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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00 但事实仍没有改变。彼得格勒苏维埃仍坚决反对让沙皇一家流亡海外,他们在卫戍部队和铁路工人中拥有足够的支持力量来实现自己的意图。乔治五世愿意提供庇护只是一个枝节问题。临时政府不敢与苏维埃领导层对抗,因为他们竭力在全国上下施展自己的权威。在临时政府拥有足够的权力之前,乔治国王或戴维·劳埃德·乔治首相的提议都没有多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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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02 1917年3月26日,克伦斯基前往彼得格勒苏维埃的军事部门,希望能缓和局势。作为一个长期坚决反对君主制的人,他请听众相信他。他宣称,在沙皇村没有任何人能不经他同意而获得自由。他滔滔不绝地演讲,请求士兵要么将他从队伍中赶走,要么给予他信任。有关克伦斯基纵容尼古拉二世的谣言给他造成了麻烦。他承认,德米特里·帕夫洛维奇大公目前仍是自由身,但他辩解称大公在刺杀拉斯普京的事件中起到了积极作用。事实上在克伦斯基看来,罗曼诺夫家族的这位大公毫无疑问应该被视为沙皇制度的敌人——他认为,没有理由不让他继续在驻扎于遥远波斯的俄国军队中服役。克伦斯基同样坚定地认为,对伊万诺夫将军仅采取软禁措施就行了,因为根据医生的诊断,他已经是一个病入膏肓之人。[229]但临时政府仍然支持沙皇一家前往国外流亡。因此可以想见,尼古拉和亚历山德拉对他们的未来充满困惑。他们以前的信息渠道被切断了,只能依靠克伦斯基在亚历山大宫告诉他们的信息以及每天从报纸上看到的内容来做判断。随着退位剧变对他们的影响渐渐变小,他们也开始对自己的命运产生了复杂的想法,并和身边的人谈论起来。他们不太愿意作为逊位君主及其家人在伦敦生活。亚历山德拉告诉皮埃尔·吉利亚尔,如果真要流亡海外,他们希望去一个英国殖民地或挪威。[230]西德尼·吉布斯在给哈蒂姑妈的信中写道:“我们的命运被完全打乱,我很可能要和我的‘学生’一起离开俄国前往英国。”[231]显然,尼古拉和亚历山德拉还没有完全放弃前往英国寻求庇护的念头。然而,自由行动的权利并不掌握在他们手里。就连临时政府也无法保证他们从沙皇村北上的行程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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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07 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最后503天 [:1705587482]
1705588108 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最后503天 第九章 规定和日常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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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10 临时政府在亚历山大宫为罗曼诺夫一家制定了详细的规定。大部分时间他们被迫待在室内,只能在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之间走上阳台或进入花园。只有两处入口仍可使用,在大革命之前任职的警卫都被调走了。(事实上,在彼得格勒的每座车站与其他地方,之前任职的警察也已经不见踪影。)除了宫廷指挥官使用的电话外,所有电话都被切断了;电报设备已经停用。罗曼诺夫一家的通信需要定期经过检查。那些希望继续为罗曼诺夫一家服务的随从只有满足一个条件才能留下来,那就是永远不离开皇宫。一位医生应召而来时,一名军官必须也在场。[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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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12 西德尼·吉布斯恰巧在这些规定出台的那天去首都了。当他返回沙皇村时,军队拦住了他。吉布斯请求英国大使乔治·布坎南爵士与临时政府交涉。过了很长时间之后,他收到了一封由五位部长签署的拒绝信——他仍被禁止进入皇宫。[233]内阁可能担心吉布斯会成为尼古拉和英国政府之间的中介,此时临时政府正在尽力完全控制与英国方面的联系。但并不是所有随从都像吉布斯一样忠心不二。在尼古拉退位后,几名宫中官员想办法离开了皇宫。数天之内,尼古拉便发现,彼得·奥普劳克辛伯爵、基里尔·纳雷什金伯爵、亚历山大·格拉贝伯爵、副官亚历山大·莫尔德维诺夫和副官尼古拉·利希滕贝格公爵都弃他而去。[234]罗曼诺夫一家已渐渐习惯了接受日常隔离和检查。人们给他们写信时必须签名,以便当局在需要时能追查到写信人。[235]这些规定也传达到了彼得格勒苏维埃,以此向革命党保证,前皇室正受到适当的管控。