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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斯泰尔·福瑟吉尔当时正在参与一集有关动物导航行为的节目，他特别想拍摄亚马孙地区的电鳗。自然历史节目制作人总是喜欢让主持人尽可能接近他所描述的动物，最好是能同时说些旁白。他们称之为“双镜头”。制作人认为主持人通过自己的反应和说话方式，能展现出身边动物的特质。这些动物究竟是易紧张的，是根本听不见，还是十分危险的？这种画面也能让观众直观地了解动物和人类的相对大小。至少，双镜头可以向观众证明，拍摄这些动物时，主持人确实在场，并且是从第一手体验中发表评论的。通过这种方式，观众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想象如果自己处在主持人的位置时会是什么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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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在水下拍摄有声的双镜头很难做到。潜水面罩统一的外形使得佩戴者难以被认出，也无法说话，因为嘴里必须含着一根管子才能呼吸。但阿拉斯泰尔听说过一种叫作“气泡头盔”的装置，由北海油田的潜水员们最早开始使用。它由一个透明的塑料球体组成，戴在潜水者的头上并固定在潜水服的顶部。头盔中充满着空气，也完全防水，空气源于潜水员背上的钢瓶。这样，潜水员们就不需要含着呼吸管，通过透明的气泡头盔也可以很容易辨认。头盔内还装有麦克风，这样当主持人悠哉地游过鱼群或进出珊瑚洞穴时，他的语音也会被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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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斯泰尔明智地认为，在一条巨大的电鳗身边描述它是多么令人兴奋之前，我应该先在酒店的游泳池里试用一下这个气泡头盔。戴上它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尴尬得多——我的后脑勺和鼻尖之间的距离明显比头盔的开口大得多。但经过不断调整，我最终还是把头怼了进去。但我更担心的是取下头盔时得耗时多久。它底座周围的螺丝必须拧得非常紧，以免密闭性被破坏。因此，每一个螺丝都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拧松。然后必须非常小心地摘掉头盔，否则会伤到我的鼻尖。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呢？假如压缩空气的供应出现了堵塞，或者头盔中进了水怎么办？脑袋困在头盔里，窒息或溺死之前能有多少时间？我对这些问题并非完全放心，但也足够让我戴着它走进游泳池试一试了。我潜入水中，开始向水底游去。我立刻感到水在下巴周围流动。我很快就浮上来了。摘下头盔所花的时间比我担心的还要长。阿拉斯泰尔让我放心，他说他有信心，再多做几次就用不了这么久了。不过，漏水是怎么回事呢？他检查了设备的所有部件，包括配件，也没有发现任何故障。我们又试了一次。我戴上头盔重新潜入水中，但它又开始进水。这次，我上浮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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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斯泰尔说我一定做错了什么。这顶头盔在试验中效果很好，也许我呼吸的方式很奇怪。他要给我示范一下该怎么做。我很高兴地把头盔罩到了他头上，他自信满满地涉水进入游泳池。令我宽慰的是，他也像我一样迅速地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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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出了故障。”他说，仿佛在宣布一项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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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试戴就此终止，阿拉斯泰尔戴着头盔上楼到自己的房间去读手册。我去了酒吧，他没有下楼吃晚饭。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我去了他的房间。他把整个装置都拆开了，地板上到处是弹簧、管子、橡胶密封圈和许多闪亮的小螺丝。他当时正在与该设备的设计者通话，那是一名法国潜水员，当时他坐在苏格兰海岸附近的一个石油钻井平台上。潜水员不会说英语，只能用法语交流的阿拉斯泰尔在辨认特殊部件时遇到了一些困难，由于所有部件都已经脱离了原位，这就更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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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顶特殊的头盔在巴西完全没起作用，我也没能向任何人描述过和一条巨大的电鳗一起游泳是多么令人兴奋，这倒让我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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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考验》系列的总制片人彼得·琼斯（Peter Jones）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到一种革命性的新镜头。