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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朝的法律也禁止人们贩卖孩子或其他亲属:“卖子有一岁刑;卖五服内亲属,在尊长者死,期亲及妾与子妇流。”19但事实上这类法律的颁布正表明了这种现象的存在。有一条几个世纪后的记载,关于一位被贬官至中国南方(今贵州附近)的官员。他看到,当地的孩子被贫穷的父母卖给债主,或被拐卖为奴隶。作为地方官,他通过了一项法律,即允许父母以工还债,以结束这种做法。20他还颁布了一项允许解放奴隶的法令。有记载说他自掏腰包赎回了几个孩子,因为他们的家庭过于贫困而没有能力这样做。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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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面临贫穷、饥馑和其他困境的家庭,仍继续在丝绸之路上贩卖孩子。唐宣宗看到岭南人民赋税沉重,不得不卖儿鬻女,“遂使居人男女,与犀象杂物,俱为货财”。22一则1095年的拜占庭法律提到保加尔人的家庭在饥荒时期贩卖孩子。这项法律还规定,能够证明父母是自由人的奴隶会被视作自由人。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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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存至今的一份来自杜拉-欧罗普斯的借贷契约,其双方都是帕提亚人,一个出身贵族,一个是农民。后者同意充当前者的奴隶以偿还一笔贷款的利息。24在萨珊法律中这种现象继续存在。一个人可以是借贷的抵押,借贷期间此人的身份是奴隶。如果债务未偿还,此人仍是奴隶。25我们尚不清楚这是否总是一项自愿的行为,也不清楚债务人有时是否会用他的家人(例如孩子)作担保。在罗马法律中,查士丁尼法禁止债权人以债务人的孩子充当奴隶来抵债。但是,这项法律的颁布再次说明这种情况并不少见,而且我们无法知道这项法律是否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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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从西晋开始法律就已规定免除依附于豪族的奴隶的赋税和兵役。26豪族可以拥有固定数量的享有豁免权的奴隶。对于最高等级的官员,家仆的定额是40人。27然而,因为贫穷卖掉妻子和孩子的人也有很多。据记载,一位男性为了筹钱举办父亲的葬礼,卖掉了自己的一儿一女。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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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人在中国犯罪,那么他的罪行可能会株连他的家人。最严重的时候所有家人都会被处决,但他们也可能受到更轻的刑罚,比如没入奴籍。此时他们成为官奴,不属于私人。男奴和女奴都被用作劳动力。男奴会被分到都城中被称为“作部”的劳动营。较年轻的男性会被阉割,充当宫廷宦官,这种方式同样存在于丝绸之路上的其他几个社会。女性则会在一名官员的监督下强制劳动,不过通常会被安排舂米等相对轻松的工作。有一些女奴也可能成为宫女。她们受官府支配,留在宫廷或被当作礼物送给得宠的将军或文官。29有记载显示有权势的家族会把官奴据为己有,尽管这是非法的。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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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曾有很多这样的“礼物”,例如:西魏皇帝在一次重要的胜利之后,赐给将领于洛拔40名奴隶;数年后北周皇帝赐给于谨1000名奴隶,因为他在554年夺取了江陵城;一名官员徐伯阳在与他的同僚和长官一起游山的路上,因为作诗而获赠奴隶31;601年,杨素任尚书左仆射,获“良马百匹,牝马二百匹,奴婢百口”32;陆法和因为他的法术,受皇帝赐予奴隶200名;王遇受到冯太后的喜爱,“前后赐以奴婢数百人”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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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以上所有情况都迫使人沦为奴隶,但在欧亚大陆上,因战争和劫掠(包括海上、陆上和河道上的劫掠)成为奴隶的人最多。中古波斯语常用于表达奴隶的词语“anšahrīg”(意为“外国人”)就可以反映这一点。有时这种方式带来的奴隶的数量之大令人吃惊。汉文史书记载,554年西魏占领江陵后,俘虏了10万余人。34这仅仅是中国北方朝廷向南和西南扩展的数百个战役之一,但已经导致大量人口成为奴隶。35另一份记载则更加详细地说明了这么多受奴役的人是如何被处置的,这与北魏向南的扩张有关。他们按身份被分成若干群体。上层社会家族不被奴役,而是被强制安置在北方的指定地区,归新的行政区管辖。尽管他们不是奴隶,但史书记载了很多关于他们艰苦生活的故事。例如,一个人为了养活他年迈的父母,干了10年苦力,直至死亡。然而普通人的情况更加糟糕——他们都成了官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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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人也把他们的领土扩展到其他民族和文化的区域,这些民族通常不被汉人平等看待。晋代奴隶最主要的来源是居住在现在四川北部的獠人。当地的地方官员奉命定期劫掠这片地区,抓获更多奴隶。史书记载,当时有大批商人专门从事獠奴贸易,由此可见该贸易利润丰厚。36用薛爱华的话来说,有唐一代,南方的民族“被有组织地奴役”,几乎不被描述为人。37再往南,即现在的越南,女孩则被形容为“越婢脂肉滑”。