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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妥协(法拉奇传) 17 从未出生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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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bambini mai na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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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晚上我才知道你曾经存在过:一个生命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无疑是奥莉娅娜最著名的开篇语,这句话开始了她的小说《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一封信》。但这本书出版于一九七五年九月,这时的奥莉娅娜已经取得了相当高的成就,这本书还是为她带来了非凡的成功,仅六个月的时间就卖了近五十多万本,被翻译成二十多种语言。之后这本书继续被广泛地印刷和发行,已然成为她销量最好、最受读者喜爱的作品。在这部作品中,她在生不生孩子的问题上陷入两难。她这种矛盾的观点一经提出便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争议:她让进步主义者感到气愤,因为她觉得一个孩子,当他还是受精卵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个活着的生命;她也让保守主义者生气,因为她觉得女人是唯一能够决定自己是否要怀孕的人;她让所有的人都惊讶,因为她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一开始她拒绝成为母亲,但最后开始称赞起母亲和孩子这种令人备受折磨的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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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的成功首先归功于她对叙述方式的选择:一个母亲和一个未出生孩子对话的方式。从第一行开始,读者就被书中的那个独白深深地吸引。一个女人,在黑暗中张着眼睛,在去看医生之前,等待着一个孩子的出生。这是一个无名无姓、没有年龄、没有国籍的女人。奥莉娅娜之所以如此喜欢她,是因为从她身上,人们可以看到世界上所有女人的身影。她独自生活,对自己的工作充满热情;自由地爱着男人们,但从来不等待他们对自己施加保护或者与自己结婚。但是面对怀孕,从一开始她的内心就满是矛盾:她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要一个孩子,她也不确定这个孩子是否想要出生。“我并不会仅仅为了一己之欲,而让你不情愿地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而且,我也完全不需要你。”书的一开始,她这样说道。然而,当她谈论那个“刚开始发育的受精卵”时,她已经赋予了他形状,她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叫做“孩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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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独角戏是以她的方式来赞同生命的一次宣言,因为在她的身体中,她能够感觉到他在迅速地成长:“谁说你毫无生气,就像一个可以用小铲子拔除的植物?他们认为,如果我想让自己从你这里解放出来,那现在就是正确的时刻。还有人说,我应该等你有了自己的眼睛、嘴巴,等你变成一个生命后再杀死你。之前不能这样做,之前你还太小,小到都无法识别,也无法被铲除。他们都疯了。”同时,在这个艰难抉择的时刻,她也有了困惑:“你知道所有的事情,所以快告诉我:生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持续多久?是从人们称为精子的东西着床然后分裂细胞的时刻开始?是从你开始出现心脏,开始供血的时刻开始?是从你开始出现大脑、脊髓,并告诉大家你已经有了人的形状时开始?还是那个时刻仍没到来,你只是一个正在组装中的发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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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女人的独角戏中,相继出现了一系列的感情波动:惊讶,热爱,愤怒,反抗。她会时不时地生气,因为医生不断命令她要以休息优先:“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一个容器?一个人们能够存放东西的罐子?”最后,她决定从床上起来,因为她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工作——旅行,但她也不想放弃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如果你能够出生,那你就出来。如果你不能出生,那么你将会死亡。很明显,我不会杀死你:简单地说,就是我不会助纣为虐的。”她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她甚至买了摇篮和很多小衣服。晚上,在启程前,她快乐地向他祝福道:“晚上好,我的孩子。”只有感觉他在她肚子里活动的时候,她才会微微皱眉。旅行中,当她在一条不平直的马路上驾车行驶时,她开始出现最初的疼痛感。她被送往医院急救,医生对她进行了手术以取出孩子,但是孩子已经死亡。她不省人事,陷入昏迷之中。书中的最后一句话,还是给她的孩子的:“你死亡了,现在或许我也会死亡。但是没有关系。因为生命不会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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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间,公众都会在小说的结尾读到这个结束语。