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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年纪,发生了许多重要的事情:第一次爱上了一个人,第一次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在之后的一次访谈中,当谈起那段往事时,奥莉娅娜如是说。对于小说中讲述的故事,有多少是确实发生过的,我们无从得知。但能确定的是,在那个年纪,有一些观点已经成形,并将伴随其一生。比如,关于勇气,在奥莉娅娜看来,这是一个男人的最高品德。成年之后,她觉得自己几乎不可能找到一个能让自己爱上的男人。“对于我的所作所为和所见所闻,我都使用这把尺去衡量:甚至是爱情,我的上帝。我现在已经是女人了,但是我浪费了青春时期的前几年,整日将这些男人和我所知道的那些英雄作对比:他们完全不像我心中的英雄们,因此我将他们全部拒绝了。恐怕很少有人会因为一份记忆或者说是一次误会而如此纠结。但我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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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说中,她还讲述了家中招待的另外一名士兵的故事。那是一名俄罗斯人,她详细地对他做了描写。他很胖,因为太胖以至于制服上衣的扣子经常绷开。他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当他看苏联地图的时候,脸上满是深深的苦怨之情。他低声道:“妈妈……”奥莉娅娜讨厌他,因为他取代了戈登的位置。戈登还活着,而这时候年轻的士兵毫无音信。这个人物也是真实存在的。在奥莉娅娜的私人文件中,还保存着一张他用语法不通的意大利语写的留言:“亲爱的朋友们,我们今天就要胜利了!我们四个人从德国人那里逃出来了!在建设完我的国家后,我还是希望能够痛打德国人。致敬并致以我的问候。你们的朋友弗拉基米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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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四年二月,爱德华多·法拉奇在一次因为告密而引发的围捕行动中被逮捕了。当他正准备去地下秘密储藏室取材料的时候,他们挡住了他的去路。晚上,看到自己的丈夫没有回来,托斯卡一边哭一边准备晚饭。为了安慰自己,她嘴里还一直重复着:“他应该是有事情要做。”第二天早晨,围捕的消息已经满城皆知。“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我看到了日报上的标题:恐怖主义头目已被逮捕。”奥莉娅娜之后谈道。托斯卡去法西斯军队审问犯人的地方打听消息。那里的头目马里奥·卡利塔接待了她,并告诉她回去准备好丧服,因为第二天黎明,他们就要枪毙她的丈夫。后来的日子里,奥莉娅娜也多次谈及托斯卡的反应。她把这作为母亲最富勇气的例子。“我经常问自己,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我才会做出她那样的反应。答案总是一样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妈妈是一种怎样的反应。那一瞬间,她一动也不动,仿佛被雷击中一般。然后,她慢慢地抬起自己的右胳膊,用食指指着马里奥·卡利塔,她对他以‘你’相称,仿佛他只是自己的一个仆人。她声音很平静,吐字清晰:‘马里奥·卡利塔,明天早晨六点我将会按照你告诉我的去做。我会穿着黑色的衣服。但是,如果你也是从一个女人肚子中生出来的话,那么告诉你的母亲,要像我这样做。因为你的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托斯卡那时候已经怀孕了。她回到家中,突然感到不适,接着就失去了肚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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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爱德华多·法拉奇并没有被枪毙。他们长期拷打审问他,期待能够让他说出同伙的名字,但他选择沉默。他之后也再没有提起过这段日子。相反地,监狱中的一些同伴,在之后审判马里奥·卡利塔的时候,详细地描述了他们的遭遇。“我半裸着身子,他们将我放在一条长凳上,仰卧躺着,然后把我的脚和前臂绑在栅栏上,并蒙住我的眼睛,”在一份证词中,奥莉娅娜读道,“然后他们就离开了,留下了被绑住的我。当他们回来的时候,我感到有东西在碰我的腹部。然后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像在燃烧,好像他们在我身上放了一把火一样。那实在是太痛苦了,我大喊起来,感觉要疯了,并晕了过去。我无法忍受这种折磨,然后就决定签上自己的名字。