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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每个人都梦想飞行,那么每位飞行员的梦想都是拥有一架自己的飞机。当年春天,多拉忙着和贝波·德·马西米组建一条雄心勃勃但又短命的国内航线。7月,蓝航建立,六条航线组成网络,它以夜航保证在次日将邮件送达网络上的任何地方,邮资是三法郎。这个想法在政界并不受欢迎——蓝航的利益和法航的利益并不总是一致的——但圣埃克苏佩里毫不犹豫地表示了支持;多拉赞扬圣埃克苏佩里在报纸上写了很多未署名的文章来为蓝航辩护。多拉将雷诺算作了新公司的投资人,这家新公司得到了政府的支持,但是没有得到政府的任何资助。公司用的是雷诺制造的高德隆-西蒙,这是一种一百八十马力的新型飞机,速度很快,具有1940年代汽车的优美曲线。高德隆-西蒙是首个采用变距螺旋桨的法国机型——现在这是几乎所有螺旋桨飞机的标准特征——因而重量轻、效率高。这一机型也配有其他现代化的便利设施(比如机轮刹车系统),可以在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飞行。很快,它就创下了1935年的大多数飞行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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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圣埃克苏佩里没有进入蓝航公司。可能是因为他对在法国上空做日常的夜航不感兴趣,也可能是因为没有人聘请他。他确实经常在布尔歇机场出现,与多拉在一起,随意地发表意见,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多拉帮助他弄到了一架飞机。很可能,多拉帮助圣埃克苏佩里以蓝航公司的折扣价买到了一架西蒙。更可能的是,在多拉的建议下,高德隆的董事亨利·佩尔卡夫出于宣传目的将飞机送给了圣埃克苏佩里。还有一种不太可能的情况,圣埃克苏佩里以自己为《巴黎晚报》撰文和发表《安妮-玛丽》的收入购买了西蒙,他靠着政府补贴,以九万六千法郎买下了价格为十二万八千法郎的飞机。几乎可以肯定,他初夏就拥有了这架飞机,当时他刚从莫斯科回来,并参加完为期两周的空军预备役军官训练。他以“安托万”(Antoine)的前两个字母和“圣埃克苏佩里”(Saint-Exupéry)的后两个字母,将飞机命名为西蒙F-ANRY。他立即带着一份孩子气的骄傲,向朋友们介绍自己的新宝贝。这是他到那时为止驾驶过的最灵活的飞机,他有点骄傲。在一场惊心动魄的演示之后,他抱歉地对朋友莱昂·沃斯说:“我想让你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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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圣埃克苏佩里在拉泰科埃尔公司的老同事让-马里·孔蒂给他想出一个办法,他才把飞机开出了法国。这位同事七年前在卡萨布兰卡获得了《南方邮航》的观众耐力奖。孔蒂是一位精瘦但充满活力的工程师,他智力超群,对神秘事物有着强烈爱好。孔蒂和圣埃克苏佩里背景相似。他父亲是一位外交高官,他比圣埃克苏佩里小四岁,也毕业于波舒哀中学。他后来到巴黎综合理工读书,1927年加入拉泰科埃尔。他年轻时就认识路易丝·德·维尔莫兰,他认出《南方邮航》中的热纳维耶芙就是路易丝。正是他向圣埃克苏佩里透露了在莫斯科的法国女家庭教师的情况,在1934年的巴士底日庆祝活动上,他曾看到她们偷偷把开胃小菜装进袋子里。孔蒂知道圣埃克苏佩里迫不及待地想把飞机开出法国,有一天,他无意中说服了一位从埃及来的朋友帮忙。这位朋友在里昂车站登上火车时邀请他“来埃及看我”。孔蒂回答:“如果你能保证我们可以在那里做演讲,我就会和圣埃克苏佩里开着他的西蒙飞机过去。”回到开罗几天后,这位朋友发来电报说,她已经安排了五场演讲。孔蒂随后向法航提议,解释说巡回演讲能充分发挥圣埃克苏佩里的作用,这份钱值得花。11月,他们聘请了蓝航的机械师安德烈·普雷沃——他会同圣埃克苏佩里展开一段精彩的职业生涯——三人乘着西蒙开始了长达七千英里的地中海东部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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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从巴黎向南飞到卡萨布兰卡,然后向东,途经阿尔及尔和突尼斯,到达的黎波里、班加西和开罗。