它是由一位名叫吉姆·弗雷泽（Jim Frazier）的澳大利亚摄影师发明的，弗雷泽同时也是一位参与了《生命的进化》的老朋友。拍摄微小生物是吉姆的专长，蜘蛛是他的一些最具戏剧性的影片中的明星。对这种尺度的对象的拍摄，摄影师面临的一个问题是景深——所有物体在镜头前能够对焦的水平距离——往往非常浅。但吉姆的新设备可以让一个微小的物体几乎填满屏幕的前景的同时，保证它后面的景物，直到遥远的地平线，都还能一样清晰锐利。彼得迫不及待地想要试试这个新玩具，在我策划的关于动物伙伴关系的节目中，他找到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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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设计的一个片段涉及紫灰蝶的幼虫毛毛虫和绿树蚁。这种毛毛虫的背上有一个小乳头，以适当的方式刺激它时，就会分泌出小液滴，昆虫学家称之为“蜜露”。绿树蚁很喜欢吃蜜露。它们一个接一个地跑到毛毛虫的背上，挠它的乳头，啜饮它的汁液。它们像农夫照顾母牛那样细心地照料毛毛虫。早上，绿树蚁把毛毛虫引到枝叶繁茂的树枝上进食。到了晚上，它们再将毛毛虫诱至一个由吐丝黏合树叶做成的巢穴，这个巢穴比绿树蚁自己的略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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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看来，似乎是绿树蚁在剥削毛毛虫，但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其实，毛毛虫是积极迎合绿树蚁这种行为的。首先，它通过在尾部竖起黄色的毛状体来吸引绿树蚁。同时释放出一种信息素，绿树蚁可以在相当远的距离内探测到。很明显，绿树蚁对毛毛虫的生存至关重要。有很多生物以毛毛虫为食或寄生于其上，但是绿树蚁是一种凶猛的生物，它们有着强大的蜇刺和咬力，会攻击自己领地的任何入侵者，无论大小。一旦吸引到绿树蚁，紫灰蝶的毛毛虫就会发出微弱的咕噜声，确保自己被蚂蚁认出，而不会受到攻击。如果你把它放在手指上，能感到它在震动。放在没有绿树蚁的树枝上的毛毛虫活不了多久。因此，与其将这种关系比作农民和奶牛，还不如将毛毛虫视为一位地主，它招募了一支私人军队来保卫自己的领土，并定期向绿树蚁发放它们最喜爱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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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觉得他可以用吉姆的镜头去拍摄这段非凡的关系。幸运的是，澳大利亚有这种蝴蝶和蚂蚁的分布，吉姆也可以加入我们。吉姆将毛毛虫放在离他那精巧的镜头只有几英寸远的地方，这样毛毛虫的身体就能充满整个镜头，头在一边，长着毛状体的尾巴在另一边。在它身后，我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小图像，但也在景深之内。我径直朝摄像机走去，边走边说话，最后指向了毛毛虫，此时我的手指距离镜头只有几毫米远。这段镜头格外戏剧化，但它同时也警告我们，在视觉上过于取巧是有风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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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回到布里斯托尔时，《生命的考验》团队就尝到了后果。有一次在食堂里，当我们坐在一起讨论这些问题时，我听说办公室里有一个刚入职的女孩和她的朋友聊这期节目，她表示自己可不想在澳大利亚内陆待太久。“你知道吗，”她告诉朋友，“那儿的毛毛虫足有两英尺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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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无意地误导观众正变得越来越容易。几十年来，故事片导演一直通过在巨大的演播室屏幕上投放风景照片来拍摄演员们身处风景中的画面。使用胶片能使这种效果更逼真，背景中能实现波浪滚滚、树木摇摆、车流不息的视觉效果。电视剧制作人沿袭了这一技术。然后，它不知不觉地被移植到现实节目中。坐在演播室里的新闻播音员，仿佛置身于伦敦市中心的一间小木屋，从这里可以看到大本钟和下面议会广场上蜿蜒的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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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电子技术使制片人能够以更加精妙的方式对画面进行组合。视频中的主持人可以看起来像坐在一只他生平从未见过的食人美洲豹旁几码远的地方，看上去却一点也不害怕。更重要的是，只要稍微预演一下，他就可以假装对电子美洲豹的某些动作做出反应，这样一来，二者合一的画面就变得更可信了。计算机专家做出了最后的技术飞跃。如今的技术足以创造出极为逼真的数码影像，让不存在的生物栩栩如生。人们先是在电影院，后来在家里的电视上就可以看到恐龙移动、奔跑、排泄、撕咬打斗。观众完全有理由感到困惑，何为真，何为假？