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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40 《生命的进化》中关于爬行动物的那一集给了我进一步放纵自己的机会,接下来的部分就主要说说恐龙。我们去了得克萨斯州的一个小山谷,那里有一种蜥脚类食草恐龙的壮观脚印。一位身材高挑、戴着宽边帽、穿着漂亮制服的得州游侠向我们做了介绍。我们表示想第二天黎明再来,这样就可以在清晨的光线下拍摄,最大限度地展现这些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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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42 拍完之后,他邀请我们回到基地吃了一顿丰盛的得克萨斯早餐。当我们费力地吃着大块肉和奇形怪状的内脏时,他问我对他们得州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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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44 “太好了!”我说,“早在来这儿之前我就知道这儿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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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46 “你咋知道的?”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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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48 “因为你们的路都是笔直的,很有规律,每行驶一定的距离就会转向,要么南北,要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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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50 他有些困惑:“那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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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52 “怎么说呢,在英国你可找不到多少笔直的路。要是真碰到了,也很可能是一条有两千年历史、罗马时期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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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54 “两千年!”他惊奇地说,“你们还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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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56 我突然想到,得克萨斯人和罗马人之间也许比他想象的更相像:他们都侵略过别的国家,都选择修建笔直的道路,为了实现两点间最短距离的通路,丝毫不顾及原住民的土地权利。他们还都把自己的政治态度和挞伐的足迹一起,变成化石留在了世界版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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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60 我已经制作了两部关于现生动物的系列纪录片,却只涉猎了一点点有关化石的内容。也许现在我可以尝试制作一个专门讲述化石的系列,它可以展示化石的形成方式、分离化石的技术手段,以及古生物学家们如何再现灭绝动物的生活样貌,于是我提出了这样一个计划,名为《失落的世界,消失的生命》(Lost Worlds,Vanished Liv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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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62 很幸运,这个系列把我带到了世界上最著名和最激动人心的那些化石发现地。比如巴伐利亚的索恩霍芬,一个半世纪以前,采石场的工人在那里发现了始祖鸟,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的翅膀上长着羽毛的鸟类,它们的下颚上还长着牙齿;再比如落基山脉的伯吉斯页岩(Burgess Shales),它们沉积的过程有着非常完美的化石形成条件,以至于不仅是坚硬的贝壳,甚至是一些5.5亿年前的生物,其最脆弱、最柔软的触须都被保存了下来,细节令人惊叹;还有多米尼加共和国,那里的矿工们在山上架立竖井挖掘琥珀,琥珀里完好地保存着蚂蚁、苍蝇、蜘蛛,甚至青蛙,那可是三千万年前的动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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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64 当然,必须有整整一集节目是关于恐龙的。我决定不再用动画来再现恐龙。在1987年,还没有计算机生成图像的技术,视觉化非常昂贵且笨拙,难以令人信服。但无论如何我都相信,恐龙像其他所有化石一样,之所以紧紧攫住人们的想象力,就是因为对它们的研究如同侦查和推理。必须找到线索,做出推论,只有这样,才能有理有据地再现恐龙世界。如果在没有线索和合理推断的情况下尝试复原,在我看来就像侦探小说一开篇就告诉你凶手是管家一样,那还看个什么劲儿啊?所以我决定,我们的纪录片将主要关注恐龙的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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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66 我们前往美国科罗拉多州的一个偏远山谷,那里的恐龙脚印比我们在《生命的进化》中拍摄到的还要长。我们还和来自伦敦自然博物馆的恐龙专家安吉拉·米尔纳(Angela Milner)以及金斯顿大学的迪克·穆迪(Dick Moody)一起,前往撒哈拉沙漠寻找恐龙化石。令我大为惊奇的是,迪克开车深入沙漠一个偏远的角落,发现了至少20处因侵蚀作用而从低矮的山坡上裸露出恐龙骨骼的地方。这些残骸形成深色的斑迹就像伤口上的血污,沿着浅色的砂岩流淌下来。最后,我们选了看上去一个最有希望的位置,在一旁扎营安顿。白天,我们不断沿着脊椎剥离山体上的岩石,它的面目一点点显现出来,我们也挖掘到了山的另一边。晚上,当艰苦的挖掘工作结束,光线又暗又斜、地面上的细节清晰可见时,我们就穿过平坦的沙漠,寻找这种动物那小小的钉子状牙齿。