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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雷韦朗照顾着他,并征求了一位美国海军军医[187]的意见,后者搭乘的船碰巧停靠在圣玛尔塔。这位美国外科医生证实了雷韦朗的诊断:解放者的病根主要在肺部,很可能是肺结核。[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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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利瓦尔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他黄疸偏高,一次只能睡上两个多小时;夜里发热,神志不清;到了早晨,就感到恶心反胃。他的骨头很疼。[189]他枯瘦的身体减到不足36公斤,[190]咳嗽或打嗝时都会颤抖。和所有肺结核病人一样,他秃顶,头发斑白,干瘪萎缩——过早地呈现出老态。5天后,雷韦朗决定用一台舒适的轿子把他运往米耶尔的糖料种植园,在那里,玻利瓦尔至少能待在更心旷神怡的环境里,周围是一群无微不至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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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米耶尔在圣佩德罗—亚历杭德里诺(San Pedro Alejandrino)的豪华大庄园似乎正是玻利瓦尔所需的解药。房子明亮宽敞,大窗户迎着海上吹来的清风。棕榈树和罗望子树在毗邻的花园里随风轻摇。在温暖的阳光和湛蓝的天空下,病人的精神有所提振。甜甜的糖香侵入他的感官。他是在圣马特奥的一个甘蔗种植园长大的,对这种香味再熟悉不过。[191]当他躺在两棵罗望子树之间的吊床上时,[192]他很可能忆起了砍下的甘蔗、捣碎的果肉、叶子上的黑斑,它们的芳香飘满了他的童年。他恢复了一点精力,写了几封洋洋洒洒的信。一段时间前,他曾让人捎话给曼努埃拉,恳求她过来。[193]她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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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访客到来了:有带来消息的信使们,严肃的主教,高效的公证人,还有渴望与英雄见面的将军和上校们。[194]军官们在这里待得很自在。他们打牌,喝朗姆酒,雇乐师来振奋解放者日渐衰弱的精神。他们卷着雪茄,抽着烟斗,抽到走廊都蒙上了灰色。[195]当玻利瓦尔被一名将军身上的恶臭熏得受不了,喊他把椅子往后挪挪时,那将军吓了一跳。“抱歉,阁下,我身上没有很脏吧!”“完全没有,”玻利瓦尔说,“只是你闻起来像地狱。”[196]那将军笑着回应说,玻利瓦尔可不会对曼努埃拉夫人说这样的话,谁都知道夫人有多爱烟草。玻利瓦尔的脸上突然漾起无限的悲伤。他眼里满含泪水。“啊,曼努埃拉,”他说,“那好吧。”[1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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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阵子,趁雷韦朗医生在他身边时,玻利瓦尔主动问道:“医生,是什么把你带到这儿来的?”“自由。”医生答道。“那你找到了吗?”玻利瓦尔问。“找到了,我的将军。”“这么说,”玻利瓦尔叹了口气,“你比我幸运。回你美丽的法国去吧……你终究会发现,这里有这么多狗杂种,是没办法生活的。”[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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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2月9日晚上,他又开始发烧了,胡言乱语。最后一场致命的肺结核发作攫住了他那瘦骨嶙峋的身躯。[199]翌日早晨,他苏醒过来,主教催促他接受最后的圣礼。身旁的蒙蒂利亚将军悲痛欲绝,恳求他把一切安排妥当,立一份遗嘱。[200]玻利瓦尔起初犹豫不决。他习惯于战斗,没想过投降。[201]“我怎么才能走出这座迷宫?”[202]他沮丧地叫道。但随着这一天逐渐逝去,他觉出了其中的意味。在朋友们的见证下,他将自己的灵魂托付给上帝,宣布去世已久的特蕾莎·德尔·托罗为他的合法妻子,并宣称自己没有后代。尽管他有过几十个情妇,尽管他对曼努埃拉和珀皮塔表白过爱意,但他留给后人的这番话印证了自己年轻时的誓言:没有女人会取代特蕾莎。过去,他将自己的洗礼服与她的尸体一同埋葬;而今,他兑现了对教会的誓言。[203]剩下的就是身外之物了。他将8000比索(来自尚未到手的养老金)遗赠给他的终身男仆何塞·帕拉西奥斯,将他在委内瑞拉的争议财产留给了两个姐姐,将最宝贵的书籍赠予加拉加斯大学,将佩剑送给了苏克雷的妻子。[204]那天晚上,邻村一位谦卑的印第安神父为他做了临终祷告。[205]仪式完成后,他用仅存的力气,最后一次向他的同胞发表讲话。公证人记录下了他的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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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伦比亚人!你们见证了我在暴政统治过的地方推行自由的努力。我无私地苦干,牺牲了我的财富和心灵的安宁。当你们明确怀疑我的动机时,我放弃了权力。我的敌人玩弄了你们的信任,摧毁了我视为神圣的东西——我的声誉,我对自由的热爱。他们使我成为他们的牺牲品,把我逼入坟墓。我原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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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你们长辞之际,我对你们的爱促使我说出最后的心愿。我最渴望的荣耀莫过于哥伦比亚的团结……我的最后一票投给祖国的幸福。如果我的死可以医治和巩固联邦,我将平静地走向坟墓。[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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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利瓦尔的同伴们聚在他的床边,公证人念出了最后的这些话。解放者像个活死人——他几乎睁不开眼,说不出话,无法呼吸——但他的头脑足够清醒,[207]能明白自己的话已经产生了影响:在这群顽强的士兵中间,几乎所有人都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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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在死亡面前无能为力。时候到了。几小时内,他数度陷入精神错乱。[208]他排尿时灼痛,痛得他蜷起身子;他的手脚像安第斯山的雪一样冰冷。他的脉搏急剧加速;他便血了,然后开始语无伦次地说话。[209]“何塞!”他喊道,“我们走!我们走!他们不要我们!把我的行李搬上船!”[210]过了一阵子,他完全丧失了说话能力。