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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27 在这件事上,玻利瓦尔永远无法翻案。一个愣头青士兵在战场上的兽行是一回事,一位解放者屠戮1000个被铁链锁住的囚犯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他发起的“殊死战”很难说是正当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全世界都将知晓此事,而这次大规模的处决将为他打上残忍的标签。[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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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31 即便如此,彼时彼刻,全世界还有别的大事有待关注。到1814年中,拿破仑已沦为厄尔巴岛上的一名囚犯,路易十八正忙着复辟法国的君主制,而英国对美利坚合众国的疲软战争已持续两年,英国人正准备加大打击力度。他们将在几个月后入侵华盛顿,烧毁白宫和国会大厦,火焰从50公里外都能看见。[42]海军少将乔治·科伯恩(George Cockburn)在被遗弃的白宫里溜达了一番,揣走了几件小摆设,[43]然后喝着总统的酒,[44]在多利·麦迪逊的桌上用了餐,随后才下令点燃这座总统官邸。在西班牙,费尔南多国王不等到达马德里,就开始破坏摄政委员会的政绩。他废除了自由主义立场的1812年加的斯宪法,其中确立了普选权、新闻自由和商业自由等诸多权利;在那之后,他逮捕了起草宪法的领导人,恢复了宗教裁判所,并开始实行铁腕统治。那是一段剑拔弩张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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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33 在蜂拥而至的博韦斯大军面前,留给玻利瓦尔的时间似乎不多了。更糟的是,他的敌人已脱胎换骨,不再是严格效力于西班牙国王的有序队伍了。他的新敌人规模庞大、无纪无法,对费尔南多国王和他的帝国并无真正的爱,除了强奸和掠夺外没有明确的计划。博韦斯的军队变得如此庞大而凶残,以至于似乎能同时出现在各种地方,恐吓村庄,侵犯妇女,将婴儿挑在长矛上取乐。[45]西班牙陆军元帅曼努埃尔·卡希加尔负责统领王家民兵武装,也熟悉战争规则,他写信要求博韦斯停止不必要的残忍行为,服从他的指挥。[46]博韦斯对卡希加尔的回应粗暴而明确:他是有色人种的领袖,只拥护他们的事业。他没有上级,不听命于任何人,而且一旦消灭了革命军,他会去追杀卡希加尔本人。[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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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35 虽然现在马里尼奥已正式加入玻利瓦尔的阵营,但两人没能取得足以改变形势的战果。起初,也有令人鼓舞的时刻——例如,在卡拉沃沃(Carabobo)平原上,玻利瓦尔和里瓦斯与卡希加尔将军的军队进行了漫长而顽强的斗争。大自然本身似乎站在爱国军一边。炮火使稀树草原上的高草熊熊燃烧起来,一阵凛冽的风把呛人的浓烟迎面吹向西班牙人。[48]玻利瓦尔的军队趁机从侧翼包抄,重创敌人,并缴获4000匹敌军战马。[49]混乱中,卡希加尔将军只得徒步逃跑,在森林里摸索,吃野果,最后逃到奥里诺科以期改日再战。然而,爱国军的这种幸运对博韦斯而言却是常态。平原牛仔惯于借助尘土、风、火、烟乃至季节性的洪水以达到目的。他们在拉普埃尔塔大败玻利瓦尔,使他不得不跑到自己在圣马特奥的大庄园避难。接着,爱国军又遭受了不可估量的损失,近乎全军覆没。“地狱军团”在巴伦西亚轻取了他们。博韦斯亲自带头冲锋,一众铁骑席卷了这座城市。[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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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37 巴伦西亚投降后,博韦斯签署了一项条约,甚至在教堂举行了一场弥撒,向市民保证他们的安全。[51]镇上的人都惊呆了,深深地表示感激。[52]一位西班牙将军后来回忆,在胜利的那天晚上,博韦斯邀请城里的太太们参加庆祝舞会,让她们相信这样做可以保证丈夫的平安。[53]当她们反抗时,他拿出鞭子强迫她们跳舞;等娱乐够了之后,他把她们全部斩首了。[54]几天之内,他的军队策马向首都进发,市民们陷入恐慌,这也迫使玻利瓦尔考虑大规模撤离。