遗憾的是,一直到我们发掘到脊椎末端,也没有发现头骨,不过,安吉拉找到的证据足以证明这是一个在非洲从未发现过的物种。尽管如此,因为骨骼十分巨大,研究小组只能设法带走一些具有分类鉴定价值的骨骼,并将剩下的部分重新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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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68 在美国,我们拜访了鲍勃·巴克(Bob Bakker)。他是研究恐龙的权威,也是“恐龙属于温血动物”这一观点的主要支持者。我就他理论的基本观点采访了他,当时他站在一具组装的霸王龙骨架中,戴着他永远不摘下来的牛仔帽,不管在室内还是室外。最激动人心的是,我们去了蒙大拿州博斯曼(Boseman)的落基山博物馆,拜访了另一位著名的恐龙专家杰克·霍纳(Jack Horner)。他带我们来到一处荒地,展示了他最惊人的发现之一——一个由数百只恐龙组成的巨大集体筑巢地。骨头很少,但到处都是恐龙蛋碎片。我和他一起爬过悬崖。通常寻找化石的时候,需要一段时间,眼睛才能进入搜索状态。而一开始,杰克就能捡起一些小而平的碎片,一边光滑,另一边有坑洼。我在一开始的几分钟里什么也看不见,但不久后,我也能找到它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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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70 也许是因为我反对复原恐龙的模样,这部剧集没有像《生命的进化》那样吸引那么多观众,但也表现得相当好了。当我收到孩子们的来信,问我是否有多余的化石时,我很容易就能从他们的口吻中做出判断。我给他们寄去一些我在撒哈拉沙漠收集到的真正的恐龙化石。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些东西多亏了雅克塔·霍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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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74 这个系列结束后不久,我在自然博物馆的一个主展厅里散步,再次遇到了安吉拉·米尔纳。“恭喜你,”她说,“恭喜你的蛇颈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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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76 我当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似乎是因为鲍勃·巴克刚刚发表了一篇论文,对侏罗纪的海洋爬行动物蛇颈龙进行了全面的综述。它们是一种巨大的状似鳄鱼的动物,最初发现它们标本的,是一位令人敬佩的维多利亚时期的女士——玛丽·安宁(Mary Anning)。玛丽·安宁靠搜寻化石为生,她搜遍了多塞特的莱姆·里吉斯(Lyme Regis)悬崖,再把发现的化石卖给那些男性博物学家。此后,世界各地的侏罗纪沉积物中相继发现了大量的蛇颈龙标本。人们给它们起了许多不同的名字,有些名称仅仅得自一些骨架的碎片。当研究人员对其解剖结构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之后,才发现很多实际上是早前已经发现的物种。这就导致了名称上的冗余和混乱,人们不知道某种龙到底该叫哪个名字。这就需要有一位学界权威来审校所有这些名称,确定哪些有效,哪些该被弃用。鲍勃·巴克接受了这项任务,并刚刚发表了他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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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78 有一种蛇颈龙特别让他感兴趣。它非常与众不同,不仅有蛇颈龙典型的长脖子,还有巨大的长鼻子和巨大的牙齿。玛丽·安宁发现了第一份也是目前所知的唯一一份标本,后来把它卖给了阿克斯敏斯特的牧师威廉·科尼贝尔(William Conybeare)。作为维多利亚时代的牧师,他和所有那个时代的神职人员一样,认为古往今来所有动物都是由上帝创造的,对它们的研究本身就是对上帝的崇敬,因此,他们认为花费大量时间研究动物是再正常不过的。这份化石被命名为“科尼贝尔蛇颈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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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80 后来,科尼贝尔牧师把它送给了布里斯托尔博物馆。1940年,希特勒的飞机向博物馆投掷了一颗炸弹,科尼贝尔蛇颈龙被炸成碎片。幸运的是,伦敦自然博物馆当时已经制作了一个精美的铸型,至今仍然保存完好。鲍勃·巴克认为该蛇颈龙与其他蛇颈龙有很大的不同,所以它应该被归为独立的一属。他决定把学名改为Attenborosaurus conybeari,但并没有跟我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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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82 我问安吉拉在哪里可以看到这个非凡的物种,想不到它就挂在离我们谈话地点几码远的一间展厅的墙上,还在展。她随即带我去看,我瞄了眼标签,觉得有点失望,因为标签还没改过来,依然是蛇颈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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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84 “我知道,”安吉拉说,“但是这个画廊几个月前才重新装修过,已经花光了所有的预算。再装修的时候,我们会把它改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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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86 这么说吧,我在古生物学上的声望,取决于未来很多年里都不太可能被贴上的一个标签,而且这个标签还属于一块实际上已经不存在的化石。我写信给鲍勃·巴克,感谢他给我这个荣誉,并解释说住得离莱姆·里吉斯很近。“过不了多久,”我写道,“我将休假几周,试着找回自己。”但是我从来没有做成过这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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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50088 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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