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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7650 《九人》是我翻译的第一本司法题材作品,中文首版距今正好十年。本书虽非学术著作,但在那时却起到了解当代美国最高法院的“敲门砖”作用,被许多高校法学、政治学、新闻学专业列为入门基础书目。此次译林出版社推出新版,邀我修订译文,不胜荣幸。现就修订重点,简述如下:第一,纠正错译或误译,并结合近年学习体会,调整了一些术语或词汇的表述。第二,重新润色文字,理顺句式,语言尽可能简洁、平实,贴近原文,祛除初涉译事时的华丽文风。第三,删除大量不必要的译者注,结合时事进展,增补适量新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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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7652 时至今日,原书前半部的“九人”中(也即本书封面上的九位大法官),伦奎斯特、斯卡利亚、斯蒂文斯、金斯伯格均已谢世,奥康纳、苏特、肯尼迪先后退休,仅托马斯、布雷耶二人在位。十年以来,除了世事更替、人员变迁,国人对美国最高法院已不再陌生,甚至对部分大法官的姓名、轶事如数家珍。更重要的是,随着形势发展和现实变化,人们已不再以单一视角或价值判断看待自由派和保守派之争,也不会被过度“包装”或“美化”的美式“司法神话”所误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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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7654 翻译《九人》,让我获得一些声名,也由此打开一扇新门,成为十多本法政著作的译者。翻译能让人躬下身、沉下心,深入探知另一个语言体系、另一套制度安排、另一种人生经历,进而发现光鲜表面背后的暗流涌动、简单逻辑蕴含的复杂纠结。更重要的是,翻译能让人更深入地切入一国司法的政治脉络,打破某些刻意打造或一厢情愿的“制度想象”。唯有如此,方可对司法与政治、司法之本质,有更丰富的理解与感悟。在从事具体司法工作中,才不会被“看上去很美”的“异国司法图景”误导,进而更加从容、自信地建设属于我们自己的法治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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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7656 在初版“译者序”中,我曾将本书献给1999年冬天武汉街头的一名巡警。那年,他刚刚大学毕业,对未来有无限憧憬,却又充满迷惘。值此修订重版之际,仍将本书献给他与他的同龄人们。是的,未来已来,可我们一样不愿匆匆与生活讲和,一样有各种憧憬和迷惘,一样对不确定的岁月充满希望。愿读者诸君都能不负今日、不惧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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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7658 是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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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7660 何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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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7662 2020年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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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7667 九人:美国最高法院风云 献给我的儿子亚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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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7678 九人:美国最高法院风云 [:1705497439]
1705497679 九人:美国最高法院风云 序篇: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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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7681 在建筑师卡斯·吉尔伯特心目中,最高法院是“世上最伟大的法庭,联邦政府三大分支机构之一”,所以,对法院新大楼的设计,他自有一番宏伟设想。吉尔伯特深知,通向最高法院的道路,与大楼架构同等重要,二者都将决定人们对这座建筑的体验,但是,即将迁移的新址却给他带来难题。哥伦比亚特区其他几座宏大建筑——国会大厦、华盛顿纪念碑、林肯纪念堂——皆是以规整有序的步道唤起人们内心的敬畏。但在1928年,国会为最高法院指定的新址,却是一处狭窄且不对称的地块,勉强挤在国会大厦与国会图书馆之间。[1]吉尔伯特该如何精心设计,才能向访客们宣示,发生在最高法院大楼内的诉讼活动至关重要、泽及众生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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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7683 答案是:台阶。按照吉尔伯特的设计,大楼两翼整体推后,这样一来,高大柱廊与恢宏台阶将得以凸显。