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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件古物中的丝路文明史 第七章 蓝色《古兰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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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讨论的古物现在已经支离破碎，它的各部分散落在世界各地。它再也不可能完整呈现，即使以数字化的形式复原也不可行。这是一本精装的《古兰经》库法体（Kufic Script，阿拉伯文书法体之一）册子本（codex），可能有600张书页，文字为金书，写在靛蓝色的兽皮纸上，周边以银为饰（彩图7）。1此物为我们深入了解现代艺术和图书市场提供了视角，并提出了公共博物馆在与私人市场同台竞争时所面临的难题。但在考虑这件古物当下的困境之前，我们要先从讨论中古世界的图书制作开始，研究1000多年前它是何时、何地、为何而制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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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件古物中的丝路文明史 图书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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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讨论（最广义的）图书的历史时，我们可以对希望永存于世的和那些只是使用一时的物品做简单的区分。例如，今天的一本出版图书和一份购物清单。尽管在这两个极端中间有一个很大的灰色地带，但宗教文本，尤其是各大宗教斥巨资按照教规制作的经典，如这本《古兰经》，通常是为了永垂后世而诞生的。2本章与宗教材料有关，而关于那些只是使用一时的文献，如历日，则见于第九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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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伊斯兰文化在7世纪晚期发展和传播，它遇到了数个同样已有写本的文明，这些文明展示了欧亚大陆和非洲大陆上不同地区的图书在版式和装帧方面的多样性。4周边文化是如何影响伊斯兰图书文化的，影响的程度又如何，这很难查明。但在此时的欧洲、西亚、北非和东非，册子本在基督教传统中占主导地位。5册子本与现代印刷图书类似，纸张等材料通常对折并在一侧装订，这样书页就可以快速翻阅。6这是这本《古兰经》最初的装帧形式，而最早的《古兰经》很可能也用这种形式装订。7基督教和之后的伊斯兰教册子本则是将几张纸折在一起形成帖（quire），再按组在折边处装订，形成图书。书页由封面保护。8在当时的基督教世界，图书的制作主要由修道中心的神职人员（会写字的精英）控制。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基督教东部还是西部教派，圣经统一采用标准的册子本形式。9著名的例子现在通常依照它们的发现地点和版式命名，比如“西奈抄本”（Codex Sinaiticus），一份发现于西奈山的4世纪中期圣经抄本。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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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册子本图书在经典领域和基督教传统中占主导地位，是300年左右才出现的。11此前这样的文献主要是卷子本（scroll）。12最初的卷子本用纸莎草（Cyperus papyrus L）做的纸制成，这样的书在公元前3千纪中期的埃及就已经存在。13纸莎草在埃及帝国境内很常见，而且被广泛开采，不仅用于制作图书，还用于生产篮子、绳索和凉鞋等日常用品。但用它制作的纸张质地较脆、不易折叠。公元前1千纪末时，兽皮纸开始投入使用，并在之后几个世纪的西亚和欧洲基本取代了莎草纸。14兽皮纸是指未加工的动物皮，主要是绵羊皮、山羊皮和小牛皮。15较好的皮也叫vellum，16但该词并不专指某一种皮，有时指较好的兽皮纸，可能是绵羊皮、山羊皮或小牛皮，有时则仅表示小牛皮。17这些兽皮是未经鞣制的，与革不同。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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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拉基·拜特-阿里（Malachi Beit-Arié）认为，犹太人社群的文化水准相对较高，加上他们缺少中央集权的政治或知识机构，这造就了“希伯来语图书制作的独特性和个性化特征，消除了文本复制时的标准化”。19换言之，他认为希伯来语图书以多种形式制作，而且受到当地文化的影响。但是我们看到，在基督教册子本普及之后的几个世纪中，卷子本仍然存在。这说明在犹太人的世界中，册子本似乎直到9世纪才取代了卷子本。现存最早的希伯来语册子本其年代可以追溯到10世纪，但这并不代表册子本对犹太人来说是陌生的。伊斯兰教、基督教和犹太人社群毗邻而居，而且有证据显示，他们在图书制作方面相互影响和分享。20而所有现存的早期《古兰经》都是册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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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伊斯兰教向东拓展，它开始与拥有其他宗教信仰的社群产生联系，如萨珊波斯的琐罗亚斯德教。琐罗亚斯德教起源于中亚，在公元前1千纪时传播到波斯，成为阿契美尼德王朝国王的信仰。与犹太教和基督教一样，它也关注圣言，即《阿维斯陀》（Avestan）。但这份文献的写本非常少，这让许多学者认为琐罗亚斯德教延续了口述的传统，所以《阿维斯陀》没有被抄录。21尽管有证据显示，3世纪时在皇室的赞助下，包括《阿维斯陀》在内的文献曾被书写，但现存最早的《阿维斯陀》写本的年代为9或10世纪，而且发现于中亚的一座遗址内。22尽管只有一张纸被保存下来，但其底部的胶水痕迹可以证明，它最初很可能采用了垂直卷子本的版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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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宗教都依赖口头传播，其中包括从北印度发展起来的佛教。