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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脚步轻盈,宛如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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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的忧郁中无人能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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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者何为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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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女孩儿,何为晨光?[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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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首诗果真是为梅塞德斯而写,那么,这是加西亚·马尔克斯少数公开写到她,却不带有一丝幽默讽刺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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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1945年2月回到学校时一定是带着混杂的情绪。他学会抽烟,一天抽四五十根,这个习惯维持了三十年。[61]上课时他常找借口上厕所,并焦虑地等待下课时间。他的表现一方面像是对于体制失望的反叛派,另一方面又像叛逆诗人,不满意任何制度。除了文学之外,他开始对所有的科目感到乏味,几乎无法忍受必须读自己没有兴趣的科目。他总是对自己的课业成绩感到惊讶,猜测老师是用个性假设他的聪明才智所打的分数,而不是真正的学业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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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感到孤立,他的行为表现和记录却很好。校长前往波哥大总统府向洛佩斯·普马雷霍总统的紧急代替人选耶拉斯·卡马尔哥总统要求,希望提供学生补助到海岸游学时,他是被选上同行的三位男学生之一。耶拉斯不但同意,而且在学年结束时前来参加学校的毕业典礼。后来的日子里,加西亚·马尔克斯和这位老练的自由派政治人物变得很熟稔,和他一起与波哥大的伟大权贵们建立了令人好奇又矛盾的关系。当然,十八岁就初次和总统见面、接触政府职位是太早了一点儿。在这一年,加西亚·马尔克斯发表了最成功的演讲之一,也是唯一一次即兴演讲。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全校师生欣喜若狂,他被要求说几句话。他宣称富兰克林·罗斯福如同伟大的西班牙英雄希德一般,“死后也能获得胜利”。这个用语不但在学校驰名,而且传遍市内。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演讲声誉又更上一层楼。[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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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1945年年底回到苏克雷。父亲关掉了马干奎的药店,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又回到闲荡的老样子,留下再度怀孕的路易莎(她没有怀孕的时候几乎不准出门),在杂乱无章的大房子里自己想办法带着一大家子。他回来之后又把家人迁回苏克雷居住,但这次住的房子不在上次待的同一条街上。他放弃了药店,又专注于全职的自然治疗师。第十个孩子阿夫列多(库奇)在2月出生,但这个孩子实际上是由玛歌带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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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贾布任由自己被他善良但无可救药的弟弟带着堕入歧途。他立刻加入路易斯·安立奎的乐团,整晚不回家,常常光临当地的妓院,把他从乐团赚来的那一份钱第一次放纵地花在喝酒上。圣诞节期间,他本来应该如往常在年底的庆典上做出贡献,结果,他消失在附近的马哈瓜尔十天,待在妓院里:“都怪玛丽亚·阿雷罕德莉娜·塞万提斯,我在第一个晚上遇到这个非比寻常的女人,就一头栽下去,这是我一生中最长也最狂野的一次狂欢。”