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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27 毫无疑问,在米兰达于伦敦创建的激进西属美洲人组成的共济会团体“美洲大同盟”(Great American Reunion)的集会中,玻利瓦尔谈到了这些事。总的来说,秘密社团性质的共济会运动已被证明是整个大西洋世界革命中的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共济会会员在米兰达的时代形成了庞大的社交圈,其中不乏显赫人物,包括乔治·华盛顿、本杰明·富兰克林、托马斯·杰斐逊、詹姆斯·门罗、拉斐德侯爵、威廉·皮特、威灵顿公爵、亚历山大·普希金和沃尔特·司各特爵士。米兰达的“美洲大同盟”定期在他位于格拉夫顿街的家里集会。会上的米兰达俨然成了许多充满幻想的年轻反叛者的良师益友。最终,西班牙语美洲独立战争中的三位杰出人物——阿根廷解放者何塞·德·圣马丁(José de San Martín)、智利独立领袖贝尔纳多·奥希金斯(Bernardo O’Higgins)和玻利瓦尔——坐在米兰达的藏书馆里,[58]与他的朋友们聚会,充分思考他们的起义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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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29 和所有共济会会馆一样,米兰达的会馆被西班牙王室和天主教会视为眼中钉,他们对革命组织十分警惕,因此派保王派特工定期监视。1811年,其中一名特工截获了一个阿根廷“弟兄”写给一个新格拉纳达人的信,[59]信中透露了所有正式加入米兰达秘密社团的人的名字。赫然在列的有安德烈斯·贝略和路易斯·洛佩斯·门德斯——玻利瓦尔那场宿命之旅的同伴。甚至直言不讳的加拉加斯执事何塞·科尔特斯·德·马达里亚加也被列为在格拉夫顿街宣过誓的人。奇怪的是,玻利瓦尔不在名单上。鉴于他后来对秘密组织的批评乃至禁止,他很可能认为秘密兄弟会的概念在一场人民革命中毫无意义。[60]不宣而战不是他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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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31 但是,在有关独立的核心问题上,米兰达和玻利瓦尔达成了空前的共识。单独相处时,他们讨论了建立共和国的棘手问题,涉及其中的每一处细节。在米兰达去过的无数国家里,他总是特意研究其公共服务——记录费城或维也纳如何为城市居民服务,以及这些服务在马德里是如何被严重忽视的。[61]他谈到灌溉、矿山、学校、博物馆、孤儿院、监狱、公共卫生和行政管理的细节,[62]听得玻利瓦尔近乎入迷。他们还谈到了对任何民主制度都至关重要的公共道德,并花了很长时间讨论美国这个个案。玻利瓦尔折服于这位老人的见识和智慧,更折服于他的军事行动经历,于是恳请他回国,重新加入委内瑞拉争取独立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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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33 米兰达犹豫不决。他目睹过委内瑞拉人的冷漠,也不相信他作为一个领导人会受到拥戴。随着季节由夏入秋,玻利瓦尔使尽浑身解数试图使将军相信事实并非他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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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35 米兰达和玻利瓦尔之间那些重大谈话并不总发生在米兰达的藏书馆里。他们两人结伴出现在各种地方:歌剧院、戏院、皮卡迪利大街、皇家天文台,或在海德公园或邱园散步——伦敦的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了他们的郊游。徜徉在伦敦街巷的这两人想必是个古怪的组合:一位是优雅、英俊的老人,另一位是沉不住气、神经质的年轻人,两人用西班牙语热烈地交谈着,时不时停下来为各自的观点申辩。米兰达把玻利瓦尔介绍给了肖像画家查尔斯·吉尔(约书亚·雷诺兹爵士的学生),[63]显然也介绍给了他的裁缝,因为在吉尔于伦敦为他绘制的肖像中,玻利瓦尔穿着一件时髦的高领夹克,戴着一条黑领带,这正是彼时英国社会优雅的写照。他的头发往后梳得溜光,下巴刚毅地挺着,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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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37 玻利瓦尔有时也会独自探索这座城市。多年后,他谈起自己在伦敦一家妓院的“奇遇”,[64]那件事让他觉得既好笑又惊奇。在与一个妓女协商的过程中,他提出的一个要求惹怒了她。她指责他是同性恋,闹到整个妓院鸡飞狗跳。当他试图用几张钞票平息她的怒火时,她轻蔑地把它们扔进了火里。她不会说西班牙语,他也不会讲英语,所以没什么指望能纠正她的误解。正如他后来对朋友说的那样,他在最终离开那个快乐之家时,比进去时要急不可耐许多。他不太可能知道那个女人或许在为她的性命担忧。就在几个星期前,也就是7月8日,伦敦警方突击搜查了白天鹅酒吧(White Swan)并逮捕了一批嫌疑人。[65]那是一家位于维尔街上的“莫利之家”(时人对跨性别者俱乐部的称呼)。一群愤怒的暴民尾随被指认为同性恋的人来到弓街站,将他们打倒,向他们身上扔泥巴,并以更严厉的惩罚相威胁。这些人被控鸡奸未遂,其中一些人被处以绞刑。当这个妓女表达不满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显然浮现出了英国的严刑峻法。然而对玻利瓦尔来说,这一事件成了伦敦和巴黎之间巨大文化差异的鲜活隐喻。