[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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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14 尽管皇宫周围设立了警戒,与沙皇村其他地方隔离开了,但人们经常能听到军营里的声音。整个3月和4月,政局的变化都伴随着军乐队的乐声。沙皇一家不喜欢喧闹,尼古拉非常痛恨没完没了的《马赛曲》和肖邦的《葬礼进行曲》。新当局在皇宫花园内挖了墓地,埋葬和纪念那些在二月革命中为推翻君主制而牺牲的人,这一举动使他极为紧张。肖邦的《葬礼进行曲》萦绕在沙皇一家的脑中,他们禁不住一直用口哨吹着它的旋律。[237]从这种程度上说,罗曼诺夫一家其实已经汲取了革命的精神。但在其他方面,他们一如既往地躲避并憎恶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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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16 沙皇一家通过报纸了解政治和战争方面的消息。科贝林斯基看到,每天都有一叠报纸送来,包括《俄国世界》、《俄国意志》、《言论报》、《新时代》、《彼得格勒小册》和《彼得格勒报》。每天还会送来一些英国和法国的报纸。《言论报》是主要的自由党——立宪民主党——的官方报纸,在1917年革命之前,其言论属于左派,当然它也是沙皇夫妇非常厌恶的报纸。二月革命后,立宪民主党稍微转向了偏右派的政策,也许尼古拉因此觉得他们不像以前那样令人讨厌了。但是,他觉得没必要去看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的日报,更不用说布尔什维克的报纸了。显然,他认为自己对他们已经够了解了。他将自己封闭在那些他即位后便信奉的观点中,只对他认为合适的事物保持好奇心。他在这方面是彻底顽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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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18 然而,他和家人都意识到,必须接受事实,他们已经不再是权力与威望的最高拥有者,规律的日常生活是他们的慰藉之一。不过,亚历山德拉一早起床,还有尼古拉早上和多尔戈鲁科夫一起散步健身并讨论最新局势这两件事除外。他喜欢在回房间前干一些体力活,锯木头或劈柴是他最喜欢做的杂事。亚历山德拉身体不好,不能再去沙皇村疗养院看护士兵,便专心做针线活。她整天都坐在椅子上,能动动手也令她感觉舒服一些。她送给别人的一些礼物上还绣着祈祷文。[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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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20 沙皇一家在一点钟一起吃饭。之后,孩子们在返回书房前会到花园里锻炼身体。他们四点左右喝茶,有时喝完茶他们会再次到户外透透气。他们七点吃晚餐。[239]他们在物质上什么也不缺,饮食标准也和从前一样。他们还保留着大量廷臣和仆人。虽然他们被迫遵守规矩,但总有机会抱怨任何令他们不满的事情——可以预料,亚历山德拉一直都吵吵嚷嚷。被软禁的罗曼诺夫一家孤零零地留在皇宫中。在二月革命之前,他们自己就与上流社会隔离,现在他们又与亚历山德拉和女儿们曾在其中看护受伤士兵的疗养院病房失去了联系。尼古拉和亚历山德拉保护他们的孩子免于接触那些他们认为会造成不良影响的事物。1914年之前,他们没有与其他欧洲王室讨论过为女儿们寻找追求者。而现在在战争期间,他们更不可能为女儿们安排婚事。年轻的公主们在感情上处于封闭状态。他们的大女儿奥尔加已经二十一岁了,但她和妹妹们一样,不如同龄女子成熟。她们和弟弟都对其他生存条件一无所知,可想而知,她们是多么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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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22 科贝林斯基上校对沙皇一家非常尊重,而沙皇一家也对他报以同等敬意。他与尼古拉相处得很好,却不敢称他为“陛下”,只是简单地称他为尼古拉·亚历山德罗维奇。[240]但是科贝林斯基麾下的军队却不那么有礼貌,花园中的气氛常常很紧张。俄国北部食品供应普遍紧张,驻军的饮食因此也比较差。士兵吃不上面包,不得不吃扁豆,这令他们很恼火。食品供应问题本就是引发二月革命中不满情绪的一个原因,现在在临时政府的统治下这个问题依然困扰着大家,因此士兵们愤怒地向沙皇一家表达不满。[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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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24 一天,一名士兵开枪射杀了皇宫花园中的一只小羊。