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5550587e+09
1705550587
1705550588 休和加文先行前往,在火车站迎接我和录音师特雷弗·高斯林。“一切顺利。”休说。当局已经同意我们可以在他们的寺庙里拍摄。当然,也有很多老鼠。“不要紧,”我强作镇定地说,“我只要穿上最厚的靴子,把裤腿儿塞进袜子里就行了。”“恐怕你不能,”休毫不同情地答道,“别忘了,这是一座印度教寺庙,只有赤脚才能进去。但我会确保给你安排一个高脚凳,你可以坐在上面对着镜头,这样就能远远高出老鼠了。”
1705550589
1705550590 我感觉不舒服。我已经好几年没有消化不良的感觉了,但是印度菜里的某些东西却不太合胃口。我刚喝下一杯欢迎客人的饮料,就觉得有必要迅速地回到我们每个人分配到的那个雅致的小隔间里去。当我坐在马桶上时,虽然疲惫不堪,但感觉轻松多了。我发觉自己下面有动静,低头一看,只见一只大老鼠从我两腿间蹦了出来,身上有点湿。它飞快地穿过房间,消失在我的床上。加文听到了我的尖叫声,帮我把它赶出大楼。它跑进了周围的田野。毫无疑问,它一定会不知通过哪种方式回到原来的下水道里去,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1705550591
1705550592 第二天,休和加文先到鼠庙架设设备。半小时后,特雷弗和我也跟着去了。这座庙宇的确壮观。在那里做礼拜的人认为老鼠是神圣的,因此必须加以保护。主神殿周围的露天庭院都覆盖了围网,以防止猛禽捕食,门口还站着一名警卫,专门驱赶猫狗。我们不情愿地脱下鞋子和袜子,走了进去。老鼠一窝蜂地在石头地板上到处跑,捡拾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谷物。它们沿着墙头排成长长的队伍。没有任何捕食者的存在,意味着这里有一些病得很重、腿瘸了或是衰老了的老鼠在外面是永远无法幸存的,而在这里,它们仍然一瘸一拐地走在更年轻、更灵活的同类中间。一个朝拜者盘着腿,一动不动地坐在内院的入口处,面前放着一个盛满谷物的大铜盘。老鼠跑过他的肩膀、脑袋和胡子,他和老鼠一起进食。
1705550593
1705550594 特雷弗和我小心翼翼地穿过老鼠群,朝中央最神圣的房间走去,我们希望能在那里找到休。他就在那儿,弯着腰坐在我要坐的凳子上。看到他把香蕉涂在凳子的木腿上,我很生气。他故意在我坐下后留下一条痕迹,引诱老鼠在我说台词的时候爬上我的裤子。他确实显得很不好意思。“嗯,”他说,“我们都认为我们需要双镜头。”
1705550595
1705550596 我们费了很多心思去设计拍摄动物的新方法。在肯尼亚埃尔冈山(Mount Elgon)一条长长的隧道状洞穴的尽头,贾斯廷·埃文斯(Justine Evans)高贵而勇敢地拿着红外摄像机,一晚又一晚地坐在那里,而大象们则在漆黑的环境中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从她身边经过。马克·林菲尔德使用了一种特殊的摄影机,能以极慢的速度拍摄蝙蝠的飞行,展示蝙蝠从蛛网中间把蜘蛛拉下来的过程,它们会在半空中翻转,以避免被黏糊糊的蛛丝缠住。我们甚至对“刺猬如何交配”这个古老的谜题给出了一个直观的答案。传统的答案当然是“极度小心”,很难找到更科学的描述。就在不久之前,许多权威人士还认为,刺猬是通过面对面交配的方式避免刺伤对方,但似乎没有影像资料证据来证明。
1705550597
1705550598 事实上,当时的确有一只雄刺猬住在我的花园里,但它是独自生活的,所以马克找到了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区,那里有大量的雄性雌性刺猬,包括一些年轻的雌性刺猬。一天晚上,他带了20只刺猬到了我的花园里,我们已经在此布置了昏暗但足够亮度的照明。他首先放了几只雌性刺猬,给它们一点时间安定下来。然后,他一次放一只雄性刺猬。午夜过后,终于有一只年轻的雄性刺猬遇到了一只年轻的雌性刺猬。它们绕着花园小跑了一圈又一圈,雌刺猬喘着粗气,雄刺猬紧随其后,直到最后,它俩似乎都认为合适的时机到了。雌刺猬把臀部放低到地面上,并把背部的刺压平。雄刺猬把前腿放在她的背上,把骨盆向前推。真相大白了。它的装备十分精良,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伤害。
1705550599
1705550600 经过整整三年的工作,包括大约12个月的海外拍摄,《哺乳类全传》(The Life of Mammals)最终完成了,并于2002年11月开始每周播出一集。
1705550601
1705550602
1705550603
1705550604
1705550605 大卫·爱登堡自传 [:1705546399]
1705550606 大卫·爱登堡自传 28Undergrowth丛林之下
1705550607
1705550608 哺乳动物的系列完成后,我可以底气十足地宣称,自己已经拍过动物界最受欢迎的一些物种了。而目前为止我还没顾上研究的,基本都是无脊椎动物。它们更加不为人所知——或说,不是那么有吸引力。但这也意味着,从做电视节目的角度而言,它们基本还没被曝光过。大致来说,无脊椎动物可以根据腿的数目来分类。昆虫都有六条腿,是迄今为止最庞大的生物种群。事实上,在所有已知的动物物种中,昆虫就占了一半。其中约有100万种已获科学命名,可能还有200万种尚未被鉴定过。无脊椎动物还包括八条腿的蜘蛛、大约四十条腿的蜈蚣、数百条腿的马陆,以及根本没有腿的蛞蝓。此外,还有一些除专业动物学家以外、人们闻所未闻的品种,例如叶足动物(lobopods)和无鞭蝎(amblypygids,又名鞭蛛)。不管怎么说,我们会有很多素材可以拿来尝试。既然如此,何不制作一部关于所有陆生无脊椎动物的纪录片呢?