解放者要求把城中教堂里所有珍贵的金银器皿都收归共和国国库。[55]而全部国库财物都被装进了24只大箱子,即刻运往马里尼奥在东部的共和派据点。马里尼奥向玻利瓦尔保证,在他的海岸领地巴塞罗那,爱国者们将安全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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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39 7月7日星期四的早晨,加拉加斯上方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56]两万人——几乎是这个城市的全部人口[57]——开始向远在320公里外的巴塞罗那进发。玻利瓦尔的军队已经缩水至1200人,[58]他们在齐膝的泥泞中艰难跋涉,尽可能地带上他们的财物。这些人大多是克里奥尔人,这些贵族去教堂都从来不步行,更别说蹚沼泽地了。路况越来越糟,暑热难耐,蚊子又多又狠,连身强体壮的人也越来越虚弱。[59]士兵们把丧失行动能力的人扶上他们的马,以一马载两人的形式穿过危险的沼泽地带。很快,他们来到了一片更荒凉的地带,有高悬的河流和险峻的山脉,到处是蛇和美洲虎,找不到食物和休息的地方。[60]23天来,这个规模逐渐缩小的群体向前一点一点移动,他们衣衫褴褛,饥肠辘辘,没有地方躲避倾泻的暴雨,没有披风抵御夜晚的湿气。[61]许多人在途中死去,或淹死在洪水中,或被流窜的强盗杀死,或被野兽吃掉。[62]而许多侥幸活下来的人后来死于霍乱和黄热病。[63]他们常常会突如其来地精神崩溃。玻利瓦尔提及一位饥饿的母亲,绝望之下,她把婴儿从自己空空的乳房上一把拿开,然后扔了出去,那是一种更痛快、更仁慈的死法。[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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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41 我们只能想象这次悲剧性的出走有多么恐怖。玻利瓦尔紧紧裹起斗篷以抵挡如注的暴雨,他看着他的人民走过,却无法给予他们多少希望或安慰。3年的战争使他从骄奢的富豪变成了坚强的战士;从前睡在镀金的床上,如今在临时的吊床上过夜。他的头发很长,满脸胡须;可即便毛发浓密,他的脸颊仍能看出明显的凹陷。[65]虽然精神状态还在,但他的身体已十分虚弱,饱受痔疮之苦,[66]很容易发烧,胃也很脆弱。可他一心只有那个愿景。他不能容忍悲观主义。如果有那么一刻,就像米兰达经历过的那样,他看着血染的大地,禁不住怀疑自己的理想之战是否真的值得这样令人心碎的牺牲,玻利瓦尔也绝不会表露出来。他的双眼始终坚定地眺望着那个梦想。[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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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43 他不允许姐姐们留在加拉加斯,即便玛丽亚·安东尼娅硬要留下。[68]有4000人留在了这座幽灵首都:有些人,如卡萨·莱昂侯爵,是因为身为西班牙人,有望得到赦免;有些是因为他们是帕尔多人;其他人是因为他们宁愿作为爱国者死在自己家中;还有一些人因为身为修女、神父或艺术家,觉得自己不会受战争偏见的影响。[69]但是玻利瓦尔知道博韦斯的人会对任何落入他们手中的克里奥尔人做什么:他见过堆积如山的头骨,听过强奸和残害的惨剧。[70]玻利瓦尔决定让仅存的几位家人在他的保护下转移。玛丽亚·安东尼娅、胡安娜和她们的孩子,以及他的情妇珀皮塔·马查多和她的家人,随他一起经历了这场艰苦的旅行。[71]刚抵达委内瑞拉东北部海岸,一年里跟随玻利瓦尔经历了一场又一场战斗[72]的珀皮塔就被船送往圣托马斯岛,[73]等待她情人的指示。玻利瓦尔的姐姐们被送往库拉索。[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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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47 当加拉加斯人最终零零散散进入巴塞罗那,或者更靠东的库马纳时,他们意识到马里尼奥许诺的避风港不过是海市蜃楼。港口一片混乱,挤了太多的爱国者,却没有足够的船只送他们离开;而在南方,保王派将军莫拉莱斯率领一支掠夺成性的平原牛仔大军,正冲他们而来。眼下,至少对共和国方面而言,这场战争完全成了防御战,而这正是玻利瓦尔曾竭力避免的。更糟糕的是,他们身处的这一带对玻利瓦尔来说完全陌生。