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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50 然而,人们可能错误地把雅罗米尔这个人物视为作家的“第二个我”。初看上去,他更像是某种意识形态及其罪恶后果的虚构化身,昆德拉曾对这种意识形态深信不疑。为了支撑此印象,小说情节被设置在一个非常确切的历史时刻:捷克斯洛伐克最黑暗的斯大林主义年代。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雅罗米尔被引向揭发自己女朋友的哥哥。他这么做,因为他是坏蛋,或者出于革命热情?不,昆德拉告诉我们,是由于自我陶醉的抒情性。因此,他描写了年轻诗人在举报之后的愉悦状态:“所有这些想法,所有这些想象,让他心中充满某种温柔的东西,带着香气和高贵,他觉得自己变伟大了,仿佛一座巡游的忧伤纪念碑般穿过街巷。”[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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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52 可见,昆德拉的小说没有局限于对一种致命的意识形态的简单揭露,而是深化了对特定形势所揭示的人类普遍行为的探索。在1986年所写的该书后记中,昆德拉本人确认了这种普遍性:“抒情年代,就是青春时代。我的小说是一首青春史诗,是对我所称的抒情态度的一种分析。抒情态度是每个人的可能性之一,是人类存在的根本范畴之一……这种态度有可能出现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它在我身上,也在你们身上。有可能,它在所有时代、所有体制中的每一个年轻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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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54 为了一致,昆德拉起初打算把他的书命名为《抒情年代》(L’Âge lyrique)。出版商认为这个书名更适合随笔而不是小说,于是在其建议下,昆德拉决定将书名改为《生活在别处》。这个题目与兰波的诗句“真正的生活是缺席的”[17]有关,安德烈·布勒东的《超现实主义宣言》的最后几个词对这句诗进行了回应:“生存在别处”。不管怎样,兰波出现在书中,其他八十位诗人也同样,从荷尔德林到普希金,包括拜伦。在他们当中,有一位特别成为雅罗米尔的榜样:“他不停地一读再读艾吕雅的诗,被某些诗句深深迷住:她的身体很平静。眼眸一般颜色的小雪球……”我们知道,赞成给卡兰德拉定罪的艾吕雅也是昆德拉最喜欢的诗人之一。诚然,阅读艾吕雅的诗让雅罗米尔萌生了当诗人的愿望,但他那些充满灵感的诗句并非唯一的原因:实际上,早在艾吕雅的诗之前,年轻人的母亲已经做出了决定。她很早就相信心爱的儿子是神童,不停地敦促他确定自己的志向,于是也就第一个“为他贴上了诗人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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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56 昆德拉之所以在其最反抒情的小说中赋予雅罗米尔的母亲一个中心角色,是因为在写这部小说前,他认为有必要深入多位诗人的生活。数十部传记的阅读向他揭示了一个事实:一位强大的父亲的缺席。“诗人出自女人的家庭。有不少母亲非常支持她们的年轻诗人,比如亚历山大·勃洛克的母亲、里尔克的母亲,或奥斯卡·王尔德的母亲,还有捷克革命诗人沃克的母亲,他的传记给了我很大启发。也有一些母亲非常冷漠,例如兰波的母亲。”[18]这种对诗人的预先调查研究表明,昆德拉希望超越单纯的历史和地方背景——1948年的布拉格政变——为抒情年代找到某些具有普遍性的缘由。于是,为了支撑自己的观点,他将地点和时代搅乱,并写道:“诗人诞生的家庭往往由女人主宰:特拉克尔、叶赛宁和马雅可夫斯基的姐妹们,勃洛克的姨妈,荷尔德林、莱蒙托夫的祖母,普希金的奶妈,当然,尤其是母亲,诗人的母亲,在她们身后,父亲的影子变得淡薄。”[19]昆德拉随即给诗人下了这样一个可笑而怪诞的定义:“这是一个在母亲指引下,向世界炫耀自己的年轻人,但他不知道如何进入这世界。”[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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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58 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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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60 [1] 指从一定的意识形态出发对人或物进行阐释。——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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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62 [2] 苏珊娜·克鲁皮科娃所引片段,参见《游戏的召唤:捷克对米兰·昆德拉作品的影响》,《“米兰·昆德拉,一部复数作品”学术研讨会论文集》。(Zuzana Krupickova,«Appel du jeu :influences tchèques sur l’œuvre de Milan Kundera»,Actes du colloque «Milan Kundera,une œuvre au pluriel»,Université libre de Bruxelles,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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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64 [3] 《与诺尔芒·比龙的谈话》,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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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66 [4] 安东宁·J. 利姆,《米兰·昆德拉》,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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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68 [5] 《与诺尔芒·比龙的谈话》,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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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70 [6] 弗朗索瓦·里卡尔,《米兰·昆德拉作品集》第一卷序。(François Ricard,préface à Milan Kundera,Œuvre,tome I,Gallimard,Bibliothèque de la Pléiade,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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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72 [7] 路易·阿拉贡,《巴塞尔的钟声》前言。(Louis Aragon,Les Cloches de Bâle,préface,Robert Laffont,1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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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74 [8] 与本书作者的谈话,2018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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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76 [9] 《雅克和他的主人》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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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78 [10] 《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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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80 [11] 1950年6月13日,在一封公开信中,安德烈·布勒东如此指责艾吕雅:“在你心底,你怎么能容忍作为你朋友的那个人被这样摧毁?”艾吕雅回复他道:“对喊冤的无辜者,我有太多事要做,无法再顾及那些喊着有罪的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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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82 [12] 安东宁·J. 利姆,《米兰·昆德拉》,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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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84 [13] 《与诺尔芒·比龙的谈话》,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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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86 [14] 菲利普·罗斯,《与米兰·昆德拉在伦敦及康涅狄格州的交谈》,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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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88 [15] 与本书作者的谈话,2017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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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90 [16] 《生活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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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92 [17] 阿蒂尔·兰波,《地狱一,疯狂的处女,地狱的丈夫》,《地狱一季》(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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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94 [18] 《与诺尔芒·比龙的谈话》,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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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96 [19] 《生活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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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29298 [20] 《与诺尔芒·比龙的谈话》,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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