但是他们并不满意,还是继续让我经受这种折磨。终于,他们停止了对我的折磨,我看到他们之前在我的肚子上放置了一个小箱子,箱子里有一种动物,一种类似于蟑螂的动物。箱子紧紧地和皮肤连在一块,箱内的动物,为了找到出去的路,只能去咬眼前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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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审讯之后,爱德华多·法拉奇被转移到了木拉特监狱。五月份的时候,他被释放出来。在奥莉娅娜看来,这多亏了她母亲的努力。多日以来,托斯卡都在寻找证据,为自己的丈夫辩护。她并没有找到证据,但是她发现了更加有效的东西:一份以前的反法西斯起诉状,起诉对象正是其中的一位审判官。她利用这份起诉状,威胁了审判官,他也就不得不帮助一下狱中的这名犯人。托斯卡带着孩子们去监狱看望丈夫。“我们来到了监狱,带着装满食物的包裹。但是守卫马上就将我们的食物拿走,并将我们和其他人赶到了一个肮脏的房间中——接待室。接待室内,有一张长桌子,桌子后面站着大概十二个人。在他们中,有一个人的面部已经严重地肿胀,并且布满伤痕,嘴唇发紫,一只眼睛已经无法睁开。没有人在他前面坐着,因此我们就坐在了那里,在一片死寂中等待着父亲的到来。在我们等待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传来:‘我的宝贝们,你们怎么都不跟我打声招呼?’那是我父亲的声音,这声音来自那个因为面部变形,没有被我们认出的男人。然后我的父亲说道:‘不要担心,看着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什么也没说,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最多也就是把我送到德国的集中营罢了。’当我们出去的时候,我问我的母亲:‘妈妈,为什么?’她骄傲地回答道:‘因为你们的父亲参与了政治,他之所以斗争,是为了让世界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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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四年夏天,战争的前线渐渐逼近城市。轰炸毁坏了整个社区。奥莉娅娜跟着全家躲到了郊区的一座修道院内,那里还躲着其他的游击队员。有一天,纳粹法西斯的卡车转到了这个地区。大门被人用脚踹开。当时奥莉娅娜刚好把行动党游击队员的名单给毁掉。那是一份绝密名单,上面有很多成员的名字和他们的住址。他们把这份名单交给她保管,她把它藏在一颗南瓜中。然后,很多事情在一瞬间发生。“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永远记得那种卡车的噪声,还有他们叫嚷的秽语:‘我们对女人也毫不客气,因为我们穿的是黑色的衣服。’还有他们的大皮鞋在走廊上发出的扑通扑通的声音。此时爸爸已经从花园逃走。他们拍打着我们的房门,门被打开,他们冲了进来,然后就是一阵机枪扫射带来的叫喊声和哭号声。”父亲从窗户逃走,把通知躲藏在建筑物另外一个大厅中两个犹太士兵的任务交给了她。但是已经太晚了,因此,两名士兵躲到了庭院中的一口枯井中,并请求奥莉娅娜帮他们两人盖上井盖。但是对她来说,井盖太沉了。“或许他们看到了我,这也暴露了两个人。通过德国人那夸张的笑容,我和妈妈明白了他们已经发现了那两个士兵。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永远不会忘记,当他们发现两个犹太人的时候,那夸张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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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罗伦萨最后的战役在八月份打响。数日的时间里,人们以每间房子为堡垒参加战斗。整座城市都没有了电,也没有了水,每一片土地都被德国人的炮弹所炸毁。连阿尔诺河上的桥梁也没能幸免,被城市周围架设的德国人的迫击炮摧毁。八月十日和十一日夜晚,最后一批德国空降兵撤退。“他们身上全是泥浆,他们非常渴,在每一扇窗户下,都叫喊着‘水!水!水’,然而窗户还都是紧闭不开。他们就用冲锋枪枪托砸碎玻璃,再登上他们的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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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一日清晨,奥莉娅娜拿着带有“正义和自由”字样的红色手环分发给游行的游击队员们。但是由于匆忙,她被绊倒在地。手环也洒落了一地。兴高采烈的人们捡起手环,戴到了自己手腕上。“上帝啊,我当时是多么年轻啊!我就是一个孩子。在指挥站,有人给了我一耳光。那些珍贵的手环都被戴在了这些人的手上,所剩无几。