委内瑞拉东部的地形截然不同,马里尼奥的部队已告知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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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49 眼看“地狱军团”逼近,爱国者们开始尽全力组织防御战,保卫这些重要的港口城市。玻利瓦尔匆忙召集了一支军队开赴阿拉瓜,马里尼奥的副指挥弗朗西斯科·贝穆德斯正在那里等他。形势似乎一派利好:他们总共集结了6000名爱国士兵。但8月17日,保王派将军莫拉莱斯率领8000人的部队浩浩荡荡进入阿拉瓜山谷。次日早上,一场残酷的战斗打响了。到下午晚些时候,3700名爱国士兵死在了一片焦黑而血腥的土地上。玻利瓦尔和贝穆德斯不得不放弃战斗。共和军四散逃往山上,莫拉莱斯和他的骑兵则占领了阿拉瓜,屠杀了3000名居民,其中包括那些在教堂避难的人。[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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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51 这是一次彻底的失败。共和军领袖们现在只能逃往库马纳,最后逃到圭里亚(Guiria),那是一片更靠东的狭长地带。8月25日,玻利瓦尔抵达库马纳,等在那里的马里尼奥带着加拉加斯运出的金银财宝——这是重新装备共和军、发动新一轮进攻的唯一希望。[76]但是,为了准备撤离,马里尼奥在混乱中把财宝放在了几艘属于一名意大利船长的船上,现在这名船长威胁要把财宝全部带走。[77]玻利瓦尔惊慌失措,派马里亚诺·蒙蒂利亚上校去说服那个背信弃义的船长归还财宝,但蒙蒂利亚刚登上船长的纵帆船便被俘虏了。马里尼奥随后登船,试图挽回局面,可他也没有再出现,于是玻利瓦尔跟着上了船。当船起锚驶往玛格丽塔岛时,两位解放者成功说服意大利船长归还了24个宝箱中的16个。待他们靠岸上岛后,一切将会友好解决。[78]但是,马里尼奥手下的玛格丽塔岛指挥官——野心勃勃的帕尔多人曼努埃尔·皮亚尔上校——并不买账。得知玻利瓦尔和马里尼奥同在一艘驶近的船上后,皮亚尔拒绝承认他们的权威,并下令开火。[79]意大利船长命令他的船只迅速掉头返回大陆,但在那里受到了同样的待遇。这一次,在码头上与他们对峙的是玻利瓦尔的副手、傲慢的陆军元帅何塞·费利克斯·里瓦斯。他指控玻利瓦尔和马里尼奥是懦夫,擅离职守,密谋私吞金银财宝。[80]很明显,里瓦斯和皮亚尔利用对方的猜疑,准备把权力握到自己手中,决心推翻他们的上级。最后,马里尼奥信任的军官、几天前还与玻利瓦尔并肩作战的弗朗西斯科·贝穆德斯也开始心生疑窦。[81]马里尼奥和玻利瓦尔对这一骇人的事态发展感到吃惊,试图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称离开海岸是为了抢救共和国的珍贵宝物,而不是带着它们潜逃;但不信任和误解占了上风。皮亚尔和里瓦斯公开剥夺了两位解放者的权力,分别自封为东部和西部的最高统帅。没费多少工夫,马里尼奥就被关进监狱,玻利瓦尔被迫交出财宝箱。[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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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53 玻利瓦尔既困惑又心痛,可他别无选择,只能按里瓦斯的要求去做。在东部各省,他实质上是一个局外人,受马里尼奥军队轻视,现在又遭到自己的陆军元帅背叛,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共和国的控制。里瓦斯突如其来的敌意尤为伤人;毕竟他是玻利瓦尔的姨父,娶了他母亲的妹妹。毫无疑问,里瓦斯性急、虚荣、太渴望权力,他向来如此,但他此前一直对玻利瓦尔表现出完全的忠诚。冥冥中玻利瓦尔遭遇了与米兰达相似的命运,被曾经最忠诚的捍卫者抛弃了。里瓦斯迫不及待要将玻利瓦尔赶出委内瑞拉;他把马里尼奥从监狱里提出来,用同一条船放逐了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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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55 就这样,第二共和国也像第一共和国一样迅速瓦解了,爱国领导人分裂成许多小的派别,开始两败俱伤的内讧。诡异的是,玻利瓦尔几乎重复了他在两年前走过的路。他从动荡的委内瑞拉海岸起航,希望去更平静的海岸从头来过。[83]然而,这一次,陪同他的不是他的姨父,而是他从前的对手马里尼奥将军,这种古怪而不稳定的合伙关系只有革命的大熔炉才能锻造出来。那天是1814年9月8日。就在他们离开几小时后,皮亚尔上校带着200名步枪兵从玛格丽塔岛赶来,打算干掉他们俩。