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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那年复活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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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的前三个月，和平谈判的工作缓慢地进行着。4月1日那天，张治中将军领导的六人和平代表团北上。那天刚巧是愚人节，冥冥之中暗示了这样的行为只是个笑话罢了。双方在接下来的两周进行了非正式磋商，令公众感到揪心的是北京传来的报道和传言。而货币波动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百姓希望和平，在与共产党打交道的过程中，李宗仁显示出了过人的勇气，他在党内呼吁团结一致，这让他赢得了越来越多的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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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清明节去扫墓，是中国人自古以来的习惯，这个习惯和我们的复活节性质相似，时间也差不多。本来，我的计划是4月初去杭州扫墓，顺便带上使馆的部分工作人员去踏青。关于我的到访计划，行政院院长事先通知了省长和市长。我并不想太热闹，但他们也会准备一次小型的招待会。我事先和他们商量过，并不做公开发言，但想和外国人的团体见面，尽管那时的外国人可能只剩下了传教士，并且还想见一见基督教神职人员和燕京大学的校友。然而，共产党军队突然在出发前的一两天提出要求，如果五天内不做出答复，大军就要渡江。此时，李宗仁代总统不知如何是好，我只好告诉他我取消了杭州计划，这下子他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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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节是在一周之后，此间大事接连不断。北平会议上中共的明确态度是我翘首以盼的事情，甚至早就将复活节忘记了。全人类的命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捏在中共手里，从圣枝主日[90]那天起，来访的人和往常一样络绎不绝，可是每个人都是提心吊胆的，像是头上悬着一把利剑。我被各个级别的政府官员找到协商；自由派人士告诉我，他们觉得民主前景已经彻底无望，而共产主义已经打到了大门口；美国记者私下来找我，他们询问到底会出什么事；大使馆官员来向我询问，如何处理介于正常和紧急之间的事务。几乎每一天，我都能接到精疲力尽的财政部长的电话，有时他也托朋友打来，他们向我询问美国可不可以提供财政支援，并向我大倒苦水，至少在和谈期间，部队的军饷不要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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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鸿逵[91]是宁夏回族的省长，一天早上他前来拜访，他是来南京参加会议的，他想去美国看病。为了避免引起关注，我们在一个传教士朋友家会面，这位传教士的一个学生是省长的秘书。美国对于他们会采取怎样的态度？这里靠近西伯利亚，所以必须谨慎处理。这位个性十足的首领被报纸上说有300磅重[92]，但他说只有240磅[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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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下午，一件喜事登门了。我的家里举行了一场婚礼，新郎是美国军官，新娘是法国大使馆的一位姑娘。一个月前，他们两人向我询问是否可以帮他们主持婚礼，在此之前我曾有过多次主持婚礼的经验。二人实在勇气可嘉，判断我不会拒绝他们。客厅里被春天鲜艳的花朵点缀着，法国使馆的同事护送着新娘走向神坛。这场婚礼是那风雨如晦的岁月里的一段美好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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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霾，复活节到了，这一天里我几乎都在安慰那些心力憔悴的中国朋友。而这一天我还答应了在一次宗教活动中用英语来布道，因为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其他牧师都不愿意静下心来做准备。不过，在这种沮丧和恐惧四处蔓延的局面下，如果在讲坛上说出基督教不朽的希望，这等于是为下面的听众注射一剂强心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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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在家中迎来了代总统李宗仁，他的到来是之前的惯例。按照惯例，英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大使也应该来，可加拿大的大使在上海无法脱身，而后来当他知道我们的商谈内容后，因为不能参加而感到后悔莫及。加拿大大使名叫汤米·戴维斯，他是个精力充沛的人，和我的交情很深。李宗仁代总统的秘书拿来了共产党最后通牒的英文版，而我想象中的语句都没有这份协议这样强硬。李宗仁说，这种协议政府绝对不能签署，我们没办法给他更好的忠告，能给予的只有同情，在这种阴郁的气氛里复活节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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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最后通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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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谈判的希望到这里就完全破灭了，多久后共产党军队会渡过长江？古城南京又会有怎样的命运？周一早上，白崇禧过来探望我，他是李宗仁多年的亲密战友。而此时，李宗仁已经决定去恳请蒋介石，请他重返政治舞台，或者出国避难。李宗仁下午把傅泾波叫去，他告诉傅泾波，他会坚持到最后一刻，但是请我和所有使馆负责人马上撤到广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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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公使馆在过去两个多月内，一直由一排海军陆战队队员守卫，他们负责政府军撤退而共产党军队尚未掌权的这段时间里的防务工作。在这种时候，混战、趁火打劫都有可能发生，而危险的民间不法分子也会更加猖獗。一艘海军船只原计划准备来到这里，这样一来，社会秩序一旦恢复，部队就可以马上撤离，如果情况紧急，美方人员也可以随时避难。但是由于国会对海军拨款的缩水，导致上海司令官很有可能连一艘船也派不出来。但是，他向我保证，三天之后一定有船，可是，十天后我却依旧望眼欲穿地在等候。幸运的是柏哲海军上将的船靠近，并等待我的命令。