这些人,往好的方面说,没有为反法西斯斗争事业做出什么贡献;往坏的方面说,他们本身就是法西斯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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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座城市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她也可以和全家人团聚了。她的家已经被炮弹轰炸得残缺不全,在花园里还有一个巨大的弹坑,但是这些都不足以影响她那一刻的喜悦:“那是一个周日,我轻快地走在路上,十分高兴。我穿着妈妈刚刚缝好的白色连衣裙,穿着白色的鞋子,小心翼翼地走着,寻找着落脚的地方,好避免青草弄脏我白色的鞋子。我被喜悦冲昏了头,仿佛在过复活节一般。因为战争终于结束了。”佛罗伦萨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尽管如此,街上还满是庆祝的人们。奥莉娅娜出去看在城市中列队的美国人。她感觉美国人好像都很高大,摄取营养的状况很好。他们当中有人拽她的辫子,也有人给她一些巧克力。虽然她知道母亲会因为这个而责备自己,却还是害羞地收下了巧克力。托斯卡性格比爱德华多要温柔,但是她也一直把奥莉娅娜当作成年人对待,告诉她生命就是一场无休止的战争,只有刚毅不屈才能获得胜利。“有一天,当我走在石子路上的时候,妈妈冲我喊道:‘勇敢点,往前走!’‘过来接我,这里都是石子。’我回答道。妈妈又说:‘世界充满了这种石子,你会很快发现这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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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美国士兵成了她父亲的朋友。由于他的名字发音太过拗口,因此在家中,他们就称呼他俄亥俄,这也是他出生的地方。他经常在晚上来到他们家,带着一大片白面包,然后留下来吃晚饭。对于战争,他能自言自语说上好久。对于法拉奇预备下一餐的仅有的那些面点,他也吃得所剩无几。当他走的时候,托斯卡摇着头,重新收拾厨房:“看,所有的美国人都给人们赠送食物,但是这个家伙,只带来一点面包屑,却来吞咽我们所有的食物。”当自己的丈夫将祖父的大怀表赠送给这个美国人的时候,托斯卡尤其生气。爱德华多十分钟爱这件家中珍品,但是当俄亥俄离开,将自己的手表送给他,郑重地说了一句“纪念俄亥俄”的时候,他也只能这样做,并对俄亥俄也说了一句“纪念佛罗伦萨”。多年之后,当奥莉娅娜第一次去美国的时候,母亲对她说:“如果你能够找到那个令人讨厌的俄亥俄,如果你能够找到爸爸的那块大怀表,一定要把它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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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市被解放之后,爱德华多·法拉奇成了行动党执行委员会的一员,主要负责工会活动。他是佛罗伦萨市民组织的奠基人之一,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他还担任《劳动自由》日报的主编。家中所有的人都加入了行动党并投身到重建工作中:父亲、大伯布鲁诺、法拉奇家族和坎提尼家族的很多亲戚。他们的名字都被存在佛罗伦萨抵抗运动的档案中。在《高中生》中,还注册有奥莉娅娜的名字。她作为行动党的附属组织——意大利女子联合会的书记员在此工作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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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普通士兵,她在意大利军队退役。能够为自己祖国的自由而战斗,她感到十分自豪。当她得知,在退役的时候,她将会领到一万五千六百七十里拉的补贴,她并不知道要用这笔钱做什么。事实上,她说,她只是尽了她的义务。她接受了这笔补贴,给自己和妹妹们买了新鞋子(家中没人穿过体面的鞋子,而父母并不想要体面的鞋子)。随后,她注册进入了行动党青年联合会,这也是她唯一加入的政党。“那是一个规模很小的政党,完全是由普通人组成的,其中并没有士兵。我相信我大概是里面唯一的士兵了。”在一次政治集会中,作为抵抗运动最年轻的代表,她被要求登上舞台,对着人群演讲。她身着一件红白格的小连衣裙。“我还记得那个麦克风和开场白:‘佛罗伦萨的人们,正在跟你们讲话的是一个小女孩!请你们听听我们年轻人的心声!’