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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19 我极不情愿离开菲律宾。开始我对让我前往澳大利亚的命令很是抵触,我甚至打算辞去职务,以志愿兵的身份加入巴丹守军。可是迪克·萨瑟兰和全体参谋人员极力反对。他们认为现在在澳大利亚集结了大量人员、武器和运输工具,这些资源能让我马上重返菲律宾指挥作战,真正做到救菲律宾于水火。他们还建议我设法推迟启程时间。接下来的两天我迟迟没有做出决定,最后我通过电报回复罗斯福总统:因为美国迟迟没有给予菲律宾实质性的援助,我提醒华府要注意因此而产生的严重后果;菲律宾人民和军队对我无比信任,我突然离去可能会导致菲律宾的对日作战行动一溃千里,因此我请求延期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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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21 我在电报结尾写道:“请听取我对此事的意见,我深知菲律宾的情势如何。此次行动甚为棘手,如时机选择不对,或将导致菲律宾战局急转直下。现在我是菲律宾所有人的依靠,我离开菲律宾是为了能解救他们于水火。如果他们怀疑我的离开另有隐情,我们则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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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23 两天之后我收到了马歇尔的回复,告知我可以自行决定何时启程。我开始认真考虑能否从巴丹突围进入三描礼士山脉继续进行密集的游击战。我把启程时间推迟了三周,这时马歇尔来电告知澳大利亚当前形势不容乐观,我必须尽快前往澳大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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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25 现在我首先要做的是确定随行人员。除了我的家人之外,和我一同离开的还有十七名军人。之所以挑选这些人是考虑到他们可以在解放菲律宾的战斗中有所作为,后来他们成为了西南太平洋战区本部参谋部的骨干力量。两位海军军官——H.G.洛克威尔海军少将和哈罗德·G.雷海军上校——也被选为随行人员,这是考虑到他们在未来还能为美国在战场上出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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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27 诋毁我的人从不放过任何可以攻讦我的机会。当时盛传许多关于我的谣言,这些谣言在流传的过程中不断添油加醋。其中一则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谣言说,为了在鱼雷快艇上腾出地儿放置我从马尼拉酒店豪华套间搬出来的各式家具(甚至还有人说我把一架大钢琴都搬来了),身患重病的美国护士只得留在科雷希多。实际上我们这批人离开的时候,每个人——包括我自己和我的家人——都只能携带一个行李箱,此外不得再带其他行李。另一则引起公愤的报道是亚瑟的广东籍保姆阿周和我们一同离开。自从亚瑟出生之后,阿周就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在东方,“阿妈”(保姆)最后会完全融入这个家庭,变成家庭的一分子,不过这一点只有东方人才能理解。鉴于阿周和我们家的亲密关系,如果让她留在菲律宾,她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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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29 我不愿搭乘潜水艇,我倒想碰碰运气,搭乘鱼雷快艇冲破日军的封锁。海军上尉约翰·D.巴尔克利将指挥这次航行。鱼雷快艇长约七十七英尺,船体由轻胶合板制成,靠帕卡德发动机驱动。这些鱼雷快艇上的发动机已属超期服役,目前这些舰只的最高速度已无法达到四十节。不过如果碰上一艘日本巡洋舰或驱逐舰,鱼雷快艇仍可拼尽全力摆脱日军舰只。巴尔克利下令这几艘鱼雷快艇排成菱形编队,这种队形可以让这些快艇所携带的十六枚鱼雷处在最佳发射位置。如果运气好,每枚鱼雷可以击沉一艘驱逐舰或巡洋舰。我们的计划是一旦被日军水面舰只发现,各艘鱼雷快艇马上协同一致,一起发射鱼雷。之后我们便依靠鱼雷快艇的机动性和速度优势摆脱敌军舰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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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31 温莱特将军将留在菲律宾继续指挥军队。我叫人把他请来,向他道别。我在西点军校读四年级的时候,他是刚踏入校门的一年级新生,后来他当上了1906级的学员第一上尉。他是一个优秀的军人,在以往的战斗中屡建奇功,深受官兵们的爱戴。我对他说:“吉姆,坚持下去,等我回来。”后来我的确回来了,可是对于巴丹半岛散兵坑中的士兵而言,对于科雷希多炮队里英勇的炮手而言,对于吉姆·温莱特而言,却是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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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33 3月11日晚上七点十五分,我穿过门廊,用温柔的语调对我的妻子说:“琼,我们该走了。”我们乘车前往南码头,一路上相顾无言。巴尔克利和41号鱼雷快艇已经在南码头等候,其余的人已经上船了。海边的炮声时断时续,我让琼、亚瑟和阿周先上了船,然后慢慢转过身朝岸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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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35 码头上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这段时间我和士兵们吃一样的食物,瘦了二十五磅。我穿着褪色的旧军装,看上去神情憔悴,形容枯槁。那个挂满勋章、神气活现的指挥官已经不复存在了。