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5588567
1705588568
因此，他于1918年1月24日向士兵委员会递交辞呈，称他知道自己留下来会带来更多麻烦。潘克拉托夫在官方宣誓陈述书中说明了理由，委员会主席基列耶夫同意了。[507]潘克拉托夫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屈服于当局的专制意愿。如果沙皇一家发生任何不幸，他想证明那不是他的错。他辞职后便立刻去与尼古拉道别。[508]他和尼古拉都知道，对罗曼诺夫一家来说这个结果是无益的。尼古拉用英语秘密写信告诉母亲：“监视我们的人终于被士兵带走了。如今我们身边只有亲爱的上校［科贝林斯基］。他不读我们的信件，也不读我们从你那里收到的信件；他总是亲自把信送来，在人前假装一切都按常规进行。”[509]这封信里的英语表达得并不十分清楚，也许是要保证如果信碰巧被布尔什维克拦截了，里面的内容不会被他们看懂。可能尼古拉也想为后代留下合适的记录。
1705588569
1705588570
事情又发生了变化，士兵委员会耀武扬威地命令索菲娅·布克斯赫韦登搬出科尔尼洛夫的宅邸。[510]布克斯赫韦登不受军队欢迎。最初她因患阑尾炎而没有跟罗曼诺夫一家来到托博尔斯克。手术后，她独自一人乘坐火车前来，火车上满是不守规矩的士兵，其中一些人在她车厢外的走廊上徘徊，大喊“资产阶级必死！”。1918年1月5日，当她出现在托博尔斯克时，值班的警卫不让她进去。显然，军人们不喜欢她华丽的服装，尤其是她的灰色大衣。[511]她别无选择，只能和母亲的朋友马瑟小姐住在一起。[512]
1705588571
1705588572
士兵委员会也毫不迟延地命令潘克拉托夫和尼科尔斯基搬出科尔尼洛夫的宅邸。[513]他们两人被这种强制命令搞糊涂了。塔季扬娜·博特金娜无意中听到尼科尔斯基说：“我们从未想过我们会在你之前离开。”尼科尔斯基拿着一只小手提箱，戴着一顶“夸张的毛茸茸的黑色高帽，这顶帽子让他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强盗”。他心情很不好。当被问到他和潘克拉托夫要去哪里时，他回答说：“我们不知道。我们会去找个角落待着，平复我们怨愤的心情！”[514]潘克拉托夫和尼科尔斯基在托博尔斯克待了一个月，于1918年3月抵达赤塔。[515]罗曼诺夫一家勇敢地面对当下的局势。他们愉快地看到，托博尔斯克冬季的光线比沙皇村要好，阿列克谢则在雪地上搭了隧道，在里面爬来爬去。[516]他们所能做的只有抱着乐观的希望。
1705588573
1705588574
1月28日，帕维尔·马特维耶夫少尉和士兵委员会领导人，第一步枪团的军士基列耶夫，决定由警卫分遣队来掌控局势。基列耶夫把自己的床搬进了“自由之家”，并在会议室舒服地安了家。这令罗曼诺夫一家感到不安和屈辱。罗圈腿司炉格奥尔基——大家都叫他若尔日克——咒骂了一通基列耶夫，威胁要把他和他的床扔到街上去。然而，真正的权力还是掌握在士兵手中。对他们来说，基列耶夫违背了时代的民主精神。如果说邻近的驻军态度就很粗暴，那么他又会有何不同呢？[517]他们将他和马特维耶夫调换了一下，马特维耶夫住在马路对面科尔尼洛夫的宅邸里，并竖起了一块牌子：“帕维尔·马特维耶维奇·马特维耶夫同志的驻所”。有人一定告诉他，他把“住所”这个词拼错了。很快他又竖起了一块言辞温和的牌子，只写着“公民P.M.马特维耶夫”。后来，他晋升了，他买了地球仪和书，请了当地老师来给自己上课。[518]
1705588575
1705588576
警卫分遣队希望获得莫斯科的指示，并发电报请求莫斯科派遣一位布尔什维克政委。与此同时，他们还进一步限制了罗曼诺夫一家自由外出活动的权利。士兵们很快就厌倦了执行命令，罗曼诺夫一家正式获许可以每周两次不受军事监视外出活动两小时。[519]但同时，他们不能去教堂，他们也不能再步行前往天使报喜教堂。[520]罗曼诺夫一家知道他们的监禁条件可能会逐步恶化，全家人心里都充满了与日俱增的危险感。[521]
1705588577
1705588578
1705588579
1705588580
1705588582
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最后503天 第二十一章 莫斯科的讨论
1705588583
1705588584