安娜·维鲁波娃回忆称,那名士兵拿枪指着她,发了一通牢骚。官兵都没有在意这件事:随从们动动手指,士兵们表现得很顺从,一天天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另一名士兵开枪杀死了花园里的另一只小羊。[242]更有甚者,士兵们有时会在言语上对罗曼诺夫一家表现出不敬。一名士兵看见尼古拉之后,对同伴嚷道:“我们的钱都用到这里了!看看他们奢侈的生活!”尼古拉本人一直尽力与官兵友好相处,他始终将他们视作“自己的”官兵。他会对他们每个人友好地说“你好”。沃尔科夫曾目睹,有一次尼古拉问好后,士兵并没有回应他。尼古拉以为士兵听力不好,便提高音量再次问好。但这名士兵依然没有回应。从那时起,沃尔科夫明白了,驻军里的每个人都认同革命,支持推翻皇室。[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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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26 科尔尼洛夫将军定期调换警卫,以确保沙皇一家与警卫之间保持距离。在一个团离开时,尼古拉向他们告别,并向他们的指挥官伸出手。尴尬的一幕随之而来。这位军官并没有被尼古拉感动,反而退后了一步。尼古拉的手便尴尬地悬在半空。他非常沮丧烦恼,走上前去,流着泪搂住这名军官的肩膀问:“我亲爱的朋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军官的回答直截了当:“我是普通人民的一员。以往当人民向你伸出手时,你拒绝了他们。现在我也不会接受你伸出的手。”[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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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28 即便如此,随从安德烈·沃尔科夫还是察觉到,士兵时常看到尼古拉拿着斧头和锯子干活的场景后,他们的情绪有所缓和。一些军官想要罗曼诺夫一家的签名照片。当沃尔科夫向他们转达这些请求时,他们非常乐于满足军官的心愿。另一些军官则表现出更多敌意,当值时拒绝与尼古拉握手。[245]旧的俄国正在发生转变。例如,军队曾有传统,在复活节期间给每位团指挥官赠送半瓶佐餐酒。第二团的官兵没有获得这份慷慨的赠予,他们很不满,大闹了一通,最后科贝林斯基只好让步,送出了五十瓶葡萄酒。已经受到破坏的纪律越来越分崩离析。一位军官斥责与他同团的一位上尉亲吻了皇帝的手。这些都令尼古拉感到困惑和痛苦。[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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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30 尼古拉并不是罗曼诺夫一家中唯一为驻军官兵的行为苦恼的人。1917年6月10日,儿子阿列克谢带着玩具步枪在户外玩耍——这是他最骄傲的财产——当时的卫戍部队吓坏了。阿列克谢手中拿的并不是真正的武器,而仅仅是俄国工厂为他制作的一把微型玩具枪。尽管这把枪可以发射子弹,但阿列克谢已经没有子弹了。他从小就接受俄国的军事传统教育,很喜欢像士兵一样到处挥舞自己的玩具枪。卫戍部队却不这样认为。他们声称他挥舞着危险的武器。得知要放下手中的枪时,阿列克谢立刻哭起来。科贝林斯基知道后,便与吉利亚尔和孩子们的保姆亚历山德拉·捷格列娃讨论此事。科贝林斯基很同情阿列克谢,但还是认为谨慎起见,应当将这把小步枪没收。[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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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32 这类事情令尼古拉对革命形势越发恐惧。他最担心的事情都发生了。通常他避免发表任何政治方面的评论,甚至要求自己的随行人员也如此做。在通信中他更加谨慎,因为他知道他写的所有内容都可能被当局阅读。但在给母亲玛丽亚·费奥多罗芙娜的一封信中,他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想法,写道:“那些正在腐蚀军队的人犯下了多么可怕的罪行,是语言无法表达的!”[248]亚历山德拉则不愿意压抑自己。6月10日,她在写给她之前护理的病人,战斗英雄亚历山大·瑟罗博亚尔斯基将军的信中,写到了“首都的所多玛和蛾摩拉”。[249]她带着昔日皇后的自信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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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34 社会大众的心理非常可怕。我们的人民没有文化——这就是他们像羊群一样盲从潮流的原因。