圣埃克苏佩里是驾驶员,孔蒂是领航员。这并不困难。孔蒂描述飞机上的对话是这样的。圣埃克苏佩里说:“你看到地面了吗?”孔蒂说:“是的,我看到地面了。”安排开支更不容易。三人把赚来的每一分钱都花在了路上,降落时总是口袋里空空如也;虽然他们赢得了赞扬,但益处有名无实。在开罗,孔蒂和圣埃克苏佩里去看了一座最近挖掘好的坟墓。圣埃克苏佩里饱受支气管炎折磨,在突尼斯时他就犯病了。孔蒂不得不用当时的水蛭疗法来医治他。一天晚上,孔蒂把水蛭放到圣埃克苏佩里宽阔的后背上,病人很配合,一直趴在枕头上说话。圣埃克苏佩里嘴被枕头捂着,闷声闷气,但孔蒂正是这样听到了圣埃克苏佩里惊险的故事,还有巴塔哥尼亚的飓风。三人继续上路,先到大马士革,再到贝鲁特,他们14日在这里发表了演讲。叙利亚和黎巴嫩的高级专员在他们的演讲上做了报告。孔蒂——本打算谈一谈法航的网络、历史和前景——收到的反响很一般,外交官认为他的演讲冗长又含糊。“至于圣埃克苏佩里先生,他的演讲没有一点虚饰的成分,语言平实,用词恰当,很明显他下了功夫准备,他成功讲出了一名航空公司飞行员的心理。”听众们都为他出色的演讲鼓掌,尽管演讲过程中他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沙哑;被迫当众演讲时,圣埃克苏佩里通常会浑身僵硬。然而,外交官依然觉得这些愉快的时光不值花的钱,因为听完演讲的人对法航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认识。他的这种反应很有代表性。实际上,除了圣埃克苏佩里的演讲和梅尔莫兹那些年创造的纪录,法国已经对航空丧失大部分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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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土耳其边境,他们遭遇了一点麻烦。圣埃克苏佩里先是被一位农夫当成了布尔什维克,后来又被一位法国领事当成了土耳其人。不过随后三人继续前行,先是到了伊斯坦布尔,22日又到了雅典。一天下午,圣埃克苏佩里和孔蒂同一个希腊熟人在海港边的一家餐厅吃午饭。(普雷沃一般没有两位演讲者那么受欢迎,他没来吃午饭。)结账时出了点问题;希腊人坚持说他一定能解决,因为他坚信账单出错了。果然,开胃菜当中有三十六只牡蛎,有些还被塞到了甜点里,然而他们并没有点牡蛎。他们叫来餐厅经理,经理承认了错误。“是的,先生们,确实出错了。”他承认道,“但是请你们原谅我们,现在做生意太难了。”圣埃克苏佩里喜欢他充满人情味的解释。孔蒂付了钱,牡蛎的钱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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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蒂独自先回巴黎,因为他有工作要做。朋友记得,当时圣埃克苏佩里立刻就叫龚苏萝过来,因为他没办法一个人走下去。孔蒂离开后,龚苏萝来了。25日,她和丈夫还有普雷沃一起,乘坐西蒙回到了巴黎。这次回家之旅他们并不开心,一部分原因在于已经没有地方可以称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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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冬天,有一段时间龚苏萝住在蒙塔朗贝尔街的皇家桥酒店里。丈夫并没有立即搬去那里;他继续住在沙纳莱莱街,在那里,他不得不时刻躲避房东。渐渐地,这对夫妇开始分道扬镳。沙纳莱莱街那套位于二楼的公寓很小——沃斯说那套公寓小到能被花园里的树枝遮蔽——龚苏萝偏偏又爱把朋友们带到家里来,到处都是雕塑材料,到处都乱糟糟的。中产阶级安逸舒适的生活,还有他的妻子不可避免地使圣埃克苏佩里感到压抑,妻子就像海明威在《乞力马扎罗的雪》里描写的那种妻子一样,是“他才华的好心照料者和摧毁者”。几年之后,圣埃克苏佩里写了一篇祈祷文给他妻子,这篇祈祷文她每晚必念。