1918年1月29日，人民委员会对罗曼诺夫一家的问题展开了为数不多的几次讨论之一。[522]但是他们并没有给托博尔斯克更多的指示。潘克拉托夫单方面辞职的决定对中央政府没有任何影响。潘克拉托夫对“自由之家”管理严格，并将监督权交给了鄂木斯克的西西伯利亚地区苏维埃执行委员会。中央当局由此认为他们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但人民委员会依然面临着做出何种长期决定的问题。他们一致认为，最好是将尼古拉带到首都并让他接受公开审判。人民委员会计划通过司法程序揭露沙皇秩序下对权力和特权的滥用。尼古拉以往一直手握所有政治权力。立宪会议的选举表明，俄国及其边境地区的大多数人尚未接受布尔什维主义。显然，人民委员会必须更广泛地宣传他们的革命目标，而对尼古拉的审判旨在达到这一目的。人民委员亟须向大众宣传他们夺取政权的合理性，并争取大众对社会主义秩序的支持，他们打算将社会主义秩序传播到整个俄国乃至欧洲。
1705588585
1705588586
然而，尽管人民委员会计划在德国开展颠覆活动、发动革命战争，但他们必须遵守与轴心国谈判时商定的条款。一旦停战条约在东线生效，下一阶段俄国和德国之间就要交换外交代表。双方都对此很反感。苏维埃当局将德国精英阶层视为帝国主义者，而德国的部长和指挥官则否认布尔什维克是革命者。但当局认为，向柏林派遣使团是一次宣传马克思主义事业的好机会。德国事实上的军事领导人埃里希·冯·鲁登道夫试图确保，他解决西线的盟军时俄国处于他的控制之下。1917年12月28日至29日晚，德国和奥匈帝国的外交使团抵达彼得格勒，住在三家最好的酒店里。酒店里还住着随本国外交使团前来的英国、法国和美国官员。[523]虽然德国人试图威胁苏维埃政府，让他们与自己单独签订一份东线的和平条约，但盟军的特使们认为恢复对德作战有利于俄国。大战处于紧要关头，交战国同意搁置罗曼诺夫一家的问题。
1705588587
1705588588
同时，人民委员会承认，他们处置罗曼诺夫一家的计划可能有错。1917年春天，没有人会为推翻君主制感到遗憾，其他人都知道局势很容易改变。特别是农民，他们很可能会反对让尼古拉接受质询，也很可能对前皇帝产生同情。人民委员会也意识到，不管判沙皇什么罪，都可能引发争议。如果数百万农民为尼古拉难过，就必须谨慎考虑未来如何处置他。将他处决还是监禁？如果监禁，那么监禁多久？只有人民委员会可以做出这些决定。此时，布尔什维克和左派社会革命党执政联盟正在争论，是否应当与德国签订一份单独的和平条约。人民委员会和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的大多数人不赞同。战争或和平的问题比罗曼诺夫一家的问题更急迫。人民委员会决定，让担任副农业人民委员的左派社会革命家尼古拉·阿列克谢耶夫宣告在最近全俄农民代表大会上通过的关于沙皇一家的决议。人民委员会希望听一听农村的舆论。[524]
1705588589
1705588590
1918年2月20日，当时沙皇一家的问题是首要议程，阿列克谢耶夫由莫伊谢伊·乌里茨基陪同做了报告。莫伊谢伊·乌里茨基是新成立的名为契卡的政治警察组织在彼得格勒的领导人。经过进一步讨论，人民委员会决定要求人民司法委员部和农民代表苏维埃代表大会的两名代表准备关于尼古拉的调查材料。将尼古拉从托博尔斯克转移走的时间要推迟到人民委员会研究完整个问题，但最终苏维埃中央领导层意识到了紧迫性，加快了进程。[525]
1705588591
1705588592
国家财产人民委员和左派社会革命党人弗拉基米尔·卡列林于1918年2月23日用电报发出了一份预算命令，大意是人民委员会不能继续维持罗曼诺夫一家目前的开支了。除此以外，暂时没有其他事情发生。从那时起，罗曼诺夫一家的国家补贴固定为每人每月六百卢布。随从没有补贴。尼古拉不得不做出选择，要么解雇一部分随从，要么用自己的基金继续给他们支付工资。他让塔季谢夫、多尔戈鲁科夫和吉利亚尔研究如何应对这种情况。经过一番艰难的讨论，他们得出结论，除了减少随从的数量之外，别无选择。皇帝表示同意，并决定，那些个人能力欠缺或不能留在工资单上的人必须离开。[526]他们计划于3月1日开始行动。[527]吉利亚尔在日记中说，黄油和咖啡成了奢侈品。[528]皇帝解雇了十二名工作人员；他还降低了所有留下来的人的工资。[529]
1705588593
1705588594
被解雇的人靠豪饮来纾解情绪——“自由之家”仍有不少酒。有些仆人喝得烂醉，只能爬过沙皇一家住的地方回到自己的房间，昏睡过去。[530]这只是士气低落的另一个阶段。在此之前，随从们一直坚持遵守传统的行为规范，但如果罗曼诺夫一家不再需要他们的服务，他们也就没有义务去遵守这些规范了。
1705588595
1705588596