[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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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59 1814年7月16日,博韦斯进入了幽灵城加拉加斯,迎接他的是白旗和神经紧张的大主教。[85]在路上,他曾向西班牙将军卡希加尔明确表示,加拉加斯由他来统治,而不是某个心慈手软的统治者。[86]出任委内瑞拉临时都督的卡希加尔试图安抚博韦斯,承诺授他为上校,但博韦斯嗤之以鼻,称自己就可以提拔自己做上校——他不是任何人手下的军官。如此明目张胆的抗命弄得卡希加尔面红耳赤,哑口无言。[87]他迅速赶往卡贝略港的要塞,在那里一面生闷气,一面向马德里发出严词控诉。[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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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61 在加拉加斯,博韦斯发表了一份公告,承诺既往不咎,所有留在首都的人都将免受伤害。[89]但就在委内瑞拉的西班牙人大主教纳西索·科利—普拉特(Narciso Coll y Pratt)[90]刚做完一场感恩和平的弥撒之后,杀戮便开始了。凡是协助过革命事业的人都倒在长矛或弯刀之下,只有忠于费尔南多国王的人才可以活下去。在这种情况下,有色人种得到的奖赏尤甚:乞丐被派去管理大庄园,为城市提供食物。[91]帕尔多人在军队里升至高位。罕见且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保王派的胜利成功推翻了西班牙打造了300年的社会金字塔。[92]一夜之间,博韦斯颠覆了种族秩序:他认为忠诚可靠的有色人种得到了优待,白人则被视为危险的敌人。[93]在博韦斯看来,身为克里奥尔人或曼图亚诺就等同于犯罪。只有在海地,底层阶级才取得过如此惊人的逆袭;但即便在海地,那场血腥赢得的革命打的也是自由的名义,而不是国王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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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63 到了10月,博韦斯已经沿海岸北上,从加拉加斯去到了库马纳。这里同样是一座被遗弃的城市。“地狱军团”已壮大到超过万人的规模,[94]控制了整个委内瑞拉海岸。另一方面,爱国者领导层陷入了混乱。皮亚尔将军无视里瓦斯元帅绝望的公报。[95]里瓦斯和贝穆德斯也争吵不休,无法就如何对付博韦斯达成一致。12月5日,他们终于在库马纳以南的乌里卡(Urica)山谷与敌交战。拥有两倍兵力的保王军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共和军,但就在共和军士兵撤退时,他们中的一员纵身跃向博韦斯,刺中了他的心脏。博韦斯当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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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65 博韦斯对委内瑞拉人、他们的革命以及他们将成为怎样的美洲人产生的影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正是他第一次允许黑人和印第安人想象自己在国家的未来中发声。毕竟,克里奥尔人的革命开始时很像它的北美版本,是一场属于白人、由白人发动、为白人服务的运动。博韦斯改变了这一点;讽刺的是,西班牙看出了种族战争的潜在力量,并加以利用。他的尸体从战场上被找回,在乌里卡隆重下葬;全国各地的西班牙神父都为他举行了悼念仪式,其中最费心的是革命的狂热敌人——大主教科利—普拉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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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67 博韦斯的横死激发了“地狱军团”的复仇欲。莫拉莱斯将军接手指挥博韦斯的军队,几天后,里瓦斯和贝穆德斯在共和派控制的马图林(Maturín)城外与他交战。爱国军又是一败涂地。部队现在已所剩无几,四散而逃。里瓦斯向西狼狈逃去,穿过高山和低谷,最后躲到帕斯夸(Pascua)附近的一所房子里,他筋疲力尽,很快就病倒了。一天晚上,他被一群愤怒的市民叫醒;他们是支持博韦斯的保王派,说服里瓦斯的男仆透露了他的藏身之地。他们把里瓦斯拖进城里,杀害并肢解了他。