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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会证明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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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利瓦尔已在南方巡访了将近一年。等1826年2月10日回到利马的时候,他发现首都洋溢着愉快的气氛。在卡亚俄作茧自缚的保王军刚刚投降。托雷·塔格莱的爪牙们吃掉了要塞里的最后一只老鼠(在那之前已吃了成千上万只),他们迫于饥饿投降,吐出了美洲大陆上最后一块西班牙土地。全城一连庆祝了好几天。玻利瓦尔上岸后,也兴高采烈起来。但谁要是认为现在一切都步入正轨,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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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同时,玻利瓦尔收到了派斯言辞激动的来信,信中汇报了委内瑞拉的悲惨情势。[66]“你想不到这个国家的阴谋有多严重,”派斯告诉他,“莫里略说他杀掉所有律师是帮了你的忙,他说得对。”[67]但根据派斯的说法,西班牙人杀的律师显然不够多。他坚持认为,是法律人在使共和国陷入瘫痪。他请求玻利瓦尔回来,自己加冕为国王,在混乱中注入一点秩序。派斯并没有交代事情的全部,其实他被指控采用了粗暴的方式招募新兵。[68]他声称自己只是在履行职责,因为哈瓦那的保王军准备攻击海岸,国家急需用兵。[69]对于派斯以及许多尊敬他的委内瑞拉人来说,指控他滥用暴力只是波哥大律师们的诡计,推而及之,就是桑坦德的诡计,旨在羞辱军队并赶派斯下台。派斯恳求玻利瓦尔像拿破仑回法国那样归来:头戴王冠,铁腕强硬。[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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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伦比亚不是法国,”玻利瓦尔回复派斯,“我也不是拿破仑。”[71]对他来说,解放者的头衔远比君主政体所能授予的任何头衔都要优越。但在委内瑞拉,一场更大范围内的为玻利瓦尔加冕的运动显然正在展开。玻利瓦尔很快收到了姐姐玛丽亚·安东尼娅的来信,信中建议,如果有人怂恿他登基,他应该不惜一切代价抵制。“告诉他们,你要么做解放者,要么什么都不做,解放者才是你真正的头衔,才配得上你来之不易的胜利。”[72]日后,苏克雷也对他说了同样的话。[73]但显而易见,委内瑞拉陷入了大混乱,正寻求极端的解决方案作为救命稻草。它的需求迫在眉睫,可他在秘鲁的工作根本没有完成。他在马格达莱纳村的家已经成为拉丁美洲政治活动的场所。外国大使进进出出,提出各种建议;来自各新生共和国的代表们三天两头带来提案;担心出现权力真空的秘鲁人纷纷请求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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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评玻利瓦尔的人(在秘鲁随处可见)说,他当时就应该离开利马。战争胜利了,最后一个西班牙人被剥夺了权力,上秘鲁的问题解决了。一个热爱自由、以国家最大利益为重的人为什么还要带着一支庞大的占领军留在那里?玻利瓦尔有他的理由。首先,是别人恳求他留下来的。其次,更有说服力的是,秘鲁的政治局势很脆弱,濒临崩溃。在利马以外巡访的时候,他曾将权力委托给何塞·德·拉马尔(José de La Mar),一位出生于瓜亚基尔附近的秘鲁将军,或是伊波利托·乌纳努埃(Hipólito Unanúe),一位在帕蒂维尔卡照顾他的秘鲁医生。但自从里瓦·阿圭罗和托雷·塔格莱接连背信弃义之后,他对秘鲁人就产生了根本性的不信任;他不愿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的事务。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集中精力对玻利维亚宪法进行最后的润色,他开始相信,他拟的这份文件就是解决美洲所有弊病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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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利瓦尔的宪法反映了美洲大陆的社会现实是如何改变了他的解放愿景的。它是根深蒂固的共和主义观念与独裁统治的奇特组合。长期以来,他一直担心仓促构思的民主会带来无法无天的后果。把权力过快地移交给目不识丁的大众,就等于扼杀了仅有的一点秩序。他曾在利马对一名英国外交官说:“如果过快地引入自由的原则,那么无政府状态和对白人的大清洗将是不可避免的后果。”[74]换句话说,他赋予所有种族平等地位,但他担心在将其制度化的过程中,黑人和印第安人会直接消灭旧的贵族阶层,那正巧是他出生的阶层。这样的事情正在海地上演。玻利瓦尔的新宪法旨在解放人民,然而,为了人民自身的利益,需要严格约束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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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宪法中提出的分权——行政、立法、司法——与美国的类似,不过他增加了第四个权力分支,即一个独立的选举人团。立法部门由参议员、护民官和监察官组成。参议员负责制订和维护法律,护民官处理财务和战争问题,监察官捍卫自由。政府将向人民提供“道德”教育,以便逐步灌输公民责任的原则。宪法规定了言论自由、新闻自由、工作自由和通行自由。它确保公民享有人身安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以及一个基于陪审团的司法制度。它废除了奴隶制,终结了所有社会特权。到目前为止,玻利瓦尔的宪法与英国和美国的宪法相似,甚至还有所改进。它的不同之处在于对总统任期的规定,而正因为此,这份文件不再显得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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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利瓦尔规定总统终身任职。