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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灵古抄本》中的鸟类、关于鸢的旁注、天鹅山的试飞——所有这些似乎都融入了列奥纳多奇特而难以捉摸的《丽达与天鹅》之中。说它难以捉摸，是因为它几乎不存在：没有一幅画可以被如此描述。这是那些神秘的被归于列奥纳多，只存在未完成和完成之后状态的作品——各种肯定出自列奥纳多之手的准备性草稿和各种肯定不是出自列奥纳多之手的完成的绘画——中的一件。这些作品中有一些质量很好，可能是在他的监督下绘制的；这些作品间的相似之处说明，它们都是基于某幅已经遗失的原作绘制的，尽管我们不确定这幅原作是真实存在的完稿，还是全尺寸的底稿。“佚名作者”将《丽达》列入一份列奥纳多的绘画清单中，但是他（或者其他人）后来把这个词划掉了。瓦萨里根本没有提到过这幅画。G. P. 洛马佐确凿地相信存在一幅真正的列奥纳多绘制的《丽达与天鹅》，实际上，他说“赤裸的丽达”（la Leda ignuda）是列奥纳多为数不多的完成的画作之一。但是人们永远无法确定洛马佐的说法，他实际上说的可能是留存下来的工作室版本或复制品之一。法国王室藏品中曾有一幅归于列奥纳多的《丽达与天鹅》，但它从17世纪末的清单中消失了。根据传统说法，它是被曼特农夫人以不道德为由移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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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画作——列奥纳多的（如果真有的话）及其复制品和工作室版本——属于晚期作品，但是想法肯定产生于这一时期。最早的草稿画在了一页画着《安吉亚里战役》的一匹马的稿纸上，因此可以推测年代在1504年前后。 149 画中虽然没有天鹅，但是我们可以在这些弯曲的线条中辨别出破壳而出的婴儿。这些草稿演变成另两幅完成度更高的画稿：一幅是德文郡公爵在查茨沃斯的收藏品，另一幅藏于鹿特丹的博伊曼斯博物馆。所有神秘元素都出现在了这两幅画稿中：专注的天鹅、丰腴的女人、破壳而出的婴儿和繁茂的植被。这些画的风格反映出米开朗琪罗在这个时期的影响力，尤其是查茨沃斯画稿中奇怪的螺纹状的阴影线和如雕塑般健硕的女性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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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茨沃斯收藏的《丽达与天鹅》草稿，约1504年至15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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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这些作品中，丽达都是跪着的（Leda inginocchiata），姿势使人联想到古典时期的维纳斯雕塑。这可能是更早的概念，尽管在油画版本中统一出现的站立的丽达（leda stante）也可以追溯到这一时期。目前没有留存下来与查茨沃斯和鹿特丹画稿姿势相似的素描，但在《都灵古抄本》中同样画着与《安吉亚里战役》壁画有关的草图的一页上，有一幅相似的小草图。拉斐尔临摹了一幅失传了的站立的丽达的底稿，大概绘于1505年至1506年他在佛罗伦萨逗留期间，当时他似乎和列奥纳多有过接触，并绘制了玛达莱娜·多尼的肖像，这幅肖像与《蒙娜丽莎》有相似之处。这幅丽达底稿后来归蓬佩奥·莱奥尼所有，出现在他1614年的遗产清单上，这份清单包括一幅“高2布拉乔奥的底稿”——因此是一幅完整尺寸的底稿，描绘了“站立的丽达，她正与一只天鹅嬉戏，背景是一片沼泽，草丛中有一些丘比特”。 150 除了将婴儿错认为丘比特，这段文字清楚地描绘了那幅失传的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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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目前还不清楚这幅画是谁委托创作的（如果有人委托的话）。有可能是为伊莎贝拉·德埃斯特的书房而创作：这幅画描绘的古典神话世界，与这位侯爵夫人委托曼特尼亚和佩鲁吉诺的作品一样。或许，这幅画可能有一位佛罗伦萨赞助人——富有的银行家安东尼奥·塞尼：他可能是列奥纳多的一位“朋友”（根据瓦萨里的说法）和古典学爱好者，后者在他马车里绘制过一幅精美的海神图。 151 列奥纳多在这一时期的古典题材倾向还体现在一幅难以捉摸的描绘巴克斯的画作中。1505年4月，费拉拉公爵阿方索·德埃斯特——伊莎贝拉的哥哥——与他的商业代理人就这幅画交换过信件；公爵急于买下这幅画，但得知这幅画已被许诺给了鲁昂的枢机主教乔治·德安布瓦兹。这幅画还被费拉拉地区一位不知名的作者（可能是弗拉维奥·安东尼奥·吉拉尔迪）创作的一首拉丁诗歌提到。文献表明，这是一幅真实存在的作品，而不仅仅是一个想法。稍后，我将检视一些证明其可能存在的证据。 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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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庇特伪装成天鹅与美丽的丽达公主交配——这是朱庇特诸多神圣“干预”行为之一——的古典神话当然是众所周知的。这个主题在古典雕塑中有一些非常色情的演绎，比如天鹅在她两腿间进行跨物种的性交。列奥纳多的画也许被认为有伤风化，但是这幅画的主题与其说是色情，不如说是生殖。这个神话变成了一个关于多产和生殖的神话。这名女子身材圆润、臀部丰满——既是配偶，也是母亲。她身边围绕着春天如阴茎一般的芦苇和繁茂的花朵，在她的身旁矗立着极具阳具象征意义的天神化身的天鹅。万事万物都充满蓬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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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主义者将朱庇特和丽达的神话解释为神圣精神流入凡间的寓言。这似乎将这幅画与列奥纳多关于人类飞行的评论联系在了一起，也就是本节开篇的引言。在这段文字中，他表达了他希望向一个人灌输他的飞行技术无法提供的一种东西——“鸟的灵魂”。这段话大概写于1505年，与第一批以丽达为主题的绘画同时。而且，正是在这一时期，他记录了有关童年时“飞到”他摇篮里的鸢的记忆：鸟把尾巴塞到他嘴里的奇怪举动，似乎在恢复或虚构记忆这个更加个人化的舞台上再一次引出一个想法，即接受“鸟的灵魂”，这是具有巫术意味的关于飞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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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灵古抄本》中的一页似乎总结了这种强烈的个人参与飞行的想法。当他在这页附着典型的鸟类草图的纸上写下笔记时，句子的主语从“这只鸟”（“如果这只鸟希望迅速转向……”等）变成了“你”，而他笔记中这个不确定的“你”，在想象中倾听他的思考和观察的人，本质上始终是列奥纳多本人。在他的想象中，他已经在空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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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北风吹起，你就随风滑行，如果你垂直上升，风可能会将你掀翻，那么你要自由地弯曲你的右翼或左翼，随着内侧翅膀放下，你将持续曲线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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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页边空白处的一段文字中，使两个主题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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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飞行的鸟，翅膀总是在风的上方，而且不会拍打它们，而是做圆周运动。