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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鲁告诉斯蒂芬诺帕罗斯,他已与父亲商量了两三个小时,州长最后说:“你如果很想让我去,那我打电话给克林顿,告诉他我接受就是。”所有迹象显示,科莫愿意接受大法官提名,白宫决定在次日公布这一消息。克莱因也停止搜寻其他人选,着手准备相关仪式。但是,一个小时之后,科莫给克林顿传真了一封信,信上说,他肩负纽约州人民重托,这些远胜于自己为最高法院服务的热情。对科莫的提名只好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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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尽管科莫退出角逐,克林顿仍沉浸在提名一位政治家出任大法官的想法中。他深信一个人的人际交往技巧与“博大胸怀”远比法律专业技能重要。因此,他打算依循上述想法,再确定一个人选。克林顿向来确信,解决社会问题的最佳场所是在立法机构,而不是靠司法诉讼,所以他并不想为提名的事在参议院那边耗上太多政治成本。此刻,克林顿正为经济议题与各方鏖战,他可不想为这点儿事分散国会的注意力。经济改革计划已提上议事日程,接下来是医疗改革计划,对他来说,这可比为大法官提名的事冒险要重要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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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林顿考虑的下一个人选是乔治·米切尔,此君是参议院多数党领袖,之前系联邦地区法院法官。论政坛技巧,他与科莫不相上下,却没有州长大人那么多内心挣扎。他直接拒绝了克林顿,声称自己更喜欢参议院的工作岗位,甘愿在那里为克林顿所提出的法案的通过殚精竭虑。接下来是理查德·赖利,前南卡罗来纳州州长,克林顿行政分支的教育部长。他审慎地拒绝了提名。“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律师,”赖利告诉总统,“这活儿我可干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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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布鲁斯·巴比特如何呢?”克林顿问道。与赖利一样,巴比特也曾是共和党势力范围内的民主党州长,目前在克林顿内阁担任内政部长。作为前亚利桑那州司法总长,巴比特可没法像赖利那样以无法胜任为托词。克林顿告诉他的幕僚们,就选巴比特吧,先进行背景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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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文斯·福斯特与克莱因跑到巴比特在内政部的办公室,忙活了一整晚。这个宽敞的地方据说是华盛顿最好的办公室。他们认真审查了巴比特的纳税申报单,尤其是家政服务的付薪情况。(一周前,克林顿曾提名佐薇·贝尔德出任联邦司法部长,结果查出她曾雇用非法移民做保姆和司机,提名不得不以失败告终。由于担心“佐薇·贝尔德问题”再度出现,对公众人物的任前调查不得不涉及各个方面。)一整夜下来,没查出任何问题。白宫律师告诉巴比特,总统将于次日在玫瑰园宣布对他的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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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第二天上午,克林顿反悔了。首先,据保守派报纸《华盛顿时报》(Washington Times)报道,巴比特在拉斯维加斯赌场欠下的巨额赌债,是黑手党帮他偿付的。更重要的是,克林顿把提名的事告诉了司法委员会的共和党人奥林·哈奇,后者认为巴比特要想通过确认将十分艰难。巴比特在环保问题上的强硬立场得罪了不少西部共和党参议员,他们可能会报复——到时候,无论是巴比特的提名,还是克林顿为内政部选择的替代人选都将受阻。那段时间,几位西部民主党人一直推荐新墨西哥州议员比尔·理查德森接手内政部,但副总统戈尔却嫌理查德森不够“绿”,认为他不胜任该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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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克林顿只好放弃了巴比特的提名,尽管此时选择速战速决比按兵不动更合适,因为阻碍提名巴比特的那些问题并非不能克服。(《华盛顿时报》上的消息很快被证明是捏造的。)巴比特及其在内政部的继任者后来都顺利通过确认程序。整件事背后其实另有隐情。一直以来,克林顿对巴比特的态度可谓又爱又憎,因为这两个男人十分相像,都有一位才华横溢又野心勃勃的夫人。(克林顿已任命巴比特的妻子哈蒂·巴比特为美国驻美洲国家组织代表。)克林顿夫妇与巴比特夫妇之间也存在着微妙的相互竞争关系,事实是,克林顿想借此方式提醒一下巴比特,到底谁才是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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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怀特递交辞职信已有一个多月,克林顿仍未找到提名人选,甚至连个备选人都没有。克林顿终于决定妥协,4名政治家既然都不合适,也许是时候考虑一下法官们了。毋庸置疑,克林顿当然有理想的法官人选。那就是阿肯色州联邦上诉法院法官理查德·阿诺德。阿诺德绝对称得上联邦司法系统中响当当的标志性人物——学者型法官,中间派路线,赢得其同僚跨越政治派别的一致尊敬——唯一麻烦的是他与阿肯色州的关系。克林顿已提拔不少阿肯色州人出任内阁高官,这次要再提名阿诺德,就会有任人唯亲之嫌,更何况阿诺德的夫人在克林顿任州长时,就曾担任他的文化事务主管。其实,即便同在小石城,克林顿夫妇与阿诺德夫妇也不属于同一社交圈,两家也算不上密友,但是,脏水一旦泼来,躲都躲不过。