[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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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多的叹息和沉默之后,路易莎终于问他的长子发生了什么事,他回答:“我受够了,就这么回事。”“什么?受够我们?”“受够一切。”他说自己厌倦他的生活、厌倦学校、厌倦旁人对他的期望。由于这番话并不是母亲可以直述转达给加夫列尔·埃利希奥的,所以她思量了一下,最后建议解决的办法是让贾布和当时拉丁美洲其他有抱负的年轻男子一样,去学法律。“毕竟,”她机灵地说,“这对写作是很好的训练,人家说你可以成为很好的作家。”根据他的回忆录,贾布对母亲这一席话首先的反应是负面的:“既然要当作家就要当伟大的作家,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伟大的作家了。”读者这时才惊讶地了解到,虽然这位年轻人还没有读到乔伊斯或福克纳,他没兴趣成为那些可怜的20世纪庸才所代表的作家,在他尚未成熟的内心深处,他想成为像但丁或塞万提斯这样的作家!路易莎并没有因为他的异议而打退堂鼓,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完成了了不起的协调工作,甚至不需要父子俩面对面讨论;虽然风度很差,加夫列尔·埃利希奥接受儿子不会步他的后尘进入医界,贾布也接受自己不但要完成大学学位,还要去国立大学读法律。如此这般,严重的少年逆反和灾难性的家庭危机都解除了。[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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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加西亚·马尔克斯是个性生活道德败坏的人,随着圣诞节接近,他必定很惊讶地发现那位来自马干奎的“不可捉摸的女学生”搬到苏克雷了。她的全名是梅塞德斯·拉奎尔·巴尔查·帕尔多,她和他一样是药师的孩子。加夫列尔·埃利希奥还年轻时,于20世纪20年代初在马格达莱纳盆地的河流和丛林旅行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这女孩儿的父亲。她在1932年11月6日出生,和贾布一样也是老大,有着一种神秘的美丽:高高的颧骨、深色弯曲的眼睛、长而苗条的脖子、非常优雅的举止。她住在大广场上,就在贾布的好朋友卡耶塔诺·贞提尔家对面,他则住在加西亚·马尔克斯一家搬到马干奎之前住的房子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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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的父亲德梅特里奥·巴尔查·维利亚一样,梅塞德斯的母亲拉奎尔·帕尔多·洛佩斯来自一个农场畜牧家庭。不过,虽然在可罗萨尔出生,而且是天主教徒,但德梅特里奥·巴尔查·维利亚有部分中东血统。德梅特里奥的父亲艾利亚斯·巴尔查·法古雷出身亚历山大港,也许来自黎巴嫩,可能因此梅塞德斯身上才具备“暗藏的美丽,尼罗河的诱惑”[65]。艾利亚斯于1932年5月23日取得哥伦比亚国籍,也就是梅塞德斯出生的六个月之前。他活到近一百岁,帮人们读咖啡渣、看星盘。“我的祖父是纯粹的埃及人,”她告诉我,“以前,他会把我抱在膝盖上跳着,唱阿拉伯文歌曲给我听。他总是穿着白衣,打黑色领带,戴金表、草帽,像墨利斯·谢瓦利尔一样。他去世的时候我大概七岁。”[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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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塞德斯·拉奎尔的名字是为了纪念她的母亲和外婆,她是德梅特里奥和拉奎尔六个孩子中的老大。这家人在她出生后搬到马哈瓜尔,又搬到马干奎,最后终于搬到附近的苏克雷。德梅特里奥做各种的生意,包括一般的杂货,不过,如加夫列尔·埃利希奥·加西亚一般,他的专长是药学。梅塞德斯刚在马干奎对岸的孟波克斯圣方济修女学校“神圣之心”读了一年,距离也许是哥伦比亚保存最完整的小型殖民地城市主要广场上有名的圣巴巴拉教堂的八角形塔楼,只有一街之遥。[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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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干奎的一位童年时期的朋友告诉我,“梅塞德斯总是吸引很多人的注意,她的身材姣好,又高又瘦。虽然公平地说,她的妹妹马丽亚·罗莎更漂亮。但梅塞德斯总是得到比较多的赞美。”[68]当时,她在家里的药店帮忙,加西亚·马尔克斯家的小孩儿帮父亲跑腿办事时,常会碰见她。当时与后来的日子里,他们都知道梅塞德斯很有自信,有着一股安静的权威感。贾布很少直接做什么,只是常常逗留在药店里,和梅塞德斯的父亲德梅特里奥·巴尔查聊天,贾布总是比较喜欢年长的男子。虽然德梅特里奥和加夫列尔·埃利希奥是好朋友,但德梅特里奥却有着身为自由派的美德。梅塞德斯本人总是坚持自己很幸运,她并不知道这位害相思病的爱慕者的目的。通常,她甚至不会搭理贾布,她的父亲透过镜子看着她经过,温柔地训斥她:“要打招呼。”她告诉贾布,她的父亲总是说“会娶你的王子还没有出生”。她告诉我有很多年的时间,她都以为贾布爱慕的对象是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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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到1946年之间的圣诞节假期,他们在派对上巧遇,他终于有机会接近这位冷淡、心不在焉的女孩儿。