但事实上,这句结束语并不是奥莉娅娜一开始想写的,而是在阿莱克斯对她抗议后,她才加上了这个“或许”,因为阿莱克斯觉得加上这个词能够给读者留下一些希望。在九十年代,奥莉娅娜还是修改了这个句子,将这个句子变得不再模棱两可——“现在我也会死亡”——并且解释了她的决定:“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女人将死的这个事实。这看起来似乎是改变了想法,却是有原因的,这其中有一段美妙的小插曲:《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一封信》这部小说的草稿在意大利未被修改,但在雅典,在阿莱克斯·帕纳古里斯当选为众议员后所居住的公寓办公室里被修改了。这也是我们之间许多争吵的源泉,因为阿莱克斯要求修改。作为一名优秀的诗人,他喜欢我在自己写作的文章中使用的韵律,比如,他坚持这本书不应该以散文的形式,而应该以诗歌的形式出版。某个下午,我找到了那些草率写成的草稿,上面划着分隔符,分割开一个个句子,例如‘今天晚上我才知道/你曾经存在过/一个生命/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者他还会评价动词、形容词,或者是标点。我不知道把这些草稿藏到哪里。有一次出门的时候,我甚至把它们藏在了锅里。但他还是在那里找到了它们。他尤其不喜欢我写的结束语,也就是女人会死去的事实。‘你这个杀手!你杀死了她,你在杀害可怜的女人!’他用他滑稽且没加定冠词的意大利语叫喊着。即便我跟他解释说那个死亡的结局是按照小说的逻辑来写的,也没用,任何回答都没有用。‘请反思一下你自己的行为。书是我的,所以要按照我的想法来写结尾。’当我看到最后一章的草稿时,我才发现他将我结尾的句子‘现在——我也会——死亡’删掉了。我十分生气。噢!我真的十分生气!我生气得以至于要收拾行李回意大利去。我没有和他告别,因为我当时确实不开心,我甚至想使用暴力。这是我性格中的缺陷:我管不住自己的脾气。我们在佛罗伦萨和波焦因佩里亚莱都还保留着一个书房。三天后,当我在位于波焦因佩里亚莱的书房中时,阿莱克斯也出现在了那里,带着满是忏悔的神情,手里拿着纸片。‘我是来妥协的。’他说,‘签署休战协议。’然后他把纸片递给我,上面写着:‘或许我也会死亡。’好吧,都这样了,我还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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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奥莉娅娜十分喜爱的一本小说,同时也是她生命中最隐私的一个片段的珍贵见证:她没能生下孩子。“失去我没有出生的孩子们,对于我来说是巨大的痛苦。因为当一个人在死时却没有留下孩子,她就等于死了两次。”根据她的家人、朋友以及她自己的叙述,我们可以推断她至少怀孕过两次,但是每一次都不幸地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这是命运的选择。我从来没有刻意流产过,但我总是会失去他们。或许我决定要他们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又或许是因为我太不关注健康问题。我确实是一点儿也不关注,因为我从来没有多余的时间。这就是事实。在怀孕的时候,我乘坐飞机的次数过于频繁,内心有太多的感情波动。经历太多的苦难不是一件好事,它会让我失去自己的孩子。对我来说,我从来没有存在过刻意流产或是滥用药物的问题,重点是怎样才能让我怀上孩子。唯一能够怀上孩子的良药就是平静,而这也是我从来都不曾拥有过的。”对于她人生中的这一面,她从来不会多说,也拒绝讲述关于这件事的过多细节,因为她觉得这是她的私事。因此,人们只能重新拼凑出一些确定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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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九五八年的巴黎,那段同阿尔弗雷德的关系中,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这是一个可怕的创伤。这和一段不幸福的爱情有关,这也是她几乎从来都不会谈及的事情。她独自一个人痛苦地守着这个秘密,因为她不能和任何人分享:孤独时,她感觉自己和一个没有名字的弱小胎儿一起被抛弃,被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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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五年十二月,她失去了第二个孩子。我们无法知道究竟谁才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可能是一个美国人。但可以确定的是,孩子的父亲是一个著名人物并且是已婚男子;这条丑闻一旦爆出,他的职业生涯和他的婚姻都将毁于一旦。或许是NASA的一名宇航员。无论怎样,奥莉娅娜都决定不给他带来任何麻烦,独自面对怀孕这件事。她和自己的家人说了这件事后,所有的人都站在她这一边,包括她的父母,因为他们相信她决定的事情就是正确的。她的一位妹妹给她寄去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一双白色的小鞋子:“她只给我寄过来了这双鞋子,没有附加其他任何东西。这是如此美好。当我还是孩子,一个贫穷的孩子的时候,鞋子对我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因为它们很贵重,所以妈妈总是给我买大一码的鞋子,她说这样的话,我能穿得久一些。也因为这个原因,我穿着总是大一码的鞋子度过了童年。有一次我生日时,妈妈想给我买一双合脚的鞋子。那是一双白色的鞋子,十分轻盈。但后来爷爷在里面钉入了很多铆钉,鞋子就变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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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决定独自抚养孩子。虽然这种做法并不被当时的社会所接受,但她还是为自己的这个决定而自豪。这次突然的、意料之外的、发生在怀孕五个月之后的流产,对她来说是莫大的痛苦。也许因为几年前在巴黎发生的事,这次怀孕对她来说更加弥足珍贵——这是在她觉得自己没法生育之后的一个天大的惊喜,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修复。