对他来说,总统权力是关键;整个玻利瓦尔式的秩序理念就建立在这一基础上。尽管他声称已将这个职位设定得无力又无害,因为总统无权任命任何人进入立法机关或法院,但毫无疑问,总统将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人。[75]一位总统的影响力将永远延续,因为他有能力选择一位副总统作为接班人。因此,玻利瓦尔主张:“我们应该避免选举,因为选举总是致使共和国陷入巨大灾难或混乱状态……这是人民政府最迫在眉睫和最可怕的危险。”[76]时过境迁,7年前他在安戈斯图拉国民大会上发表演讲时还曾断言:“定期选举对人民政府而言至关重要,因为没有什么比让同一个人长时间掌权更危险。”[77]在向南推进解放战争的过程中,他完全改变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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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订完玻利维亚宪法后,玻利瓦尔派副官贝尔福德·威尔逊上校牵头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将那“约柜”[78]给人在玻利维亚的苏克雷送去。[79]为了在其他共和国推广宪法,他印刷了好几份寄往大哥伦比亚,负责投递的信差正是帮派斯送信求玻利瓦尔加冕为王的那个。[80]在秘鲁,他的秘书长确保选举团人手一份宪法副本。总之,玻利瓦尔制订的宪法将尽可能广地分发到美洲和欧洲的战略要点。随着他的宪法流传开来,人们的反应褒贬不一。英国人认为它是一部开明的宪章,在承诺自由方面十分慷慨,在削弱“有害的、过度的大众权力”[81]方面又非常明智。另一边,在美国,立法者们对它规定的总统终身制感到愤慨,南方政客们则被废除奴隶制激怒。在南美洲,人们意见不一。[82]在智利和阿根廷,它受到了一定程度的赞扬;在大哥伦比亚,它由一个敦促玻利瓦尔登基的委内瑞拉人从一个城镇送到另一个城镇,因此被视为君主制的序曲也就不足为奇了。起初,桑坦德没有发表个人意见,他明白副总统反对总统是不明智的。他写信给玻利瓦尔说,他认为这份文件“自由民主,强劲有力”。[83]私下里,他抱怨这是“荒谬危险的咄咄怪事”。[84]几个月后,他在波哥大的《公报》上公开发文抨击宪法。[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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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利马,反对玻利瓦尔的密谋集团不断壮大,显然抓住了他贪慕权力的新证据。尽管如此,秘书长对外围选举团施加的强大压力还是奏效了。秘鲁成为首个通过宪法的国家,没有一个爱国者公开表示反对,尽管时间和环境最终阻碍了宪法的全面生效。[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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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玻利维亚国会并没有立即通过宪法,即使后来通过了,也非常谨慎。[87]玻利瓦尔把玻利维亚交给了得力干将苏克雷,并敦促他接任该共和国总统。起初,苏克雷提出异议,他坚称自己是军人,不是政治家。此外,他渴望回到大哥伦比亚,与美丽的未婚妻马克萨·德·索兰达(Marquesa de Solanda)完婚。他厌倦了管理政事,曾多次请辞,但玻利瓦尔总是拒绝接受。“我们需要承担起建立和培育国家的工作,”[88]玻利瓦尔说,“我们将向欧洲表明,美洲有着与上古英雄不相上下的人物。”[89]几个月后,玻利维亚通过了新宪法,包括对终身总统制的规定,苏克雷当选为总统,但他只同意任职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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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学家从很早前就指出,玻利维亚宪法佐证了玻利瓦尔对权力无节制的热衷。有些人甚至宣称,这是一场螺旋上升的疯狂的前兆。[90]毫无疑问,它规定的有关总统任期的条款是巨大的错误。就像圣马丁在他的解放计划中错误地引入了一位君主一样,玻利瓦尔现在要引入一位终身统治者。但是玻利瓦尔并不渴求戴上王冠。他鄙视世袭的权力,并明确禁止他的家族成员谋求政治职位。[91]不过,他仍然喜欢被称为解放者,并渴望人们将他铭记为美洲的缔造者,美洲自由的锻造者,行走的启蒙之光。他已经说得很明白,尽管他享有统治者的声望,但他抗拒管理随之而来的日常事务。[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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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允地说,他之所以不想承担统治任何一个国家的责任,是因为他想要更大的东西。他渴望成为一个联邦的缔造者,[93]并且对桑坦德直言不讳。你统治大哥伦比亚,玻利瓦尔告诉他,“这样我或许就可以统治整个南美洲。”[94]这就是为什么他如此汲汲于组织巴拿马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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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这并不容易。他常说美洲大陆不可能作为一个单一的、一体化的国家来运转;[95]陆地面积过于庞大,人口过于多样化。雪上加霜的是,西班牙从不鼓励各殖民地之间友好往来——旅行和商业被禁止,并被处以死刑——于是300年来,这些殖民地就像轮轴上的辐条那样直接对马德里负责,彼此间没有任何联系。他们几乎互不了解,也就不可能成为同胞。[96]但是,玻利瓦尔认为讲西班牙语的美洲各邦国有潜力成为一个大家庭中的兄弟,它们同受习惯法的约束,受同一支军事力量的保护。为此,他制定出一些基本的原则:维持和平,停止贩奴,鼓励跨国互联,建立一个凝聚各方的合作体系。[97]这是一个有着远见卓识、雄心勃勃的计划,很快,他就发现计划面临着巨大挑战。在顾问们的力劝下,他开始认为这样的构想可能更适用于他自己解放的几个国家。他称这个更集中版本的架构为安第斯联邦(Federation of the Andes),它从巴拿马一直延伸到波托西。[98]尽管每个国家将保留独立的实体身份,但它们将共享一支军队、一部种族平权法典、一个面对世界的形象。[99]这个形象将体现在一部共同的宪法中:他本人制订的宪法。