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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日,圣埃克苏佩里夫妇在比克曼广场为博纳姆夫妇和另外四五对夫妇奉上了一场深夜晚宴。博纳姆夫妇从郊区过来,到得比主人还要早,因为圣埃克苏佩里夫妇去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参加弥撒了。圣埃克苏佩里回来时鼻子有点红,还没等大家相互介绍完,他就爆发了:“看在上帝的分上!如果你没在教堂里感染肺炎,你就不能说你参加过午夜弥撒!”(他也曾对美国先进的技术这样发怒,而他极为欣赏的小玩意就是用这些技术制造出来的。他与弗勒里通过宾夕法尼亚站的推拉门时,对弗勒里说:“几年后,美国人就不知道如何打开一扇门了。”)冷盘之后,大家围着一张大桌子坐下来享用跨年夜晚餐。龚苏萝和圣埃克苏佩里坐在大桌子的两头。一名长笛演奏者——他是龚苏萝的朋友,但圣埃克苏佩里说以前从未见过他——坐在圣埃克苏佩里身后,不时吹奏笛子,给大家助兴。圣埃克苏佩里也很愿意给大家助兴;他讲起有一次飞机在非洲异教地区出故障的故事。他讲到他正在维修飞机,这时摩尔人出现在地平线上,手里拿着来复枪,客人们都听得入了迷。在这关键时刻,几只托盘从桌子的另一头朝他的头飞过来,那是龚苏萝熟练地抛过来的。她丈夫应对这次围攻比1942年时的大多数人都灵活(龚苏萝吹嘘说之前用鸡蛋冻轰炸过他,但那次他是否接住了鸡蛋冻,没有相关的文字记录):博纳姆夫人说,她坐在圣埃克苏佩里左边,圣埃克苏佩里条件反射似的抓住半空中的每一枚导弹,伸出右臂,又伸出左臂,每次眼睛都不眨一下,讲故事的节拍也没有乱。故事中摩尔人的袭击和晚餐上托盘的袭击同时停了下来,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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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抵达纽约后,圣埃克苏佩里就说他唯一的愿望是再次飞行。尽管早在珍珠港事件爆发后,他就起草了一份提议,想组织一支法国志愿飞行队在美国人领导下作战,但两年来,一直没有战线能让他再次出征。1942年,他不停地说要重新穿上军装,只是有时别人并不想听这些:伊丽莎白·雷纳尔把他介绍给海伦·加黑根·道格拉斯,希望这位女议员能够帮助他解决伊丽莎白所说的对飞行痴迷的问题。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圣埃克苏佩里没有提及重新入伍的话题。他在《一封公开信》中宣称,只要有机会,他将尽快去前线,美国在北非登陆就是一个机会。据莫鲁瓦说,他和圣埃克苏佩里立即申请去前线服役。1942年底,这两名军官被告知,吉罗的密使安托万·贝图阿尔将军将前往美国,并接受建议开始考虑两人的请求。贝图阿尔到来时正值新年。他议程上的第一项任务是向美国人申领法国军队在北非的武器。第二项任务,贝图阿尔可能并没有指望自己能完成,那就是打消美国人对两支法国军队的坏印象,一支是吉罗的队伍,另一支是戴高乐的队伍。[49]圣埃克苏佩里则竭尽所能,确保他至少能成为将军的第三个优先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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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公开信》的大部分读者都看到了圣埃克苏佩里重返前线的宣言。安妮·林德伯格则看到了更强烈的东西,“牺牲的信念,死亡的信念”。她认为朋友急于偿还他所说的法国圣徒的债务,法国有四千万人生活在德国的铁蹄之下。事实上,他在1942年完成的一篇文章中也说了很多,这篇文章原本打算作为序言放在一本关于沃斯从巴黎撤离的书里,最初标题为“给莱昂·沃斯的信”。文章开篇就赞颂了这位伟大的朋友——“我写一页,然后想象沃斯会怎样批评它,就会发现这些文字不完美,否则我自己是觉察不到的”——不过明确提及沃斯的部分和向沃斯致敬的部分后来都删掉了。布伦塔诺计划在1943年春出版沃斯的《三十三天》——当时书名为“给朋友的信”——圣埃克苏佩里为这本书作了序,但最后并没有出版(九年后,《三十三天》在巴黎出版);最终,1943年6月,他们只刊出了圣埃克苏佩里的《给一个人质的信》。文本仍然是关于沃斯的,尽管他的名字没有出现,圣埃克苏佩里在文中以第二人称“你”来称呼他。