我向四周望去,这个地方原来如此美丽,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岩石的表面被烧焦变形,生机勃勃的绿叶、树木、灌木和鲜花早已化为乌有。大楼小屋和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全都不见踪影。无情的炮击破坏了一切,埋葬了一切,摧毁了一切。战火的烈焰在岛上肆虐,被硝烟熏黑的路上留下道道丑陋的黑色疤痕。其中一些缺口和裂隙仍冒着火舌,让人望而却步。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堆堆黑色的劫后遗骸,四周一片凄凉黯淡的景象。我的目光掠过这满目疮痍的一切,搜寻“顶边”司令部。在那儿,重型火炮发出阵阵深沉的轰鸣,炮口火红的烈焰撕裂了渐浓的暮色,不断对敌人发出怒吼。在那里进行指挥的是我以前的同学保罗·邦克,他曾两次被沃尔特营选入全美橄榄球代表队。四十年过去了,可我闭上双眼,还能看到一头金发、体重二百一十磅的邦克在橄榄球场上疾奔猛闯,一往无前。我似乎还能听到四分卫查理·戴利尖声叫道:“邦克回来!”他和许多老朋友都坚守在那儿,长久以来我们之间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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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37 暮色四合,水面在微风的轻拂下泛起道道波纹。敌人的攻击停止了,黄昏的沉寂不时被阵阵窃窃私语所打破。炮击产生的硝烟味甚至盖过了尸体的气味,夜空中弥漫着污秽的恶臭。我举起帽子,向大家告别。当时我肯定是脸色苍白,脸上的肌肉还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这时我听到有人问:“中士,他能冲过去吗?”一个深沉低哑的声音回答:“不知道,五分之一的可能性,全看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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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39 我登上了41号鱼雷快艇,“巴克,你准备好的话就可以开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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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41 我们这支小舰队仅由四艘伤痕累累的鱼雷快艇组成,其规模之小与其将要执行的任务之艰巨形成了鲜明对比。这支舰队将进行一次铤而走险的航行,运送一名总司令及其主要参谋人员到另一战区指挥另一场更为激烈的战斗。这支舰队要突破敌人的封锁线,航行几千英里。日本人也很清楚这一行动的意义何在。“东京玫瑰”幸灾乐祸地说,我一旦被捕就会被带到东京帝国广场。在那儿帝国塔楼俯瞰着皇家近卫师的检阅场,我将在帝国广场上被当众绞死。五年后,我在东京作为盟军最高统帅观看占领军的首次阅兵式,士兵们向我敬礼。我所站的地方便是东京帝国广场——“东京玫瑰”曾绘声绘色地预言我要在这里受死。不过在那个黯淡凄凉的夜晚,当我离开菲律宾时,我做梦都想不到将来竟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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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43 我们这支小型舰队于晚上八点在水雷区外的转向浮标处碰头,接着四艘鱼雷快艇排成一列鱼贯而行。巴尔克利指挥的快艇领头,洛克威尔海军少将所搭乘的34号鱼雷快艇殿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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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45 在行驶到卡布拉岛时,我们看到许多白光闪耀。那是敌人的信号,表示有人意欲突破封锁线。敌军或许听到了鱼雷快艇的引擎声,不过这引擎声和轰炸机的响声颇为相似,敌人显然误以为是轰炸机发出轰鸣。我们的鱼雷快艇借机驶过。这时风浪变大了,汹涌的波涛不停地拍打着鱼雷快艇单薄的船壳,四周变得一片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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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47 我们的鱼雷快艇慢慢靠近日军的封锁舰队。所有人都悬着一颗心,紧张和不安不断滋长。突然,日军舰队出现在我们视野之中。几朵慵懒的浮云点缀着夜空,四周沉浸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之中。夜幕衬出敌方舰只张牙舞爪的轮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敌舰要求我们亮明身份,等着炮声响起。十秒钟过去了,二十秒过去了,足足一分钟过去了,枪炮声没有响起。鱼雷快艇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缓慢前行,我们没有被敌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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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49 巴尔克利改变航向,行进到敌舰的西北方,借着夜色偷偷溜走。当天夜里这种情况出现了好几次,不过我们一直得好运的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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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51 可是天气却变得更加糟糕。我们熄灭了船上的灯火,高高的浪头不断拍打着这几艘伤痕累累的快艇。飞溅的浪花仿佛鸟枪的子弹打到我们身上,让人觉得阵阵刺痛。我们的小船时而被抛入谷底,时而被推上浪尖,在大浪中不停颠簸。小船前后摇晃,时而被抛到半空,时而挣脱大浪的束缚拼命向前冲。我事后回想起这次航行,觉得仿佛是在一台混凝土搅拌机里走了一遭。凌晨三点三十分,四艘鱼雷快艇无法继续保持队形,这支小小的舰队已经被冲散了。