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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才过了清明端午繁华日。又早近重九人间落叶时。看严霜一夜生阶次。欲无愁,则除是去访那得道深山的赤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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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也有“情怀”,也有“事业”,也有“相思”。叶嘉莹大学时还曾写过“每欲凌虚飞,恨少鲲鹏翼”(《咏怀》1941)、“冲霄岂有鲲鹏翼,怅望天池愧羽翰”(《春日感怀》1942)的诗句,表示她内心一直有一份高远的追寻和理想,至于她的事业究竟是什么,那还需要用更漫长的人生来找寻答案。不过“金风劲撺断得秋莲香减,云雾重耽搁了鸿雁来迟”两句,倒是很贴切地预示了她未来人生里,在台湾遭遇到忧苦患难和辗转漂泊留滞海外的两个阶段,而在这些苦难和岁月之中,她一直珍重护持、温存守候的正是当年自己种下的那一颗“诗心”和“相思”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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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撰稿:熊 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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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彭玉平:《人间词话疏证》,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3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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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郑板桥:《题游侠图》,《郑板桥集》,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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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春犹待发华滋(叶嘉莹传) 第三章 几人传法现优昙:老师顾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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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七七事变”后,北平很快就沦为敌占区,叶嘉莹的父亲当时在航空部门任职,就随着国民政府迁移了,所以到叶嘉莹高中毕业时,她和父亲音讯断绝已近四年之久。面对亲人的生离和敌寇的横行,忧生与忧世之感,已经在少年叶嘉莹的心中开始萌芽。正如司马迁在《伯夷列传》中对“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的质疑:“傥所谓天道,是耶非耶?”叶嘉莹也曾感叹“如来原是幻,何以度苍生”(《咏莲》1940),佛家的悲悯情怀在乱世的血与火之中显得那样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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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夏,叶嘉莹高中毕业。她的成绩非常好,而且文理科发展均衡,每年都获得第一名的成绩。但在报考大学时,究竟是从现实的方面着想报考北京大学的医学系,还是从兴趣方面着想报考辅仁大学的国文系?叶嘉莹很费了一番思量。当时北平的几所国立大学都在日本人的控制中,而辅仁大学是一所教会大学,不受日本及敌伪的控制,因此也吸引了一批不肯在敌伪学校任教的有风骨的教师在此任教,这些都对叶嘉莹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另外由于辅仁大学的招考及放榜在先,而北京大学的招考和放榜在后,叶嘉莹既然已经顺利考上了辅仁大学的国文系,也就没有再报考北大的医学系。就这样叶嘉莹决定了自己的命运:与诗词相伴一生,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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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仁大学坐落在风景秀丽的什刹海地区,是一所天主教的学校,男女分校,而女院就在闻名遐迩的恭王府院内。多年以后叶嘉莹还清楚记得学校的布局:校门口是个非常大的广场,大红门两边各有一个石狮子。院子很大,有好几进深,西侧有一条通道,旁边是长长的围墙,隔墙四四方方的院子就是教室。图书馆就是原来恭王府的多福轩,一进大门就有一个长台,那是图书馆借书的服务台,台后边有几扇屏风,屏风后面是书架;图书馆前面有一架非常古老的紫藤,每年暮春的时候,满架都是紫红色的藤萝花。西边一条甬道通入一个非常幽静的小院子,满院都是竹子,小门上题的是“天香庭院”。1980年叶嘉莹的同门学长,也曾从顾随先生受业,毕业于燕京大学的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送给她一本自己的新著《恭王府考》,书中认为恭王府就是《红楼梦》中的大观园,而这个“天香庭院”就是林黛玉所住的潇湘馆。叶嘉莹读后追怀大学时代的往事,于是写了三首五言律诗,可见其眷念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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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律三章奉酬周汝昌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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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汝昌先生以新著《恭王府考》见赠。府为昔日在辅仁大学读书时旧游之地,周君来函索诗,因赋五律三章奉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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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吾将老,天涯久寂寥。