圣埃克苏佩里做了些艺术加工:他补充了一个情节,这位朋友身处险境,不仅因为他是法国人和犹太人,还因为他病了,实际上沃斯没有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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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一个人质的信》令人难以忘怀,文中贯穿着安妮·林德伯格在《一封公开信》中注意到的“牺牲的信念”。可以说这篇文章是圣埃克苏佩里思想的结晶。短短十五页浓缩了他所有的想法,这些想法又大量地出现在《沙漠的智慧》中,以寓言的形式得以生发;他急切地重述了他在《小王子》这本献给沃斯的书中隐约流露的想法。在驶向美国的拥挤的船上,他回望朱比角,意识到那片荒凉才是他至爱的家园;这是他在出版的作品中唯一一次为失去吉约梅感伤;他向弗勒维尔的午餐致敬;他倾诉满腔苦楚。他对过去突然产生了无限眷恋——是过去,但不是童年时光——眷恋“丰丰富富的美好经历”,这是他来之不易的成熟。他常常写下友谊的颂歌,但他失去了和友人的联系,失去了友谊——它们构成了他心中的“法国”——没有什么地方比书页之上更让他孤独,只有《小王子》例外。这些友谊是他唯一的财富:特别是在早期那些反复修改的手稿中,他恳求朋友们在战争中活下来,挺过风暴。如果他们死去,他也活不下去。他们可以慢慢老去。最重要的是,沃斯的样子总是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爱沃斯,沃斯也爱他,这份爱超越理性。沃斯教过他,就像他想教布雷东一样:“如果我和你不同,我绝不会损害你,我会让你变得更强。”正是为了沃斯,为了这份友谊,为了索恩河畔的午餐,他想再次投入战斗。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他可能是一名战士,但困在法国的四千万人质也不亚于圣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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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舒适地居住在比克曼广场,却很羡慕那些投身前线的人。晚上出去遛“汉尼拔”时,他常去东五十街赫达·斯特恩的公寓倾诉心中的苦闷。他一再抱怨,他没有真理可以给予大家,没有欲望和雄心,他唯一的愿望是拯救祖国,他觉得自己来到世上肯定是有原因的,但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前一年的作品让他深信一件事:“文字,”他告诉伊冯娜·米歇尔,“是口中发出的噪声。评判一个人要看他是谁,他做过什么。”他早就说过,他宁愿耗费体力出汗,也不愿意浪费口舌;现在书面文字在他看来是完全不够的。(心情好的时候,他打趣说,语言就像海龟的性爱:不是特别有计划。)1943年,他开始说起只用自己的鲜血签字。龚苏萝听到了他对于绝望的最强烈表达:1943年初,贝图阿尔将军确保他重新入伍后,他告诉妻子,没有了他,对妻子来说可能是好事,若是他死了,可能更好。世间有各种折磨,圣埃克苏佩里有自己的偏爱。他意识到自己没有一件可以打包带去北非的衣服,钱也快用完了,他大发脾气,这时龚苏萝却抱回一大堆新裙子。他问龚苏萝花了多少钱;龚苏萝狠狠地斥责了他。然而,在他启程之前,或者是横渡大洋之时,他给龚苏萝写信说:“我去参战了。我不能忍受远离那些饥饿的人,我知道只有一种办法能与自己的良知和解,那就是尽可能受苦。找到可能最痛苦的事……我离开并不是为了寻死,而是为了受苦,从而与那些于我而言最可贵的人团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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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2月份得知自己将被派往前线,预计3月1日左右走。2月15日,他正在为出发做准备,法国战舰“黎塞留号”停靠在纽约港维修,引发了美国戴高乐主义者的公关活动噩梦。受到各种宣传的鼓动,在纽约港时,三百五十名船员逃跑,加入了“自由法国”。(当时,第五大道上设立了两个相互竞争的法国征兵处,彼此只隔几扇门;不少迷糊的水手原本想加入戴高乐的队伍,却加入了吉罗的军队。)圣埃克苏佩里被战舰上的生活吸引,与龚苏萝、莫鲁瓦和其他几位朋友参观了“黎塞留号”。2月的最后一个周六,他在市中心的一家珠宝店碰到了一位“黎塞留号”的水手,问了很多问题。二十岁的水手乔治·佩兰不知道圣埃克苏佩里是谁,但还是回答了他的盘问。老兵圣埃克苏佩里以极大的热情提到,他也要重新入伍了。“在哪个部队?”佩兰一脸纯真地问道。“空军部队。”圣埃克苏佩里回答。当被问到军衔时,他仍然非常镇静。