来就在使用。乔纳森·布卢姆（Jonathan Bloom）注意到，在阿拉伯人制作墨水的配方中，五倍子（gallnut）是鞣酸的来源，而在其他地方，人们还使用核桃壳和石榴树皮。63鞣酸与硫酸亚铁混合之后可以制成鞣酸铁墨水。布卢姆认为，用棕色墨勾勒文字轮廓是为了清理金叶的“羽毛边”，这一点阿兰·乔治（Alain George）也注意到了。64这份文献是由职业抄写员书写的，但我们对抄写员这个群体知之甚少，我们只知道他们不只是男性。一则文献提到，10世纪时在西班牙南部的科尔多瓦（Cordoba），有170名女性抄写员用库法体抄写《古兰经》。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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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和标记符号是用银书写的。乔治和布卢姆对此有不同的解释。前者认为，这些银书与现有文献中的泥银装饰（silver-illuminated）书页一样，是后加的。66而后者认为，它们与写本的其他部分同时存在。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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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他们在折页上取得了一致的看法，即折页（或称双开页）按照恰当的顺序组合起来形成帖，之后贴在封面内被固定起来（图23）。但封面很可能散佚已久，我们并不清楚它的情况。艾莉森·奥塔（Alison Ohta）注意到，只有在马穆鲁克苏丹国（1250—1517）附近才发现有大量的封面，且年代在这本蓝色《古兰经》可能的制作时间很久之后。68然而她指出，一些学者认为早期的封面和装饰受到了科普特文封面的影响。现存最早的伊斯兰文献封面是盒式木质封面，表面覆有皮革，年代为9世纪。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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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3 贴由线装订成册。采自Marzo（无出版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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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古兰经》的制作年代和地点尚不确定。学者们认为它的制作时间在8世纪晚期至10世纪之间，而关于其制作地点也有多种观点，包括伊朗、突尼斯、伊拉克、西班牙和西西里等地。70布卢姆写于2015年的一篇文章回顾了此前所有的讨论。基于奥卡姆剃刀原理（Principle of Ockham’s Razor），布卢姆认为最简单的解释应该最重要，即这本书制作于突尼斯。他引用了三个可能的证据来支撑这个观点。第一，现存的另一件在蓝色纸上用金色墨水书写的《古兰经》，年代为14世纪。它采用了一种北非书体，即马格里布体（Maghribi script）。71第二，凯鲁万大清真寺（the Great Mosque of Kairouan）的图书馆在1293年有过清点，清单上列有几件《古兰经》抄本，其中一件“大版，金书，库法体，深蓝色兽皮纸……章（sura）和节（verse）的编号，以及《同盟军》一章（aḥzāb）用银书写。外覆以木板，上有压花的皮革，内衬丝绸”。72第三，几乎可以确定，拉凯达伊斯兰艺术博物馆（The Raqqada National Museum of Islamic Art，位于凯鲁万西南约11千米处）收藏的67页蓝色《古兰经》来自凯鲁万大清真寺图书馆。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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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没有进一步的相反证据，所以上述该写本起源于突尼斯的观点即使不是结论性的，也是可靠的。凯鲁万大清真寺建于670年，是伊斯兰世界的学习中心之一，在9—11世纪期间尤为重要。74该清真寺所在地区位于地中海贸易路线上，可方便到达埃及、西西里和黎凡特，也与伊斯兰世界的其他地方有着密切的联系。据说，那里的智慧宫在医学、天文学、工程学和翻译研究方面可以与巴格达的智慧宫媲美。75上文提到的1293年的图书馆目录，说明大清真寺图书馆是从捐赠的图书发展起来的，其中包括《古兰经》。随着时间推移，当地学者和望族的捐赠又补充了馆藏。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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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代方面的证据也不能给出定论，尽管乔治和布卢姆分别有力地论证了该书的制作年代为8世纪晚期/ 9世纪初和10世纪早期。我不打算讨论这些，因为这个话题远远超出了我的专业范围，但未来可能会出现更多关键性证据，检测分析技术也会提供更多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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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就是为什么的问题。该问题至少可以分为两部分。在对时间和地点所知不多的情况下，我们无法具体阐释《古兰经》制作背后的推动力，只能猜测它是由一位非常富有的精英人士委托制作的。它的规格之大和装饰之奢华，还有“格外精湛的工艺”，表明它具有公开的、礼仪性的功能。也就是说，它不是为了私藏而生产的。77制作过程中所用材料之丰富，不仅反映了赞助人的慷慨，还体现了真主的意志。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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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们还必须寄望于新的证据以获得更多新的认知。接下来的部分关注的是为什么选择这种色彩方案。据我们所知，这种色彩没有前例，其后也仅有一份《古兰经》使用同样的色彩方案。因此，这将我们带到色彩的象征意义和美学的议题上来，并且提出了一些有趣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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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件古物中的丝路文明史 为什么是蓝色和金色？