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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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汉土被攻占时,不管是在边境地区还是更遥远的战场,汉人也都会受到奴役。汉藏之间的许多战役带来了大量的战犯。藏文文献记载,当汉人被俘虏后,藏人会将所有战犯集中在一个大坑里。重要的战犯会被问话,甚至有时在文身和分配任务前被拷打。识字的犯人会被任命为翻译或顾问,藏人会在他们的胳膊上文身,而在普通的犯人脸上刺青。39逃犯也不少见,但被重新抓回来的人会受皮鞭抽打。根据汉藏双方各种各样的条约,如果高级战犯在俘虏期间死去,那么双方都会装殓死者并将遗体送回本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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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占庭和阿拉伯还会相互交换活着的犯人。在845年君士坦丁堡一次这样的交换中,阿拉伯犯人的数量远超拜占庭犯人。据称,哈里发瓦提克(al-Wāthiq,842—847在位)为了使数量平衡,要求解放在巴格达和拉卡(Raqqa)贩卖的拜占庭奴隶,还带来了自己女眷中的拜占庭妇女。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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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多数社会中,战俘都是获得者的合法财产,其中可能有成年男性、女性和儿童。拜占庭法律《普罗希隆》(Prochiros Nomos,870—879)引用了一条早期的法律:“根据战争法,被征服者属于征服者。”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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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和平时期,当地人也并不安全,尤其是住在边境、可航行的河流和海岸边的人们。看起来友好的商人可能别有用心,正如一位10世纪的船长讲述的一个故事:一位向非洲东海岸航行的阿拉伯商人(可从波斯湾出发顺西北季风到达)和当地的国王进行贸易,贸易成功之后,国王出于礼节送他离开。故事继续写道:“窃以为,如果在阿曼的市场上拍卖,年轻的国王至少值30第纳尔,他的7个仆人值160第纳尔。”毫无防备的国王及随从都被俘虏了,加入已有的200名奴隶中。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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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下文所述,中亚萨曼王朝(874—999)时期,邻近由突厥控制的土地是奴隶士兵源源不断的来源。例如,893年的一次袭击就让萨曼王朝获得了10,000到15,000名俘虏,除了军队的男性,其中还有一位突厥首领的妻子。43萨曼王朝一直延续着阿拉伯军队在扩展到高加索地区和河中地区(Transoxania)时开创的做法。阿拉伯人在这两个地区里获得了大量的奴隶,包括来自中亚草原的突厥人,以及商人从北方带来的斯拉夫人(Slav)。尽管在这一较早时期他们也继续从德莱木(Daylam)和古尔(Ḡūr)等伊朗的未改宗地区,以及从非洲和拜占庭获得奴隶,但在萨曼王朝时期,奴隶大多数是突厥人和非洲人。44在10世纪的河中地区,古斯人(Ghuzz)会劫掠穆斯林女孩,并在邻近的非穆斯林地区将她们倒卖给中国商人、印度商人和拜占庭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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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和河道上的劫掠也很普遍。北海(North Sea)容易受到斯堪的纳维亚诸民族的频繁劫掠,这些民族有各种各样的称呼,包括北方人、瓦良格人(Varangian)和罗斯人(Rus),但我们现在通常称他们为维京人。45那些居住在东欧的人沿着第聂伯河和伏尔加河到达中亚。他们还沿着法国和西班牙海岸行至西地中海和北非。东地中海是拜占庭人和阿拉伯海盗的家。印度海盗则盘踞在红海、波斯湾和印度洋。据称,许多河道,如多瑙河、底格里斯河和印度河等都有强盗。一些海盗攻击商船,杀掉所有船员并偷走他们的货物。这些货物通常包括奴隶。另一些人则在陆上劫掠人和牲畜——两者销路都很好。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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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京人或许是西方海盗的典型,但他们的“功绩”并不比当时许多其他的航海民族多。他们从8世纪晚期开始劫掠,不仅劫掠畅销的货物(包括被贩卖为奴隶的人),还要满足他们在开疆拓土和与基督教邻国交战中的劳动力需求。47维京人去过很多地方。他们横渡北海到达不列颠和爱尔兰海岸、北部诸岛,然后到达冰岛、格陵兰岛和北美大陆。这些移民包括奴隶,男女均有。红发埃里克(Eric the Red)的传说表明维京人在这次扩张中使用了奴隶。红发埃里克的奴隶促成了他的行程,因为奴隶们引发了山体滑坡,意外毁掉了邻居埃约尔夫(Eyjolf the Foul)的农场。埃约尔夫杀掉了奴隶,之后他又被红发埃里克杀死。埃约尔夫的亲属要求流放埃里克,于是埃里克前往冰岛的奥克斯尼岛(Oxney Island)并开始西行,可能最远到达北美。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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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尔斯特编年史》(Annals of Ulster)记录了9世纪和10世纪不列颠和爱尔兰海岸“异教徒”的大量劫掠活动,包括821年他们在都柏林附近一次劫掠中俘获了大量女性。