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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那个星期一,白宫通知罗伯茨,让他尽快从伦敦返回。很明显,布什很快就将作出决定。7月19日,星期二上午,华盛顿谣言四起,称克莱门特将成为大法官人选,而且已在星期六与布什共进午餐。(塞库洛虽然经常把自己臆想成白宫内部人士,此刻却明显被当权者视为一枚有用的棋子,他不得不花上7月19日整个上午,向克莱门特解释白宫的最终决定。)当日中午12
:35,布什结束与澳大利亚总理的会见后,主动给罗伯茨打电话,告诉他他已成为新任大法官人选。晚上7点,罗伯茨夫妇与他们收养的两个孩子获邀与总统在白宫共进晚餐。9点,电视台在白宫东厅现场直播,布什向全国观众介绍了罗伯茨。这倒与上一次宣布最高法院大法官提名的冷清场面形成鲜明对比。1994年,在星期五下午这个“新闻垃圾场时段”,[259]克林顿匆匆忙忙,而且颇不情愿地宣布了对布雷耶的提名,被提名人甚至都不在现场。而布什则是在最重要的播出时段隆重推出了罗伯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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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直播现场,罗伯茨的两个孩子一直在蹦蹦跳跳,儿子杰克穿着短裤,当众模仿蜘蛛侠。不过,这些对罗伯茨完全没有影响,他毕竟是最好的最高法院出庭律师,与平日一样,他的致辞完全不用讲稿。“谢谢您,总统先生,”他说,“非常感谢。能够被提名到最高法院工作,我深感荣幸,亦不免诚惶诚恐。在我成为一名法官前,我的法律业务大多是最高法院审理的案件。这段经历,让我深深认识到最高法院在我们宪政民主体制中的重要作用,也使我对这一机构保持了最真诚的敬意。每当踏上那些大理石台阶,准备参加最高法院的言词辩论时,我总会因内心激动而哽咽,我并不认为这仅仅是紧张导致的结果。我非常感激总统对我的信任,也期待着即将在美国参议院进行的下一步程序。”在致辞结尾,他表达了对家庭和孩子的谢意,“是他们每天提醒我,为保护我们的民主制度而努力对我们来说有多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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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罗伯茨的所有疑虑都在这晚烟消云散。他才华横溢、资历一流,还长着一张健康清新的帅气面孔,最终征服了所有反对者。在确定罗伯茨为大法官人选那天,14人团中的共和党人也随之宣称,对他的提名不属于“特殊情况”,不得采用阻挠议事法干扰。更重要的是,14人团内的民主党人很快响应了这一提议。正如参议员约瑟夫·利伯曼所说:“这是一个可靠的人选,可不像我们前面听说的那个,那家伙完全是一个极端主义者。”此时,参议院内已经有55名共和党人,阻挠议事法也已被对方从行动日程上取消,罗伯茨有望顺利通过确认。他的听证会安排在9月6日,劳动节[260]之后的那个星期二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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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伦奎斯特并没有在6月开庭期的最后一天宣布辞职。他的声音愈发刺耳,手术安放的那根细管也仍在原处,不过,他那天气色很好、情绪高昂,仿佛已经抑制住困扰自己的病情。他曾对奥康纳说,自己希望再多干上一年,这个愿望尽管不大现实,但并非全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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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整个夏天,首席大法官的健康状况却每况愈下。未分化甲状腺癌是种恶性肿瘤,患者一旦确诊,基本活不过一年,现在已经是第八个月了。不过,他意志坚定,仍不打算向病魔屈服,得知自己从前的法官助理罗伯茨被提名为大法官后,他非常高兴。最高法院历史上,之前仅有4位曾任大法官助理者有幸成为大法官,他们是:拜伦·怀特(首席大法官弗雷德·文森的助理)、伦奎斯特本人(罗伯特·杰克逊的助理)、斯蒂文斯(威利·拉特里奇的助理)、布雷耶(阿瑟·古德伯格的助理)。罗伯茨将成为第一位与过去上司共事的大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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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夏天,伦奎斯特已因呼吸困难两次入院治疗,不过,病魔并未影响到他的幽默天性。当他最后一次被送到急诊室,看到自己的主治医生时,首席大法官嘀咕道:“我的牙医来了。”8月29日,星期一,他在家中告诉来访的客人,他仍计划参加最高法院即将到来的一个开庭期,但此时已经没有哪个医生能够妙手回春。9月3日,星期六深夜,在三个子女的陪伴下,伦奎斯特在位于阿灵顿的家中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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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9日,伦奎斯特去世五天前,卡特里娜飓风横扫了新奥尔良及周边地区。联邦政府在危机中错漏百出的应对措施,对布什的治国理政造成很大影响,这其中也包括最高法院大法官的选择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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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日,总统在亚拉巴马州莫拜尔机场接到简报前,对灾区的破坏情况仍缺乏总体了解。就在那天早上,布什对倒霉的联邦紧急事件处理署署长迈克尔·布朗说出了自己执政期间的那段名言:“布朗尼,你干得可真漂亮!”