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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中译文采自马坚译《古兰经》，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4月，第30页。——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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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件古物中的丝路文明史 第八章 拜占庭猎人丝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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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学者认为，丝绸并不像“丝绸之路”这个词所说的那样是贸易的关键，他们主张其他商品的影响力与丝绸相当，甚至更大。尽管如此，我们也不能轻易否定丝绸的重要性。丝绸之所以重要，其原因可能与它在经济或贸易总量上的实际排名（这尚未量化）无关，而更多地在于织物的故事和人们想要了解其秘密的渴望。在丝绸之路开通的初期，中国是唯一掌握丝织工艺的国家，但在几个世纪后，这项工艺就传播到丝路沿线的其他国家。本章讨论的这件物品是在拜占庭生产的，我们应该称之为“猎人丝绸”（彩图8）。拜占庭帝国可能在4世纪时就有自己的丝绸生产中心，当时这些中心使用进口的线。而拜占庭的养蚕业可能早在5世纪时就开始发展了，能够织出猎人丝绸上的复杂纹样的精密织布机则出现在8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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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关于这件丝绸有很多故事可讲，除了丝织工艺的传播，还有图案所反映的文化对话和影响。该图案在丝绸之路上非常常见，即内有狩猎图像的圆形徽章。学者们对工艺和图案也有不同的解释，这表明我们与过去物品之间的对话经常发生变化，我们也因此难以得出定论。而随着这件丝绸西传，它先后被不同的帝王拥有，其功能和价值也在变化。从被赋予基督教背景下的宗教意义到成为当代博物馆的手工艺品，它也讲述了一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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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猎人丝绸展示了一对被树木隔开的骑马者，每人都神情自若，准备和下方的猎犬配合，用矛刺杀狮子。这一构图被置于装饰性的徽章之中。学者们根据它的织法和图案对它断代，但观点很不一致，从8世纪到10世纪不等。1这件丝绸并不完整，残高73.5厘米，宽71厘米。它是一件纬面复合斜纹织物，即织锦（samite），经线Z捻，一根为主线，另一根绕其捆扎。2纬纱退捻，染成蓝色、红棕色、黄色和浅蓝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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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理解这件丝绸，我们首先需要知道它是如何制作的，也就是要将它放进丝织工艺的发展和公元前1千纪它沿着丝绸之路传播的故事中去了解。尽管这个故事很复杂，而且充满空白和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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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件古物中的丝路文明史 养蚕业的发展和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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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穿越中亚的路线的开通，蚕桑技术，即栽培桑树（Morus sp.），用桑叶饲养家蚕（Bombyx mori）以从蚕茧中获取丝线的方法，必然开始向中国以外的地方传播。这一时期的丝绸生产并不局限于中国，印度早在公元前3千纪中叶就有野蚕丝的生产。4在塞浦路斯发现的年代为公元前2000年的野蚕丝纤维，5是爱琴海地区在青铜时代就已经有丝绸的证据。6中国也生产野蚕丝，但关于早期专业家蚕养育和缫丝的唯一强有力证据来自中国，且现在的研究表明，这些技术可能早在公元前2700年就已经出现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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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穆特修斯（Muthesius）指出，“养蚕不仅曾经是，现在也仍是一项非常复杂和敏感的职业，需要大量的耐心和技巧”。