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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中旬，博伊尔在雅尔塔的海岸登陆，与布尔什维克领导人取得了联系，并为他们举行了精彩的晚宴。他没有提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知道当局想控制住罗曼诺夫家族的每一位成员。第二天，他和一位俄国导游坐着豪华轿车驶往乡间，去探望玛丽亚·费奥多罗芙娜。过去一年，她身边的侍从减少了，但英国女士戴恩小姐仍然陪伴在她身边。博伊尔立即注意到，她们的处境更糟了。她们的衣服很邋遢，其中一名军官靴子上还打了一块皮革补丁。但是皇太后还是拒绝离开。博伊尔的邀请感动了她，但她说：“我是一个老太太。我的生命快要结束了。在这里，我还能帮助组织一些抵抗活动。你没法带走那些为我和我的家族牺牲了一切的人。我不能放弃他们。”[1136]她就是这么倔强。当地苏维埃要求她在领取分配给她的那份糖时必须先出示身份证明文件，她简单签上了“玛丽亚”。工作人员认为只有签名是不够的。她自豪地反驳道：“‘玛丽亚’这个名字我已经签了五十年；如果这还不够，我不要糖也过得下去。”[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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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伊尔这一次罕见地无功而返，他情绪低落地离开了克里米亚的海岸。在海上，他发现英国海军舰队也正驶来，怀着与他一样的目的。这是自一战以来皇家海军第一次横渡达达尼尔海峡。他们之所以能够这样做是因为德国人已在1918年11月11日无条件向盟军投降了。德皇于早些时候退位，欧洲大陆的战略形势发生了转变。西方盟国开始将德国阉割为一个陆上大国，并解除它对乌克兰和波罗的海的占领。但除了支持仍在组建的反布尔什维克军队之外，他们尚未制定出针对俄国的政策。布尔什维克的目标是将乌克兰和克里米亚纳入人民委员会的控制，并将红军进攻的矛头指向华沙和柏林。莫斯科把一战，或者按布尔什维克的说法叫“帝国主义战争”结束视为在整个欧洲争夺霸权的起点。一旦德国人离开，雅尔塔周边将不可避免地陷入军事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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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亚·费奥多罗芙娜认识到危险日益增大后，终于开始接受撤离的提议了。博伊尔命令他的船带着地中海总司令阿瑟·考尔索普海军中将一起回克里米亚，热切地希望比几天前更能说服玛丽亚·费奥多罗芙娜。[1138]考尔索普发挥了作用，他在1918年11月19日写信给费奥多罗芙娜，称乔治国王“非常担心”她的安全，希望由特尔指挥官秘密地将她带到伊斯坦布尔，从那里乘坐战舰前往欧洲安全的地方。[1139]英王的母亲亚历山德拉王太后于1918年12月发电报给她的妹妹玛丽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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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明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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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得知，你最好在出现更多复杂情况和恐怖事件之前立即离开。请你立刻下定决心，来英国找我。带上你想带的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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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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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丽克丝[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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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混杂着内疚和真切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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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亚·费奥多罗芙娜和女儿们对自己国家的情况并不清楚。她们不相信苏维埃在叶卡捷琳堡将处决罗曼诺夫家族成员的消息，还从保镖里派了帕维尔·布雷金上尉经敖德萨，通过海上环球路线前往西伯利亚以查明真相。[1141]但彼得格勒的消息很快便清晰了，令人震惊，这坚定了她离开的决心。1919年1月24日晚，关押在彼得-保罗要塞监狱的四名罗曼诺夫家族成员——尼古拉·米哈伊洛维奇大公、帕维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大公、德米特里·米哈伊洛维奇大公和格奥尔基·米哈伊洛维奇大公——被带出牢房枪决了。他们宣称，这是为了报复德国反社会主义非法军事组织在柏林杀害极左派领导人罗莎·卢森堡和卡尔·李卜克内西。玛丽亚·费奥多罗芙娜在日记中写道：“报纸上的消息令人震惊，说四名遇害者——保罗、米佳、尼古拉和格奥尔基被枪决了。我无法相信这条消息是真的——这是一种野蛮恶心的行径。”