克林顿最终还是画掉了阿诺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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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戈尔提出,小吉尔伯特·S.梅里特是不错人选,梅里特也是由卡特总统任命进入联邦上诉法院的,尽管没有阿诺德那么大名鼎鼎,但他在田纳西州时就是戈尔一家的好友。当时,克林顿正为提名拉尼·吉尼尔出任民权事务处主任的事闹得焦头烂额。在确认提名战中,有人声称她就投票权问题撰写过煽动性文章,反对者们还用“配额王后”的绰号嘲弄她。[119]任命一位像梅里特这样的南方白人男性,或许可以令克林顿重获中间派议员们的信任。克林顿派去调查的人反馈说,梅里特1960年代担任联邦检察官[120]时,可能存在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未必致命,却可能招致公众反感,梅里特最终也被认为是不合格人选。[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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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克林顿手头掌握的各类人选的背景资料已越来越多,他不得不一一亲自研究。部分推荐信来自行政分支内部,一些来自在外围提供帮助的律师志愿者,还有一些来自国会议员或者诸如“提案之友”(Friends of Bill)之类的庞大组织。与此同时,吉尼尔的提名也闹得沸沸扬扬,在确认那些文章确实由她操刀后,克林顿不得不撤回了对她的提名。吉尼尔事件直接影响了克林顿及其幕僚对大法官人选的选择。这次,克林顿认为应当提名一位女性,至少可以弥补提名吉尼尔惨败后带来的政治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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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林顿从名单上选出一个名字:贾妮·肖尔斯。“她怎么样?”克林顿问。克莱因迅速把她列入调查表,每个潜在候选人的姓名都得先被放进这张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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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尔斯是亚拉巴马州最高法院第一位女大法官,但在华盛顿法律界却鲜为人知,而且没有人——无论克林顿还是他的部下——知道她在宪法问题或其他事务上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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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名人选变换得如此频繁,终于让白宫法律顾问伯尼·努斯鲍姆忍无可忍了,他直截了当地申明立场:“你们不要提名贾妮·肖尔斯进最高法院,人们根本不认识她!这是极其愚蠢的行为。”克林顿笑而不语,提名肖尔斯的事就此作罢。(在白宫,无辜的肖尔斯几乎成为混乱程序的象征,好几年以后,一些幕僚听到这个名字时还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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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怀特辞职那天起,马萨诸塞州资深参议员特德·肯尼迪就打算推荐斯蒂芬·布雷耶。布雷耶曾是哈佛法学院教授,还担任过肯尼迪的幕僚,之后成为位于波士顿的联邦上诉法院首席法官。克林顿打心眼儿里尊敬肯尼迪(因为两人的关系不会因竞争关系而蒙上其他阴影,就像他和科莫、巴比特那样)。总统同样佩服肯尼迪的政治智慧,后者的睿智与经验随岁月变迁与日俱增。肯尼迪没有直接致电克林顿,而是通过奥林·哈奇传话:布雷耶才是合适人选。1970年代末,布雷耶刚离开哈佛,进入司法委员会为肯尼迪工作时,哈奇就对布雷耶心存好感。克林顿被哈奇的电话说动了,他对幕僚们说,让我们看看布雷耶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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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福斯特、克莱因和塞德曼一起飞往马萨诸塞州见布雷耶。不幸的是,就在几天前,布雷耶在剑桥附近骑自行车时摔伤了,此刻正在住院。(这次调查是半公开的,当地记者知道调查小组进入医院后,白宫工作人员不得不专门开了一个边门躲开他们。)不过,会面安排倒是进展顺利。布雷耶被告知,他将很快去华盛顿与克林顿谈话,接着,可能就是正式宣布提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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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次意外中,布雷耶摔断了肋骨,肺也被刺破。医生不允许他乘飞机,这位法官只好乘高铁去华盛顿,并与福斯特在车站会合。两人直接去了椭圆形办公室。但是,布雷耶与克林顿的会面情况十分糟糕。平日里,布雷耶是个随和的人,甚至有点儿“话痨”,但这次因为伤痛缘故,连喘气都很困难。结果,克林顿对幕僚们说,布雷耶看上去“冷漠无情”。总统的核心标准,可是要找一个有着博大胸怀的人。布雷耶的行政法背景也使他看起来略显保守。“我没看到足够的人情味,”克林顿说,“我想要一个有灵魂的法官。”(没人告诉布雷耶这些,只让他等待电话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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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林顿约见布雷耶当晚,国会成员的年度野餐会正好在白宫南草坪举行。晚上11点,克林顿召集幕僚开会,这次无论如何也得作决定了。克林顿行政分支早期许多决定都是以这种方式作出的。一群人(12个幕僚)讨论了很长时间(90分钟),就像大学里的自由讨论课。