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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印度犀牛最安全的方法是坐在大象背上。迈克的计划是摄录组骑在一头大象身上,而我坐在另一头象背上,通过衬衫上别着的收音麦克风和口袋里的小发射器把声音信号传到迪基的录音机里。当我们发现犀牛时,我就开始加入旁白,摄像机会把镜头从我身上移到犀牛身上,如果幸运的话,犀牛要么在咀嚼滑桃树的果实,要么恰好在排泄它的种子。这听起来相当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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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晚上,我们在大象背上进行了环境侦察,发现了许多犀牛可能出现的地方。不巧当天晚上下起了雨,一下就是三天。我们回到营地必过的那条河涨起了水,因此我们被困在一个岛上。第四天,也就是最后一天,雨停了,我们骑着大象出发了。它们耐心地迈着沉重的步子穿过沼泽和森林,吱吱嘎嘎地摇晃着,穿过高至耳鬓的厚密草丛,再涉水过河,却没有发现犀牛的任何踪迹。不过,当我们这支小队列从茂密的森林里走出,来到一片长满青草的草地上时,在草地的另一边,我们看到了一头巨大的公犀牛。它正在吃芦苇,而不是我们想要的滑桃树,但我们能发现它就已经非常满意了。我们的大象笨重地向前移动着,我的那一头走在前面一点,方便斯蒂芬把画面从我身上切换到大象前面几码远的犀牛。我刚要说话,迪基就急忙叫停了。我的麦克呢?我低头一看,它已经不在衬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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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掉下来了。”我绝望地小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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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到了,”迪基有点不耐烦,“它还有声音,但我只能听到昆虫的声音。它肯定在地上的哪个角落,你快下去找找,边找边喊,要是接近了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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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的这头大象小心翼翼地用后腿跪下。我从它很有韧劲儿的大屁股上滑下来,仔细打量着它的背后,只能看到犀牛还在它前面不远处嚼着芦苇。我又环顾了一下地面,草虽然短,但很厚。除非有人引导,否则我永远也不会在这么乱的地方找到一个微型麦克风和它的发射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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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喽,哈喽。”我尽可能大声地喊着,惴惴不安地朝着开阔地带走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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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了,”迪基坐在他那只站着的大象身上,笃定地说,“肯定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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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大约三分钟玩这个让人绝望的近了又远了的游戏,最后终于在大象走过的路上几码远的地方发现了微型麦克风和发射器。谢天谢地,我把它捡起来,正准备再爬回大象身上时,迈克朝我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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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原地别动,”他说,“你在地面上效果好得多。如果犀牛冲过来,你就爬上旁边那棵树,我们会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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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为什么在最终呈现的镜头里,我看起来像是愚蠢地选择了步行接近一头巨大的印度犀牛。我承认,从斯蒂芬的镜头来看,这头犀牛似乎比我记忆中的要遥远很多倍。而另一方面,迈克建议我去爬的那棵所谓的树,实际上比一丛灌木大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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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决定在这个系列专门安排一集,来介绍能够在极端环境下茁壮成长的植物。除了能在节目中展现极具冲击力的地貌,还能带领观众们走进世界上鲜为人知的角落。这个主意颇为诱人,尤其是我们自己也能有机会前往。应该去哪里呢?