[261]在卡特里娜飓风过去几天后,白宫确实需要做些什么,以分散人们对灾难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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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常情况下,布什会在伦奎斯特去世后,马上着手研究接任首席大法官的人选。在此之前,切尼已经劝他好好考虑一下斯卡利亚,事实上,这个人选也确实值得考虑。但是,鉴于7月份对罗伯茨的提名取得了完全成功,行政分支现在迫切需要找到另一个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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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派已在这年夏天完全接受了罗伯茨。在被总统提名前,罗伯茨在华盛顿之外并没有太大名气。提名宣布后,记者们收集了罗伯茨在里根时期撰写的大约7.5万页工作文件,那时他还只是一名年轻律师。这些备忘录显示出他是一个满腔热情又略带刻薄的保守派。举个例子,他反对男女在收入方面存在“所谓的性别鸿沟”,斥之为“左支右绌、有害无益、反资本主义”。与其历任上司一样,罗伯茨支持校园祈祷行为,反对种族平权措施。为回应一位民主党国会议员提出的召开一次“权力分享会议”,合理划分政府各分支职责的说法,罗伯茨说道:“‘权力分享会议’1787年就已经在费城制宪大厅中开过了,看来有人应该告诉(国会议员)莱维塔斯这件事,并且对他说,‘会议简报’早就印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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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主流新闻媒体对大法官确认程序仍抱着过时想法,认为这些备忘录是罗伯茨提名中会碰到的难题(尽管是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毫无疑问)。新闻界普遍认为,罗伯茨将会像当年的博克那样,因为立场太过保守而被参议院拒之门外。问题在于,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候选人个个唯恐别人觉得自己不够保守,在他们眼里,被当成中间派才是影响提名的最大障碍。对罗伯茨在里根时代撰写的备忘录,曼纽尔·米兰达在《华尔街日报》网络版上是这么评价的:“保守派普遍觉得十分欣慰。罗伯茨法官作为年轻律师时期的记录,显示出他是一个坚定的宪法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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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什对好消息的需求实在太过迫切,几乎到了对伦奎斯特不敬的程度。9月5日那天是劳动节,上午8
:01,距伦奎斯特去世还不到48小时,布什就在椭圆形办公室召集媒体,宣布他将提名罗伯茨出任美国第17位首席大法官。“在过去的两个月内,美国参议院成员和美国人民已经了解了罗伯茨法官的经历与品行,”布什说,“他们喜欢他。他是一个绅士,是一个诚实正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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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飓风的后续效应影响,罗伯茨的听证会并没有引起太多人关注,更何况结局本就在众人预料之中。(当然,也有人在罗伯茨被提名为首席大法官后流露出稍许怀疑。)9月12日的听证会上,罗伯茨在开场陈述中说道:“司法的角色理当谦抑。法官与大法官只应顺从于法律,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法官们相当于棒球比赛的裁判员,地位十分重要。他们必须保证每个人按规则行事,自己又必须消极中立、保持低调。没有人跑到赛场上是为了看裁判员表演。”除了最高法院大法官,罗伯茨也热衷于做一个棒球球迷。不过,说句实在话,最高法院大法官与球赛裁判员可是两回事,大法官们并不局限于机械适用规则,他们创立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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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证过程中,罗伯茨小心回避了一系列敏感性宪法话题。在回答阿伦·斯佩克特的提问时,罗伯茨说,罗伊案判决“既然是最高法院的先例,就应当根据遵循先例原则受到尊重”。但他接着又说,大法官们有时也会推翻自己的先例。罗伯茨并没有说他未来会对罗伊案持什么态度。罗伯茨一方面尽量回避作出任何承诺,一方面又把自己的非凡气度与渊博学识表露无遗。他对各类古老判例的名目如数家珍,信手拈来,三言两语即可对古往今来的宪法争议做以条分缕析的解读。甚至会凭借记忆,直接引述《联邦论》原文。来自伊利诺伊州的民主党参议员迪克·德宾甚至说,完全可以为罗伯茨的优异表现“颁发奖杯”。9月22日,参议院司法委员会以13
:5票批准了对他的提名,之后参议院又以78:22票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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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什提名罗伯茨出任首席大法官后,白宫宣布总统将暂缓宣布奥康纳的继任者人选,直到新的首席大法官通过确认。行政分支的官员们想当然地推断,既然头一次通过那么顺利,最高法院的第二位提名人选应该不会遭遇政敌阻击。尽管如此,白宫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继任者的名单来,布什的助手们正殚精竭虑、反复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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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茨提名的顺利通过只是例外,整个夏天,布什行政分支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2005年初,伊拉克成功进行了战后第一次自由选举,投票者的手指都被染成紫色,涂满紫色墨水的手指成为民主复兴的象征。