亚历山德拉希望通过多付三个月工资来解决解雇仆人的问题。然而，她查看账目，发现钱已经不够用了。她的解决办法是，将留用人员的工资减少三分之一，用这笔钱补偿被解雇的人。她也希望进一步节省开支，以弥补那些留下来的随从的损失。[531]她和吉利亚尔检查账目，发现预算中的漏洞比她想象的更大。[532]她恳求吉利亚尔向其他随从解释这一情况，当然，随从不可避免地向他发泄不满。工作人员对降薪感到愤怒，尽管他们现在仍能吃饱喝足，住在舒适的房子里。[533]他们对沙皇一家的忠诚度正在不断下降。塔季扬娜·博特金娜注意到，随从中有几个人开始提出难以满足的开支要求，并在为罗曼诺夫一家准备的食品中随意挑走他们想要的东西。[534]
1705588597
1705588598
“自由之家”以外的皇室支持者秘密帮助尼古拉渡过经济难关。莫吉廖夫的前副总督弗拉基米尔·施泰因于1918年1月前往托博尔斯克，并回到莫斯科告诉皇室支持者们尼古拉遇到的经济困境。随后，施泰因募集了二十五万卢布，再返回托博尔斯克将钱交给塔季谢夫和多尔戈鲁科夫。[535]尼古拉瞥见他站在外面的街上。他在1918年3月26日的日记中感激地写道：“善良的朋友们给了我们一笔数目可观的款项。”施泰因还带来了茶和书，供罗曼诺夫一家使用。[536]
1705588599
1705588600
罗曼诺夫一家对于自己面临的长远规划一无所知。不过，他们确实知道首都召开了一场讨论会，对他们每个人都有影响。1918年2月23日，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终于同意，单独签订和平条约是拯救十月革命的唯一可行方法。[537]自12月以来，一些人主张接受德国关于俄国退出战争的条款。但它遇到了大多数人的抵制。这些人认为，如果与欧洲最贪婪的军事和经济大国签订条约，他们作为布尔什维克的身份便毫无意义了。他们中许多人都清楚地看到，俄国在东线正不可避免地走向失败。事实上，旧俄军已经纷纷选择了逃离战壕。俄国已经没有了真正的前线，德国人随时可以在彼得格勒横冲直撞。考虑到情况这样危险，人们决定将首都迁到莫斯科，并紧急派火车转移了苏维埃政府及大多数领导人。
1705588601
1705588602
条约于3月3日在东线附近的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签订。人民委员会赢得了“喘息的机会”，但它的代价是将左派社会革命党人赶出了执政联盟，并将布尔什维克一分为二。根据该条约，人民委员会放弃了对前俄帝国西部边境地区的所有主权。德国人拥入乌克兰等地区，占领了克里米亚、顿河州和北高加索。他们甚至推进到了俄国南部的罗斯托夫。
1705588603
1705588604
虽然罗曼诺夫一家没有读过《真理报》，他们对此消息并不感到惊讶。亚历山德拉写道：“德国人在普斯科夫。俄国将接受最糟糕、最可怕的条件以换取和平。”[538]她从来都不擅长预测政治走向。但这一次，事实证明她是完全正确的。尼古拉回忆说，亚历山德拉经常被人指控密谋损害俄国利益。
1705588605
1705588606
每个人都能清楚看出尼古拉的痛苦。吉利亚尔后来回忆说：“《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条约》对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他非常沮丧，身体都受到了影响。从那一刻起，他似乎老了很多。我们在托博尔斯克的人都看到，他脸色苍白，眼袋明显，胡须都白了。”[539]
1705588607
1705588608
亚历山德拉对《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条约》同样感到沮丧。她觉得只有神可以挽回局面。1918年3月19日，她写信给瑟罗博亚尔斯卡娅女士，说：
1705588609
1705588610
现在是什么时候？未来会怎样？这是只用一年就酿成的事件。他们唯一的成就是摧毁了一切。军队正被尽数歼灭，如何抵抗敌人呢？但是，上帝超乎一切，人无能为力，上帝也许有办法。局势会扭转。受制于德国人比受制于鞑靼人更糟糕。不，主不会允许这种不公正的事情发生，主会让一切都回到正轨。[540]
1705588611
1705588612
亚历山德拉正全心关注着俄国的未来。她或是尼古拉都尚未发现，这一条约可能对罗曼诺夫全家产生影响。事实上，人民委员会与德国的关系将影响俄国公共事务的每一个方面。布尔什维克领导人重新考虑罗曼诺夫一家的问题时，德国因素总会出现在他们的考量中。危险，正在悄悄地与日俱增。
1705588613
1705588614
1705588615
1705588616
[
上一页 ]
[ :1.705588567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