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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1971 有一回奶奶想去看住在郊外的“小葆拉”。这个老寡妇是奶奶已过世的表哥的侄女。她说:“如果我不去看这个老女人,还有谁会去呢?”家族中的老老少少,包括奶奶自己的女儿还有那一大堆侄女,都一律喊她“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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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1973 不管和谁说话,奶奶的声音都愉快而亲切,并且带着老式的礼数。即使多年不见,她仍然记得人家心中牵挂的事。有一次,奶奶有好几个月没见到隔壁的女管家奥尔加小姐,再次看到她时,就问她:“你那侄儿近来怎么样?通过工程师考试了吗?这孩子可真了不起,不是吗?”她偶尔也会到老木匠的家里走动,并问他:“科尔比尔先生,市政府不是跟你们多课了些房屋税吗?后来解决了没有?我们上回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还为这件事心烦吗?”奶奶的妆奁就是这位老木匠的父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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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1975 奶奶公寓旁的街角常有个妓女在那儿拉客。奶奶和这个妓女说话一样是客客气气的。其他人对这妓女视若无睹,只有奶奶会走向前去跟她寒暄:“莉莉小姐,你好。今晚可真冷,找条厚一点的围巾,把身子包紧一点吧。”有一天晚上,她发现莉莉小姐喉咙沙哑,于是拖着一身老骨头爬上楼,翻箱倒柜地找咳嗽药,之后再爬下去交给那个妓女。在战后的维也纳几乎没有一部电梯可以使用,所以奶奶只好这样爬上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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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1977 奶奶有个侄女就很不高兴,告诫她说:“奶奶,跟那种女人说话,有失您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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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1979 “谁说的?”奶奶答道,“对人礼貌有失什么’身份’。我又不是男人,她跟我这么个笨老太婆会有什么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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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1981 “但是,奶奶您居然还给她送咳嗽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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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1983 “你啊,总是把性病当做洪水猛兽。对此,我虽无能为力,但是我至少可以使她的感冒赶快好起来,不至于让那些男人被她传染,得了重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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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1985 奶奶有个侄女咪咪,也许是曾侄女吧,是个小演员,演过几部电影和音乐剧。在一些比较耸人听闻的星期天报纸上,常可看到她的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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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1987 奶奶说:“希望他们不要再报道咪咪跟某人在她的闺房里打得火热这种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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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1989 有个孙女说:“奶奶,别假正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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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1991 “闹绯闻其实是她的手段,她还希望报纸大肆渲染呢,这样她才有戏可演。不然,像她这样歌声不怎么样,演技又差的,哪有什么发展?希望她在受访时,别提到那些男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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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1993 “但是,奶奶啊,那些风流男子巴不得自己能因此出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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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1995 “这也就是我最看不惯的——煽动那些老色鬼的虚荣心,让他们沾沾自喜。我觉得这和’卖淫’简直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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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1997 奶奶的婚姻显然十分幸福。直至死前,她一直把爷爷的相片挂在卧房,每逢爷爷忌日,她一定闭门静坐。不过,听说爷爷却是个“多情种子”。17岁那年,有一次我在维也纳的大街上行走时,被一辆旧式豪华大轿车拦住了,坐在车后的女人摇下车窗,跟我招手。我走向前去一看,前面是司机,后座有两个女人,一个戴着厚厚的面纱,另一个身穿围裙,应该是女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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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1999 那个女仆跟我说:“夫人问,你就是斐迪南·邦德的孙子,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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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2001 “是啊,他是我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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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2003 “他是我们夫人最后的情人。”说完,车子就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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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2005 当时,我困窘得不知如何是好,但是还做不到守口如瓶的地步。这件事终于传到奶奶的耳朵了。她把我叫进房里,对那戴面纱女人的事提出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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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2007 “我想,她一定是达格玛·西格菲顿。我相信你爷爷的确是她最后一个男人。这个女人说来也是挺可怜的,实在算不上漂亮。不过,我敢担保,她一定不是你爷爷最后的情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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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2009 “不过,奶奶啊,”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一直都想跟奶奶说的话,终于找到机会说了,“爷爷这么风流,您难道不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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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2011 “当然啰。不过,没有情妇的男人一样令人担心。这样,我就不知道他究竟跑到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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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2013 “不过,您会不会害怕爷爷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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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2015 “一点也不。爷爷一定会回家吃晚饭的。我虽然只是个笨老太婆,不过倒很清楚——胃也是男人的性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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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2017 爷爷去世后,留给奶奶一笔为数庞大的遗产。但是,因为奥地利通货膨胀得厉害,奶奶还是穷得像教堂里的老鼠。她本来有一栋两层楼的公寓房子,有许多仆人可以使唤,现在却住在从前家里女仆住的小房间,而且得自理家务。她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差,却很少听她发牢骚,如果有的话,也只是抱怨风湿和耳朵不好,因此不能弹琴、听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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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2019 奶奶年轻的时候,钢琴弹得极好,是克莱拉·舒曼的学生。她在老师的要求下,在勃拉姆斯跟前演奏过好几次——这是奶奶一生最光荣的一刻。当时有教养的女人是不能公开演出的,不过奶奶在爷爷去世后,自己健康尚可时,倒是常在慈善演奏会中露一手。马勒在1896年职掌维也纳歌剧院不久,在一次指挥演出中,奶奶也曾共襄盛举,担任钢琴的部分。但是自此以后,奶奶就不再公开露面了。一般维也纳人总喜欢那种热情澎湃的音乐,奶奶却嗤之以鼻,认为这种音乐鄙俗,说是给“炒股票”的人听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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