他绝不会被水手的问题难倒,甚至还可能为没有暴露身份而松了一口气。他花了大约两个小时与佩兰探讨战争,给水手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水手觉得他特别谦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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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埃克苏佩里能够改变人——至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这样,”加朗蒂埃后来写道,“他的在场让胆小的人充满勇气,让无耻的人羞愧难当,让骗子闭上嘴巴……他只要看一眼,就能让人停下讲了一半的愚蠢色情段子。”同很多理想主义者一样,他能够将其他人提升到自己的精神层次上来。这也是他最钦佩沃斯的品质。他写道,沃斯可以通过简单的握手,让照看他的布加迪汽车的机械师“高尚”起来。他声称,沃斯教会他,伟大和文明是具有感染力的,他也秉持这样的信念生活。在《给一个人质的信》的最初草稿中,他写道,微笑与帝国之间的契约具有同等的约束力。他认识帮他把信件送到曼哈顿各地的深夜送信人,他陪送信人回到布鲁克林的家,共进单身汉的晚餐。一个周六的下午,他去位于格拉默西公园的希契科克家时,按错了门铃,结果他花了一个小时和希契科克家的爱尔兰邻居热聊,最后他没见出版商就离开了。戴高乐总是谈到法国和法国的伟大;圣埃克苏佩里尽管也有着崇高的视角,尽管也发表了有分量的声明,却把自己安置在望远镜的另一端。对他来说,个体就是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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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2月份,他做了各种必要的安排,有些事则委托别人去安排。他给埃莱娜·拉扎雷夫一份购物清单,让她和多萝西·汤普森帮他买东西。埃莱娜负责买苏打泡腾片、阿司匹林、剃须膏、袜子和香烟;多萝西负责买文具,包括圣埃克苏佩里最爱用的帕克钢笔的专用墨水。他不仅没有体面的衣服,也没有军装。2月26日,他开了一张一百美元的支票给布鲁克斯制服公司,那是在纽约能找到的售卖最接近标准法国空军制服的公司。然而,3月初他的旅行证件没有批下来,这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将事情安排妥当。29日,他与雷纳尔与希契科克出版社签署了两项协议。他授权贝克尔全权处理有关《风沙星辰》、《空军飞行员》和《小王子》的法律事宜。这几周里,看到他的人都说他情绪高涨。圣埃克苏佩里几乎整夜都在向德·鲁热蒙说明只有两种经济制度——斯大林主义和封建主义——是可行的(德·鲁热蒙不认为他能够重复自己的论点)。德·鲁热蒙把他的这种状态称为“大脑兴奋”。他喜气洋洋地接待了平·劳伦斯和其他几位客人,算是告别晚宴。深夜,他把客人召集到楼上的书房里,从头到尾读了《小王子》,中间停电的时候,他借着烛光读,外面飘着雪。中途,龚苏萝赶回来吃了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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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3月,龚苏萝表现得很糟糕,她哭喊,尖叫,想阻止丈夫离开纽约;她告诉客人们,圣埃克苏佩里去前线是为了躲她。他多次离开妻子,完全能够预料到这场哭闹会如何收场:小王子的玫瑰起初拒绝和他说再见,后来痛苦地尝试着优雅地道别,她终于克服骄傲说出“不要留恋。你已经决定离开。现在走吧!”,就像在利比亚事故发生之前那样,龚苏萝继续大喊大叫,只不过这次离家近一点。“她是我见过的情况最糟的自我诱发歇斯底里症患者。谁听说过妻子在丈夫即将参战时这样胡闹!尖叫声让人难以忍受。简直不知羞耻!”3月初,护士打开门见到阿代勒·布罗时这么说。护士正在给她注射镇静剂。圣埃克苏佩里压力也很大,布罗发现他紧张不安,身心交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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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已经说过好几次再见了。