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骚乱再次出现,每月都有大批美军士兵阵亡。同一时期,布什将私人账户纳入社会保障制度的计划遭遇重重阻力,连许多共和党人都予以抵制,该计划最终不得不以失败而告终。此外,联邦政府在卡特里娜飓风中的表现仍然饱受各界诟病,说好听点叫漠不关心、麻木不仁,说难听点简直就是尸位素餐、完全不称职。布什的支持率也急转直下,连任时还是60%,现在倒好,时隔一年,这个百分比就变成了反对他的数字。总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始考虑最高法院第二个提名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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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布什还是想提名一位女性进入最高法院。奥康纳辞职后,他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在出访南非期间,第一夫人劳拉·布什曾在全国广播公司的电视节目《今日》中说:“我的确很希望他再提名一位女性。”当天晚些时候,布什对一贯谨小慎微的妻子在媒体上发出这么直接的呼吁深表震惊,不得不回应说:“在这个问题上,我还是想听到她本人跟我提建议。”奥康纳认为,既然自己现在已经是宣布辞职的“跛脚鸭”,发表公众言论时,就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了。在钓了一天鱼后,她赴华盛顿州斯波坎市参加一次司法会议。在那里,她被告知罗伯茨将被提名为她的继任者。“真是太完美了!”她说,在她眼中,罗伯茨“法律智慧过人,多才善辩,说话一针见血。除了不是个女人外,样样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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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选哪位女性比较合适呢?夏日刚刚来临,布什就已反复考虑了各种可能性,但始终找不到一个理想人选。参议院民主党领袖哈里·里德已经明确警告过布什,如果提名那些极端保守派女法官——贾尼斯·罗杰斯·布朗、伊迪丝·琼斯和普里西拉·欧文——民主党都会动用阻挠议事法阻击。布什并不怯于对抗,只是不愿发生毫无必要的冲突。他必须寻找符合自己保守理念的大法官,但这样的人又很难轻松通过确认。究竟谁才能够同时符合这两项条件呢?[2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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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什与幕僚们聊起这个话题时,突然想起里德在这个夏天还说过另外一些话。其实,在最高法院人选问题上,里德本人也力图回避两党不必要的冲突。在向布什展示民主党人的“黑名单”时,这位参议员曾提到一个相对折中的可能性。他说,自己在罗伯茨被提名前,曾与哈里特·迈尔斯有过短暂接触,并对她留下了深刻印象。里德认为,布什应考虑把自己的白宫法律顾问作为最高法院提名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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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没有人比迈尔斯更忠于布什及其保守主义事业了。民主党领袖此时也放出话来,不会阻挠她的确认程序。此刻,布什确实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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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人:美国最高法院风云 第22章 “我了解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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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哈里特·迈尔斯的大法官提名,很快沦为一场黑色政治喜剧。所谓不幸老姑娘不宜进入最高法院的漫画式描述,或许是此事在短时间内引起全国关注的原因之一,不过整起事件背后却另有玄机。像迈尔斯这样,参议院明明已经开始审议,而且极有可能通过确认,却突然被撤回提名的情形,在最高法院绝对算得上史无前例。促成这一切的真正原因是什么?答案很简单,共和党中的极端保守势力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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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7月,奥康纳宣布辞职后不久,白宫幕僚长安德鲁·卡德就曾征求过迈尔斯的意见,问她本人是否考虑补缺,迈尔斯婉言谢绝。很快,迈尔斯就承担起挑选继任大法官的任务。她非常适合这项工作,因为它要求承办人认真细致、一丝不苟,与她之前担任幕僚秘书长与副幕僚长时的工作要求颇为类似。其实,出任白宫法律顾问后,迈尔斯就已开始大法官人选的搜寻工作,她要求助理顾问们不断更新候选人备忘录,并邀请部分入围者面谈。同时,她还会与一些参议员讨论人选,哈里·里德就是在此过程中对她产生好感的。布什确定选择罗伯茨后,迈尔斯负责安排、协调了听证与确认程序,工作内容包括:应付参议员们的各类信息需求;准备最高法院大法官候选人需要填写的大量背景调查表;训练罗伯茨应付司法委员会各类质询的技巧。罗伯茨最终一路顺利闯关,轻松获参议院确认为首席大法官,在整个过程中,迈尔斯绝对居功至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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