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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一个简单的玩笑,仅用寥寥数语,就表达出面对绝望时生存或抵抗的机智。在《笑忘录》中,相比对“布拉格之春”失败后人民的沮丧的一大段叙述,一则故事能表达得更多:“苏联入侵后,一个男人在布拉格街头遇见一个眼中含着泪水的行人。他走近这个人,对他说:‘我非常理解您。’”但对昆德拉来说,只有当可笑的故事被夸张到接近荒诞时,它才最有效。纳博科夫指责堂吉诃德对桑丘太残酷,在《被背叛的遗嘱》中,昆德拉用对自由与幻想的爱好反对纳博科夫,并通过某些玩笑表现:“‘夫人,有台压路机从您女儿的身上压过去了!——好,我正在洗澡呢。请把她从门缝底下塞给我。’对我童年时代的这个古老的捷克笑话,应该谴责它太残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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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巧妙或简单,笑话必须服从某些或多或少强制性的规则,尤其要有精彩的结尾。笑没有那么系统化,因为它经由身体完成,总是以其方式“背叛”发笑者深邃的自我。笑是自发的、不由自主的、不受控制的,它无视道德和情感。1900年,亨利·柏格森在《笑》(Le Rire)中解释道:“这是心灵的短暂麻醉剂,激动和情感都被放在一边;笑只面向纯粹智慧。”笑是没有准备的,有时它突然出现在谁也意想不到的时刻,并且它的一系列风格无穷无尽。有欢快的笑、友好的笑,也有轻蔑的笑、苦涩的笑,甚至还有讽刺的笑。笑是多种形态、非道德的,常常也是侵犯性的,它向我们提供关于人的认识,这正是吸引昆德拉的地方,昆德拉让它成为自己小说世界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元素——正如其作品的某些题目所证明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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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小说创作的推进,昆德拉创建了一个真正的笑之类型学,并将它与存在的各种境遇加以比较,尤其是性和死亡。小说家区别了两种笑,一种是恶毒而破坏性的笑,另一种是有益健康的笑,因为它使人从沉重的严肃性中得到放松。第一种是魔鬼的笑,第二种是天使特有的笑。然而,在昆德拉看来,无论魔鬼还是天使都不对:“人求助于同样的面部表达,求助于笑,来表示两种不同的形而上态度……这两种笑属于人生的愉悦,但被带向了极端,它们同样揭示出具有两副面孔的世界末日:狂热的天使兴奋地笑,他们如此确信世界的意义,准备把所有不分享他们快乐的人都绞死;另一种笑在对面响起,宣告一切都变得荒诞……人生被两个深渊所围困:一边是狂热,另一边是绝对怀疑主义。”[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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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昆德拉对这两种极端的笑都不赞同,但更确切地说他站在怀疑论者和辛辣的幽默一边。因为,即便捷克斯洛伐克过去的公民怀疑笑,怀疑狂热者的一切快乐表示,他也没有忘记官僚主义者从来不笑。他对菲利普·罗斯说道:“在恐怖中,我明白了幽默的价值。那时我二十岁。我总能从微笑的方式中辨认出谁不是斯大林派的人,谁是我丝毫不用害怕的人。幽默感是一种可以信赖的辨识的特征。而自那以后,我被一个失去幽默的世界吓坏了。”[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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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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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玩笑》,作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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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与诺尔芒·比龙的谈话》,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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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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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安东宁·J. 利姆,《米兰·昆德拉》,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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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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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马西莫·里赞特的采访,《我不再讨厌的布拉格和俄罗斯人》,《共和国报》2015年12月23日。(Entretien avec Massimo Rizzante,«La mia Praga e i russi che ora non odio più»,La Repubblica,23 décembre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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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路德维克·瓦楚里克,《斧头》。(Ludvík Vaculík,La Hache,Gallimard,«Du monde entier»,1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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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拉迪斯拉夫·姆尼亚奇科,《权力的滋味》。(Ladislav Mňačko,Le Goût du pouvoir,Plon,«Feux croisés»,1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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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被权力陶醉、抛弃》,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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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与本书作者的谈话,2017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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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马西莫·里赞特,《我不再讨厌的布拉格和俄罗斯人》,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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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哈谢克的小说《好兵帅克历险记》的主人公。——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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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贝尔纳·米歇尔,《布拉格美好时代》。(Bernard Michel,Prague Belle Époque, Éditions Aubier,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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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捷克文学的赌注》,《自由》杂志,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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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阿兰·芬基尔克劳,《智者仅在颤抖中发笑——读〈玩笑〉》,《一颗智慧的心》。(Alain Finkielkraut,«Le sage ne rit qu’en tremblant. Lecture de La Plaisanterie»,in Un cœur intelligent,Stock/Flammarion,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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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乔治·费多,法国著名剧作家,特别擅长写滑稽剧。——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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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阿兰·芬基尔克劳,《智者仅在颤抖中发笑——读〈玩笑〉》,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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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安东宁·J. 利姆,《米兰·昆德拉》,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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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与诺尔芒·比龙的谈话》,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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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与维维亚娜·福雷斯特的电视谈话,法国电视二台,1976年11月9日。[Entretien télévisé avec Viviane Forrester,Antenne 2.(www.ina.fr/video/CPB760657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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