8直至丝绸之路开通时，中国在这项工艺方面已经有了长期的实践，人们采集白桑树（Morus alba）的叶子用来喂养经过选择性繁殖的家蚕，再用蚕丝制作出结实、精致的丝绸。9蚕的幼虫会咀嚼大量的叶子，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它们的体重会增加10000倍。10用来喂养新孵化幼虫的叶子必须被撕得极小，因为这些幼虫仅比针刺的小孔略大，有时第一个昼夜还须每一小时就喂养两次。随着它们成长，叶子要大一些，喂养的次数也会减少。但这仍然是一项劳动密集型工作：蚕床上的粪便和老叶子要及时清理，同时人们还要检查蚕是否被感染，并保持养育环境的温暖和干燥。这一过程会根据蚕的情况而持续4至5周。中国的早期记载表明，养蚕是女性的工作，当时既有专门的蚕房，也有蚕室（即在室内开辟空间），她们将蚕置于托盘上养殖（图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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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4 17世纪时对中国养蚕场景的描绘，背景中可见养蚕的托盘。采自《御制耕织图》（16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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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这些技巧，养蚕还需要有充足的新鲜桑叶，因此需要种植健康的桑树——任何真菌或其他感染都会伤害脆弱的蚕。一棵桑树需要3—6年的成熟周期。桑树并不难种植，只需要温和的气候，以及平坦、湿润、肥沃和有充足光照的土壤。家蚕尤其喜爱吃白桑树的叶子，这样能产出最好的丝绸。这种树原产于中国北方，或许这是中国在养蚕方面领先的原因之一。11中国农民还发明了嫁接白桑树的方法，由此提高了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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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桑树（Morus nigra L.）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物种。它很可能原产于西亚的山区，但很早就在整个中亚和西亚栽培，据说还在公元前2千纪时传至埃及。黑桑树也流行于罗马时期的欧洲，甚至可能在前罗马时代就已经传播到北欧。而文献关于白桑树的早期传播语焉不详，直到近代这仍然是一个谜。12例如，16世纪和17世纪时的大英帝国企图发展丝绸工业，却以失败告终，这很大程度上是由这种困惑造成的——他们栽培的是黑桑树而不是白桑树。13然而有证据显示，在印度河文明的哈拉帕遗址发现有公元前3千纪之前的白桑树，而西北印度和克什米尔的白桑树的年代为公元后最初几个世纪。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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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蚕开始吐丝作茧，3至4次蜕皮后，就必须让蚕缺氧而死，或者通过降温阻碍它们继续成长、进化成蛾，这样蚕茧就不会被破坏。之后，蚕蛹会被油炸吃掉，目前这在中国依然是一道佳肴。接下来需要缫丝，这是另一项需要高超技艺和谨慎处理的任务。人们会将蚕茧放在一盆水中加热，理出少量的绪，然后把它们卷绕在一起。绪越多，丝线和最后形成的丝绸就越重。丝线可长至900米。15此时需要把线轻轻地缠绕在一起，即加捻。其中经线需要更大的捻度，每一米要加捻2000至3000次，这一步就需要纺轮来实现。加捻的方式有两种：一种叫S捻，捻向绕着字母S的中心斜面；一种叫Z捻，捻向绕着字母Z的中心斜面，即与S捻反向。在中国内地生产的线中，S捻更加典型。16这样，丝线就制作完成了，其后会被染色、售卖或者用于纺织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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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有人认为，中国把丝织工艺当作工业机密，企图垄断。而拉施克（M. G. Raschke）等学者提出了合理的质疑，他指出，文献记载公元前2世纪时汉朝的移民将养蚕技术带到朝鲜半岛，3世纪时又尝试将该技术教给匈奴联盟中的邻近民族，两晋时朝（265—420）则将蚕和桑树送给邻近的鲜卑。17中国早期的法规仅有一部分保存了下来，但这部分条款中并没有提到丝绸是禁止出口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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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世纪，汉朝开通了向西的固定贸易路线，这促进了丝织工艺的进一步传播，也使得市场对丝绸的需求增加。赵丰认为，随着中亚的纺织工人可以接触到中国丝绸，并试着仿制中国丝绸，此时确实出现了这样的趋势。