巴尔克利花了几个小时想把四艘鱼雷快艇重新召集到一块儿,可惜却是白费功夫。现在每艘鱼雷快艇上的艇长只能各自行动,按先前的计划把快艇开到渺无人烟的库约岛再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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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53 对所有人而言,这是一个可怕的夜晚。拂晓时分,32号鱼雷快艇的艇长V.E.舒马赫海军上尉透过晨雾看到一艘船以每小时三十节的速度逼近。舒马赫上尉以为这是日军的驱逐舰,于是马上下令进入战斗状态,鱼雷发射管做好发射准备。他还下令丢弃六百加仑汽油桶以减轻负荷,使快艇能在开火后快速逃离。所幸他并没有开火。他在下达开火命令之前,发现这艘来势汹汹的“敌舰”正是我乘坐的41号鱼雷快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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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55 由R.G.凯利海军上尉指挥的34号鱼雷快艇于3月12日上午九点半率先到达塔高延,32号鱼雷快艇和巴尔克利指挥的41号鱼雷快艇大约在下午四点到达。由于32号鱼雷快艇的燃油已经耗尽,船上的人只能分别登上34号和41号快艇,使得这两艘船变得更为拥挤。按照原来的计划,一艘潜艇奉命在库约岛和我们会合,可是一直不见潜艇的踪影,我们只得静静地等待。温度不断攀升,酷暑难耐,我们的鱼雷快艇一动不动,尽力进行伪装,以期逃过敌军飞行员的搜索。我们等了几个小时,可是A.B.阿克斯海军少尉指挥的35号鱼雷快艇一直没有出现(我们离开后两个小时35号快艇才到达库约岛)。最后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我下令向南行进,前往棉兰老海北岸的卡加延。这回洛克威尔的34号鱼雷快艇领头,41号鱼雷快艇紧随其后。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夜空晴朗澄澈,海上风高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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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57 就在这时,一艘巨大而狰狞的日本战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离它太近了,要跑跑不掉,要躲躲不开。我们马上关掉发动机,做好准备,等待战斗打响的一刻。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可是这艘战舰并没有发出任何信号。最后它慢腾腾地穿过我们的航线,向西驶去。我不知道这艘战舰是否发现我们了,现在回想起来,它即便发现了这几艘鱼雷快艇,也误以为那是当地的渔船。现在,我们通往安全之地的航路畅通无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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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59 3月13日(周五)上午七点我们到达卡加延。我召集两艘鱼雷快艇上所有官兵,对他们说:“我要授予全体船员银星勋章,以表彰各位在本次行动中面对各种不利因素所表现出的英勇与坚毅。能授予各位这枚银星勋章,我深感欣慰和荣幸。各位在这次行动中表现出不折不扣的海军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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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61 我们上了岸。米沙鄢棉兰老部队的指挥官威廉·F.夏普准将前来迎接,并报告说他属下部队状况良好。现在达沃已经落入日军手中,但夏普已经做好了计划。一旦巴丹陷落,他计划在当地开展密集的游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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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63 四架B-17轰炸机从澳大利亚飞来接我们前往目的地。可惜其中一架在海边坠落,另外两架未能成功到达卡加延。到达卡加延的唯一一架飞机残旧得不成样子,我们到达之前夏普准将已经命令这架飞机直接返回澳大利亚。接着又有三架飞机奉命前来,其中两架于16日晚八点左右到达。这两架飞机也是破败不堪,用飞行员的话来说,是“全靠口香糖和打包用的铁丝才勉强保持不致散架”。3月17日凌晨,我们搭乘这两架飞机从德尔蒙特简易机场起飞。我所乘坐的那架飞机格格作响地滑过机场跑道,其中一个发动机火花四迸,无法发动。我们将要飞越敌占区,借着夜色躲过日军的巡逻机。我们飞到帝汶岛上空时被日军发现了。日军飞机急忙升空,在我们身后穷追不舍。他们以为我们的飞机会在达尔文降落,便赶忙飞往达尔文对机场实施空袭。可是我们马上改变了航向,在达尔文以南四十英里的巴切勒机场降落。日军很快发现了自己的错误,马上扑向巴切勒,不过为时已晚。我从飞机上下来之后,马上搭乘另一架飞机前往南边的爱丽丝泉。十分钟后,日军的俯冲轰炸机和战斗机气势汹汹地飞临巴切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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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65 当我们降落时,我对迪克·萨瑟兰说:“果真是千钧一发!不过战争也是如此:分秒之间胜负已定,毫厘之差生死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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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638567 当我们到达巴切勒时,记者们要求我发表声明。我说:“美国总统命我突破日军封锁线,从科雷希多出发来到澳大利亚。我认为,我此行的目的是组织美军对日展开反攻,而其中一个主要的目标就是驰援菲律宾。我已经脱险,我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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