那是他以为自己在美国的最后一晚,或者是据说他的最后一晚,又或者是有些人记忆中他的最后一晚,他做了下面的一些或者所有事情:拜访希契科克一家,在格拉默西公园和他家的孩子们一起对行人发动水弹袭击;作为主宾出席了著名工程师和发明家让·默西埃和妻子西蒙娜举行的小型告别晚宴,西蒙娜问圣埃克苏佩里想吃点什么,并递给他一盘蒜泥酱田鸡腿;把《给一个人质的信》的手稿、打字稿和校稿,以及他录的磁盘《孤独的祈祷》(后来在此基础上写成了《沙漠的智慧》[50])留给赫达·斯特恩;在很多本《小王子》上签了名。第二天早上7点,他叫醒了西尔维娅·莱因哈特。西尔维娅穿着一件旧法兰绒睡衣打开门,发现眼前的朋友穿着军装,看起来有些滑稽,而他自己显然是非常自豪的。他的衣袖搭在手上,夹克紧紧裹在身上,胸前口袋上用金线绣出的徽章看起来“像蠕动的阿米巴虫子”。他告诉西尔维娅,自己是来说再见的。“我希望给你留下一些美好的东西,能让你记住我,但我所有的就是这些。”他说着,拿出他的蔡司依康相机,并把一个鼓鼓的棕色纸袋放在入口的桌子上,里面是《小王子》最初的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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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4月13日刚过中午,圣埃克苏佩里登上了“斯特灵堡号”。一年多前,“诺曼底号”在纽约港大火中烧毁了,一直躺在海底的泥沙上。不到一个小时,在一位年轻的海军军官的陪同下,圣埃克苏佩里来到“斯特灵堡号”上的病房区。一小粒炉渣掉进了他的眼睛,后来被取出来了。船停靠在纽约时,圣埃克苏佩里给船上一位讲法语的军官读了《小王子》,他是一位荣格派精神分析专家,名叫亨利·埃尔金。《小王子》于4月6日正式出版;它的第一篇重要书评也于那一周发表了。评论家们既感动,又困惑。一个可爱的童话故事并不是美国读者期待《空军飞行员》的作者写出的作品,因为他是如此有男子气概。(在广告中,出版商含糊其词:“评论家和批评家将非常乐意给大家解释它是什么类型的故事。我们能说的是,这是圣埃克苏佩里的新书。”)很少有评论家认为《小王子》是一本儿童读物,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把它推荐给成人;推荐给成人后,人们把圣埃克苏佩里与风格迥异的作家相提并论,比如孟德斯鸠和安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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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子》的一些读者很有见地,其中包括安妮·林德伯格和P.L.特拉弗斯。两位女士马上发现这本书是关于失落童年的苦涩故事。安妮·林德伯格认为它比《空军飞行员》更悲伤,并机敏地看出圣埃克苏佩里创作这本书时经历着“疾病、痛苦和孤独”。她说,圣埃克苏佩里会“牺牲自己——战争和死亡。他认为那就是答案,可事实上并不是”。特拉弗斯从一句话中看到了这本书的要旨:“我孤独地生活着,没有一个真正谈得来的人。”在她看来,这本书是痛苦的升华。她在《纽约先驱论坛报》头版给予了《小王子》热情洋溢的评价,还有些神秘地提醒读者:“所有的童话故事都是现实的预兆。”《小王子》在《纽约时报》畅销榜上榜一周,在《纽约先驱论坛报》畅销榜上榜两周,对作家而言,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到那年秋天,它只卖出了三万册英文版和七千册法文版。《小王子》差点走了好运:前一年11月,奥森·威尔斯在一档电台宣传节目中改编播出了《夜航》与《风沙星辰》的一些内容,5月他又发现了《小王子》。凌晨4点,他把商业伙伴叫到家里来读这本书——又有人因为《小王子》彻夜未眠了——因为来得匆忙,那人还穿着睡袍。最终他为威尔斯争取到了两个月的电影改编权,才得以休息;威尔斯想用真人表演和动画相结合的方式把它搬上银幕。但威尔斯没有得到沃尔特·迪士尼的支持,这个项目也就泡汤了。[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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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之时,作为船队三十艘船中的一员,“斯特灵堡号”出发了。在接下来的三周,圣埃克苏佩里有时下棋,有时修改《沙漠的智慧》的稿子,他的手稿已经拍成了缩微胶卷,现在同文件一起放在西尔维娅送给他的一只漂亮的马克·克罗斯猪皮包里,带在身边。(西尔维娅还给了他一条黄金身份手链,刻有他的名字和血型。尽管她声称绝不知情,但至少她下意识地感觉他真的要离开了。)