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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07 对年轻人来说,四年的西点生活包含了无限荣耀。不过在之后的漫漫人生路上,这些风光根本不算什么。在西点军校我获得了优异的成绩,当上了学员班的第一上尉。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我还创下了西点军校二十五年以来的最高成绩纪录。这的确让我十分惊讶,我也实在弄不懂为什么会这样。班上有很多比我聪明的同学,而之前的二十五届学员中肯定也有很多比我聪明的人。在学习上,我并不比其他同学刻苦,也没有花更多的时间。或许,我之所以取得这么优异的成绩是因为我对事物的观察更为透彻,能更好地理清事物的先后次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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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09 1903年6月11日,我从西点军校毕业了,成为了工兵部队的少尉。毕业典礼上陆军部长伊莱休·鲁特讲的一番话还萦绕在我耳边:“根据以往的经验,你们在军队服役期间一定会遇上战争。战争肯定会来临,战争即将来临。你们要做好准备,为国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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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11 我进入军队后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前往菲律宾,这让我非常高兴。当时父亲指挥军队戍守太平洋沿岸,其总部就设在旧金山。我毕业之后的休假就是在旧金山度过的。那是一个美好的夏天,来客们能感受到旧金山浓浓的好客之情,不禁对这个城市心驰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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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13 休假结束后,我乘坐“谢尔曼号”运输舰前往马尼拉。在船上度过了三十八天之后,我来到了菲律宾。我被菲律宾深深吸引住了:这里的人们殷勤好客,他们对我父亲表现出尊敬热爱之情;这个混杂着西班牙文化和美国现代工业的国度展现出迷人的魅力;这里的人慵懒悠闲,即使是最平凡琐碎的生活也蒙上一层诱人的色彩;这里有喜欢寻欢作乐的男人,有犹如月光般曼妙的女子。这一切深深吸引着我,让我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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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15 我在菲律宾待了一年。在这一年里,我投身到菲律宾各地的工程任务之中。我在塔克洛班进行勘测,修缮马尼拉的港口,穿越巴丹半岛上茂密闷热的山林,在科雷希多岛外围建设防御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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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17 按照当时菲律宾国内的法律,该国国内的治安由一个名为治安队的组织进行维护。当时治安队由美国军官领头,自成立伊始就不断赢得光辉与荣耀。他们曾让我为治安队编写侦察和工程技术方面的训练手册。治安队的詹姆斯·G.哈伯德上尉为了向我表示感谢,邀请我到美国陆海军俱乐部吃饭。美国陆海军俱乐部位于马尼拉外的城寨内,在那次聚会上哈伯德上尉还向我介绍了两名与我同龄的菲律宾青年:曼努埃尔·奎松10和舍乔·奥斯敏纳11。他们当时刚从圣托马斯大学法律专业毕业。在并不遥远的未来,在地球的另一边哈伯德将成为一支美国远征军的参谋长,而奎松和奥斯敏纳则先后成为菲律宾联邦的总统。不过,当时在座的四人不可能预见未来。如果我们能知晓未来,当时我们还会那么开心吗?或许,我们会益发得意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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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19 1904年4月,我升任中尉,10月份我乘坐“托马斯号”运输舰返回旧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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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21 回去之后我被派往金门港守卫部队,之后又进入了加利福尼亚尾矿委员会,该委员会的职责是对金砂矿的开采进行监管。这些任务都很轻松,期间我还乘坐公共马车穿越草莓谷,这次旅行让我回忆起小时在西部度过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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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23 10月上旬,我突然接到命令,让我前往日本与父亲会合。之前父亲作为军事观察员对日俄战争进行观察,以期摸清日本军队的实力和战术。当时美国政府对日本渐感不安。1905年1月西奥多·罗斯福总统写道:“如果日本能够由其国内最明智的人进行领导,小心行事,该国将跻身于世界大国的行列,并成为处于领导地位的一员。但是,如果日本走上狭隘保守的道路,如果日本妄图从日俄战争的胜利中攫取原本不属于她的利益,那么她就会与全世界为敌。无论日本人有多么坚忍不拔,日本都无法成功对抗联合起来的世界各国。”两个月之后西奥多·罗斯福总统对时任军事内务委员会主席J.A.T.赫尔议员说:“日本或许在觊觎菲律宾。我希望事实并非如此,我不愿相信事实果真如此。不过,我认为我们应该在军事上做好准备,让陆军和海军积极备战,对抗任何对菲律宾有所图谋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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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25 我见到了当时著名的日本军官:小山、黑木、乃木,还有大名鼎鼎的东乡平八郎海军上将。