后面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因为我当时完全处于惊呆了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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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妥协(法拉奇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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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一个装满书籍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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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a casa piena di lib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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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小就痴迷于文字。每一页文字都仿佛在向她讲述着故事,字里行间都能引发她无穷的想象。“在我小时候,妈妈会买来一捆捆的毛线,通常我们用纸壳做团蕊,然后将毛线转成线团。这个纸壳可以是一张白纸,可以是一张报纸,也可以是某个店主的一张记账单。因此,每次我都会看着毛线团一点点地变小,当看到逐渐变成毛衣时,我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这次会用什么做团蕊呢?’线团用尽后,我会一把抓住纸壳,急匆匆地将它转过来。我想说的是,有的时候会是一张什么都没有的白纸。每当出现这种情况,我都会十分失望。但是,如果纸上有字的话,我会马上将它递给妈妈,让她给我读上面的内容,我会如痴如醉地听着她所讲述的故事。就算是店主的记账单,她也能给我讲出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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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莉娅娜是在这样一个家庭中成长的:“家庭成员都很喜欢读书,为了能买得起书,我们分期承担买书的费用。对于像我们这种出身,这种社会阶层的人,我的双亲会对文学富有热情,这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我们很穷,但是家里装满了书籍。因为就像其他人对他们俩的评价那样,爸爸和妈妈有‘阅读的恶习’。就这样,家中总是装满了书籍,这些书也是家中的神圣之物。因为它们很奢侈,是我们唯一的奢侈品——文化。”成年之后,她动情地谈道,在她看来,父亲死后留给她的两套带有古斯塔夫·多雷插图版《圣经》,是最有价值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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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重新命名为“书房”的小客厅成了家中的图书馆。在书房中,最神圣的地方就是那个书架,上面摆放着爱德华多喜欢的书籍。正是这个装满书籍的房间成了奥莉娅娜小时候的卧室。她的床是一张“微小”的沙发。在书架上,庄严地摆放着一本封面上印有蒙纱女人的书,这本书一直深深吸引着她,令她无法呼吸,它的名字是如此神秘——《一千零一夜》。书中的故事是她在童年时期所知道的所有童话故事了,这些故事陪伴了她一生。成年之后,她从未停止购买新版书籍,她所买的通常都是当时的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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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安装有玻璃门的书架是我的禁区,妈妈从来不让我打开它。”九岁的时候,她第一次获准去触碰它。那时候,她已经患病数日,因为发烧不得不躺在床上。她感到厌烦,因此想找一些新东西来读。最终,母亲打开了它,递给她一本书。那是杰克·伦敦的作品——《野性的呼唤》。从第一行文字开始,奥莉娅娜就爱上了大狗巴克,也深深地被它那为了自由而斗争的精神所吸引。她把整夜的时间都用来读这本书,母亲在床上向她抱怨:“关了灯!你能关了灯,然后去睡觉吗?”多年之后,她也谈及对那本读物的喜爱之情。“巴克为我上了一堂课,这一课是关于战争、游击和生命的。仿佛它在看着我的青春,那青涩的季节,带着我向希望或者是努力的方向前进:一个勇于反抗的女人,不能容忍任何形式的命令。其他人心中的英雄,大概都是十分重要的人物。