在他去世前两年,他对此事仍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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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41 1810年9月22日,玻利瓦尔乘坐一艘新式18炮单桅船“蓝宝石号”离开伦敦前往加拉加斯。他本打算让米兰达与他同行,事实上米兰达也是这样以为的,他已经把自己的行李和63本书送上了船。但韦尔斯利侯爵认为,让这位老革命家打着英国旗帜回国是不明智的。结果只有玻利瓦尔一人登上“蓝宝石号”,于12月5日抵达拉瓜伊拉。米兰达设法在一艘远没有那么舒适的邮船上预定了座位,并于12月10日抵达委内瑞拉。洛佩斯·门德斯和贝略决定留在格拉夫顿街的住所,继续米兰达的外交努力,在此后的革命中扮演了完全不同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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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43 玻利瓦尔看到他离开期间委内瑞拉的情况后非常失望。[66]当他在伦敦的客厅里鼓吹无条件独立的时候,加拉加斯洪达已经巩固了与费尔南多七世的联系,削弱了自身对外省的影响力,并分裂成20个争吵不休的派系。科罗、马拉开波和加拉加斯之间相互妒忌,关系恶化,用一位旅行者的话说,“存在着致命的敌意,我担心还会为此流很多血”。[67]洪达似乎完全不知道首府以外上演的内乱。黑人和帕尔多人不相信克里奥尔人的政府,他们公开表示坚决忠于摄政委员会。保王派正忙着招募下层民众加入他们的事业。洪达对这些现状视而不见,着手模仿美利坚合众国政府,罔顾这个范本属于罕见的民族团结与意识形态一致的产物,根本不适配于在种族、阶级或经验上毫无同质性可言的民众——那些人几乎没什么能达成一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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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45 由于担心米兰达感到处境尴尬,玻利瓦尔四处奔走,试图为他争取支持。但是,要说服那些人放下怨恨,不再将米兰达视作装腔作势之人,或者更糟的是,视作一个叛逃者,而让他们像对待英雄一样欢迎这位老将军,这并不容易。当米兰达于12月10日到达时,玻利瓦尔召集了一大群人在拉瓜伊拉迎接他,但其中唯一有洪达官方背景的只有无畏的科尔特斯·德·马达里亚加执事。[68]洪达方面仅发出这样一个冷淡问候,以此应付尴尬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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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47 那一天,在攒动的人群中,玻利瓦尔的形象并不起眼。在他旁边,穿着华丽长袍的科尔特斯似乎要高大许多。他们在码头上看着英国的双桅船“埃文号”驶近,载来那位来自库拉索的大人物。米兰达还以为人们来接他去就任新成立的委内瑞拉政府的领导人,[69]所以特意换上了礼服。在船艏现身时,他身着象征荣誉的旧军装;他曾穿着它们率领法国军队在马斯特里赫特和尼尔温登奋战。军装外套是天蓝色的,裤子是白色的,伟大的法兰西共和国鲜艳的三色饰带在他胸前飘动。[70]他胸膛宽阔厚实,嘴唇丰满,腰板挺直,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老了10岁。他那稀疏的头发上扑了粉,扎成一条干瘦的马尾。他在单侧耳朵上戴了一枚金耳环,这在那个时代的欧洲绅士中蔚为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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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49 据保王派历史学家何塞·多明戈·迪亚兹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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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51 我见证了米兰达的凯旋,他被视作上天的礼物来欢迎,身上寄托了最坏的暴民的全部希望。他那时大约65岁,神情严肃,不知疲倦地高谈阔论,对社会渣滓总是过分友好,随时准备给他们以希望。最疯狂的人把他视为政治圣人,是唯一有能力领导政府的人;而另一边,头脑更理性的温和派人士则认为他代表着迫在眉睫的危险。[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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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53 就这样,这位将军经过1806年那次莽撞的擅闯之后回到了故土。米兰达很快就明白,“最疯狂”的玻利瓦尔高估了他的同胞们接纳他的热情。他后来才知道,即使是到码头欢迎他的科尔特斯·德·马达里亚加也曾强烈反对他回国,威胁说如果米兰达获准重返委内瑞拉,他就离开。[72]这位神父之所以露面,只是为了传达洪达冷淡的问候。米兰达去了玻利瓦尔的家,他在那里住了几天,开始琢磨自己的真实处境。不管玻利瓦尔说了多少漂亮话,委内瑞拉对未来的剧变实际上毫无准备。他必须设法掌控局面。被动等待不会有结果。[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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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55 三个星期后,他等来了中将军衔,以及相应的薪水和福利。