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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沿着艾米利亚大道向东南方向前进,途经洛迪、皮亚琴查、帕尔马、雷焦艾米利亚、摩德纳和博洛尼亚,然后再向南穿过亚平宁山脉。他可能没有在佛罗伦萨停留太久。一则开支记录写着:“从这里[米兰]到罗马,500磅花了13杜卡特。”这是指他带去罗马所有行李的运费。 3 这份重达0.25吨的个人物品包括《蒙娜丽莎》《圣母子与圣安妮》和《丽达与天鹅》,以及素描本和写生作品集;大量伟大的解剖学对开页图纸;所有我们已知的,以及许多我们仍未发现的笔记本;马德里书单中的116本书(减去少量遗失的,又在旅行开始后加入一些新书);还有工作室的设备、科学仪器、家具、衣服,以及出于价值和情感原因,逃过了“把你带不走的卖掉”命运的个人纪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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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能在佛罗伦萨停留了足够见几位朋友的时间,并处理了《大西洋古抄本》中一份备忘录罗列的事情。 4 在一位叫弗朗切斯科的鞋匠和一位叫乔治的文具商的身份不明的名字中,有一个问题:“不知道神父亚历山德罗·阿马多里是否还活着。”这是一位老熟人了:他是列奥纳多第一任继母阿尔比拉的弟弟。他在清单中被提到过两次,列奥纳多渴望见到他,他们肯定从小就认识;两人在1506年重逢,当时这位神父为他带来了伊莎贝拉·德埃斯特的一封信。阿尔比拉只比列奥纳多大16岁,所以亚历山德罗可能和他年纪相仿。前文也提到过,他可能就是那位拥有已遗失的列奥纳多在佛罗伦萨的早期作品《亚当与夏娃》的底稿的“叔叔”。瓦萨里在16世纪40年代写道,这位叔叔“不久前”曾为奥托维亚诺·德·美第奇展示过这张底稿。如果这位叔叔就是亚历山德罗,我们可以很高兴地发现了列奥纳多在1513年提的问题的答案:是的,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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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奥纳多在佛罗伦萨没有见到尼科洛·马基雅维利。由于和索代里尼政府关系过于密切,马基雅维利于1512年11月被解除秘书职务。次年2月,他卷入了彼得罗·保罗·博斯科利和阿戈斯蒂诺·卡波尼挑起的反美第奇阴谋中,险些被处刑。马基雅维利被囚禁在巴杰罗并遭受酷刑后,又被放逐到佩尔库锡纳的圣安德烈亚的小庄园中,在那里有点不情愿地过着穷困的乡绅生活。在修剪林区、诱捕画眉和在当地客栈玩西洋双陆棋的空档,他开始坐下来撰写那本讨论强权政治的著作《君主论》。早在10年前,他在前往波吉亚那里执行那些令人忧虑的任务时,就已经开始构思此书,近年备受磨难的经历,让他对其进行了提炼和浓缩。他打算把这本书献给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希望这种姿态可以挽救他沉沦的命运;他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愿望,可能是因为他听说从前的好友列奥纳多·达·芬奇现在要为朱利亚诺效劳了。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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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奥纳多可能在1513年10月底抵达罗马,如果他完成了上述备忘清单中提到的所有人物,他抵达时应携带了一副“蓝眼镜”。我很想说他是戴着一副蓝眼镜来的——这形象太妙了:戴着墨镜的列奥纳多。虽然他戴着的眼镜更可能是他在奇怪冶金实验中用到的护目镜,他在罗马期间做了很多这样的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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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气、柔弱、有些神秘的朱利亚诺·迪·洛伦佐·德·美第奇继承了他父亲的个人魅力,但没有继承他的政治能力。朱利亚诺出生于1479年,以他被暗杀的叔父命名。我们在多梅尼科·吉兰达约为新圣母玛利亚教堂绘制的漂亮壁画中见到了年约5岁的他:他是那个转身看画家的有棕色头发的小男孩。他站在憔悴而有些不修边幅的诗人阿尼奥洛·波利齐亚诺身边。正是这位诗人创作了《奥菲欧》,他也是洛伦佐的孩子的老师。在朱利亚诺身后的是哥哥乔瓦尼,壁画里的乔瓦尼是个圆脸男孩,留着平直的金发。这些特征已经能说明,他35年后就是拉斐尔笔下那位有双下巴的教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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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4年,局势开始对美第奇家族不利,当时朱利亚诺只有15岁。流放期间,他曾是乌尔比诺公爵和曼图亚侯爵的客人。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他有可能于1500年在威尼斯见过列奥纳多,并且有可能很欣赏列奥纳多当时正在绘制但最终未能完成的伊莎贝拉·德埃斯特肖像画。他可能还邀请列奥纳多为他在佛罗伦萨认识和迷恋的丽莎·盖拉尔迪尼画一幅类似的肖像画。