49850—851年,许多维京人的船在泰晤士河口过冬,同时维京人还沿着法国的河流而上,到鲁昂(Rouen)、南特(Nantes)、波尔多、巴黎和其他法兰克城市抢劫。50有时候他们甚至不需要抢劫:845年他们计划攻打巴黎,后因对方支付7000磅白银而改变主意。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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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京人还从他们在东北欧的居所出发,沿着海路和陆路行进。为他们所劫掠和奴役的就是历史上被称为斯拉夫的民族。这个民族的名称Slav后来演变为现代英语单词“slave”,即奴隶。52他们沿河劫掠居所,经常贩卖奴隶至保加尔和可萨(Khazar)等王国,收取迪拉姆(dirham,伊斯兰银币)作为回报。在这些路线沿线和他们的居住区内发现的钱币窖藏中,有成千上万这样的钱币。53这些奴隶被送到巴格达的市场上,其他奴隶则会在布拉格和君士坦丁堡的市场上被交易。54数位伊斯兰作家都描述过该贸易。其中,10世纪的伊本·鲁斯塔写道:“罗斯人……劫掠萨卡里巴(Saqaliba,最初指斯拉夫奴隶)。他们驾驶船只直到发现并抓获萨卡里巴,然后在喀扎里亚(Khazaria)和保加尔售卖。罗斯人没有耕地,依靠劫掠萨卡里巴的土地生活……他们还以貂、灰松鼠等动物的皮毛贸易为生,通过售卖皮毛获得银币,并把银币放在腰带里……奴隶对他们而言是商品,所以他们对自己的奴隶很好,给奴隶穿很得体的衣服。”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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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从公元前2千纪开始,地中海的海盗开始活跃。56在丝绸之路时期,与维京人一样,拜占庭和阿拉伯人互相劫掠对方的沿海聚落,有时也深入内陆。768年,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五世(741—775在位)用2500件丝袍赎回了被斯拉夫海盗劫持的俘虏。57855年,拜占庭的劫匪从来自西北印度的祖特特(al-Zuṭṭ)民族中掠夺俘虏,20年前这些人就定居在阿拉伯附近的艾因·扎尔巴(Ayn Zarba,或称阿纳扎布斯[Anazarbus])。58在这次劫掠中,妇女和牲畜也都被夺走,尽管城市的防御工程在796年和劫掠发生几年前都经过修缮。59在942年和943年,拜占庭人跨越底格里斯河袭击了迪亚巴克尔(Diyarbakir)。接着,他们劫掠了埃尔祖鲁姆(Erzurum),即现在土耳其西北的一片区域,该区域是拜占庭和阿拉伯长期争议的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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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8年,阿拉伯地理学家伊本·哈乌嘎勒写到了这些劫掠事件:“在我们的时代,拜占庭人不停地试图抢劫叙利亚海岸和埃及的沿海地区。他们将沿海居民停靠在岸边的船只开走并到处抓人。这些人从穆斯林那里得不到任何希望和帮助,也没有人在乎他们。”另一位10世纪的阿拉伯地理学家穆卡达西(al-Muqaddasī)记载,拜占庭船只经常将阿拉伯俘虏带至加沙(Gaza)和雅法(Jaffa)的防卫站点,俘虏就在那里被交换和赎出,而且不只有穆斯林会交钱赎出海盗的俘虏。开罗戈尼萨文书记载,拜占庭的海盗还会抢劫黎凡特的拜占庭犹太聚落。一些俘虏还在拜占庭的奴隶市场上售卖,另一些则被当地的犹太社群赎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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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人从9世纪早期开始在地中海地区活跃,从西西里岛、南意大利、希腊岛屿和大陆、伯罗奔尼撒和爱琴海沿海地区抓人以供奴役或勒索赎金。60826年攻占克里特岛之后,他们以克里特岛为基地,进一步抢劫地中海东部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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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洋的海域和南海也是海盗之乡。老普林尼注意到,穿过红海和印度洋的商船上必须有一个弓箭手队伍,以防受到海盗攻击。我们从阿拉伯和中国的文献得知,波斯湾的基什岛(Kish)上有奴隶贸易。他们记载了他们如何派人去东非的桑给巴尔(Zanzibar)海岸获得奴隶,还记载了如何派遣贸易团体前往巴士拉(Basra)的阿拉伯港口,即在夏台·阿拉伯河(Shatt al-Arab River)注入波斯湾的入海口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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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世纪的中国海盗从朝鲜半岛的高句丽和新罗国抓捕妇女,然后把她们卖到中国东部的市场。尽管692年有禁令出台,试图禁止此贸易,但她们作为仆人、小妾和乐伎在市场上有着巨大的需求。618世纪,南海的大岛海南岛上的海盗定期抢劫船只以获得货物,其中就有波斯奴隶。748年,一位滞留在该岛的佛教僧人鉴真说,奴隶数量巨大,“其奴婢居处,南北三日行,东西五日行,村村相次”。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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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被抓,劫匪就会把他们的俘虏转变为经济利益,为此他们需要将奴隶带至某处售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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