我的思绪回到了四十年前,当时我和查尔斯·拉古斯沿着圭亚那的库奎河向罗赖马山进发。我还清晰地记得因为时间关系没能最终到达罗赖马山的沮丧。尽管它的山顶高原上并不存在像柯南·道尔的小说《失落的世界》中想象的那种不寻常的动物,但那里确实生长着一些奇异的植物,由于在隔绝环境中不断进化的缘故,这些植物显然与生长在3000英尺(约914米)下的热带稀树草原上的物种存在显著不同。我想,这些理由足够充分了,尼尔·南丁格尔也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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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柯比和特雷弗·高斯林和我们同行。在委内瑞拉,查尔斯·布鲁日–卡里亚(Charles Brewer-Carias)也加入了我们的队伍,他是一位多次登上罗赖马的委内瑞拉探险家。在山的一侧有一个很宽的岩架,相对容易到达山顶,但是携带设备步行上山会花费很多时间。查尔斯提议坐直升机快速到达山顶,这要简单得多,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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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当时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我应该预想到,像罗赖马这样规模的山脉往往会产生自己的小气候。我们坐在山脚下一条小飞机跑道上等待包机,一边凝视着地平线上的积云,那个位置看到的本应该是山。最后,直升机的主机场发来一条无线电报,当天飞机无法在罗赖马附近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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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云层看起来还是那么厚,但出乎意料,我们被告知一架直升机已经在路上了。飞行员到达后,神情凝重地打量着我们的装备。他表示,如果想把所有这些都带上山顶,至少要两个来回,但天气恶化得很快,他甚至不确定是否来得及往返一次。我们得快点。我们装进去一半设备,理查德和我紧接着爬了进去,还没等喘口气,就发现自己已经在全速前进了——穿越天空,冲进云层。当我们在云雾中呼啸而上时,我知道我们一定飞得非常快,因为都感觉到耳朵被堵上了,天气也迅速变得寒冷。我惊恐地从云层的缝隙中瞥见一块从峭壁上长出来的巨大裸岩,但是转瞬间,我们又一次穿越了浓雾。我们开始兜圈子。正当我已经觉得这次肯定要原路返回之时,飞行员突然发现云层中有一个小小的出口。他迅速调转方向,一头扎了过去。我们降落在一大片光秃秃的黑色岩石上。飞行员的情绪已经紧张到近乎恐慌的程度,他在震耳欲聋的引擎声中冲我们大喊,然后把所有装备都扔下来,我们还没来得及进一步讨论任何信息,他就飞走了。在突然的寂静中,我们检查了四周散落的行李。至少我们考虑到在匆忙中带上了一顶帐篷和一些食物,没有人能保证直升机还能飞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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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到罗赖马山就是为了发现一些奇异的景观。这个选择再好不过了,这里简直就是奇山异石。我们周围的岩石被风雨雕刻得前所未见地奇特:有的像炮塔和圆柱;一些凸出的石头像肿胀的动物头部,另一些则像中世纪的城堡。巨大的倒金字塔状岩石摇摇欲坠,看起来好像只要轻轻推一下就会倒塌。一切岩石都黑得像熔岩,但黑色只是表面。我移开一块大一些的石头,发现下面的石头都是粉灰色的。看来这是砂岩,而非熔岩。黑色来自一种生长在每一处裸露表面的藻类。它之所以到处都是,缘于这里到处都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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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越来越浓,开始下起了大雨,天气也十分寒冷,我们在一块岩石下避雨。令人宽慰的是,我听到了直升机返回的微弱声音。声音越来越大,似乎离我们很近,但什么也看不见,只得干听着声音渐渐远去。我想知道我们带了多少食物。雨下得更大了,除了等待,似乎别无他法。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们听到远处传来声音,朝着声音的方向呼喊回去。飞行员没能找到我们,他把其他人和装备都扔到了1英里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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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合起来需要时间。峡谷至少有二三十英尺深,两边垂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岩石。有些我们可以跳过去,但有些实在太宽了。如果你滑倒掉下去,爬出来的机会微乎其微。找个地方搭帐篷也不容易,因为到处都是水,而固定绳必须绑在大石块或突出的岩石上。最后,我们好不容易搭起一个营地,为自己做了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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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五天里,我们探索了这片山顶高原。我们差不多处在这块巨大平地中央,所以横穿平地本身并不困难,但任何平坦的地方几乎肯定会覆盖着巨大的水坑,深到足以没过靴子,峡谷的存在也使得我们不太可能走直线。