有一部分是这样写的:“亲爱的主,请保守我的丈夫。他非常爱我,没有他,我就是一个孤儿。但是,亲爱的主,请务必让他先于我离世,因为他虽然看起来很坚强,但要是听不见我在房间里走动,就会无比痛苦。亲爱的主,千万别让他受这份苦。请务必让我在这房子里发出声响,就算我必须时不时打碎点什么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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祷告得到了应允,但圣埃克苏佩里经历了并不想要的艰辛考验。事实证明,与其说妻子反复无常,倒不如说她完全不可靠:她会在最不合适的时候忽然故意消失,令人惊愕不已。马德莱娜·瓜索是一位画家,1934年2月动乱当天深夜,她在韦伯咖啡馆遇到龚苏萝,两人交换了地址,其间不断有伤者被推进来。此后几年里,两人经常见面。她是龚苏萝的非正式监护人。圣埃克苏佩里知道,如果妻子是和马德莱娜·瓜索一起出去的,她一定会回来,否则就别指望她回来了。龚苏萝让丈夫看起来成了守时的人;有一回,她本应和丈夫参加一场官方宴会,却没有出现,只发来一封电报。电报是从瑞士发来的:“你能听见你迷途小羊的铃铛声吗?她现在在阿尔卑斯山。请快点来救她。”丈夫承认这份爱令他困扰,面对龚苏萝他总是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在1940年代他写给情人的一封信里,他自称一位好牧人。龚苏萝给了他大量练习。龚苏萝对很多人展示出她的特立独行,她时而单纯,时而带有攻击性,讲述的故事令人震惊;她在众人面前披露丈夫生活习惯的细节。她说谎成性,以至于传染了其他人。甚至加斯东·伽利玛也受到了影响,他可以滔滔不绝地谈论龚苏萝的古怪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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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龚苏萝心里很清楚,圣埃克苏佩里一家都认为圣埃克苏佩里是疯了才会娶她,但是圣埃克苏佩里夫人毫不犹豫地接受她走进这个家。对这件事,圣埃克苏佩里夫人表现出了耐心与大度。但是西蒙娜·德·圣埃克苏佩里也许就没那么好了,从她1943年写的一篇短篇小说中可以略窥一斑。《朝圣》(“Pèlerinages”)里充满被施了魔法的房子和一柜子一柜子雪白的亚麻织物。故事中,年轻男子带着他生于异国的妻子从西贡回到法国。此前,朋友们都劝告他不要和这个女人结婚:“她是一个难缠的小女人,会令你筋疲力尽,她每晚都得跳舞,否则就会觉得生活乏味。”他不理会朋友们的建议,迫不及待地把德尼斯带到法国乡下,到以前的女管家破败不堪的家里去,他们晚上住在那儿。(他家的房子卖掉了,居住者分散到法国各地。)这里的一切都令德尼斯感到无聊;她本来幻想着去城里疯狂购物、过夜生活,所以她心情糟透了,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傲慢,乱发脾气。在她丈夫离开的片刻,两个女人独处,女管家对德尼斯吐露:“他一直轻率又鲁莽,我们得时刻替他操心!幸运的是,现在你来了,你要照看好他,让他别再去冒险了。他需要一位贤惠的女人帮他把衣橱整理得井井有条,因为他生性不够整洁,总是想得太多。你必须帮他打理好家。”德尼斯听后只是大笑,而女管家则继续吹嘘她负责整理他儿时房间里四个衣橱的光荣事迹。在故事的最后,女管家得出结论:这位新娘子是个自私的悍妇,她会使丈夫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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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埃克苏佩里的婚姻状况尽人皆知。这对夫妇会打断对方的话,刻意讽刺对方,“像两个小孩戏弄对方一样”闹离婚。龚苏萝和圣埃克苏佩里不一样,她不反感自己被人谈论;她为大家提供了足够的谈资。圣埃克苏佩里1940年代给她的信读起来像长篇的恳求,求她晚上按时回家,求她不要成为人们的话题。圣埃克苏佩里极少谈及自己的情事,但其他人总是愿意替他谈一谈。1935年,米歇尔·乔治-米歇尔出版了一本很无礼的小说《龚苏萝之吻》,不加掩饰地描绘了一段失败的婚姻。