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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28 如果我说,我很高兴取得了成功,只要这成功仅限于我的著作和我的文学上的名字,但是如果成功使人们对于肉体上的我感到好奇,那我就觉得成功令人厌烦了。我这样说,是真心诚意的。早在我十分年轻的时候,我心里最强烈的便是本能的希望,能自由自在,独立自主。我感觉到,每个人的个人自由,通过照相似的知名度,大部分受到阻碍,遭到歪曲。另外,我出于嗜好而开始做的事情,颇像从事一种职业或甚至是在经营一种企业。每一次邮班都带来一大堆信件,邀请信、要求和询问,希望得到答复。要是我出门在外一个月,那么事后必然要浪费两三天来处理那堆积如山的邮件,把“企业”又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并非心愿,却是由于我的书籍成为市场上畅销的商品,我也就陷入了一种买卖之中。这项买卖要求有条不紊、统揽全局、准时和干练,才能做好——所有这些非常值得尊敬的美德,可惜都和我的本性格格不入。它们非常危险地扰乱我纯粹的无拘无束的思考和梦想。因此人家越是要我参与在庄严隆重的场合致辞讲演,出场露面,我就越往后缩。要我用我这个人为我的姓名承担责任,对此我怀有一种病态的羞怯,我一辈子也未能克服这种羞怯的心理。直到今天,走进一个大厅去听音乐,或者在剧院观看演出,我会完全出于本能,在最不引人注意的最后一排入座。再也没有比在一个讲台上或者在一个暴露的座位上去露一下我的脸更叫我难以忍受的事了。任何形式的隐姓埋名是我的迫切需要。我还是个孩子,就一直不能理解那些老一辈的作家和艺术家,他们穿着丝绒的外套,蓄着波浪形的头发,额上披着下垂的发卷,像我尊敬的朋友阿图尔·施尼茨勒和赫尔曼·巴尔那样,或者以异乎寻常的胡子式样和怪异夸张的服装,想让人家在马路上一眼就认出他们。我确信,让自己身体的外表引人注目的任何方式都会把一个人误导到照维尔弗的话所说的,变成他的自我的“镜中人”生活着,一举手一投足都要摆出某种气派,而随着这种外表举止的变化,就会失去通常拥有的内在本性中的真挚诚恳,自由自在和无忧无虑。要是今天我还能从头开始,我将设法使这两种幸运的状况、文学上的成功和个人的隐姓埋名合在一起加倍地享受,我要把我的作品用另外一个名字,一个虚构的名字,一个笔名来加以发表;因为生活本身就充满魅力和意外惊喜,更不用说这双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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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30 [1] 本诺·盖格(1882—1965),奥地利艺术史家、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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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32 [2] 阿尔贝尔特·斯特林加(1881—1931),意大利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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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34 [3] 我的太太,指茨威格的第一任太太弗里特里克·茨威格(1882—1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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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36 [4] 朱泽培·加里波的(1807—1882),意大利复国统一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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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38 [5] 泻岛之城,即威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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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40 [6] 贡多拉小划船,威尼斯的一种小船,为内河航运的重要交通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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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42 [7] “魔鬼修士”,确有其人。原名米凯勒·彼查(1771—1806),为意大利强盗和反对法国占领南意大利的战士。他的生平常用作文学题材。法国作曲家达尼埃尔-弗朗梭阿-埃斯佩里·奥贝(1782—1871)借此写成歌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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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44 [8] 《意大利人民报》(Popolo d’Italia),墨索里尼于1914年创办的报纸,法西斯的机关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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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46 [9] 格鲁纳瓦尔特,柏林一个区,拉特瑙的住所在这个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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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48 [10] 马蒂阿斯·埃尔茨贝尔格(1875—1921),德国作家、政论家、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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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50 [11] 柏林的繁华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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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52 [12] 胡戈·斯蒂纳斯(1870—1924),德国企业家、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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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54 [13] 巴比伦,这里指《圣经》中道德沦丧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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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56 [14] 戛依乌斯·苏埃多尼乌斯·特朗基路斯,德文名字是苏埃东(70?—122),罗马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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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58 [15] 即1919年成立的德意志共和国,亦称魏玛共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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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60 [16] 约瑟夫·富歇(1759—1820),法国政治家,法国大革命时期的风派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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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62 [17] 阿尔弗雷德·龙特(1892—1977),美国演员,电影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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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64 [18] 即法王路易十六的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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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66 [19] 本雅明·许普施(1876—1964),美国出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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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71 昨日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 [:1705585053]
1705586972 昨日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 14.落日西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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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74 在那个人[1]扰乱我们世界之前,1924至1933年之间的这十年,对于欧洲而言比较平静,我要一再怀着感恩的心情记起这点。正因为我们这代人在动乱之中深受其苦,所以我们也把这相对的和平视为意料之外的馈赠。感觉到,必须弥补战争和战后这些恶劣的年代对我们的幸福、自由、精神专注所进行的盗窃,我们大家就干得更多,可是却干得更加轻松。大家到处漫游,到处尝试,又为自己发现了欧洲和世界。人们从来没有像在这几年这样频繁出游,——是由于年轻人焦躁不耐,急于想挽回他们在互相封闭期间造成的缺失?还是说也许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趁封锁还没有重新开始,必须及时跳出这狭小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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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6976 我在那个时候也进行许多旅行,但是这已和我年轻时候的旅行大不相同,因为我在这些国家现在已不再是个陌生人,我到处都有朋友,有出版家,有读者。我是作为我的那些著作的作家前来,不再是从前那个好奇心切的无名之辈。这给我带来各式各样的好处。我可以为欧洲精神团结的理念大做宣传,多年来这种理念已成为我人生的真正理想,现在宣传起来力度更加强大,影响更为广泛。本着这个宗旨,我在瑞士在荷兰讲演,在布鲁塞尔我在艺术宫(Palais des Arts)用法文讲演,在佛罗伦萨,在当年米开朗琪罗[2]和莱奥纳多[3]曾经呆过的历史性的杜景多大厅(Sala dei Dugento)用意大利文讲演,在美国我举行一次文学之旅,从大西洋海岸直至太平洋之畔,用英文讲演。这可是另外一种旅行;我到处都见到该国最优秀的人士,像伙伴一样用不着我特地去拜访他们,在青少年时代,我都满怀敬畏之心抬头仰望他们,从来不敢写封短信给他们,如今却成了我的朋友。我进入了一些圈子,平素他们都非常高傲,拒不接纳任何陌生人。我看到了圣日耳曼郊区的那些豪华府邸,意大利的宫殿和一些私人收藏;在公共图书馆里我不再在借书处请求借阅图书,而是由馆长们亲自把他们珍藏的宝贝展现在我面前。我在费城像罗森巴赫[4]博士这样一些家私亿万的古董商家里做客,一些小收藏者都会目光畏怯地从他们的商店前面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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