就像在小说中所说的那样,是她疯狂的工作节奏导致了这次流产。在一封信中,她这样描述了那段时期的生活:“我想多写一点,但是我已经淹没在工作、忧虑在旅行中。因此,我将在更加平静的时候给你写信:或许是从加利福尼亚、得克萨斯,或许是从加利福尼亚、墨西哥,从这些在等待着我的以及我等待着的不同的地方。那里的白天比欧洲更长。我希望能在圣诞节见到你,到时候我也能够在卡索来,让我那四十八公斤的身体休息一下,现在已经是四十七公斤,马上将变成四十六、四十五、四十四公斤,直到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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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产之后,不管在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她都感觉很糟糕。一名男性朋友为她提供资金让她休假,她回答道:“我不想无所事事地待一个月。忧虑和疲劳有时是唯一能够阻止我乱想和发疯的方法。圣诞节发生的流产事件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我还没有从中解脱出来,我也要问它能不能让我解脱出来。我跟你说过,我对这个孩子期待已久,就这样失去他,真的令我痛苦,令我绝望。”七月已经来到,尽管距流产已经有六个多月了,但奥莉娅娜还是无法从悲伤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在信中她经常有些疑惑,然后她将这些疑惑换了种方式重新表达,变成了她小说中经常涉及的一个核心思想:“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对我怀有敌意。我也无法弄懂这个世界。有的时候,我感觉就像是踏上了一辆电车,然后在错误的站台下车。环望四周,发现自己并不熟悉周围的一切,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干什么,但此时电车已经重新启程离开,留下你和你的错误在那里,带着你那份窘迫的孤独……或许这列电车就不应该带着我来到这个世界,或许我下错了站台,或许我就不应该出生。或许我的孩子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也使他不会给这个世界留下众多罪孽。或许,不来到这个世上,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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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第二个孩子也让她对做母亲的想法重新产生了抵触情绪。奥莉娅娜为自己没有孩子而痛苦,但与此同时,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做好准备来抚养一个孩子。她同一位女性朋友讲述了自己和一条她十分喜欢的小狗之间依依不舍的道别,那是一九六九年。因为她无法带着她的小狗周游世界,便只能将它托付给母亲照顾:“我和我的狗在机场流了很多眼泪。我们相互亲吻、哭泣,我们相互约定。但是飞机刚一起飞,我就感觉如此自由,如此轻松愉快。结束一场喜剧并不困难,去理解为什么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同某个人一块儿生活这件事也不困难:男人,孩子,狗。伴随着我的羞愧,我知道,我对于母性的渴望,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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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来说,一个孩子更像是一种意志的宣言和象征,一种生命,一种最好的存在形式,她也永远无法适应那种丑陋——死亡。因为这一点,她对母性的渴望在西贡被重新点燃。“在越南的时候,我在达喀图看到的所有的尸体,这使得我想要怀孕的愿望更加剧烈。”她对一名记者这样说道,“我现在要说的这一点你也可以记录下来。我知道,也很清楚怀孕意味着什么。但过不了多久,我便失去了他们——我的孩子们。这是一种男人们无法明白的感情,你能如此清楚地感受到另一个生命在你身体内的成长,你感觉自己如此重要。”在越南的时候,她想收养一个孩子,于是她参观了孤儿院,但是这期间她一直被矛盾的感情所左右。一方面,孩子会让她感到治愈:“我将不再需要仅靠他们朝我身上射击才能感到自己还活着”;另一方面,这种想法又让她觉得恐惧。穿过满是孤儿的房间,她感到头晕。她感觉自己被太多忧郁的眼睛注视着,这些目光中囊括了世界上所有的痛苦。最后,她告诉随行女士:“我们走吧,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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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弗朗索瓦恋爱时,她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怀孕了。每一次她都十分高兴,但总以失望告终。在一首诗中她写道:“我以为永远留住了你/我的孩子/我独自在沙滩上漫步/带着我的幻想,为你思索姓名。”然而,多年之后,这种感情发生了改变——感情积聚,痛苦清空——在《男人》这部小说中,她讲述了自己和阿莱克斯关在屋内时所发生的争执。阿莱克斯想出去面对自己的敌人,但她想阻止他,于是他踢了她一脚,但是最后却因失误而踢到了她的肚子上。“我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我动弹不得,也不能立即出门就医,因为大门的钥匙还在你的手中。我的声音打破了沉静,告诉你,你这一踢所忽视的东西——孩子。”我们无法得知这一幕究竟有多少是真实的。在同阿莱克斯恋爱时,奥莉娅娜已经四十多岁了。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后悔,她也自责:“我想要一个孩子,我十分谨慎地照顾自己,但是在我尝试了所有可能的办法后,还是失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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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六年,在失去第二个孩子之后,她马上写了《给一个未出生孩子的一封信》这部小说。