佛教经典告诉我们，历史上佛陀的学说是在他去世后的几个世纪后才被记录下来的。然而，认为口头传统和书写传统相互排斥的观点可能是错误的，更常见的情况是两者相互补充。23《古兰经》、希伯来经典和佛经，以及其他宗教文献，在宗教教学中仍是需要通过背诵来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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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存最早的佛教写本发现于中亚，被写在桦树皮制成的纸卷上。24然而在印度，佛教徒使用棕榈叶这种传统的书写材料来制作图书。他们首先在棕榈叶上刻上字母，再涂以墨水，然后用一根或两根绳子穿过叶片中心，将棕榈叶串在一起，最后把它们夹在两块木板中间。这种形式常被称为波提，后来传播到东南亚。而在其他地方，佛教徒似乎使用了当地材料。他们有时会保留印度的装帧形式，这在西藏的大纸波提中可以见到；有时也会采用当地的形式，如东亚的纸卷。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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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可以确定，佛教西传至萨珊波斯，或许还远至今天的土耳其，但是遗留下来的证据比较零散。26伊斯兰社群在东迁时也应该接触过佛教和佛教文献。萨珊波斯还是另一个宗教摩尼教的起源地，该宗教尤重典籍。摩尼教创建于3世纪，其创建者摩尼很可能成长于美索不达米亚南部，那里有犹太-基督教浸礼宗社群，即厄勒克塞派（Elkhasaites）。摩尼教也向西传播至罗马-拜占庭世界，向东至中亚，再从中亚传到中国。佛教和摩尼教文献最初也是用叙利亚文（东阿拉米文［Eastern Aramaic］的一种）书写，后被译成从4世纪的科普特语，到帕提亚语、中古波斯语、粟特语和突厥语等多种语言，既有卷子本，也有册子本。27许多这些文本都有插图，这证实了早期文献中提到的用于教学的“摩尼绘本”是存在的。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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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们可以看到，中古图书的世界远比经常被提到的西方中世纪册子本要更多样。在这个世界中，伊斯兰抄写员、学者、教导者和赞助人各司其职，以各种方式参与伊斯兰教经典的编写。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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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件古物中的丝路文明史 伊斯兰图书和《古兰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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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逊尼派传统，7世纪早期先知穆罕默德所接受的伊斯兰教教义最初是以口头传播的形式保存的，这与琐罗亚斯德教和佛教等其他宗教类似。但逊尼派还认为，穆罕默德死后仅过了20年，在第三代哈里发奥斯曼·伊本·阿凡（Uthmān ibn ‘Affān，644—656在位）领导期间，一个权威版本以书写的形式保存下来，形成了《古兰经》。302015年，研究人员对伯明翰大学所保存的《古兰经》册子本中的两张兽皮纸进行了14C测年，测年数据在568年和645年之间，31但该结果尚未得到公认。有学者认为兽皮纸是被重复利用的，文本的年代相对较晚。但现存几件《古兰经》写本的年代都被认为是7世纪。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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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兰经》用阿拉伯语写成，所使用的字母很可能是纳巴泰人（Nabataean）创造的。纳巴泰人于公元前1千纪中期在约旦的佩特拉附近建立了一个王国。已经发现的使用这种字母的阿拉米语铭文，其年代为2世纪。较晚的文本则写在莎草纸上，表明它已经向手写体发展。几个世纪后，这种字母演变成阿拉伯字母。最早使用阿拉伯字母的是一则三语铭文，分别使用了希腊语、叙利亚语和阿拉伯语，写于5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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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古兰经》之前的一些文献（以诗歌为主）保存了下来，但作为书面语的阿拉伯语是随着伊斯兰教的崛起而发展和繁荣起来的。33最初的字母体系在阅读时会出现很多含糊不清之处。例如，它没有转写短元音，使得读者需要利用上下文来确定其含义。但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中，这套字母体系逐渐完善。几乎可以确定，按照教规制作的书面版《古兰经》至少是推动它完善的一部分原因。《古兰经》写本所使用的字母直到11世纪才以伊拉克的库法为名，被称作“库法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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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古兰经》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制作而成的。在讨论“何时制作”和“何地制作”之前，我们先来看一下它是“如何制作”的。因为学界还在争论它的制作时间和地点，而关于它的制作方法，尽管也有一些不确定性问题，但争议相对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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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件古物中的丝路文明史 制作蓝色《古兰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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