但是,如果告诉他们,他们被欺骗了,一切就可以往不同的方向发展。他们是能干的人民,但他们什么都不懂。如今恶人四处横行破坏国家,请让好人们试一试,拯救这个国家吧。[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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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40 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最后503天 第十章 昔日君主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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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42 尼古拉不喜欢向家庭以外的人透露内心想法——他一直以缄默闻名,在他的日记里甚至也找不到太多内心想法的流露。但人们在他生活中的一个方面找到了一些线索。在沙皇村,这位前皇帝成了狂热的读者。俄国北部的夏季黑夜很短,以“白夜”闻名。在漫长的白昼里,在不需要锯木头或劈柴时,尼古拉便阅读早年他没来得及读完的文献。从他选择的书目来看,他在试图通过阅读来理解近期发生的重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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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44 他关注的主题与以往一样:责任、命运、宗教、国家、军事力量和统治。他不习惯和大臣谈论这些话题。当然,现在他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交谈。当他与多尔戈鲁科夫或吉利亚尔等廷臣谈到这些话题时,他的身份仍然是皇帝:他并不希望与他们真诚地交流思想,而他们也不想侵犯他的隐私。看上去,尼古拉始终没有解开心结,即使在亚历山德拉面前也一样,而亚历山德拉又整日沉迷于《圣经》和东正教虔诚的文字中。尼古拉坚持认为,他必须表现得很强大并维护尊严。似乎他觉得与他人交流思想的唯一方式就是,坐下来阅读他欣赏的作家的作品。他的“对话者”无法回应他,这是他喜欢的交流方式。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俄国沙皇不需要任何人的回应。尼古拉如同一座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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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46 但他是一座有感情的堡垒。晚上他会为家人读书,以鼓舞大家。他从安东·契诃夫的短篇小说读起。[251]随后他会读阿瑟·柯南·道尔的《恐怖谷》和《巴斯克维尔猎犬》——罗曼诺夫一家一直很喜欢福尔摩斯的故事。[252]他们也很喜欢其他作家的侦探小说,例如加斯东·勒鲁的作品,他们从《“黄屋”奇案》读起。[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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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588148 尼古拉一生都对帝国军队的历史情有独钟,因此他独自阅读时喜欢看L.A.卡索的《多瑙河上的俄国》和库罗帕特金将军的《俄国人的俄国》,这两本书都是在一战爆发前不久刚出版的。[254]卡索重点关注1812年签订的《布加勒斯特条约》,该条约使俄帝国获得了“摩尔达维亚最好的那部分领土”——在卡索看来,这给圣彼得堡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好处。[255]库罗帕特金恢宏的三部曲记录了从遥远的古代到20世纪的俄国军事行动,他认为很可悲的是,近几十年来俄国人一直没能实现建立“俄国人的俄国”这一目标。库罗帕特金抨击俄国工业中外资占比庞大,他还认为,俄国内部的犹太人对国家利益产生了恶劣的影响。在反犹太主义大爆发之时,他反复讲述一个于1904年至1905年日俄战争中在丧生的犹太士兵身上发现小册子的故事。库罗帕特金引用了一个拉比发出的秘密指令,这个拉比敦促犹太人渗透整个欧洲统治阶层。据说,犹太人密谋通过控制金融来掌控权力,通过煽动工人阶级表达不满来破坏整个国家。[256]卡索是一个怀念帝国的爱国者和保守派,而库罗帕特金是一个狂热的种族主义者和极端的民族主义者。他喜欢“他的”军队,总是想着军队。对他来说,国家的荣誉和伟大一如既往地依靠军队。他一直认为,获胜的外国势力正在破坏他深爱的俄国的福祉。尼古拉喜爱阅读他们两人,特别是库罗帕特金的作品,这个转变反映出他的思想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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