我的英雄则是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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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巴克是她的第一位英雄,那杰克·伦敦就是她的第一位偶像。她的母亲用了数小时的时间为她讲述了他的冒险生活——在美国流浪,在阿拉斯加谋生,还有横穿海洋的壮举。相反,在他的大伯布鲁诺看来,杰克·伦敦是一位写了很多,但是没有好作品的作家。奥莉娅娜在这样一个作家身上浪费时间,这让他十分生气。奥莉娅娜奋起反抗:“我喜欢。就算他写的作品很差,我也喜欢。我崇拜他的创意,也崇拜他的智慧。他从一个主题遨游到另一个主题的能力让我痴迷。至于作品的无条理、支离破碎、思维混乱等问题,这令他能够涉猎的范围具体到各个方面:从狩猎到政治,从科幻作品到社会学作品。”在她看来,杰克·伦敦就是作家型记者的化身,能将好奇心和冒险融为一体。她的大伯经常向她谈及《晚邮报》的记者维吉尔·利立,他数次周游世界;或者是库尔齐奥·马拉巴特,他从来没有缺席他所处时代中的重大事件。奥莉娅娜安静地听着他讲述这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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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六七岁的时候,她开始考虑当一名“作家”(她总是直接说作家,而不是特别说明是女作家)。这是她内心里一直存在的想法,她十分确定。但是在家中,所有的人都对此摇头。“噢,作家,作家!你知道要成为一名作家,并以此为生,需要读多少书吗?”母亲一直重复着,并跟她说杰克·伦敦艰辛困苦的生活,他总是干着断断续续的工作,经常食不果腹。大伯布鲁诺高声斥责她:“首先需要维持生活,然后才能写作!你现在连生活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想要写些什么东西?”然后他告诉她说,托尔斯泰之所以能写出那么多作品,是因为他是一名贵族;陀思妥耶夫斯基为了维持生活,只有靠赌博去赚钱。“因此,他们一块儿努力,为了让我泄气和退缩,给我灌输着写作属于有钱人或是老者的这种思想。所以,我不能去从事这项工作,因为我不但贫穷,又太年轻。”于是她相信了,她应该等到合适的年龄,经济条件得以保障后,再考虑当一名记者。这一妥协看起来似乎对大家都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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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读遍了家中能找到的一切可读的书籍。起初是希腊语和拉丁语的作品,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开始读盎格鲁-撒克逊人的作品。美国人的作品,她从赫尔曼·梅尔维尔开始读起。英国人的作品,她从莎士比亚开始阅读,这也是一位深深影响了她的作家。至于法国人,她只对普鲁斯特感兴趣。尽管奥莉娅娜只是一个自学者且学习起来毫无系统性,但她还是奇迹般地积累了一定的文学功底。她读了大量的书,也做了很多的写作练习。“我找到了很多书,上面全是荒诞的短篇小说和古怪的童话故事。这大概是妈妈给我放的吧?”多年之后,在一次采访中,她这样谈道,“我觉得妈妈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她那纯粹的对文学的渴望,她来自一个贫苦的艺术家家庭,这种渴望出现得十分自然。因为她存在一种强烈的雪耻欲望,她一直激励着我去读书。是的,我认为妈妈就是把读书、文化视为一种帮助她在这个社会雪耻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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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完家务之后,托斯卡坐在奥莉娅娜身旁的沙发上安静地缝着衣服。奥莉娅娜在一旁写作,纸张逐渐堆积起来,她也完全沉浸其中,仿佛用这些文字,能够创造一个独立的世界。在那段时间她的一个笔记本中还留有她那圆形的笔迹,她用铅笔写道:“这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节日总是让人感到忧郁。特别是在下午,远处的钟声慢慢响起,听起来是多么地悲伤。就像现在一样:一缕严冬的薄雾,寒冷的空气,一道银白色的亮光,没有太阳,公鸡沙哑地歌唱着;梨树叶都已经凋落,留下被严寒冻得僵硬的光秃秃的树干;泥泞的菜园里,被雨水打湿的卷心菜上遍布着毛虫咬出的虫眼;因为撞击,笨钟发出嘈杂但仍然引人入胜的声音。对于我来说,这所有的一切营造出初冬时一个周日下午的氛围。如果我是一名诗人,或者至少是一名有文化的学者,在这个时刻,我还能写出点东西,或者写出点艺术作品。但我不是。我只能去感受,去思考,去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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