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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泉不返儿魂远,百悔难偿母恨深。多少劬劳无可说,一朝长往负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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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劫还家泪满衣,春光依旧事全非。门前又见樱花发,可信吾儿竟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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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几度有颜开,风雨逼人一世来。迟暮天公仍罚我,不令欢笑但余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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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天壤有深悲,满腹酸辛说向谁。痛哭吾儿躬自悼,一生劳瘁竟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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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中叶嘉莹写过悼念母亲的诗,漂泊北美时又写了悼念父亲的诗,现在她又写了悼念女儿的诗,此时的她已经52岁,没想到自己竟还要遭遇到这样的不幸。不过人总是在忧患痛苦之中成长的,诗人尤其能把忧患痛苦变成滋养自己的能量。大女儿言言的去世成为叶嘉莹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转折,正是遭遇了这最大的一次打击,她才真正觉悟到个人的短暂与人世的无常,她把对女儿的无尽思念都投注到自己晚年的人生选择中,这一选择就是回国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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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春天,叶嘉莹给中国教育部写了一封信,表示愿意利用假期回国教书。当时把信写好了以后,她就去邮筒投寄这封信。她在温哥华的家门前是一大片茂密的树林,她在傍晚黄昏的时候穿过这一片树林,走到马路边的邮筒去投信。落日的余晖正在树梢上闪动着金色的光影,马路两边的樱花树正飘舞着缤纷的落英。这些景色唤起了她对自己年华老去的自觉,也更使她感到,要想回国教书,就应该争取早日实现自己这一份理想和愿望。当时满林的归鸟更增加了她的思乡之情,于是她就随口吟写了两首绝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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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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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颇有归国之想,傍晚于林中散步成此二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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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幽林独自寻,枝头落日隐余金。渐看飞鸟归巢尽,谁与安排去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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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飞早识春难驻,梦破从无迹可寻。漫向天涯悲老大,余生何地惜余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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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说“一寸光阴一寸金”,金色的夕阳虽美,终将沉没,似锦的繁花虽美,终将飘零。叶嘉莹意识到自己想要回国教书的愿望,如果不能付诸实践,也就像一场美梦,终不免于破灭消失,略无痕迹,她要格外珍惜自己余下的光阴。回国教书是她自己平生唯一主动做出的重大选择,她晚年的人生轨迹因此全然改变,如今她仍然以为自己做出的这个选择是正确的,是值得的,回到祖国来教书,她觉得自己不虚此行,也不虚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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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撰稿:梁丽芳、熊 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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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春犹待发华滋(叶嘉莹传) 第七章 书生报国成何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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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79年开始,叶嘉莹每年利用假期自费回国教书。教育部当时安排她到北京大学,陈贻焮、费振刚、袁行霈几位先生热情接待了她。后来天津南开大学的李霁野先生知道她已回国教书,便以师辈的情谊坚持邀请她去南开。李先生认为“文革”中南开遭受了重创,很多老先生都不在了,比起北大更需要她的支援。就因为李先生的邀请,叶嘉莹与南开大学结下了深深的情缘。1980年代,叶嘉莹利用假期在全国各地奔波讲学,1989年她在加拿大正式退休,随后又荣膺为“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1993年她在南开大学创建了“中国文学比较研究所”,后来改名为“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1997年又捐出自己退休金的一半十万美金,在南开以老师顾随先生的名义设立了“叶氏驼庵奖学金”,1999年热心襄助叶嘉莹文化传承事业的温哥华实业家蔡章阁先生捐资在南开兴建了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大楼。叶嘉莹1979年回国时写了很多诗,其中最有名的是下面这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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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厦多材岂待论,谁知散木有乡根。书生报国成何计,难忘诗骚李杜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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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游子终于返回了故乡,她可以实现自己报国的热忱,可是终其一生,叶嘉莹的本色都是一介书生,她的热忱是寄托在诗歌里边的,她难以忘怀也志在传承的是中国的古典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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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国:种蕙滋兰愿岂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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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代在天津拜望李霁野先生夫妇(中立者为叶嘉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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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春叶嘉莹把回国教书的申请信寄出以后,就一直关注着国内的报纸有关教育方面的报导。有一天她看到了一则消息,说“文革”中许多被批判过的老教授,已经得到平反,又出来工作了。这其中就有李霁野先生的名字,报纸上说李先生现在出任南开大学外文系的系主任了。叶嘉莹当年在辅仁大学念书的时候,李霁野先生是辅仁外文系的教师,是研究西方文学的,而她的老师顾随先生是北大外文系毕业的,跟李先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所以叶嘉莹很早就知道李霁野先生。抗战胜利以后,李先生曾经被台静农先生邀往台湾大学教书。1948年当叶嘉莹准备要去台湾时,顾随先生还写信让她到台湾后去看望李先生。1949年春天叶嘉莹到台湾大学看望了李霁野先生,而在那不久之前,台湾发生了许寿裳先生被暗杀的事件,其后又因白色恐怖牵连多人入狱,当时许多知识分子惶恐不安,不久李先生就离开台湾返回大陆了。从那时起叶嘉莹与李先生就完全断绝了联系,而现在忽然看到了李先生的消息,真是喜出望外。于是她立即写了一封信向李先生问候,并告诉李先生她已经提出了利用假期回国教书的申请。她很快就收到了李先生的回信,信中说“文革”已成为过去,目前国内教育界情势很好,高考也已经恢复。知道了这一切,叶嘉莹更是兴奋不已,就用此前《向晚二首》的诗韵,又写了两首绝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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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话当年感不禁,曾悲万马一时喑。如今齐向春郊骋,我亦深怀并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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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空能怀故国,人间何处有知音。他年若遂还乡愿,骥老犹存万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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