克林顿逐一询问,看有多少人赞同提名布雷耶,尽管意见并不一致,但多数人支持提名决定。“那明天把他叫过来,”克林顿最后说,“就这么办吧。我们明天宣布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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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福斯特和克莱因匆匆返回椭圆形办公室。福斯特查阅了布雷耶的家庭记录,如家政之类,资料一团混乱。其中既可能存在问题,也可能没什么问题。克林顿听完汇报,一下瘫坐在椅子上。看来又得另寻高明了。克林顿让幕僚去听听珍妮特·雷诺的建议。(按说,最高法院提名人选显然归司法部长考虑,但克林顿不太了解雷诺。而且,在之前一连串提名受挫后,她也才刚刚履任。)[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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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林顿让克莱因到自己私人助理南希·赫恩赖希的桌前给雷诺打电话,问问她对目前的状况有什么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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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诺听完电话,冒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这些家伙为什么不去找露丝·巴德·金斯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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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那一代人中最出色的律师与法官之一,金斯伯格很容易将自己湮没于人群之中。她矮小纤弱,身高不到5英尺,体重刚满100磅,看起来更像一只小鸟。她脸上总是带着羞涩,甚至羞怯的笑容,还架着一副大框眼镜。别人与金斯伯格谈话时,她多半时间都缄默不语,仰慕者(或法官助理职位申请人)只得通过喋喋不休来掩饰尴尬。1993年时,金斯伯格已60岁,比绝大多数被提名者都年长,她的个性、立场也均已定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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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林顿主政期间,金斯伯格已在自己位于水门的公寓里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她早年却是在布鲁克林的贫民区长大。露丝·巴德的姐姐在童年时就夭折了,17岁时,癌症又夺去她母亲的生命,那时她即将高中毕业。在康奈尔大学读书期间,她遇到了未来的丈夫马丁,毕业后两人同赴哈佛法学院深造。当时一个班有500多名学生,女生却只有9个。他们的女儿在那里出生,之后不久,马丁被查出患了睾丸癌。在漫长而又艰难的治疗过程中,露丝既要照料丈夫和孩子,还得照常上课,为两人抄写笔记,替丈夫做作业,自己还要负责编辑《哈佛法律评论》。也许正是因为这些经历,多年之后,金斯伯格并不像其他法官那样,对法官助理关于工作负担太重的抱怨给予太多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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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丁和露丝后来在纽约定居。马丁从事税法工作,露丝成为法律教师,先是在拉特格斯大学执教,1972年成为哥伦比亚大学第一位被终身聘用的女性教员。她加入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并投身于妇女解放运动。金斯伯格从不激进行事,在诉讼中,她小心谨慎,擅用柔性策略,并因此而闻名。她孜孜以求的目标,是终结社会上对女性的普遍歧视,但是,她必须借助巧妙策略,才能在一直由男性法官主导的审判席前打破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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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斯伯格决定使用迂回战术,她用来提起诉讼的案件,都是关于法律依性别设限,并使男性利益受损的案件。在第一个案子里,女军官的丈夫被要求证明自己是“受扶养的”配偶才能获取收益。另一起案件中,俄克拉何马州法律允许18~20岁的女性购买淡啤酒,却禁止同龄男性购买。最高法院在上述两起案件中,都推翻了相关条款,并要求任何法律都不得仅根据性别差异设置门槛、分门别类。这些案件表面使男性获益,却变相终结了那些歧视女性的分类政策,在实践中,这类政策要比歧视男性的政策多得多。最终,金斯伯格在向最高法院提起的6起诉讼中赢得了5场胜利。1980年,卡特总统任命她为哥伦比亚特区巡回上诉法院法官,这也是全美第二重要的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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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这些背景,以及克林顿之前关于让大法官人员构成更趋多元化的承诺,人们很难理解为什么这会儿才想到金斯伯格。其实,克莱因与德林杰草拟的50人备选名单早就把金斯伯格列了进去,但她在上诉法院内的一些做法,却引起了行政分支内部分自由派人士的警觉。金斯伯格是名中间偏保守型法官,尤其在刑事审判领域,她经常与特区上诉法院的同事罗伯特·博克和安东宁·斯卡利亚站在同一立场。(斯卡利亚和金斯伯格在上诉法院内交情深厚,很大程度源于二人对歌剧的共同热爱。两家多年来一直共迎新年。)在一些学术文章中,金斯伯格甚至批评过罗伊案判决,这些让她的立场遭到更多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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