[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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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亚与女儿谢尼娅，以及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大公不再为要放弃自己的国家而忧虑了。他们登上了皇家海军舰艇“马尔伯勒号”并受到海军少将热情款待。[1143]1919年4月14日，乔治五世写信给姨妈，感谢她行驶在平静的地中海。不久，她将来到马耳他，在那里，她可以畅谈对未来的“愿望”。[1144]1919年4月16日，亚历山德拉王太后通过海军部向“马尔伯勒号”发来电报，对玛丽亚逃离控制表示欣慰。[1145]1919年4月22日，玛丽亚·费奥多罗芙娜向王太后发了一条令人同情的消息，王太后回复说自己很理解她“可怜、心碎、悲惨的感受”。[1146]罗曼诺夫家族的三人在瓦莱塔换了船。1919年4月21日，英王再次从温莎城堡发来电报：“很高兴您已经安全抵达，并且同意住进尼尔森勋爵酒店。非常期待能很快见到您。爱您的，乔治。”[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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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他本可以对尼古拉同样慷慨，但他没有这样做。他还不知道，即使他对尼古拉伸出援手，尼古拉是否可以离开俄国也是存疑的。事实上，尼古拉最终的遭遇一直令他良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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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两个家族——对罗曼诺夫家族来说，指幸存者——和解了，但只有谢尼娅对在英国流亡感到很自在。尼古拉大公留在了法国南部；他宣布放弃俄国皇位，这么做是谨慎的，因为西伯利亚东部的一些退伍军人仍想拥护他做沙皇。玛丽亚·费奥多罗芙娜和她的姐姐亚历山德拉王太后待了一段时间，但后来她决定应邀回祖国丹麦去——1866年她身为达格玛公主与未来的亚历山大三世结婚。在俄国境内，布尔什维克和红军正在努力维持并强化对俄国的控制，而幸存的罗曼诺夫家族成员则在海外安静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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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最后503天 第四十七章 调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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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11月，俄国陆军军官推翻了鄂木斯克的亲科穆奇政府，并宣布亚历山大·高尔察克海军上将为全俄最高领袖，这使得西伯利亚的政治局面发生了变化。高尔察克鄙视科穆奇政府，并在西西伯利亚逮捕或解雇了科穆奇政府遗留的官员——他认为他们造成了二月革命以来俄国的分裂。高尔察克的白军立即获得了来自捷克斯洛伐克军团的宝贵支持，并准备对红军发动战争。他的部队立即得到了西方同盟国的财政和后勤支持。高尔察克本人不愿意公开宣称自己的君主主义目的，他知道这会令盟军撤走支持——也许他明白，如果他宣布复辟罗曼诺夫皇朝，愿意加入白军的新兵便会减少。他手下的许多指挥官仍然宣誓全心效忠尼古拉二世，而高尔察克敦促他们继续对叶卡捷琳堡事件展开调查。无论在叶卡捷琳堡发现了什么，都必然会让布尔什维克陷入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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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尔察克将部队带到叶卡捷琳堡后，便下令向西进攻。乌拉尔的其他地区自夏季以来便一直处于政治骚乱之中。7月，重新选举出的伊热夫斯克苏维埃取代了布尔什维克后，伊热夫斯克铸钢厂爆发了起义，布尔什维克从喀山调集了赤卫军。但局势仍然一触即发，8月7日，工人们起义，推翻了政委的统治。[1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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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军向彼尔姆的第三军紧急派遣增援部队，要在中途阻止白军。那时，红军已经在伏尔加河的多场战斗中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红军指挥官警告说，彼尔姆不容易防守。他们挖掘了防御工事。军队集结起来，政委在士兵中间穿梭，称十月革命的成果受到了威胁。高尔察克的白军则士气高昂，组织严密，勇猛地跨越每一道障碍。正如捷克斯洛伐克人夏天时发现的那样，布尔什维克部队并不总能进行有效的反抗。部队中弥漫着恐慌情绪，在夺取城市的战斗中失利后，他们陷入了绝望的大规模逃亡。1918年12月25日，在进行了一番徒劳的防守后，他们完全放弃了彼尔姆。结果是一场混乱的撤离，他们遗弃的财务比撤离叶卡捷琳堡时还多。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震惊了。叶卡捷琳堡一直处境堪忧，但彼尔姆的情况更糟。如果再出现类似的情况，高尔察克也许很快就会成为克里姆林宫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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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对罗曼诺夫一家遭遇的调查，拿下了彼尔姆就意味着他们可以逮捕一批新的潜在证人来解决困扰伊万·谢尔盖耶夫和尼坎德·米罗柳博夫的许多问题。白军俘虏了几名参与拘禁或处决罗曼诺夫一家的布尔什维克及其同情者。米哈伊尔·列捷明属于伊帕季耶夫宅邸的警卫分遣队。