当被问及是否感到痛苦时,他似乎做了否定的示意。[211]他在这种令人心碎的弥留状态里度过了6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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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7日中午,他胸口发出的古怪喘息声变成了急促的抽气声。生命不会轻易离开玻利瓦尔的身体。但毫无疑问的是,他正在咽下最后的死亡气息。[212]急促的咯咯声令雷韦朗医生警觉。他去喊隔壁房间的人。“先生们,如果你们想在解放者停止呼吸的最后时刻在场,”他说,“现在就来吧。”[213]他们迅速、神色严峻地鱼贯而入。下午1点,[214]距离他在安戈斯图拉发表著名的独立宣言整整11年后,[215]玻利瓦尔的灵魂抛下了他破碎的身体。他的嘴唇变白了,眉头随着安息而渐渐舒展。[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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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利瓦尔死了,大哥伦比亚消失了,他曾经珍视的梦想在不知不觉间滑入茫茫来世。但他的胜利是毋庸置疑的,6个崭新的国家——委内瑞拉、哥伦比亚[217]、厄瓜多尔、巴拿马、玻利维亚和秘鲁——将一个接一个地出现,证实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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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SB’s last words,Restrepo,IV,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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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Ibid.,319;also Larrazábal,Vida,II,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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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Posada Gutiérrez,I,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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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伟大的人道主义者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萨斯的亲戚。Groot,I,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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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Posada Gutiérrez,I,233;also Larrazábal,Vida,II,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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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SB to Castillo Rada,Jan.4,1830,SBC,IX,227,quoted in Mijares,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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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Posada Gutiérrez,I,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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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这一描写来自Lynch,Simón Bolívar,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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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SB,“Manifesto Justifying the Dictatorship,”Bogotá,Aug.27,1928,SB,El Libertador
:Writings,14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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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Posada Gutiérrez,I,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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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Ib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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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W.Turner,report to the British Foreign Minister,PRO/FO 18/68,no.75,quoted in Madariaga,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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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Ib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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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05624204e+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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