后来,他记得这次跨洋航行让他产生了“十字军东征的喜悦”。途中,他告诉亨利·埃尔金战争一结束,他就去索莱姆的修道院。似乎为了强调这一点,他每次谈话结束时都会唱礼拜圣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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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子的星辰与玫瑰(圣埃克苏佩里传) 第十七章 了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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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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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能做到,一定不会让我的死亡发出我生命中未曾发表的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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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田,《蒙田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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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的最后一年里,圣埃克苏佩里未能踏上法国大陆。在他看来,北非和科西嘉岛离得很近;他向阿尔及尔方面汇报工作情况,阿尔及尔是1943年底唯一没有被占领的法国大城市。它成了神奇的乐土。当时派驻在北非的一位年轻美国外交官发现,他在这里不时会联想到好莱坞的情景剧《爱丽丝漫游仙境》和《潘赞斯的海盗》,更是常常想起意大利的波奇亚家族。阿尔及尔的政治气氛最浓,也最让人感到棘手,这座城市充斥着冒险家、外交人员、不同国籍的特工、残余社交名流以及暗娼、黑市商人、当地有钱人。这里一切难掩他人耳目,谣言难免四处传播。死对头们肩并肩坐在阿莱蒂酒店的露台上,或坐在由摩尔人的古老宫殿改造成的联盟俱乐部里;情报员向错误的人示好。阴谋诡计和将计就计都在一夜之间孵化出来。由于情势所迫,法国的政治热情似乎在一小块不规则草坪上形成的温室环境中益发猛烈地呈现出来。A.J.利布林试图给他的《纽约客》读者们讲解北非的情况,他说,如果美国要把波多黎各岛变成一个州,就要允许这个发现自己被外国势力占据的岛屿,在一些有影响力的制糖企业的管理之下,继续当美国的属地。圣埃克苏佩里对阿尔及尔也有一些令人难忘的记述,但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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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人在乎你是谁,但圣埃克苏佩里还是迫不及待地让大家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在大多数情况下,他很会把握时机。到佩利西耶家后,他一放下包,就立刻上了一架西蒙飞机,飞到阿尔及尔城外。5月1日,他被分配到原来的侦察队。几天后,2/33中队经过阿尔及尔;他们正在前往突尼斯的途中,将在那里与美国第二十三摄影侦察中队会合,当时该中队听命于总统之子、时任地中海盟军摄影侦察部负责人的埃利奥特·罗斯福。2/33中队现任队长加瓦耶顺道拜访了佩利西耶,惊喜地发现圣埃克苏佩里也在医生的客厅里。他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同一天,圣埃克苏佩里在奥康特的指挥官热莱被任命为吉罗将军的内阁部长,圣埃克苏佩里很乐意去内阁效力。他等了好几周才问朋友,现在是不是他升任少校的好时机。热莱表示了首肯,圣埃克苏佩里对上尉说:“好,请务必关照!”(热莱照办了,不过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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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5日前后,圣埃克苏佩里拜访了勒内·尚布,他现在是一位将军,更令人意外的是,他还是吉罗的信息部长。