汉朝沿着贸易路线向西在塔里木的戈壁和沙漠上建立了军事城镇，还从内地迁来农民。其中一些人可能就掌握着养蚕的技巧，尽管在沙漠的环境中种树可能要多花一点时间。1820世纪的考古学家斯坦因在1—4世纪的尼雅遗址看到了干枯的桑树枝，这说明该地区丝绸生产的年代可以追溯到这一时期。19这些绿洲王国也是一些印度人的家，他们可能也带来了他们自己的丝织技艺。20锦，即一种多彩经面复合平纹丝织品，出现在中原的时间要比这里早1000年。21它的生产不仅需要技艺高超的织工，还需要复杂的织布工艺。在1千纪早期，当地的中亚织工没有可以在经线方向上织出重复图案的高级织布机。所以，当他们试着仿制中国锦时，只能在纬线方向上织出有限的图案。尽管这种织法中有一些图案（比如龙）是典型的中国图案，但纬线织的图案和经线上的Z捻让这些丝绸与中国织造的丝绸有着明显的差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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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边疆地区及周边有更早的来自中国的丝绸。在今俄罗斯境内的巴泽雷克草原墓葬和塔里木的阿拉沟（吐鲁番附近）墓葬发现的中国丝绸，年代为公元前5世纪至公元前3世纪。经常有报道说，更西的地方也发现有中国的丝绸，但这些信息尚未得到确认。例如，曾有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称，在大约公元前1000年的埃及墓葬中出土了中国丝绸，该发现的新闻还见于出版物上。23但之后此事出现了争论，没有人再引用该发现。24其他所谓的发现同样受到质疑。例如，公元前8世纪至公元前6世纪的北欧哈尔施塔特（Hallsatt）墓葬中所发现的丝绸，现在被认为是野生丝绸，并不是由中国的家蚕丝和缫丝技术所制。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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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丝织工艺沿着陆路从中原西传，在公元后最初几个世纪到达塔里木的话，那么寻找丝绸生产证据的下一个地方就是西邻的贵霜帝国（见第三章）。贵霜帝国包含北印度，见证了佛教的兴起及其向塔里木盆地的扩展。丝绸在佛教中的重要性，以及佛教和贸易的密切关系，在书中其他地方已经讨论得很详细了，但这会让人联想到，贵霜是使用丝绸的。26然而几乎没有这一时期的印度或贵霜织物被发现，而且迄今为止在中亚发现的几件丝绸也都被认为是产自印度的。所以，关于贵霜对丝绸的需求和丝绸工艺在贵霜的发展，我们很难得出任何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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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贵霜西境接壤的帕提亚帝国也缺乏相关证据。众所周知，帕提亚人是中国丝绸的消费者，但几乎没有证据可以说明他们自身发展了丝织产业。27织物的证据，包括考古发掘所得的几件，几乎都是重棉纱、亚麻或羊毛，28其中一条年代为公元前1世纪的丝带则很可能是进口的。29然而有证据显示，帕提亚人通过控制陆上贸易获得了中国丝绸。罗马人则试图绕开帕提亚，以海运的方式通过印度的港口运输丝绸。30而贵霜帝国的崛起对帕提亚的贸易控制造成了威胁。贵霜不仅控制着从中国向西前往帕提亚和向南到达印度港口的路线，还设立了自己的金本位制，通过印度港口与罗马人贸易。这可能刺激了帕提亚丝织行业的发展，但没有物质遗存来支持这一点。要织造出精良的织物不仅要发展复杂的纺织工艺，还要使用适于丝线的织布机，因为丝线比其他纤维要好得多。另外，织布机还需要熟练的织工操作，这样才能织出当时中国丝绸上的复杂图案。与此相比，继续从中国人手里购买丝绸似乎更加可行、更加划算。那么，从印度到帕提亚的丝绸有多少呢？这仍然是个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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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从帕提亚再往西，在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附近、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土地（今伊拉克和叙利亚所在）上，我们在帕尔米拉（Palmyra）的墓葬中发现了2世纪的中国丝绸，也在杜拉-欧罗普斯（Dura-Europos）城址发现了3世纪的当地复合织物。31尽管后者的年代可能在帕提亚人控制这座城市（它从165年开始成为罗马帝国的一部分）之后，但这仍表明此地存在纺织工业。从1世纪末开始，帕尔米拉成为丝绸之路上一个繁荣的商业中心。此地一则137年的碑铭提到了奴隶、紫色丝绸和香水，而其他文献证明了当时有丝绸、玉器、麦斯林纱（muslin）、黑檀、熏香、香料、象牙、宝石和玻璃的贸易。32帕尔米拉商人从红海港口出发经商，同时在里海东岸的木鹿也有代理商。33因此，在贵族墓葬中发现中国丝绸并不稀奇，这些贵族可能是通过海港或从木鹿的商人处获得中国丝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