诵君新著好,令我客魂销。展卷追尘迹,披图认石桥。昔游真似梦,历历复迢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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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忆读书处,朱门旧邸存。天香题小院,多福榜高轩。慷慨歌燕市,沦亡有泪痕。平生哀乐事,今日与谁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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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地,嬉游遍曲栏。春看花万朵,诗咏竹千竿。所考如堪信,斯园即大观。红楼竟亲历,百感益无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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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叶嘉莹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享受她的大学生活,她人生之中的第一次重大打击就猝然来临了:那年秋天刚刚开学,她的母亲就因病去世。虽然生活上幸有伯父伯母的照顾,日子艰难但还能勉强度过,可是她内心之中父亲远隔、母亲逝世的生离死别之恸仍然很难排解,叶嘉莹唯有以诗来寻求寄托,这段时期她于1941年秋写了《哭母诗》八首,其后于1943年秋又写了《母亡后接父书》等诗,可以从中窥见她当时的悲苦心境,如《咏怀》(194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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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树战西风,秋雨檐前滴。蟋蟀鸣空庭,夜阑犹唧唧。空室阒无人,萱帏何寂寂。自母弃养去,忽忽春秋易。出户如有遗,入室如有觅。斜月照西窗,景物非畴昔。空床竹影多,更深翻历历。穉弟年尚幼,谁为理衣食。我不善家事,尘生屋四壁。昨夜雁南飞,老父天涯隔。前日书再来,开函泪沾臆。上书母氏讳,下祝一家吉。岂知同床人,已以土为宅。他日纵归来,凄凉非旧迹。古称蜀道难,父今头应白。谁怜半百人,六载常做客。我枉为人子,承欢惭绕膝。每欲凌虚飞,恨少鲲鹏翼。苍茫一四顾,遍地皆荆棘。夜夜梦江南,魂迷关塞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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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九泉之下,父亲远隔万里天涯,自己还不能独立,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人生的种种苦难一起逼人而来,叶嘉莹心中的悲哀痛苦可以想见。全诗真是以血泪写成,朴实无华而真切可感,读来令人酸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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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尽管遭逢这么多的苦难,大学时期对于叶嘉莹而言仍然是最可宝贵的一段人生经历。当时的辅仁大学可谓名师云集:校长是著名历史学家陈垣先生,文学院院长是沈兼士先生,国文系主任是余嘉锡先生。此外还有教经学史的刘盼遂先生,教声韵学的陆颖明先生,教小说史的孙楷第先生,教戏曲史的赵万里先生,都是著名学者。每当叶嘉莹回忆起这些老辈先生,都是充满深情的追念。比如余嘉锡先生,他是一位有名的目录学家,写过《目录学发微》、《四库提要辨证》。叶嘉莹回忆说:余老先生为人很传统,非常严肃,他留着白胡子,绝对是不苟言笑,讲课时正襟危坐,说话细声细气,还有些湖南口音。写板书时就站起来转过身去,方方正正的如松而立,在黑板上写的板书也是规规矩矩的行楷,四个字一行,一笔也不苟且,是一位非常严格的老师。此外还有储皖峰先生,不但学问很好,在创作上也颇有成就,叶嘉莹写过《读皖峰夫子诗后》三首诗,1942年储皖峰先生去世,叶嘉莹还作了《悼皖峰夫子》两首诗以为纪念。在辅仁大学这个知识的殿堂里,叶嘉莹打下了坚实的文史基础。从现在还保留着的档案材料上,可以查到叶嘉莹当年的毕业论文,题目是《元曲方言俗语摘释》,已经可以看出相当的学术功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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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仁大学时期可谓是叶嘉莹充满患难的人生中最可铭记的时光。因为这里不但有诸多良师,也有充满青春活力的益友。叶嘉莹回忆说,她有时与同学结伴去学校附近的什刹海边散步;也曾去广济寺听讲《妙法莲华经》;而校园里的紫藤架下、凌霄花底、绿竹丛中,更是留下了叶嘉莹温馨的回忆。叶嘉莹还记得有一年秋天,她陪一个女同学去郊区访友。当时的北京四郊没有现在这么繁华,陶然亭是北京南郊的一片野地,有几处长满芦苇的池塘,小山丘上野草丛生,掩盖着一些荒冢,一派萧瑟景象。叶嘉莹说那时路边有大片大片的雁来红,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她还记得那里有一座荒坟上面的一段碑铭:“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烟痕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胡蝶。”随着人生阅历渐渐地丰富起来,叶嘉莹的丧亲之痛也慢慢平复,尤其是遇到顾随先生这位文学和人生的导师之后,叶嘉莹真正找到了精神上的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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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登堂:空里游丝只自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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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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