色彩的感知、美学和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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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份写本的书页第一次出现在西方藏书家的世界时，藏书家们就断定该写本来自伊朗东部的马什哈德（Mashad），是阿巴斯的哈里发哈伦·拉西德（Hārūn Ar-Rašīd，786—809在位）去世时由他的儿子委托制作的，因为蓝色是丧服的颜色。79尽管似乎极少有证据支持蓝色的出处和象征意义，其他学者还是接受了该观点，甚至为该观点添枝加叶。80但最重要的是，这一观点为市场上的一份写本提供了出处。虽然这个出处尚不确定，但从那时起才有更多关于色彩方案的选择及其潜在影响的讨论出现，不过人们还未达成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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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所述，拜占庭文化将紫色染料与皇家联系在一起，紫色不仅用在服装上，还用于皇帝的诏令。816世纪时，紫色的兽皮纸已经用于制作用金和银书写的圣经。82781—783年有一则为当时伦巴德人（Lombard）的统治者——查理曼大帝（800—814在位）制作的基督教文献，抄写员歌德士加（Godescalc）在其末尾写了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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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文字闪耀在紫色书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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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神的国度是缀满星辰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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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玫瑰色的血液中展现出天堂的欢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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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在辩论中流露出恰如其分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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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诺给殉难者那丰厚的赏赐将要临降。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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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宗教中，夜空中星辰的排列都被比喻成神的金玉良言。乔治否定了一些说法，即有着紫色和金色的图书对蓝色《古兰经》的色彩方案产生了潜在影响。基于圣经的紫红色和《古兰经》的深蓝色之间的差异，他认为“在明暗是感知色彩的基本方面的时期”，人们会强烈地意识到两种颜色之间存在明与暗的差异。但我认为这不足以完全否定一种潜在的影响。84如上文诗歌所展示的那样，基督教手稿反映出人们对于光明和黑暗有着相同的看法，即使他们的美学观点不同。85我们还须注意，随着时间的变迁，圣经的紫色可能发生了变化。尽管提尔紫不易褪色，但从地衣中提取的染料并不是这样的。86此外，乔治还注意到紫色象征耶稣的血液，但这应该不会在伊斯兰语境中引起共鸣。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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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色与金色一同出现的显著例子，在自然界的青金石中就可以发现。青金石，一种开采于今天阿富汗东部的矿石，至少从公元前2千纪开始就出口至北非和西亚。在伊斯兰世界中，青金石是价值很高的宝石和颜料，还被出口至基督教世界。88金色的黄铁矿碎屑也经常被发现于开采的矿石中。89蓝色和金色的组合在拜占庭镶嵌画、伊斯兰教的碑铭和其他的纪念碑铭中也有使用，比如圆顶清真寺（The Dome of the Rock）的铭文。90在一则与伊斯兰世界有更密切联系的文献中，9世纪的诗人伊本·鲁米（Ibn al-Rūmī）在称赞一个镶金黑檀墨水瓶时，将它比作一位“喜欢穿黄衣服”的黑皮肤非洲女性。91劳伦斯·尼斯（Lawrence Nees）认为，这种配色还可能与“孔雀、所罗门，以及一种不是在罗马文化的基础上建立的统治概念”有关。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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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顶清真寺早期的镶嵌画铭文是蓝地金字的，背景的颜色却被描述为深绿色。但绿色和蓝色的客观区别更多地依赖科学检测。一些人类学家和神经科学家认为，一个社会对颜色的命名与其社会成员分辨颜色的能力有关。93很多被引用的实验都涉及这种感知差异，即那些缺乏描述蓝色的词汇的文化，很难区分绿色和蓝色。布卢姆认为，在古阿拉伯语中没有“蓝色”这个词。他注意到“azraq”一词在《古兰经》中仅使用了一次，指的是邪恶的蓝眼睛的人，而其他颜色被多次提及。布卢姆认为描述大海颜色的词是“khadra”，该词被我们翻译为“绿色”或“深色/黑色”。而在一些阿拉伯语文献中天空也被描述为khadra，这就证实了他的观点。94如上文所述，乔治认为把金色用在深蓝色上可以产生一种“光明对黑暗的共鸣”，这是理解这种色彩方案的美学和象征意义的关键。他引用了一本9世纪的叙利亚语百科全书，这本书认为所有色彩都基于“最普遍的白色和黑色”。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