最后,我们总算找到了通往高原边缘的路,终得以越过垂直落下两千多英尺的巨型峭壁往下看。我们身边的小溪在岩壁边缘喷涌而下,像瀑布一样,但还没等水流冲下去多远,大风就把它们吹成了雾蒙蒙的小水滴。偶尔云也会被吹走,于是我们就能看到阳光炙烤下的大草原。但在大多数时间里,我们似乎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一个被云海环绕的岩石小岛。当然,我们为植物而来,罗赖马盛产植物。虽然大部分景观是裸露的岩石,但岩石裂缝和悬岩方藏着相当多样的植物。一些地方堆积着厚厚的泥炭,足够植物大量发芽、形成一层薄薄的湿漉漉的地毯。但砾石毕竟非常贫瘠,许多植物不得不从其他地方寻找养分,比如昆虫。这里生长着几种茅膏菜,它们的叶子上覆盖着长毛,每一根毛的顶端都闪耀着一团黏稠的花蜜,吸引和捕获小猎物。有些猪笼草的叶子变成杯子的形状,可怜的昆虫会淹死在里面。多肉菠萝科植物一般在莲座叶丛中央的“瓶子”里保存水分,而罗赖马的菠萝科植物发展出一种进阶的能力,可以溶解和吸收掉入“瓶”中的任何小动物的尸体。在罗赖马,还有一种独特的食肉植物——狸藻——成了这些菠萝科植物的猎物的窃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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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藻是一种全球广布的水生植物。它的部分叶子能变成小囊袋,从内部吸收掉水分后,这些囊袋就形成了部分真空。如果一只昆虫或其他水生生物误闯至此,囊袋就会向内打开一个小口,水滴便裹挟着昆虫被吸入囊中。在其他地方,狸藻一般生活在池塘里。但在罗赖马,它们寄居在菠萝科植物中,并且能够在那些植物消化掉被困的昆虫之前就抢先吃掉它们。菠萝科植物的“瓶子”很小,只能容纳几根狸藻的茎,但这些房客可以伸出卷须在岩石上摸索,以寻找更多的菠萝科植物去抢夺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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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尔最终决定以卷瓶子草(Heliamphora)为拍摄对象,这是一种生长在沼泽地带的猪笼草类植物,它们的叶子卷成细长的管状以储存水分。这是罗赖马独有的一种植物。尼尔认为,地质上的光怪陆离固然令人兴奋,但我们的目的毕竟是拍一部植物纪录片。我们搜遍了营地周围的每一个缝隙和沟壑,却没找到哪怕一棵卷瓶子草。查尔斯说他唯一知道的卷瓶子草的生存地位于高原最偏远的一处岬角。同时,他对能否穿过迷宫般的峡谷找到通往目的地的路毫无信心。直升机已经预定好在第六天也就是最后一天的早上来接我们下山。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让飞机把我们带到那处岬角,在离开罗赖马之前拍摄一段卷瓶子草的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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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最后一天的破晓时分。显然,直升机公司在未告知我们的情况下便擅自决定先处理一些先前积压的业务。不是约定的黎明时分,而是将近正午,直升机才突然从高原边缘出现,降落在我们身旁。我们把行程变化告知飞行员,然后钻进机舱,向选定的地点冲去。卷瓶子草就在查尔斯所说的那个地方,但它并不是那种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植物。尼尔觉得,为了让观众能充分体会看到这样一个稀有物种是多么荣幸,我应该坐在它旁边进行解说。特雷弗非常诚实地指出,他没办法在直升机的背景噪声中给我录音,并要求飞行员关掉引擎。飞行员没有接受这个提议。发动机在这么高的海拔很可能无法启动,那样我们就都得困在这儿了。查尔斯建议,在这种情况下,飞行员应该先飞下山去,在山脚的草原上等一个小时。还没等任何人想出其他计划,飞行员就进入驾驶舱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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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设法在半小时内完成了拍摄,但是没办法让直升机早点回来。看着云越积越多,我们的心情也愈发沉重。当直升机返回时,云层已经压得很低了,天也开始下起雨来。我们听到直升机在头顶上空盘旋的声音,但除非云消雾散,谁也不能指望飞行员会降落。他也确实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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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手头还剩一顶双人帐篷,但有六个人。当我们设法用绳索把帐篷固定在光秃秃的岩石上时,身上已经湿透了。我们就这样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躺在帐篷里,四个人叠成两个对折,像沙丁鱼一样头脚相对。特雷弗横躺在一头,而我是沙丁鱼底层的一员。黎明姗姗来迟,但不久,直升机就出现了。我们穿着依旧湿透的衣服,睡眼惺忪地坐着。我很想知道,如果有人看到我们拍摄的一株小型水生食肉植物,能不能想象到为了拍摄它,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过,这并不需要我担心,观众的洞察力根本没有得到考验的机会。这一镜头压根儿没出现在最终的正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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