这些日本军官冷酷无情,不苟言笑,冷漠孤傲,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和不可动摇的信念。这是我第一次领略到日本军人的勇气和魄力。日本军人对日本天皇表现出无比狂热的忠诚和崇敬,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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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27 日本的一般民众谦恭节俭,彬彬有礼,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让我颇为钦佩。他们认为劳动光荣,或许他们发现了这样一条真理:劳动比懒惰更能给人带来满足和幸福。不过,我也发现了让人不安的一面。他们的领导人——那些高傲自大的封建武士,借助日俄战争中取得的胜利在日本民众心中散播危险的种子,意欲征服整个远东地区。现在他们已经控制了朝鲜和台湾,显而易见,他们最终会争夺太平洋的控制权并控制远东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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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29 父亲向华盛顿递交关于日本的报告,其中不仅包括战略战术方面的细节,还包含了许多其他内容。父亲清楚地意识到,俄国虽然在日俄战争中被打败,可这并不意味着俄国在远东的势力完全被清除。远东地区幅员辽阔,纷繁复杂,历经欧洲各国的统治,在将来或许会成为世界战争的主要战场。为此,父亲受命在远东地区继续进行考察,其考察对象扩大至位于远东、东南亚和印度的殖民地。父亲将从横滨出发,途经香港、新加坡和仰光,前往加尔各答。之后他将从加尔各答出发去视察白沙瓦和奎达的西北前线,然后再前往孟买、海德拉巴、班加罗尔、马德拉斯和科伦坡。此后他往北借道爪洼、暹罗和印度支那,前往上海,然后在中国停留几个月。我将作为他的副官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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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31 我们穿行万里,穿越这片多姿多彩、充满传奇色彩的辽阔土地,在旅途中度过了九个月。这片土地对历史而言极其重要,而这次旅行无疑是我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一笔,为我的整个人生定下了基调。在旅途中我和父亲经常私下里讨论防御计划,视察军事要塞和关键地带。我们得以进入强国弱国的政府要员小圈子,倾听国王、总督和高级专员们谈论他们的希望和恐惧。在旅途中我们碰到各种离奇有趣的事,也看到了殖民体系的长处与缺点:这一体系能带来法律和秩序,但却未能为大众提供最基本的教育、政治和经济。在旅途中,我们与成千上万的贫苦百姓擦肩而过。他们不了解自由世界与奴役世界有何不同,他们所关心的仅仅是找到更多的食物果腹,找到更暖的衣服御寒,找到更坚固的房子为他们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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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33 西太平洋和印度洋沿岸地区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此次旅行赋予了我强烈的历史使命感,而这份使命感现在已经融入到我的生命之中。这段岁月为我的人生添色增辉,对我的一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这里居住着世界上一半的人口;全世界超过一半的原材料和初级产品产自此处,使我们的子孙后代得以生存和发展;这里是西方文明在地球上的最后一道疆界。我清楚地意识到,美国的未来和命运与亚洲及其外围岛屿密不可分。虽然直到十六年后我才有机会重回远东,这片土地不可思议的迷人魅力一直牵动着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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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35 1906年秋季我进入华盛顿高级工兵学校学习,这个学校位于当时的华盛顿军营(现在已经更名为麦克奈尔堡)。在此期间我还被任命为西奥多·罗斯福总统的低级副官,这的确让我大吃一惊。这项任命使我受益匪浅,我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主导这个国家的头号政治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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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37 我从华盛顿高级工兵学校毕业之后,被派到威斯康星州负责河道和港口的工作。这项任务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1908年我受命前往莱文沃斯堡加入第三工兵营,我被指派到该营K连担任副连长。这个工兵营有二十一个连,而K连是这二十一个连中最差劲的。不过我很快发现,如果能让这群士兵在执行任务时保持清醒的头脑,他们身上还是有许多亟待发掘的潜能。长久以来我一直受到父亲和里普利上士的耳濡目染,自然知道该如何引领士兵。他们表现好的时候,我不吝赞美之词表扬他们;他们表现糟糕的时候,我则狠狠地羞辱他们。我想方设法增强他们的自豪感和自尊心,让他们相信自己是全营的佼佼者。我让他们每天行军二十五英里,在建造浮桥时让他们挑战各种时间极限,把他们培养成破拆方面的专家,对他们在骑马射击中的表现大加赞扬。当上级来工兵营视察的时候,我们的连拿了第一,那时我心里比自己当上了将军还高兴。之后我被提升为第三工兵营的副营长,并作为教官前往位于莱利堡的军事学校和骑兵学校进行授课。1911年2月27日,我被提升为上尉。