龚苏萝·德·奥特布里夫控制欲强、性格暴躁、爱勾引男人,她的样貌很容易使人联想起她的同名者;她的丈夫在小说前半段被派到非洲做图卢兹至卡萨布兰卡航线的飞行员,他是一个粗野、愚蠢、幼稚的男人,一个高大笨拙、被妻子戴了绿帽子的傻瓜。面对妻子在他离开期间行为不检点的证据,他说一个爱人不应该因为从事“男人的职业”而受到指责。妻子则说:“从你决定每天冒着生命危险往返运送账单和店主的记录那一刻开始,你就知道,你的妻子整天都是一个人……性嫉妒是最荒谬的自私。你不在的时候,难道还不允许你妻子吃饭睡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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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埃克苏佩里极为敏感,又极为重视隐私,他肯定不愿意被拿来这么讨论。[39]到1930年代末,圣埃克苏佩里对遭受人身攻击已经习以为常了,但任何不友善的言行依然会令他痛苦。对报纸上一份关于活体解剖的调查,他回应道,如果成百上千条狗死去能救一个孩子的命,狗的牺牲就是值得的。来信如雪崩,他对佩利西耶诉苦:“最初有三封、四封、五封的时候,你会耸耸肩,不以为然。但是,你每天打开邮箱都有充满恶意的信,那些累积的指责会令你非常痛苦。”他在《巴黎晚报》上对波兰工人的描写为他又招来二百封辱骂信,他同样很受伤。不仅龚苏萝的行为让他痛苦,路易丝·德·维尔莫兰私通也令他伤心,虽然——尽管他尽力了——他依然没有任何权利要求她忠诚,虽然这份在意令他变得小气,而他一贯讨厌小气。“把关注点放到战术上,你就感受不到别人的重击了。”他在《空军飞行员》里这样写道。但是1930年代,他承受着每一拳重击,似乎应战有失身份,不值得他取出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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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平静得令人不安时,圣埃克苏佩里需要喧闹的家庭生活。如今世界一片混乱,他身无分文、没有目标、遭受攻击,深受他所谓的纷争影响,他需要的是躲避风暴的庇护所。1929年,他第一次遇见B夫人,她将在圣埃克苏佩里生活中扮演庇护所的角色。那时,圣埃克苏佩里重拾初心,回到纸页之间。他拿的是《南方邮航》的校稿,选择这一文本很讽刺,因为他们是在路易丝·德·维尔莫兰家相遇的。新相识朗读时,圣埃克苏佩里站在那里,像个不好意思的男孩。B夫人两年前结婚了,而圣埃克苏佩里刚从朱比角回来。几年后,这位新朋友从伊冯娜·德·莱斯特朗热那里得知圣埃克苏佩里手头紧张后,给他寄去一张支票,他又一次不好意思了。虽然圣埃克苏佩里保证,真的缺钱时会说的,但他没有兑现这张支票。1934年,他放下骄傲,因为龚苏萝又遭遇了一场车祸,圣埃克苏佩里需要立即去第戎找她。B夫人带着车资和便当到车站与他相见;两人在傍晚时分一同南行。到了第戎,他去找妻子;他的恩主则坐下一趟车回巴黎。从此刻开始,B夫人对自己的婚姻产生了悔意——她嫁进了一个显赫、富有的天主教贵族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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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夫人一生都努力地从圣埃克苏佩里的故事中抹去自己的痕迹,却投下了越来越长的影子,她的努力包括以笔名皮埃尔·谢弗里耶为朋友写了一本传记。在接下来十年里,B夫人在不同程度上成为圣埃克苏佩里生命里一股强大的力量。多年来,B夫人一直被称为他“温柔的女顾问”、“给他至关重要的‘空间’和‘引导’”的人、圣埃克苏佩里的“守护天使”、“首都文学和社交生活中迷人又智慧的名人”,或者简单地被称为“金发女郎”。这些描述都很贴切,B夫人动人心魄,金发长腿,极具贵族气质。她深爱着圣埃克苏佩里。对于贬损她的人来说,她是一个悍妇;对于欣赏她的人来说,她精明又机敏,想做的事都能做到。她是埃德蒙·威尔逊第四任妻子埃琳娜的儿时好友;几年之后,威尔逊的女儿认为,两人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女孩间的竞争,比拼谁能得到最著名作家的青睐”。在《接近魔术师》(Near the Magician)一书中,罗莎琳德·贝克·威尔逊回忆道,父亲有一个理论,认为“男人的妻子总会有一个男人不喜欢的金发朋友”。