但是她把这本书关在抽屉里长达数十年的时间,她害怕重新翻阅这本书的初稿,因为那份初稿是来自自己内心的真实呐喊,里面记录了所有的让她极其痛苦的事情。一九七四年,当《欧洲人》的经理要求她准备关于流产的插页时,她花了一些时间写了一份记叙性的文章。她把自己关在家中四个月,与世隔绝,最后她也完成了小说。她整理了自己最初的版本,删除了过于隐私的内容,将它变成一本普通的书。“从那时起,我就在书中保留了仅仅少部分有关那些让我撕心裂肺的内容:开头,结尾,以及那些关于让我得以解脱的月亮的描写的篇章。如果说,过去那个痛心疾首的主人公是我,那么今天拥有这份理性的主人公就不再是我。她,更多的,只是一个像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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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私人文件中,还保留着原稿,这些文章以日记的形式写成,更加贴近自传的形式。日记中记录的时间和这些事情和真实发生的时间完美地一致。奥莉娅娜于一九六五年夏天在纽约发现自己怀孕。九月末,医生强制她休息,嘱咐她有的事情不能做。“我向医生解释,我不能奢侈地允许自己傻傻地待着而无所事事,我也不能说出自己怀孕的事。”对于孩子的父亲,她很少谈及,从这里人们可以推断出这个男人当时应该已经十分出名了,对她也没有了曾经的热情。她很可能是在不懂得如何拒绝前男友而又想不伤害他那种荒唐的境况下怀孕的。“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向一个对她十分重要的男人说‘不’是不礼貌的。”她这样写道。当她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对他说。因为他也和其他所有的人一样,觉得奥莉娅娜不可能怀孕。她守住了这个秘密,并像对待一次奇迹一般地呵护这个还未出生的小生命。多年之后,她将她很早之前一篇文章的中心句又搬到了她的小说中:“如果你死亡,那么我也会死亡。就算我还活着,我也会死亡。因为我将回到之前的那个我,一棵干枯的大树,没有果实。一次一无所获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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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于一九七五年出版。意大利当时因为《流产法》的问题而出现了两种对立的观点,但三年后,这部法律得以通过。在流产这个问题上,奥莉娅娜有自己明确的立场:她用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赞同《流产法》的通过。“我们假设一下,若在我还是一个几毫米的胚胎时,他们就跟我说:‘奥莉娅娜,听着,如果你出生后的命运和一个在达特豪森的高炉中死亡的六岁的饥饿男孩一样,你还是同样地想要出生吗?’我想我当时应该这样回答:‘是的,至少那六年我是活着的,我满足了自己想看看太阳、看看绿色、看看蓝天的好奇心,我嗅到了生命的气息。’”但是她觉得,唯一能够决定是否流产的只有女人自己,因此她同样赞成通过一项法律让流产合法化。“为了捍卫所有女人流产的自由,我已经做好准备,并在必要的时候进入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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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她对关于流产的讨论并不感兴趣。她知道,这些讨论仅能够促进她书籍的销售,但是并不会有助于自己对这件事的理解。在一封信中,她描述了从第一天开始就围绕着这本书的争论:“一方面,女人们感到愤怒;另一方面,男人们也因此愤慨。流产主义者对我恶语相向,因为她们觉得我是反对流产的;反对流产主义者辱骂我,因为她们觉得我同意流产这件事。没人知道这本书到底真正想要说什么。在争吵中,不管是这一伙人还是另一伙人都没有道理,或者说这两伙人都有道理。”她重复强调她的小说不是一本关于流产的小说,而是关于困惑的小说,关于痛苦的小说:“我的一位男性朋友,乔治·阿曼德拉让我明白,他不久前失去了自己三十七岁的女儿,这就像失去了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或者刚出生的孩子一样。他正是这样对我说的:这是一本关于痛苦的书。有那么几秒,我几乎不能呼吸:‘我都无法相信自己写了一本关于痛苦的书。之后,我便又一次想起了几年前我开始写这本书那天的情景,不禁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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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妥协(法拉奇传) 18 阿拉伯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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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l deserto dell’Arab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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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九七六年三月的一段时间里,奥莉娅娜曾这样幻想过,她觉得阿莱克斯已不再痴迷于寻找希腊军事警察的档案。他甚至同意写一本关于自己监狱生活的书,就像她长时间以来一直催促他做的那样。他回到他们在佛罗伦萨的家中,开始工作起来。每天早晨,他会将写字台上的纸张、笔、烟头、打火机收拾整齐,然后用心工作。他从自己被迫害的那一幕开始写起,试着串起所有的线索,但脑海里的记忆已经混乱如麻,能记起的也越来越少;对导致谋杀失败的细节,他总是避而不谈。然后就到了他被逮捕,以及开始受到凶残殴打的部分。写到这里,他就停下了,因为无法继续进行下去。奥莉娅娜试着用各种方式帮助他,为他精心准备小说的纲要。但他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这本书的创作,重新回到希腊。在启程离开前,他对她说:“你来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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