尚布发现这个新来的家伙更瘦了,其他一点也没变;他没有评价作家的着装,因为在北非穿成这样的人不止一个。“我来赴约了,”圣埃克苏佩里宣布道,他没有忘记在摩洛哥马穆尼亚酒店的承诺,“但晚了六个月,抱歉。”他说他来晚了是因为戴高乐主义者竭力扣留他。尚布还安排朋友立即在阿尔及利亚的艾格瓦特重新加入2/33中队,当然这不仅仅是为了弥补了他遭遇的一切不便。这一回归神奇地验证了安妮·林德伯格得知圣埃克苏佩里离开的消息时想象的画面,她还预言归队将是他最幸福的事:“他会回到他们身边。他微微弯着腰,羞怯地走进队伍。他们大喊‘圣埃克斯!’,那将是他得到的回报。”第二天,他驾驶一架布洛赫174参加训练;晚上,他请战友们吃大餐,还表演了他所有的纸牌戏法。邻近的中队羡慕不已。两年半来,他第一次回到法语世界,回到空中,回到朋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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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次,他也遇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圣埃克苏佩里回到2/33中队时,恰逢中队迎来第一架洛克希德P-38闪电战斗机,这是一种杰出的双尾撑飞机,改装后用于侦察任务,在1943年是最快的飞机之一。P-38的飞行速度可以达到布洛赫174的两倍,它代表了全新一代的飞机。用负责培训他们的美国军官的话说,P-38让圣埃克苏佩里1940年驾驶的波泰飞机看起来像威尔伯·莱特的飞机,非常落伍。P-38不爱闹脾气,一名飞行员称,他甚至可以在降落时填写工作文书,但它非常复杂。圣埃克苏佩里是在几乎没有控制装置的飞机里学会驾驶的,因而对布洛赫174拥有一百零三个控制器赞叹不已。P-38有一百四十八个控制器。飞行员在驾驶、导航、拍照、观察敌情的同时,要操作两台引擎、八个燃料箱、无数电路、四台相机以及氧气供应装置。圣埃克苏佩里没有获准驾驶P-38,说起来也算他幸运,因为6月吉罗还是吉星高照的;圣埃克苏佩里刚回到飞行中队不久就去阿尔及尔了。当时一位有抱负的作家,朱尔斯·罗伊刚分配到邻近的中队,对于他的离开记忆犹新。圣埃克苏佩里坐进一架布洛赫,2/33中队的战友像荣誉卫队一样,站在艾格瓦特机场长满棕榈树的跑道边为他送行。圣埃克苏佩里要经由布萨达往西飞行;那天,罗伊要去那座阿尔及利亚小镇吃午饭,几分钟后,他驾驶一架西蒙飞机跟在圣埃克苏佩里后面。罗伊在布萨达机场降落时,发现跑道尽头躺着一架布洛赫,起落架断了。飞行员已经驾驶另一架飞机继续飞往阿尔及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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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首都,圣埃克苏佩里前往夏宫拜访了尚布,吉罗和他的工作人员都在那里办公。2/33中队将开始P-38训练,他要求尚布将他列入受训名单。“你多大年纪了,圣埃克斯?我不记得了。”信息部长问道。“四十二岁。”飞行员答道,如果他不知道P-38飞行员的年龄限制比这小十岁,他一开始就不会来麻烦尚布了。尚布告诉朋友,他的追求很高尚,但无法通融;美国人在这方面很固执。圣埃克苏佩里坚持要求吉罗介入。尚布善意地为他安排了一次会见:早餐时,法军司令在助理的陪同下按惯例接待了尚布,尚布替圣埃克苏佩里争取到了8点半的会见。然而,上尉没有得到吉罗将军的赏识,将军的威名源自他作为军人的英勇和政治敏锐性,尤其是前者,但其实这两者他都缺乏。当时,吉罗正在考虑邀请戴高乐到阿尔及尔共同理政。圣埃克苏佩里认为这个想法荒谬可笑——难道吉罗如此天真,不知道戴高乐的手下在纽约怎么谈论他吗?——并马上把自己的看法告诉了吉罗。他发誓,如果戴高乐来到北非,吉罗就完蛋了。吉罗也给圣埃克苏佩里提了些建议。他决定,圣埃克苏佩里更适合在他的内阁工作而不是待在驾驶舱里,他还留下命令,让他去写长篇大论:做宣传工作。圣埃克苏佩里不客气地拒绝了这个提议。这次会见结果很糟。吉罗当即突地站起来,让圣埃克苏佩里出去。他说:“看来你把我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了。”实际上,的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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