在《一桩事先张扬的谋杀案》中,叙事者回忆:“许多人知道,我是在其中一个派对正热烈的时候要梅塞德斯·巴尔查嫁给我,当时她连小学都还没读完,十四年后我们结婚时,她提醒我这一点。”[69]派对后的几天,他看到她带着两个小孩儿走在街上,她笑着说:“对,这是我的小孩儿。”他把这个成人的笑话方式当成来自这神秘年轻女子的暗号,他们有着同样的思考方式。这让他细细回味了好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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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西亚·马尔克斯回锡帕基拉读书的最后一年,这段时期有着非常光鲜的开端。他鲁莽的朋友帕伦希亚在卡塔赫纳最后一年的功课未通过,加西亚·马尔克斯不知怎样让他在国立学院注册了,而帕伦希亚回报的方式是帮他买了一张机票。他们坐非承压的DC-3到波哥大,这趟旅程花了四个小时,而不是十八天。[70]帕伦希亚在广场上最好的房子里租了一个大房间,从窗户可以看到大教堂。这个房间提供加西亚·马尔克斯有用的藏身之处,他得以享受身为十二年级生的学长地位。帕伦希亚帮他买了深色西装表示感谢之意,读书时期,加西亚·马尔克斯一直为了自己邋遢的旧衣服而难为情,这样的光景终于可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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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学校最后一年的开始,加西亚·马尔克斯满十九岁。他是已经出版过作品的诗人,在同学之间有其傲人之处。他常常以幽默或嘲讽的诗文娱乐他们,并特别为他们的女朋友写诗,或把同学和老师画成讽刺漫画。即使在这个年纪,他仍然饱受噩梦之苦,不但自己,连同宿舍的学生和老师也饱受惊吓。因此,这最后一年他搬到比较小的宿舍,他的尖叫相对而言不会打扰到太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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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整个哥伦比亚的情势非常的紧张不安。依照预测,保守党在全国选举中打败了分裂的自由党。加西亚·马尔克斯在1946年11月毕业时,他们已经在恶毒地报复政治敌人及其支持者,特别是在乡间,农民希望土地改革可能成为政治议题,但根本没有发生。有史以来态度最尖锐的豪尔斯·艾列瑟·凯坦越来越受欢迎,如今是自由党毋庸置疑的领袖,他已经宣布担任1950年选举的候选人,为击退保守党又增加了些许的歇斯底里的张力。“暴力事件”指的是从20世纪40年代末期到20世纪60年代期间一波波可怕的暴力冲突,造成二十五万哥伦比亚人死亡。这段冲突通常从1948年4月开始起算,不过,加西亚·马尔克斯在锡帕基拉的最后一年就已经开始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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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紧张自己的考试,并且迫切希望实践对母亲的承诺,不过他很幸运,加西亚·马尔克斯终于在最后的考试中得到与其天分相等的考试成绩。考前复习的时候,他和帕伦希亚整晚在外喝得醉醺醺,他们很有可能被退学,并且禁止参加考试,这表示他们要过一年才能以“学士”毕业。不过,校长了解到如果他最好的学生这样结束学业,不但难为情也令人遗憾,因此改变了决定,亲自护送两名迟考的少年到波哥大参加考试[71]。后来,加西亚·马尔克斯承认:“我所学的每一件事都要感谢在锡帕基拉读学位的这段历程。”[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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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英雄回家了,仍然深信自己的成就是一个大型自信的假象,也为了同样的原因而缺乏自信心。然而,他也稍微地意识到,如果可以像那样蒙骗每个人,也许表示自己比他们所认为的还有才华。虽然对此他抱有罪恶感,但下了决心继续欺瞒家人,在取得律师学位这件事上虚与委蛇,同时实际上追随着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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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马干奎回到苏克雷不久之后,加夫列尔·埃利希奥在镇上广场有一段距离之处又租了一间房子,可是却又要开始盖一栋自己的房子。这栋颇具野心的一层楼乌托邦位于芒果树间,距离莫哈纳北岸大约五十码。是否终于决定落地生根了?这家人后来称他们的新家为“乡间别墅”。不过,认为全世界只有一间房子算是家的贾布称它为“医院”,因为他的父亲在那里看病、做实验;因为房子漆成白色,也因为他吝惜赞美这男人最小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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