参观者无须步行太久,即可进入最高法院,他们当然不会忽略登上44级台阶后,抵达8根支撑檐顶的两排巨柱时的感受。拾级而上的体验,恰是设计者的寓意所在,象征着美国跃向正义国度的艰难历程。台阶将最高法院与日常世界,尤其是国会政客的世俗考量分隔开来,宣示着大法官们将在更高层面上审慎判断、细致裁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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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7685 当然,台阶仅仅是理论意义上的象征,最高法院内部的现实,远比这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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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7687 过去两百多年里,最高法院也曾面临与政府(Government)其他分支(Branch)一样的政治难题,走过了一段荣辱交织的历程。[3]担任首席大法官的漫长岁月里,在塑造与维系合众国政府的宪政架构方面,约翰·马歇尔[4]起到了与制宪先贤一样的作用。然而,在随后几十年内,无论是在改善奴隶恶劣处境方面,还是在避免内战爆发方面,最高法院的表现都与总统、国会一样糟糕。同样,在“一战”爆发前的领土与经济扩张时期,最高法院刻意避免成为潮流引领者,更大程度偏向商业利益及其政治盟友,政府其他两个分支亦受二者支配。直到1950年代至1960年代,在首席大法官厄尔·沃伦任期内,法院才真正将自身定位为独立、进取的宪法权利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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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7689 在接下来的30年里,也就是首席大法官沃伦·E.伯格与威廉·H.伦奎斯特任期内,许多重大议题使最高法院呈现出内部分裂态势。涉及种族、性别、宗教、联邦政府权力的一系列问题,都曾引发持续争议。案件的最终结果,往往取决于那些摇摆不定的中间温和派(moderate)大法官,早期是刘易斯·F.鲍威尔,后来是桑德拉·戴·奥康纳,他们秉持初心、审慎裁断,力图使判决更贴近最广大美国人民的意愿。不过,这也恰恰是矛盾所在。因为,一直以来,大法官们都属于最高法院这一非民选机构,他们并不是经选举而产生,无须对公众承担任何形式的责任,任期终身制也使他们不必竭力逢迎民意。但是,从1992年至2005年,最高法院仍将能否最大限度反映公众意愿作为衡量判决的标准。判决以最高法院惯常使用的法言法语表达,看上去是为昭示宪法原意、遵循既往先例[5],但这些判决结果,实际上更像是经普选得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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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7691 现在,变革的时刻就要到了。经过伯格与伦奎斯特时代的紧张僵持,一股强有力的保守主义势力正卷土重来,矛头直指最高法院。这股意识形态上的攻击力量,主要来自精英法学院与福音派教会,而真正的幕后操纵者却是白宫。几十年来,这股势力想要推动的预定议程从未改变过:推翻罗伊诉韦德案[6],允许各州禁止堕胎;扩张行政分支权力;终止对非裔美国人的诸项种族优惠;加快死刑执行速度;倡导宗教进入公共领域。由于最高法院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内部分化严重,保守派的议程推进举步维艰。现在,伴随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正逐步攫取最高法院的控制权,有时甚至可以一票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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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7693 最高法院运转隐秘,向来与世隔绝,唯有在某些仪式性场合,外界才有机会窥其风采。2005年9月6日这天,大法官们集聚一堂,送别3天前离世的威廉·伦奎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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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7695 在最高法院任职的33年间,伦奎斯特有过105名法官助理[7]。在他们眼中,伦奎斯特非常注重形式、效率和守时,甚至到了近乎偏执的程度。因此,仪式开始前,助理们准时来到最高法院一间雅致的会议厅内,商议相关注意事项。7名前助理和1名前行政助理已被选中为伦奎斯特抬棺,他们必须再次确认各项程序。8位扶灵者与逝者亲属讨论了一系列问题,其琐碎、细致程度,几乎超过这位已故首席大法官对律师们的苛刻要求:如谁该站在何处;扶灵者应一步一顿,还是缓步慢行;步幅是两英尺还是一英尺;等等。他们当中,只有一人有过扶灵经历,由他负责提醒其他扶灵者,以让众人保持步伐一致。“必须十分小心,”1980-1981年间任伦奎斯特助理的小约翰·G.罗伯茨说,“这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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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497697 上午10点,扶灵者们与灵车准时到达第一街(First Street),伫立在卡斯·吉尔伯特设计的台阶前。[8]棺木质地如同伦奎斯特本人特质:圆润光滑、不加修饰。7位男士、1位女士擎住松木灵柩的扶手,最后一次将首席大法官送入这座宏伟建筑。晚夏的晨光柔和地投射在台阶上,大理石板折射出强烈光芒,颇有些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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