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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在3月一个急风暴雨的日子再度见到他时,他的愁绪已浓得化不开,几近陷入极度的沮丧中。但是,他还是打起精神,如同往常,待客亲切而殷勤。他还是一样为我们准备了点小小的“惊喜”——在结冰的溪畔摇曳生姿的小杨柳。他拒绝谈论自己的心事,一直怂恿我说说太太如何、自己怎么样,还有目前关心的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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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已经完成了我第一本重要的著作——《经济人的末日》。在离开美国之前,我已经把手稿交给布雷斯福德为我介绍的一家美国出版商。他很喜欢这本书,但却有一点不同的意见。我预测纳粹最后的“解决之道”——计划屠杀欧洲所有的犹太人,以及希特勒和斯大林的妥协——这些都是当时自由世界“正派人士”无法想象的。我和布雷斯福德谈了一整晚,也透露我担心找不到人出版。我随身带了一份手稿,布雷斯福德因此想看一下。第二天早上,他下来吃早餐时,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他彻夜未眠读完全书,而且非常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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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这实在是第一流的东西。我已经拍了封电报给纽约的出版商,告诉他们非得出版这本书不可,而且要尽快。但是,你可别谢我,我也想请你答应一件事——让我为这本书作序。这样我就可以公然和俄共决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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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做虽是谨慎之举,但为另一个人写的书作序并不等于大声地“昭告世人”。不过,借此布雷斯福德还是表示和俄共一刀两断。他在序中说,苏联似的共产主义注定失败。正如布雷斯福德预期的,这本书相当成功,几个月后在英国一出版,布雷斯福德的背离共产主义已经公之于世,列入记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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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8个月,欧战爆发了。布雷斯福德立刻鼓吹英国要全力对抗希特勒。对美国左派知识分子而言,布雷斯福德特别有影响力,因此他成为苏共的头号敌人,也是共产党意欲摧毁美国反共运动的第一个目标。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主要的非共产党的期刊——《新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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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 Republic)的编辑布利文(Bruce Bliven),也是布雷斯福德的老友,告诉我说,他在为布雷斯福德辩解,否认他是“战争贩子”、“背叛者”以及“法西斯间谍”时,所遭受的压力是空前的。布雷斯福德本人亦是这份刊物的欧洲编辑。美国有一家知名大学请布雷斯福德演讲欧战及其相关议题时,校园中的共产党人及他们的同路人就强迫校方取消对布雷斯福德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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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41年春,罗斯福政府警觉当初新政最热切的支持者——大学教授、大学生、自由派的报人和知识分子等——正一步步走向孤立主义。所以华盛顿方面就要求英国政府派布雷斯福德来美进行巡回演说,因为那些为孤立主义者宣传影响最巨的,正是布雷斯福德在美国的朋友,多年来一直相当支持他。布雷斯福德非常欣喜,至少他可以有所作为了。但是,他打算用几个星期的时间,办好一桩“私事,”也就是说服在科德角定居的克莱尔回到他身边,跟他回英国。我和妻已在康涅狄格和麻州之界租了一间避暑小屋,于是我们邀请他们俩7月时一同来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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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美国之旅,对布雷斯福德而言,简直是一场灾难。在他抵达美国之前,已经注定此行功败垂成。他人还在海上时,希特勒就进军苏联,在纽约上岸时,每一个共产党、他们的同路人以及美国的左派分子都狂热地大声倡导干预。他的“私事”也落了空,即使他表示如果必要,他愿意搬到美国,克莱尔还是不愿回到他身边。于是,布雷斯福德提早结束这趟伤心的旅程,只在美国停留了两星期,告别美国时,已成一个被风霜摧残、心碎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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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国的家乡还有更难堪的羞辱等着他。他决定此次回去,准备原谅并且忘记英共在前两年对他做的种种不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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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纳粹大胜而苏联挫败之时,他愿意再出面支持俄共。他和迈斯基约好,一到伦敦便与他相见。布雷斯福德在信中告诉我说,迈斯基让他足足等了三个小时,最后他终于可以进迈斯基的办公室时,迈斯基对他说:“布雷斯福德啊,”(过去25年来,迈斯基一直亲密地称他诺埃尔,改口叫他布雷斯福德还是第一遭)“不要再上这儿来了。以后再来,我也不会见你的。