他的脑袋被放到一缸沸油里炸过,装进铁笼运到加拉加斯,然后被搁在通往拉瓜伊拉的路上示众,头顶戴着他常戴的神气的红帽子。没有人感到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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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69 人们目睹了太多的暴行,不再会为某一起暴行而震惊。到1814年底,博韦斯已经杀死了8万名共和派人士。[96]但是玻利瓦尔的“殊死战”也处决了数千人。[97]对此,玻利瓦尔没有否认。他公开表示,他在革命运动中遇到的“所有欧洲人……几乎无一例外地全部被枪决了”。[98]这种毫无节制的暴力并不是委内瑞拉人民自发的,而是敌对双方领导人为了威吓敌人而蓄意制定的战略招致的。[99]玻利瓦尔并非好斗之人,冷血杀戮让他厌恶。[100]但他很擅长利用恐惧。而另一边,博韦斯陶醉于杀戮。他曾笑着看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在死去母亲肚子里挣扎,[101]还曾经把观看一个男孩目睹父亲受残害当成乐事。[102]据说,博韦斯之所以渴望向库马纳进军,正是因为他的嗜血欲望已经达到了极致。不管博韦斯和玻利瓦尔本意如何,他们政策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整个国家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医院里伤残者泛滥,人们流离失所,妇女辗转各地以便照顾残废和垂死的人。[103]这个国家被蹂躏得面目全非。一位西班牙官员这样描述委内瑞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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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71 省已经不复存在。曾经住着几千人的城镇现在只剩下几百甚至几十人。有些地方只残留了人类居住过的痕迹。道路上,田野里,到处都是未及掩埋的尸体;整座村庄被付之一炬;整个家族被赶尽杀绝,空余回忆。[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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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73 事到如今,共和派只控制着一小块土地:玛格丽塔岛。当玻利瓦尔从遥远的海岸审视这个缩水的宇宙时,他想必看出了一个明显的事实:他帮助点燃的起义与他在西班牙老师乌斯塔里斯侯爵舒适的图书馆里读到的任何其他起义都不同,当然也与自那以后的任何革命都不相似。[105]这不是一群志同道合的白人通过阶级和信仰联合起来,一致推翻压迫者、颠覆旧体制,不像法国或美国。[106]它也不像海地,后者的革命人士之中存在着很强的共性。拉丁美洲的混血人口占压倒性多数,为其他社会所罕见,而这个群体大到不容忽视。不能调动他们的积极性,革命就不会成功。如果说米兰达教他明白了克里奥尔人有多么害怕面对西属美洲危险的种族问题,那么博韦斯则教他明白,如果不去面对,就不可能赢得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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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19175 大约同一时期,阿根廷解放者何塞·德·圣马丁想到了招募黑人军队,当时他正考虑解放智利和秘鲁。安德鲁·杰克逊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他曾带领两个营的自由黑人——其中包括海地难民——保卫新奥尔良,抵御迫在眉睫的英国进攻。杰克逊日后会宣称支持把所有解放的奴隶运回非洲,但在风雨飘摇的1814年,“老山核桃”(Old Hickory)力排众议,辩称黑人是一流的士兵。“他们若不支持我们,必将反对我们。”杰克逊这话听起来很像玻利瓦尔会说的,“不相信他们,便是把他们变成敌人,信任他们,就能以爱与荣耀将他们与国家利益绑在一起,因为国家赋予他们与白人平等的权利和特权。”[107]一个北美人提出这样的观点相当讽刺,因为在华盛顿的权力大厅里,单是玻利瓦尔开始吸纳黑人和穆拉托人加入革命这一点,就足以使他的整项事业显得可疑。然而,要不了多久,至少在玻利瓦尔、圣马丁和杰克逊这三个同时代的美洲人看来,这个想法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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