既然任何东西都可以凭空创造，又怎能相信所见就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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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当今的电视主持人可能有了一个新的附加功能。毕竟，他在自然历史节目中谈论的很多事情都很难让人相信。真的有像会飞的蛇、会走的鱼、会在胃里孵化蝌蚪的青蛙这样的东西吗？还是这些东西的影像只是由一个电脑程序员凭空创造的，仅仅因为有人相信它们的存在？如果一名主持人为人所熟知并且能够得到观众的信任，那么观众就可能会相信他的言论以及节目的真实性。但如果想让观众一直相信，他就必须捍卫自己的诚信和名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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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10月，当《生命的考验》终于播出时，《星期日电讯报》（Sunday Telegraph）的电视评论员A. N.威尔逊（A. N. Wilson）对它进行了评论。他显然想让读者明白，他对电视节目的幕后故事了如指掌，不会被其诡计所欺骗。他将矛头指向了第一集的一个与眼斑冢雉有关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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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聪明的澳大利亚鸟类在沙土上建起巨大的土堆，并在其中填埋了一定量的枯枝烂叶。它们把卵埋在土堆里，腐烂的植物为卵的孵化提供了所需的热量。即便如此，鸟们也必须密切关注鸟巢的情况。为了确保土堆内部不会因为太热而把蛋烤熟，雄鸟每隔几个小时就会回来，把喙戳进土里测一测温度。如果有过热的危险，它会踢开土堆顶部的一些土，而如果有冷却的倾向，就会再踢回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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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拍摄了一处眼斑冢雉的巢。巢的主人早已习惯了人类的存在，几乎像伦敦后花园里的知更鸟一样温顺。我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开始一把一把地把土堆顶上的土扔到一边。几分钟后，雄鸟出现了。它离我只有几码远，非常愤怒。我刚扔完一把土，它就立刻踢回来。雄鸟的动作格外有力且毫无畏惧，有些踢回来的土都打到了我脸上。我们都觉得这是一段有趣而又充实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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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逊先生对此一点也不感冒。他说：“这个场景几乎可以肯定是伪造的，一个镜头拍的是鸟踢土，而另一个镜头是大卫爵士的眼睛里进了沙子（可能是女场记扔的）。”“没有什么比电视上的自然历史节目更不自然的了。”我认为捍卫自己的诚信很重要。制片人彼得·琼斯写信给《星期日电讯报》澄清了这一问题。编辑要求威尔逊先生撤回稿子，并以他的名义发表书面道歉，并称对他误导读者深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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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当我为关于南极野生动物的纪录片《冰雪童话》录制旁白时，威尔逊先生又一次抨击我们。其中一幕拍摄的是一头豹海豹埋伏等待阿德利企鹅第一次游泳。五名摄影师在现场工作了两周，其中一位名叫道格·艾伦（Doug Allan），实际上是潜入水中，面对着这只9英尺（约2.7米）长的巨大的豹海豹进行拍摄的。许多经验丰富的南极探险者都认为，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杀。他们拍摄的这段非同凡响的镜头记录了豹海豹捕捉猎物的方式。在上一个问题发难失败后，威尔逊先生现在从另一个角度攻击我们。他指责我们野蛮残忍地故意导演了这个场景。他写道：“摄影师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在野外捕捉这样的场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一小段屠杀镜头是由爱登堡的制片人阿拉斯泰尔·福瑟吉尔蓄意安排的，谁知道在达到预期效果之前他们已经喂给海豹多少只活企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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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作为《冰雪童话》系列编辑的阿拉斯泰尔回应了，他气势逼人地威胁要采取法律行动维护名誉。威尔逊先生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写了一份撤回声明，并向我们提供了一笔数目可观的补偿金用于诽谤罪的庭外和解。我们接受了这一条件，并请编辑把钱寄给福克兰群岛保护协会，我认为这是一种很得体的做法——该协会刚刚发起了保护企鹅的呼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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