在莱文沃斯堡服役的经历使我获得丰富的经验,让我真正完成了军人的教育,成为工兵队伍中的一名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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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39 1911年春天,美国和墨西哥的边境局势变得紧张,我受命前往圣安东尼奥加入一个机动师。我们在城市外扎营,安顿好后我立刻跑回西德克萨斯军事学校。我看到熟悉的学校操场,心想那张被我划得伤痕累累的课桌,应该还在大礼堂某个角落静静守候吧。我原以为那里的学生会热烈地鼓掌欢迎,亲切地拍我的肩背,欢迎一个毕业生回到母校。我走到操场,看到学生们冲到操场上,他们身上洋溢着年轻人特有的蓬勃生机。他们用犀利敏锐的目光上下打量我,这种目光在长大成人后会逐渐消失。然后他们开始发出阵阵窃笑,随后更是大笑不止。原来都是我的帽子惹的祸。军队着装规则几经修改,当时的军帽不是扁平的牛仔帽,而是不伦不类的尖顶帽。他们为此大声地嘲弄我:“你头上那顶古怪帽子是从哪儿弄来的?”我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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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41 到了晚上,我走到军营的前哨站,那里曾是我深爱的家。那是一个月光朦胧的夜晚,夜空中飘扬着吉他和曼陀铃的琴声,飘渺悠扬。我心头荡漾着一丝丝悸动。我走近门廊,门廊旁边按旧时习惯种着玫瑰,玫瑰的芬芳在夜空中弥漫。这时一个年轻女孩突然从门廊的阴影里走出来,把我吓了一跳。她是个年轻可爱的姑娘,满头金发,高高地昂着头,宛如画中人。我仿佛着了魔似的,站在那儿哑口无言。可她一开口,那尖刻的语气就把这美好的一切都打破了。“你在这儿干吗?”她问我。我结结巴巴地拼命解释,可她立马打断我的话:“你肯定喝醉了,快滚,不然我要叫卫兵了。”我一直没有弄清楚她的身份。我们的部队在那里驻扎了四个月,期间我再也没有回去。这是我生命中饱含辛酸的一课:不要妄想昔日重现,昨日的熊熊烈火,今天已经成为冰冷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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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43 我返回莱文沃斯堡后不久就被调离第三工兵营,调到军事学校任工程系主任。离开时我依依不舍,心情沉重地和战友们一一告别。我最看重的是柯贝特准尉临别时对我说的话,他对我说:“从现在起你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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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45 根据国会的特别法案,我父亲在返回美国之前被提升为中将,条件是在他退役之时这一军衔将被取消。这一附加条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被撤销。当时陆军的最高军衔是少将,因而父亲就成为美国陆军里军衔最高的将领。父亲于1909年6月2日退役之后回到密尔沃基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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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47 1912年9月5日,父亲的旧部威斯康星24团将举办第五十次(也是最后一次)老兵聚会。父亲当时身体状况不佳,只能遗憾地告知他们自己无法参加。那一天是整个夏天里最炎热的一天,原本答应参加的州长和参议员们最后都因炎热而无法成行。在这种情况下,老兵们恳求他们的老团长一定要来。虽然母亲极力反对,父亲最后还是决定去参加这次老兵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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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49 威斯康星24团现在只剩下九十个老兵了。他们围坐在陆军大礼堂的圆桌旁,回忆往昔的峥嵘岁月,唱起旧时的军歌。这时聚会的主持让我父亲说几句话。父亲站起来,身子笔直,仪态威严。他的话把老兵们带回到过去:他们一起在莫弗里斯伯勒冲锋陷阵;他们一起行军穿过亚特兰大的桃树沟;他们在弗兰克林弥合巩固防线……“我们这个永不言败的团,”父亲继续说道,可是他说不下去了,他的脸色变得灰白,突然倒了下去。团里的军医威廉·J.克鲁尼马上跑上前来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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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51 最后克鲁尼军医只说了一句:“战友们,将军就要离我们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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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53 在大厅中央,随军牧师保尔·B.詹金斯开始为父亲做临终祷告,那九十个老兵也跟着跪在他们的老团长身边进行祈祷。他们曾跟随父亲攻上修士岭,曾跟随他在多场战役中浴血奋战。当他们的祈祷结束时,父亲已经溘然而逝。团里的副官埃德温·帕森斯上尉看向墙上的24团军旗,他曾在战场上勇敢地高举那面旗帜,追随在父亲左右。现在这面旗帜早已是伤痕累累。帕森斯上尉把军旗取下来,盖在父亲的身上。他站在父亲的遗体旁,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看着自己已经逝去的团长。他突然扑倒在父亲的遗体上,两周之后他也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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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7755 那个不幸的晚上让我的世界天翻地覆,成为我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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