对埃琳娜来说,“确实如此”。(威尔逊这么说可能是因为,这个法国女人曾提醒埃琳娜她嫁了一个粗俗的男人。)B夫人读过艺术院校;她画画,写小说;说一口纯正的英语;精通文学,社会关系极其广泛,与龚苏萝的野蛮不同,她举止文雅,与龚苏萝惊人的天真不同,她精通世故。B夫人还有一点与龚苏萝不同,那就是她上得厅堂,这对圣埃克苏佩里来说非常重要,因为他知道,妻子并不总是能与他的机械师和乐地共进晚餐。婚姻让龚苏萝和B夫人都成了伯爵夫人;但一位只拥有头衔,另一位则切实地扮演着这个角色。总之,就像热特吕德·斯坦的姐妹打趣说的那样,美国妻子在危机中会挺身而出,而法国妻子会留心不让危机发生。B夫人就是这样的法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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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苏萝自然与这样的法国妻子不沾边,她眼睁睁看着危机发生。虽然龚苏萝制造了很多麻烦,但圣埃克苏佩里依然爱她:一个脆弱又任性的女人正是每一位骑士存在的意义。(几年之后,一个曾得到龚苏萝魅力恩泽的男人说,龚苏萝让他觉得自己是她的佐罗。)在法国,有很多种相爱的方式,有时候很有必要明确地说两人“相爱”,圣埃克苏佩里——有很多机会这样做——无法真正想象没有龚苏萝的生活是什么样。他无法和龚苏萝住在一起;但不在一起时又很苦恼,于是给他龚苏萝写信,他的美国经纪人形容它们为“热烈的信”。他多次说龚苏萝非常需要他的保护;龚苏萝也给了他很多机会这么做。他需要发挥责任感,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在寒夜里坐在潮湿的驾驶舱里时——他意识到这么做竟然很痛苦。他被脆弱而性情坏的人,至少是女人吸引,但他常常需要一个女人给他慈母的关怀。B夫人就是这个女人,照顾他,给他提建议,帮他解决问题,这些B夫人都做得非常好。而桀骜不驯的龚苏萝则被圣埃克苏佩里称为他的“女巫”,用夸张的、真假参半的故事令他心绪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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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埃克苏佩里始终在这两个女人之间摇摆。一位亲戚这么说:“一个女人令他失衡,另一个女人则将他扶稳。”圣埃克苏佩里的这种情况并不是很特殊——人们可能会说这种事在巴黎并不少见——他们的关系这么引人注目,主要是因为龚苏萝爱出风头,而B夫人姿态颇高。圣埃克苏佩里虽从未遇到过1935年末的情形,但他还能应付过来;然而,它还是在国内引发了热议,圣埃克苏佩里最不愿看到这种局面。这足以让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一文不名、疲惫不堪、向来不喜欢考虑未来的男人——想逃避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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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子的星辰与玫瑰(圣埃克苏佩里传) 第十二章 飞机坠落!飞机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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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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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傻瓜都能找到路,但只有诗人才知道该如何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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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图尔特·吉尔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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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马尔罗,这个不会驾驶飞机的人曾说:“飞行将男人们联合起来,就像生孩子将女人们联合起来一样。”