据苏维埃的一条消息称，有人发现他带着一条原属于罗曼诺夫一家的狗在散步，随后他在叶卡捷琳堡被捕。显然，是男仆切莫杜罗夫认出了这条狗。[1149]列捷明拒绝参加红军，也不愿意撤离。事实上，他很害怕参加任何战斗：“我没有报名参战——我只是报名参加用作特殊用途的宅邸警卫分遣队。”他声称自己尽力没有让这条狗饿死。调查小组注意到了他的证据，但忽略了他的恳求。事实证明，他决定留在叶卡捷琳堡的做法是致命的。人们在他的房子里搜出了一堆尼古拉和亚历山德拉的财物。[1150]白军从列捷明这里如愿获得了有关罗曼诺夫一家拘禁于伊帕季耶夫宅邸的信息后，便处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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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1月17日，高尔察克海军上将任命米哈伊尔·季捷里赫斯将军领导调查工作。季捷里赫斯一直到最近都在前线指挥战斗，没有任何法律方面的经验，但高尔察克认为他会给这项工作带来新的紧迫感。谢尔盖耶夫已经引得军事指挥官们不满。在季捷里赫斯看来，这位法官深受社会革命思想吸引，不是一位爱国者。季捷里赫斯还认为，谢尔盖耶夫对尼古拉和皇室缺乏同情心，且专业能力欠缺：他特别指责谢尔盖耶夫在审讯苏维埃官员和赤卫军俘虏时太过轻描淡写。最糟糕的是，季捷里赫斯称，谢尔盖耶夫可能有犹太血统——在季捷里赫斯看来，谢尔盖耶夫的东正教信仰并不能改变他的血统。1月25日，他要求谢尔盖耶夫交出自调查开始以来累积的所有档案文件。[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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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捷里赫斯将收到的所有资料带到了鄂木斯克，想办法重新开始调查。谢尔盖耶夫离开了，季捷里赫斯希望招募一名具有适宜法律经验的调查员。他最终选择了鄂木斯克一位名叫尼古拉·索科洛夫的法官，此人出了名地重视事实和细节。最重要的是，索科洛夫是俄国土生土长的东正教教徒，是一位爱国者，也是一位君主主义者，他对像托洛茨基这样的人不会心慈手软。在从奔萨艰难出逃的途中，索科洛夫四处躲藏以避开赤卫军。2月5日，高尔察克召他面谈，问他需要什么。索科洛夫第二天又去见了高尔察克，还带了一张清单，列出了他对这项任务的实际要求。高尔察克解释说，战时条件不太理想，要求他尽力负责此项任务。索科洛夫开始研究季捷里赫斯给他的文件；他还审讯鄂木斯克的证人，并通过下属审讯了其他地方的证人。[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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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捷里赫斯是一位充满激情的民族主义者，他相信“信仰东正教的俄国人民”是伟大的，同时他还是一名狂热的反犹太分子。[1153]他总是热衷于强调有很多革命者改掉了原先的名字，并强调斯维尔德洛夫和戈洛谢金都不是俄国人。[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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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负责管理日常事务的是索科洛夫，季捷里赫斯对他的工作不加干涉。索科洛夫对遇害的君主深表同情，但他一旦开始工作，便把感情放在一边，集中精力确定可证实的事实。他很快就掌握了阿列克谢·纳苗特金和伊万·谢尔盖耶夫之前取得的重大进展，并让他的团队跟踪新的证人，检查新的材料。报告送到他的办公桌上时，他总是在里面搜寻可信的证据；他的下属在工作中不敢有丝毫马虎。每个人都可以看出，索科洛夫是一位真正的专业人士，对细节很谨慎，不愿意满足于表面上有价值的陈述。他对自己和下属做的审讯做了一丝不苟的记录。（这并不是为了长期赢得上司，特别是季捷里赫斯的欢心。季捷里赫斯想要独揽调查的功劳，而索科洛夫不认同他对俄国过于简单化的看法，这也令他感到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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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谢尔盖耶夫已经被解除了职务，他还是在1919年2月20日提交了他调查得出的结论。他知道的信息足以平息那些声称在伊帕季耶夫宅邸遇害的沙皇一家尚有幸存者的谣言。他还提供了已被处死的随从的名单。至于目前仍被关押的帕维尔·梅德韦杰夫，谢尔盖耶夫十分确信他的证词具有误导性，并相信梅德韦杰夫积极参与了伊帕季耶夫宅邸的处决事件。[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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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科洛夫迫切需要做的一件事是，查证那些声称罗曼诺夫家有一人或多人逃脱的人所言是否属实。有些证人不停地重复这样或那样的谣言，又轻松地承认自己只是道听途说。[1156]一个叫费奥多尔·西特尼科夫的人作证说，自己曾与一位自称阿纳斯塔西娅女大公的女子交谈，但要求他提供佐证时，他又说不出任何有助于调查的证据。[1157]军事控制调查员亚历山大·基尔斯塔也提供了生动的“证据”，他曾在彼尔姆四处搜寻那些声称知道罗曼诺夫一家发生了什么事的人。1918年12月，高尔察克驱逐了彼尔姆苏维埃政府后，基尔斯塔接到命令，将调查范围扩展到彼尔姆。他很快找到了一些人，他们声称遇到了阿纳斯塔西娅或罗曼诺夫家的其他女性，甚至包括前皇后。叶卡捷琳堡的一位布尔什维克官员的姐妹纳塔利娅·穆特内赫报告称，她看到其中几人被拘禁在彼尔姆。但她在一次审讯时说看见了罗曼诺夫家的四位女儿，在另一次审讯时却只提到三位。[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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