所有这些可能都需要解释为什么1517年列奥纳多来到法国站在《蒙娜丽莎》肖像画前时,将它描述为“某位佛罗伦萨女士的肖像,在已故的朱利亚诺·德·美第奇的敦促下而绘”。还有一种解释称,列奥纳多来到罗马与朱利亚诺相见后,才被“敦促”创作《蒙娜丽莎》,这幅肖像画的是朱利亚诺当时的某位情妇;但这不能解释为什么她坐在佛罗伦萨的凉廊里。尽管如此,这幅画当时的确在罗马,而且无疑已经进入润色和重新着色的阶段,开始慢慢演变成现在卢浮宫展示的标志性模样。或许正是在这一时期,在朱利亚诺的赞助下,这幅油画的轻浮版本 “裸体乔康达”出现在了列奥纳多的工作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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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亚诺是卡斯蒂廖内在《廷臣论》中的对话者之一,这部作品名义上是根据卡斯蒂廖内于1507年3月在乌尔比诺城堡参加的“达官显贵和有才之士”聚会创作,并在第二年圭多巴尔多·达·蒙泰费尔特罗公爵去世后写成。这部作品经历了精心打磨和重新起草,直到1528年才出版,在此过程中成为对文艺复兴时期完美的家庭聚会的怀旧想象。参与对话的人还有彼得罗·本博,他是吉内薇拉·德·班琪和她优雅的情人贝尔纳多之子;葡萄牙教长多米格尔·达·席尔瓦,他后来是索罗阿斯特罗在罗马的赞助人之一。卡斯蒂廖内把这本书献给达·席尔瓦,还追忆了一些已过世的乌尔比诺社交圈内的人,其中包括朱利亚诺·德·美第奇,“这个世界值得更长久地享受他的善良、高尚和礼貌”。在利奥十世担任教宗期间,在罗马担任葡萄牙大使多年的达·席尔瓦可能和朱利亚诺成了好友,索罗阿斯特罗或许正是通过这层关系获得了他的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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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谈到朱利亚诺时,除了会说他有些不现实,就几乎不会给出更糟糕的评论了。作为教宗部队的指挥官,他是无能的。与其说他是一名士兵,不如说他是一名廷臣;而与其说他是一名廷臣,不如说他是一名业余学者。瓦萨里说他是“自然哲学的伟大学生,尤其擅长炼金术”,这让我们再次想到索罗阿斯特罗,并且与列奥纳多在罗马从事的一些冶金实验有关。瓦萨里称,拉斐尔为朱利亚诺创作的肖像画大概也是绘于这一时期,目前藏于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版本或是原作,或是当时的临摹本。在实际上是美第奇家族的肖像工坊的阿尼奥洛·布龙奇诺的工作室里,也有一幅类似的肖像,于16世纪50年代末完成。两幅作品都描绘了朱利亚诺在1513年末,即列奥纳多开始为他效力时的样貌:一名35岁左右的皮肤黝黑、蓄着胡子的男人,英俊而带有一些颓废,精于学术但健康堪忧。那件强加在他身上的权力新“斗篷”并不是很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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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和朱利亚诺新建或重建起来的关系,把列奥纳多带回了美第奇家族的圈子中,疗愈了他30年前与洛伦佐·德·美第奇打交道时可能生成的任何怨恨。根据贝内代托·瓦尔基当时的说法,朱利亚诺对待列奥纳多“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兄弟”。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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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焦维奥记录了一枚可能是列奥纳多为朱利亚诺制作的纹章。这是“美第奇树桩”的一个版本,画着一棵被砍断的月桂树干正在长出新芽,但上面神秘的箴言:“GLOVIS”在其他版本中没有出现过。把箴言倒过来读,“si volge”意为 “转弯”或“改变方向”,这让我们想起列奥纳多的另一句纹章箴言:“思考转向希望”。 7 这句箴言恰到好处地反映了1513年美第奇家族重新崛起,可能也体现了当时在罗马的列奥纳多正处于乐观的情绪当中:这是另一次崭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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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传:自由的心灵 在贝尔韦代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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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3年12月1日,教宗的建筑师朱利亚诺·莱诺罗列了各种需要在梵蒂冈进行的建筑项目,其中包括“那些在贝尔韦代雷,列奥纳多·达·芬奇先生房间内的待完成的工作”。 8 贝尔韦代雷是30多年前由教宗英诺森八世建造的一栋别墅,本质上是教宗的避暑宫殿,这里气候凉爽、地势较高,周围是美丽的花园。从这份“待完成的工作”清单判断,直到12月1日,列奥纳多都还没搬进贝尔韦代雷。待完成的工作并不多,我们或许可以想象,到这一年年底,他将在自己在意大利最后的家中安顿下来。这份清单让我们得以一窥列奥纳多的罗马寓所内的布置。