1935年末,圣埃克苏佩里的飞行同伴们聚在一起——其中一些人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给意志消沉的圣埃克苏佩里打气。梅尔莫兹最初和勒内·达韦将军一起处理他这位心烦意乱的朋友的情况,后来一位几年前与圣埃克苏佩里相识的空军高官也参与进来。梅尔莫兹告诫其他人,无论如何也不要借钱给圣埃克苏佩里,他自己就曾借给圣埃克苏佩里不少钱;那么还有什么办法能帮助一个穷困潦倒的人呢?他们想到了长途飞行这个主意。当时,法国航空部宣布,在12月31日之前完成两项破纪录飞行之一就可以得到奖金:巴黎到西贡可得十五万法郎(约合1994年的八万美元),巴黎到塔那那利佛(马达加斯加)可得五十万法郎。这种长途飞行的首选机型是西蒙;从巴黎到西贡的路线圣埃克苏佩里也知道。这似乎都是最好的安排,圣埃克苏佩里很容易夺得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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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圣埃克苏佩里的西蒙并不是为这种飞行装备的,而且他要到11月末才能回到巴黎。不仅如此,还有人援引了他说过的一段话,几年前他被问及邮政飞行员的生活是否很单调乏味的时候,他回答道,长途飞行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事情。长途飞行并非必要,只有在飞行员认为时机合适且方便的时候,才会进行;邮政飞行具有现实的紧迫性,这倒赋予了它特色。尽管如此,圣埃克苏佩里还是欣然接受了梅尔莫兹的建议,并且开始兴奋地讨论起这次巴黎到西贡的飞行。他决定放手一搏。到12月中旬,他的任务变得明晰起来:他要打破安德烈·雅皮12月16日创下的纪录,即以九十八小时五十二分钟从巴黎飞至西贡——因此上了头版头条,雅皮的西蒙马力不如圣埃克苏佩里的大。圣埃克苏佩里的飞机发动机有一百八十马力,他认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飞出比雅皮快二十小时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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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尔莫兹认为,一次长途飞行需要准备一两年;雅皮在从巴黎飞至西贡之前,经过了一系列试飞——到奥斯陆、奥兰和突尼斯的往返飞行;林德伯格在1927年飞越大西洋之前,花好几周列出了一份紧急救援设备清单。而此时距12月31日只有两周了,圣埃克苏佩里的准备工作做得十分随意。这段时间,他一直追着龚苏萝满巴黎跑,因为他的飞行计划令龚苏萝非常不高兴。启程之前三天,圣埃克苏佩里待在皇家桥酒店,这三天“都在开茶话会和喜歌剧”。多拉和蓝航的机械师们正在对圣埃克苏佩里的西蒙飞机进行飞行前的大检修。安德烈·普雷沃自愿提出这次要和圣埃克苏佩里一起飞行,之后几年,普雷沃就像圣埃克苏佩里的桑丘·潘沙一样。圣埃克苏佩里在空中邮政的同事让·卢卡替他校正了指南针的读数,准备好了地图,而此时圣埃克苏佩里正在皇家桥酒店房间的另一边和妻子没完没了地争吵。后来,他抽时间去参加了全体例会,向达韦汇报——会后他经常会拿到一盒好彩香烟,这是达韦唯一敢借给他的东西——总的来说,这次长途飞行是由朋友们提出并筹备的,但其中有些人,比如梅尔莫兹,最后觉得圣埃克苏佩里心思不在此,破不了纪录。圣埃克苏佩里做了两个关键决定:第一,不带无线电,以便能多带些燃料;第二,联系《巴黎晚报》的竞争对手《不妥协者》的主编勒内·德朗热,把活动报道权卖给他,以此为这趟飞行募集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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