1705550609
1705550610 我想,这个点子本身是挺好,不过,我为节目报选题已经积累了充足的经验,所以知道台长和选题委员们都喜欢一个响亮的名字。如果你没为准备推销的节目策划起个吸引眼球的标题,就会给自己设置不必要的障碍。而假如过去曾有过什么成功案例,他们就喜欢重复使用那些标题,比如“某某之子”就是好莱坞式片名的标准起法。那么,就我们的项目而言,标题的前半部应该包含“life”这个词。然而我想,“陆生无脊椎动物的生活”恐怕不是个能打动他们的标题。另一方面,我也不想像许多博物馆那样使用过于低幼化的语言,将节目命名为“爬虫们的生活”之类。我花了很长时间琢磨这件事,直到一天晚上,在洗澡时,一个名字突然浮现在我脑海:Life in the Undergrowth(《灌丛下的生命》)。我们就用这个名字,把项目提案成功推销给了BBC 1台的台长。
1705550611
1705550612 我有十足的信心,今时今日,在这新世纪伊始,我们已经可以把小型动物拍摄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了。从前,即使是感光度最高的胶片,也仍需要很强的光照量,足以令蚂蚁这样的小动物被照得几乎无法正常行动,更糟糕的是,还可能因为温度过高把它给烤死。对光线最大化的需求还意味着镜头的光圈必须开到最大,好尽可能获得光线,这就导致图像的景深会变得很浅。所以,如果画面中蚂蚁的头部清晰,那它的身体就会一团模糊了。现在,最新问世的超灵敏数码摄影机可以让我们在没什么额外照明的条件下工作。于是,曾经的两个困难就都不再是问题了。
1705550613
1705550614 不过,还有另一个障碍要克服:如果我们真的想把观众带入这些小生物的世界,就必须把视角降低到拍摄对象的高度,这样才能与它们面对面,并让它们以自己的速度与镜头并肩而行。以一台普通摄影机的体量,是无法实现这样的拍摄的。但我们杰出的摄影师马丁·多恩(Martin Dohrn),在其职业生涯中花费了大量时间来应对这类问题。马丁身材魁梧,出外勤时总会随身携带好多只巨大的行李袋。他一进酒店大堂,就连最强壮的行李员也会觉得有点吃不消。但对酒店而言,更糟的情况还在后面。当这些巨大的行李袋最后终于被拖进他的房间后,就会吐出一大堆奇怪的设备和特别组装出的支架。马丁喜欢万事俱备的感觉。
1705550615
1705550616 他首先会将拍摄中遇到的技术问题评估一遍——如何从一朵花的内部拍摄一只吸食花蜜的昆虫探进来的口器,或是如何拍到一个有蜂群入住的黄蜂巢内部。随后,他很可能会以一种有点阴郁又有点难掩兴奋之情的语气,向我们其他人解释说,要想拍成这个画面,只能用上一套全新的拍摄装备了。这就涉及对摄像机、支架、光纤、镜头和许多其他设备的重大调整改造。然后,他就动手干起来。最终,一部新装置问世了,还被冠以自己独一无二的名字——“蚂蚁摄影机”(Antcam)、“蜘蛛摄影机”(Spidercam)或“苍蝇摄影机”(Flycam)。等一有时间,马丁就会为某套设备特制一个储存箱,于是他的装备大军里就又多出一只大包。事实上,马丁对制造这些新玩意总是乐此不疲,尤其是,如果在此过程中必须把一间原本很漂亮的酒店房间变成一个工程车间,他就更开心了。
1705550617
1705550618 * * *
1705550619
1705550620 他的技能很快得到了检验。关于群居型昆虫这一集的高潮部分,是热带雨林里那些可怕的武士——军蚁(Army Ants),它们是非洲行军蚁(driver ants)在新大陆上的近似物种。早在1954年我第一次去热带地区探险时,就在塞拉利昂见识过非洲行军蚁的厉害。它们侵入一间存放着我们收集的几十条蛇的小屋,发起非常猛烈的攻击,用锋利的下颚深深咬进蛇鳞片之间的部位,导致好几条蛇死亡。而新大陆上的军蚁虽然只是非洲行军蚁的远房亲戚,却有着非常相似的习性。
1705550621