[74]他抱怨说,对于一个他这样有经验的高级军官来说,这很难令人满意。米兰达强烈要求授予自己上将军衔,并领取同级别的工资。当他的提议被忽视时,他决定发动一场政治运动,以唤起公众对他的支持。这样的努力放到英国或许很正常,但在刚刚走出殖民阴影的委内瑞拉,克里奥尔人觉得这很唐突。即便如此,在玻利瓦尔的帮助下,他还是成功地在国会中赢得了帕奥(Pao)省代表的席位。相反,玻利瓦尔并没有参与竞选或谋求政府职位。事实上,在官僚机构重新洗牌的过程中,洪达还将他的军衔从中校降为上尉。[75]然而他毫不气馁,全心全意辅佐米兰达。他们一起接手了一个名为爱国社(Patriotic Society)的政党,米兰达做了任何一个现代政治家在竞选中都会做的事情:发表演讲,号召社会中有权势的人支持他,为党报《委内瑞拉爱国者报》(El Patriota de Venezuela)撰写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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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57 不久,米兰达控制了首府的《加拉加斯公报》(Gazeta deCaracas)。[76]洪达的领导人基本都在三十来岁,几乎不为所动。他们认为他自负、可笑,而且最糟糕的是,他完全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尽管如此,米兰达的努力开始在有色种族等级中得到回报。对于一个父亲曾被迫自证“血统清白”的候选人来说,这样的发展也算是合乎逻辑。在群众集会上,帕尔多人竭力展示出他们的集体力量,提出各种诉求。渐渐地,他们占据了原先只属于白人的位置,进而渗透到了军队高层。富有的曼图亚诺人大为震惊。1811年3月,他们做出回应,对政府进行了大规模重组:出身地主家庭的31名代表入主国会,其中大多数人支持费尔南多国王的统治;由三名轮值主席组成的执政机构取代了洪达。然而,到了6月,这三位新上任的官员意识到了一个新的现实。纵使他们做出了种种努力,但谁得到了人民的压倒性支持一望即知。米兰达的爱国社遥遥领先。[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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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59 [1]SB,Speech to the Patriotic Society,July 3–4,1811,SB,Doctrina,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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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61 [2]Lynch,Simón Bolívar,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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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63 [3]Proceso de Briceño contra Bolívar,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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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65 [4]Larrazábal,Vida,I,48;Lecuna,Catálogo,I,18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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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67 [5]Larrazábal,Vida,I,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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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69 [6]M.Lafuente,Historia General de España,IV(Barcelona:Montaner y Simón,1879),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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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71 [7]Ib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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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73 [8]Ibid.,3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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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8075 [9]Ib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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