如果你想在不拍打翅膀的情况下向西飞行，而风在北方，那么就让入射运动垂直且在风的下方，而让反射运动在风的上方。 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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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乎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心灵的飞翔”：在他心中，在他的言辞中，他在飞翔。在这页笔记上，一个红色粉笔绘制的淡淡的男子头像从文字后面凝视着我们，也就是说，列奥纳多在写下这段文字时，这个头像就在这里了。这个头像难以辨认，也很难与手写文字的笔迹分离，但这张脸有坚强的神色，鼻子很长，垂着长发。在我看来，这很可能是列奥纳多的一位学生给他画的肖像。这可能是他在这段伟大岁月——绘制了《蒙娜丽莎》《安吉亚里战役》和《丽达与天鹅》的年代，与波吉亚、马基雅维利和米开朗琪罗相识的时代——留下的唯一的肖像了。这幅画必定绘于1505年左右，因为古抄本内两则标明日期的笔记分别是1505年3月和4月。这幅画描绘了53岁的他，也是我们第一次见到他蓄胡子。如往常一样，这是一个难以捉摸的形象：一张朦胧的脸被一句关于翅膀的句子“克服空气阻力”遮住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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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对天空的征服一直被视为列奥纳多作为一位有抱负的文艺复兴人最彻底的表达，但他梦想中的flight与我们熟悉的那种更为平淡无奇的flight（因回避、逃离、犹豫不决而逃走）并非完全不同——flight在语义上更多的是指逃离，而非飞翔。20年前，他在一幅蝙蝠的素描下写道：“从一个自然环境进入另一个自然环境的动物”。在他对飞行的痴迷中，有一种存在意义上的焦躁不安，渴望从紧张和充满竞争的生活中摆脱出来，从战争贩子、艺术爱好者和合同持有者的控制中解放出来。他渴望一次大逃亡，但在失败之后，他更加感到自己是一只笼中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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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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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M. Brown, ‘ “Lo insaciabile desiderio nostro de cose antique ”: new documents for Isabella d’Este’s collection of antiquities’, in Clough 1976, 324–53. See also Daniela Pizzagalli, La Signora del Rinascimento: vita e splendore di Isabella d’Este alla Corte di Mantova (Milan, 2002); Jardine 1996, 4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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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Jardine 1996, 4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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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Archivio del Stato, Mantua, Gonzaga 1439, 55; Beltrami 1919, doc. 103. 我们不能确定这幅画和卢浮宫素描的关系。列奥纳多为伊莎贝拉画的一幅素描留在了曼图亚，因为一年以后她曾希望他能把“我们的另一幅肖像”寄给她，而她的丈夫已经把“他［列奥纳多］留在这里的那幅”送给了别人（letter to Fra Pietro Novellara, 29 March 1501: see n. 20）。这幅画可能是现藏于卢浮宫的素描，也可能不是。从伊莎贝拉的措辞看，她至少还有另一幅“素描”，列奥纳多也可能画过她的各种不同姿势的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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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A 638dv/234v–c, PC 2.196–8. Deliberations of the Senate: Vecce 1998, 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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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CA 215r/ 79r–c, c.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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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Ar 270V, c.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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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CU 3r, McM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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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Sabba Castiglione, Ricordi (Venice, 1555), 51 v. 第1版1546年在博洛尼亚出版。瓦萨里说，法国人初次进入米兰时，把陶土做的马“砸碎了”（Vasari 1987, 1.264），但直到1501年9月，当费拉拉公爵写信至米兰询问是否有可能得到这尊马时，它仍旧完好无损（Villata 1999, no. 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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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Beltrami 1919, doc. 101. 账户上包括了列奥纳多1499年12月从米兰汇来的一笔存款。没有文献能证明他在米兰生活工作的18年间曾回过佛罗伦萨，尽管有一种说法称他1495年左右曾短暂回去过。这个观点源自瓦萨里的评论（他将之添进了第2版的《艺苑名人传》），瓦萨里称西莫内·德尔·波莱沃洛和朱利亚诺·达·圣加洛建造的佛罗伦萨旧宫会议厅大楼是“根据列奥纳多的判断和建议完成的”（see Vasari 1987,1.267，但布尔翻译该段落时漏译了这句话）。这项工程开始于149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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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Pietro da Novellara to Isabella d’Este, 3 April 1501: see n.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