所需的东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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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木隔断,其中1间专用于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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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花板框架,用于建造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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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宽1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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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铺地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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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张杨木制成的餐台,带支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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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个凳子和3把长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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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个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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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张颜料研磨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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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的布置说明列奥纳多有相当多的“家属”。实际上,我们也会发现,那些椅子上坐着一些相当可疑的新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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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奥纳多从前曾几次短暂到访罗马,但从未在那里生活过。这座城市大概有5万人口,比米兰少得多。罗马既以古迹闻名,又以宏伟而新奇的建筑著称:罗马众多建筑师中,最重要的一位是列奥纳多的老朋友布拉曼特,他的项目常使附近社区遭到整片拆除,他也因此获得了“废墟大师”的称号。当时,教廷的腐败和贪污同样臭名昭著,正如洛伦佐·德·美第奇写给未来将成为教宗的儿子的著名家书中所说,这里是“藏污纳垢的阴沟”。利奥十世的教廷虽然没出现波吉亚担任教宗时的那种卡利古拉式的放肆,但是梵蒂冈的生活作风仍旧荒淫无度。城中有大约7000名妓女,许多妓院获得了教宗的官方批准。城里梅毒泛滥,当本韦努托·切利尼说这是“一种在神父间非常普遍的疾病”时,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污蔑。 9 这种腐化的气息渗入到一幅名为《天使的化身》的奇怪素描中,后面我会多讲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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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这一切当中,贝尔韦代雷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列奥纳多在罗马仿佛是在隐居。这座宫殿很新,但居于其中的花园巨大而古老,而且算是半天然的。阿尔贝蒂已经为打造一座新的古典风格的花园设计了几套方案,花园将配有柱廊和曲折的台阶,以及带有喷泉和“可笑雕塑”的岩穴。[“可笑”是因为雕塑古怪或奇怪,很适合岩穴(grottoes),由此有了“稀奇古怪”(grotesque)一词。 10 ]但阿尔贝蒂的计划没有实现,花园仍然由一片茂密的树林、果园、鱼塘、喷泉、雕塑和隐蔽的藤架组成,顺着山坡一直延伸到贝尔韦代雷下面的峡谷。或许,与罗马城和宫廷相比,我们更容易在这里看见这个和“自然,这位所有大师的女主人”交流的憔悴、蓄着胡子的老人。如果他不是在和自然交流,那么至少是在和一位园丁聊天,就像瓦萨里在一则轶事中所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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