我们不再需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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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布雷斯福德在信中跟我说道:“现在,我终于明白那些异议分子的感受了。他们帮克伦威尔对抗斯图亚特王,获得胜利后,克伦威尔说他们已不再重要,于是将他们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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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克普尔(Stephen Blackpool)——狄更斯最有力而深沉的小说《艰难岁月》(Hard Times)(1854年)中的主角和异议分子,最后落得身败名裂、流亡而终,原因就在于他的良知不允许他和权力结合。他的死也是一桩挫败,不但不能改变什么、影响什么,也不能成就什么。这位从19世纪狄更斯的想象中化身而出的异议分子,甚至不能算是殉道者,只是个牺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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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埃尔·布雷斯福德,这位与20世纪的现实相抗衡的异议分子,试图结合他的良知与权力,以发挥影响力——最后,却为世人所忘,不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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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观者:管理大师德鲁克回忆录(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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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工作生涯,多亏了一座巨大而且丑陋无比的咕咕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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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冬,我回维也纳的父母家过圣诞,之后决定留在英国找工作。我早就心里有数,英国的工作不好找,恐怕得花一番工夫。出发前,父亲要求我帮他带一份“小礼物”给一个老朋友的儿子。结果,这份“小礼物”却是一座高达5英尺的咕咕钟,笨重得几乎难以搬动。火车又拥挤不堪,每到一站,有人上下,我就得赶紧移动这座钟,好让人通过。在巴黎上下车时,我还得拖着这座钟,后来还抱着这个庞然大物登上轮船,横渡海峡。我一抵达伦敦的维多利亚车站,立刻打电话给理查德·莫赛尔(Richard Mosell),也就是这份“小礼物”的收件人。那时,约是早上10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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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跳进计程车,直接把这座钟送来好了,”他说,“这样你就不必先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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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前一年偶尔见过莫赛尔几次,只知道他好像在市区从事银行业。把钟送到后,他请我共进午餐,闲聊一下我的背景和将来的计划。然后他说:“我们弗里德伯格公司可以雇用你做经济分析员,你也可以帮我们撰写报告,以及做几位合伙人的执行秘书。我们先回到我办公室,如果合伙人没有意见,你随时可以开始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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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二天早上就到那家公司工作了,之后一直待在那儿,直到三年后前往纽约为止。在那三年间,那座咕咕钟就在我办公桌的旁边——莫赛尔本人不喜欢那座钟,我也是——每15分钟发出一次讨厌的声音来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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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告诉我,我在商业银行界的表现不凡、大有可为。弗里德伯格公司也没有亏待我,他们给我的待遇和薪水都很优厚。最后,我决定离开时,他们使尽全力说服我留下,答应几年后升我做合伙人。见我去意已定,于是给我一份厚礼——安排我和内人搭乘两星期的豪华邮轮头等舱,经地中海到纽约,并聘我做他们驻纽约投资顾问,为期两年。这可是个领干薪的闲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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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总觉得自己做得差强人意,因此不是很喜欢弗里德伯格公司的工作。但是,我每天还是很想到办公室去,因为那儿的人,不管是公司里的人或是他们的客户,都特别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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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公司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由三个股票经纪人合伙创办的。他们原本在伦敦证券交易所服务,因为身为德国人,因此生来就是“英国之敌”,于是被迫辞职,另行创立公司。他们就是坎托(Max Cantor)、伯恩海姆(Otto Bernheim)和弗里德伯格(Ernest Freedberg)。坎托因为涉及一点“丑闻”,所以没待多久就离开了,不过没有人告诉我细节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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