1705550622 如果在夜晚外出,这支昆虫大军可能会是个大麻烦,即便对于人类也是如此。当它们在林中四散开来寻觅猎物的时候,你就很容易步入它们的包围圈。蝎子、蜈蚣、各种昆虫,甚至像蜥蜴这样的小型脊椎动物,都会被迅速捕杀、撕成碎片,带回到它们在岩石下或树缝间的大本营,献给蚁后和其他家族成员。如果你在军蚁捕猎时无意间走进了它们当中,它们肯定会爬上你的裤腿,但通常会推迟一会儿才发起攻击。如此一来,在你还没意识到它们的存在时,衣服里就已经爬满蚂蚁了。然后,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好远离这支劫掠大军的行进路线。但这也不太容易,因为在黑暗中,你往往无法确定该往哪边去。一旦摆脱了主力部队,就必须脱掉衣服,把身上的蚂蚁一只一只地摘下来。到了白天,它们的威胁就没有那么大了,因为至少你能看到它们。
1705550623
1705550624 每隔几天,蚁群就会放弃它们的宿营地,开始寻找新的狩猎场。工蚁们排成几英寸宽的纵队,随身携带着它们的茧;队伍两侧有巨大的兵蚁守卫,它们张开像卡钳一样的大嘴,随时警戒着。而拍摄它们,正是马丁喜欢的那种挑战,无论在白天还是夜晚。“蚂蚁摄影机”是他标准装备的一部分。关键是,要确保拍摄器材不能有任何部分碰触到这支行进中的大军。马丁给摄影机接上一个光纤电缆末端的微型摄像头,并将整套组件安装到一条悬臂上,就满足了这个要求。如此一来,他的摄像机不仅可以在蚁群上方悬停,还能循着蚁群行进的方向展开追踪,和每只从卵石上、树叶下、树根上一路走过的蚂蚁保持同步。
1705550625
1705550626 * * *
1705550627
1705550628 大约3.5亿年前,第一批出现在陆地上的昆虫是没有翅膀的,就像它们今天的后代蠹鱼和缨尾虫一样。然而,就在某一天,翅膀出现了。很可能它们刚刚形成时的形态是背部成对的囊袋,充满体液的脉络将其充分撑开。我计划通过拍摄现今最原始的有翼昆虫——蜉蝣展开翅膀的过程,来展现进化史上这一革命性的事件。
1705550629
1705550630 全世界大约有2500种蜉蝣,但其中体型最大的,翅膀展开几乎有3英寸(约7.6厘米)长。它们生活在匈牙利中部的几条小河里。同所有种类的蜉蝣一样,它们无翅的幼虫在生命中的第一年,一直在河床的淤泥或砾石中挖洞——它们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度过的。但最终,它们会完成最后一系列戏剧性的动作,爬到水面上来,蜕变成有翅的形态,并飞到空中。它们不吃不喝,因为没有口器,根本无法进食。在短暂的飞行时段里,它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寻找配偶。对雌性蜉蝣而言,还要找到一处合适的产卵地点。然后,它们的生命就结束了。
1705550631
1705550632 多数种类的蜉蝣会在整个夏天里渐次浮出水面,完成羽化。然而,匈牙利大蜉蝣的出水时间是协调一致的,而且只在盛夏时节的少数几个时刻发生。因此,它们出水时的数量格外庞大。更重要的是,它们现身的日期据说是可以预测的。
1705550633
1705550634 然而,当我们抵达时,当地的专家约瑟夫·斯琴特佩特利(Jozsef Stzentpeteri)和我们解释说,今年的情况有点特殊——降雨量多得有点反常,因此河中的水温比正常情况更冷,可能会导致蜉蝣出水时间延迟。
1705550635
1705550636 于是,我们来到河边等待。马丁·多恩在现场视察了一下,宣布他终于不需要特制一台“蜉蝣摄像机”了。我和迈克·索尔兹伯里坐在岸上,在时而阳光、时而细雨的天气里,静候着佳音。
[ 上一页 ]  [ :1.705550587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