为了顺利度过起步期,联邦将与英国维持一种特殊关系——某种意义上的保护国关系。[100]即便在为一个更紧密的安第斯联邦勾勒蓝图,玻利瓦尔仍然按照最初的构想继续张罗巴拿马大会。他早早指示负责经手细节的桑坦德不要邀请海地、巴西或美国参与。[101]毕竟,它们来自不同的民族和文化。但他同样觉得,它们会成为尴尬的对话伙伴。海地太黑,美国太白,很难接受他要求的无条件种族平等。此外,高举门罗主义的美国显然将自己视为西半球的主人,它势必会挑战玻利瓦尔建立一个强大南美洲联盟的愿景。在这一点上,玻利瓦尔颇具讽刺意味地与阿兰达伯爵(Count Aranda)达成了共识。阿兰达伯爵是西班牙王室的顾问,很久以前,在玻利瓦尔出生的那年,他曾这样评价美国:“总有一天,它会成为一个巨人,甚至是一个超级巨人,在广大地域内令人忌惮。那时,它会忘记从别人那里得到的好处,只想着壮大自己。”[102]不,玻利瓦尔不希望美国插手。至于巴西,鉴于它与葡萄牙的君主制纽带,它与共和主义格格不入。桑坦德最终违抗玻利瓦尔的指示,仍然邀请了巴西和美国,声称这样做有利于建立一个更大的西半球联盟。玻利瓦尔泰然接受了这次抗命,但这再次表明,他无法信任自己的副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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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定于1826年6月22日在巴拿马地峡召开,这效仿了古希腊在科林斯地峡召集的近邻同盟[103],即便只是在象征意义上。玻利瓦尔决定不参会,这样便不能说他影响了会议结果。[104]但恰恰出于影响会议结果的考量,秘鲁代表团提前6个月即抵达当地,希望为自己的立场打好地基。磋商开始,出席的国家有秘鲁、大哥伦比亚(彼时包含了委内瑞拉、巴拿马、厄瓜多尔和新格拉纳达)、墨西哥和中美洲联邦;也就是说,7个拉丁美洲共和国中只有4个参会。阿根廷人断然回绝,称他们“对过早结成联盟感到恐惧”,[105]尤其是大哥伦比亚单方面推进的联盟。智利在国内冲突下焦头烂额,无法参加会议;玻利维亚原本有意出席,但它的代表团到得太晚。巴西,一个对欧洲认同感更强的君主制国家,也以与阿根廷的战争为由拒绝了。美国方面经历了蓄奴州的强烈抗议后派出了两名代表,但其中一名代表在途中去世了,第二名代表在大会结束后才抵达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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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一切尘埃落定,这次大会以彻底的失败告终。聚集在巴拿马城闷热的方济各会修道院的代表们都急于结束这场讨论。有些人身体抱恙,有些人害怕这里易引发瘟疫的气候;所有人都对会议动机感到不安。这个原计划能开上近两个月的大会只持续了三个星期。仅大哥伦比亚一国批准了那些空洞的倡议,至于玻利瓦尔构想的国际联盟则毫无实际推进。唯一取得有价值进展的国家是英国,它派了观察员到会,并带走了一批商业合同。就像墨西哥的失败成全了英国金融家一样,巴拿马大会成了外国商人的交易市场。玻利瓦尔构建大美洲的梦想,如同赤道烈日下的薄雾那般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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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SB to Hipólito Unanue,Plata,Nov.25,1825,O’L,XXX,15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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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National Intelligencer,Jan.3,1825;quoted in R.V.Remini,Henry Clay(New York
:Norton,199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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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Pérez Silva,Bolívar,de Cartagena a Santa Marta,18(Introdu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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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Gaceta de Caracas,No.30,Dec.31,1813,quoted in Larrazábal,Vida,I,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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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SB,Decreto,Dec.27,1824,O’L,XXII,6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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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Dec.22,1824,cited in Lecuna,Catálogo,III,3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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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SB to Santander,Lima,Dec.20,1824,SBO,II,1022–26;also SB to Santander,Lima,Jan.23,1825,ibid.,104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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