看到我这样做，其他使馆的人纷纷效仿，这样做不仅可以确保安全，还能够运输所需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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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0日，共产党军队的最后通牒来临，部队很快就要渡过长江。英国大使史蒂文森之前更改了一下日期，这样真正出事的时候船只就在附近守候。他出任大使的时间和我差不多，在第一次会面后，我们成了朋友。周三上午，他告诉我，“紫石英号”轮船在沿江而上时突遇敌方炮火，在距离南京几英里外抛锚，人员伤亡惨重。听到他描述的惨状后，我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件事没发生在我身上。“伴侣号”按照约定时间离港，在接到命令后，它立即冒着枪林弹雨出发，中途士兵的反击让共产党军队的炮火减弱了一阵，抵达出事地点后，由于共产党军队的炮火太过猛烈，导致无法进行救援，只好继续沿江南下。“黑天鹅号”和“旗舰伦敦号”也从上海急速逆江而上，但都扛不住攻击被迫撤离。“紫石英号”上有一部分伤员被其他人搀着游上了南岸，最后坐火车回到上海，处境极为凄惨。另一部分人则冒着生命危险被水上飞机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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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无能的国民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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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朴翰第二天下午从华盛顿飞到了上海。在华盛顿期间，他参与讨论了E.C.A.剩余的5400万美元该如何使用。我们都认为，从美国的国家利益角度出发，这笔钱最好用来稳定货币，向长江的前线发放银元，而不是将这笔钱花在救援和重建上。最好的结果是满足一部分需要，最坏的结果是完全浪费在战事上，或者是被共产党军队抢走。赖朴翰这次是携夫人回来的，同行的还有他的同事艾伦·格瑞芬的妻子，此前两位夫人都跟赖朴翰一起回国避难。她们仓促改变的行程，表明当时情况有多么混乱，人人都没有一个准主意。我想让两位男士周五过来，再叫上两位相关人员一起讨论赖朴翰在华盛顿的经历，想看看能不能为中国政府做些什么，免得驻守长江南岸时财政和军事同时崩溃。四人在电话中说次日坐大使馆的飞机过来，两位夫人也将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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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两位夫人一直跟随丈夫东奔西走。后来，我打电话告诉他们自己的担忧，因此还是四位男士上午过来，下午回去。我和赖朴翰在其他人还没到来前聊了一次，本来，何应钦院长打算同我们吃晚饭，但是当天早上打电话来取消了。这些细节表明了我在华期间诡异的生活。在中国这些年，我躲避了无数的大灾难，到现在始终都安然无恙。我们仿佛习惯了这一切，对身边百姓的疾苦无动于衷。行政院院长在敌人渡江之时还在大摆筵席招待外宾，一方面他们尽量保持社交礼节，另外一方面，他们还将阻挡共产党军队的步伐寄希望于美国身上，而这样看似不合理的事情，在我们看来居然觉得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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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是最好的作为军事抵抗的天然屏障，一位精干的国防部官员对我说，长江相当于300万雄兵。使馆的海陆军武官也同意这个看法，只要海陆军能够协作，统一指挥，按时发放军饷、善待士兵，南京守卫战就可以打上几个月时间，到时候，共产党军队势必会改变全局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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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要关头，国民党军队暴露出一个严峻的问题，即视士兵为草芥。士兵的健康、生活条件，上级置之不理，并且战斗的理由也从来不给队伍灌输。恐怕，中国从古至今士兵受到的都是这样的待遇。抗日战争期间，士兵的敌人是外国侵略者，可那个时候，高级官员的贪污问题也已经形成了体系。国力下降、前途渺茫，可腐败问题却日益严重。我们想尽办法，帮助将E.C.A的剩余资金作为军饷发放给部队。可年轻而经验丰富的财政代表保罗·帕克后来告诉我一件可恨的事，3000万银元连续几个月都被军队高层扣在手里，说什么都不肯发下去。当质问他们时，他们一脸无辜地说，已经有一部分发下去了。要知道，这可是他们最后生存的机会，为了这个机会政府官员和军队领导也应该制止这样的腐败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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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赖朴翰他们走后，整个外交使团又开了一次大会，讨论是否要跟随国民政府逃亡广州，当局官员希望有多远走多远，其中一些人希望我们赶紧动身，但是美国政府的意见还是那样固执。第二天下午，指示从国内传来，我需要回华盛顿商议事情，几次询问后我才明白，并不是让我立即回国，而是说在进一步指示下达前，我需要留在中国，如果通信中断，我可以自由选择回去的时间。我很想留下，看看共产党的真实意图，给他们机会商讨和美国的关系。如果他们不见我，那么其他的美国人更不可能见，到时候，我们就需要改变政策。我非常希望所有的外交官能够团结一致，而北大西洋组织会议就在下一周召开。我的看法得到了与会者的支持，我们随后将意见分别反馈回了国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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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混乱的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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滞留在首都南京的国民政府官员在周六上午全部撤离，这里甚至连警察的踪影都看不到了，城市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趁火打劫的人到处都是，局面很快难以控制。当天晚上，外面枪声大作，土匪肆虐，而大家在面对不可预知的明天时，吓得连觉都不敢睡了。大使馆里只留了6名海军陆战队队员，这是为了避免和共产党军队产生误会。其他人都飞去上海了，我住的院子里有几名使馆里的年轻人不断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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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军攻占南京总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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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4月24日（4月23日是南京解放日）的清晨，共产党军队先头部队攻入南京。大部队随后急速渡过长江，占领了首都。同杂乱无章的国民党军队相比，他们纪律严明、士气高昂。对于新的征服者，百姓毫无反应，只是怕惹事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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