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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讲述行业间的勾心斗角的故事里,那些镜子引导我们关注列奥纳多工作室正在进行的一个野心勃勃的项目。他正在追求一个新主题或一场梦:太阳能——尤其是通过抛面镜传输太阳的热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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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面镜反射的光线与太阳散发出来的光芒一样耀眼……如果你认为镜子本身冰冷而无法反射温暖的光线,我会回答说这束光线来自太阳,所以其光源必然是相似的,并且它可以穿过任何我们希望它穿过的介质。当一束来自凹面镜的光穿过金属熔炉的窗户时,光线本身并不会因此变热。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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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提到的熔炉说明他在冶金实验中用到了工业器材。那副在通过佛罗伦萨的路上得到的“蓝眼镜”可能与这项工作有关,因为正如他在这里指出的那样,人类的眼睛不能“久视太阳体的光芒”;太阳光 “如此耀眼,冲击着眼睛,让人难以忍受”。就像在“大洪水”素描中一样,我们有一种列奥纳多对抗自然原始力量的感觉,他将自己塞进纯粹但危险的强大能源中。正如他多年前所写的那样:“能从泉源喝水的人不会去打井水。”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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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利用太阳能的兴趣可以至少追溯到7年前的《阿伦德尔古抄本》,其中有一些燃烧镜的设计图案,他在其中一幅的下方写道:“这是一面火镜。” 50 燃烧镜的原理当然在很久之前就得到了应用:一个很有名的例子是,阿基米德曾巧妙地利用它来对抗包围叙拉古的罗马军队,而更普通的用法是给焊接提供所需的热量。或许韦罗基奥曾使用过它们,因为列奥纳多在罗马使用的笔记本中写道:“想起了圣母百花大教堂焊接球体时使用的焊料。”这让人回想起40多年前,这座佛罗伦萨大教堂的穹顶上那令人眩晕的一天。 51 但如今在罗马,列奥纳多正在研究一些更大更复杂的项目,可能也是镜子制造商乔瓦尼试图打探的项目。在一系列写在蓝色纸上的潦草笔记中,列奥纳多描述了一个“金字塔”结构,把“巨大的能量汇聚到一个单独的点上”,使水在“一个印染厂使用的加热箱”里沸腾。(他补充说,这个设备可以用来加热游泳池,只是最后这个项目似乎也没什么结果,但这也告诉了我们,他这一时期有需要取悦的客户。)这些多面镜结构还具有天文用途:“如果想要观看行星的真实本质,就揭开盖子,将底座对准一颗行星,底座反映出的运动将描述行星的特性。” 这似乎预见了牛顿的反射望远镜的原理;那则笔记还附有一幅看起来确实像望远镜的示意图。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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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奥纳多在贝尓韦代雷的实验室里还准备了秘密的化学用剂:防止镜面雾化或失去光泽的清漆配方;一种被称为“石膏火”的神秘物质,由“维纳斯和墨丘利”(铜和水银)组成,尽管“墨丘利”也可能是炼金术士口中玄奥的“秘火”。 53 索罗阿斯特罗几年后的罗马实验室一瞥——一个改装成砖炉的壁炉,“我们用它蒸馏和分离所有元素”,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罐子和烧瓶,还有糨糊、黏土、希腊沥青、朱砂”——也有助于我们还原贝尓韦代雷的场景,置身其中的是专家列奥纳多(或者在许多罗马人眼中,他还是“疯狂的发明家”):他蓄着长长的灰胡子,戴着蓝眼镜,身边是用来采光的秘密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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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切当中,列奥纳多还在继续做解剖学研究,可能在圣斯皮里托一家著名的罗马医院里最后一次解剖尸体。乔瓦尼在这里似乎也干了坏事。“他在解剖上阻碍了我,”列奥纳多抱怨道,“在教宗面前和在医院中告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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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矛盾的焦点可能是列奥纳多对胚胎学的调查。那幅温莎城堡皇家图书馆馆藏的画着子宫里的胎儿的著名草稿,作画时间大体可以追溯到列奥纳多在米兰的最后几年,上面的一些附加的笔记和素描是到罗马后添上去的。这些都触及了棘手的神学问题:未出生的胎儿是否有灵魂。列奥纳多写道,就像胎儿完全依赖母亲的身体,它也是完全依赖母亲灵魂的“创造物”:“同一个灵魂支配着两具躯体,与这个创造物共享着欲望、恐惧和悲伤,就像它与[母体的]其他动物器官所共享的一样。” 54 因此,当一个孕妇死去时,她尚未出生的孩子就没有灵魂可以拯救了。在1515年的罗马,这听起来有点类似亚里士多德的异端观点,即灵魂由物质构成,随身体而亡。正是在这段时间,教宗的神学家们正坚定不移地反对这种和其他异端观点,他们于1516年烧毁了彼得罗·蓬波纳齐撰写的亚里士多德主义著作, 55 这可能就是做镜子的人“在教宗面前”引起的怀疑,从而“阻碍”了列奥纳多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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胚胎学草图 ,可能是在罗马引发争议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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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萨里集中表达了这种认为列奥纳多持有非正统神学观点的看法:“他满脑子都是异端思想。他不满意任何类型的宗教,并认为自己在各方面都是哲学家,而非基督教徒。”瓦萨里在1550年第一版《艺苑名人传》中这样写道,但他在第二版时把这段删掉了,可能是觉得这样说太过严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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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传:自由的心灵 最后一次到访佛罗伦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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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宗利奥十世开的那则关于列奥纳多工作习惯的玩笑,回味起来让人难过。“已经在考虑结束了”:他开始思考自己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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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年10月8日,列奥纳多加入了佛罗伦萨圣约翰兄弟会,兄弟会的总部与梵蒂冈隔着台伯河。他这么做可能有几个原因:重新意识到他身为佛罗伦萨人的身份;晚年的宗教狂热;渴望确保葬礼的体面。操办葬礼是这些兄弟会的职责之一——它们是“善终兄弟会”,生病时会提供互助,去世时会安排葬礼。他的入会被登记在兄弟会的注册簿上,一如既往地带有一些略显奇怪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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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入会者:列奥纳多·达·芬奇,画家和雕塑家,经过委员会选举,以3颗黑豆子获得大多数投票通过。在接下来的整个组织选举中,又以41颗黑豆比2颗白豆的优势通过。列奥纳多的入会费,由其推荐者马埃斯特罗·盖亚科担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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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分户账簿上的一则后来的未注明日期的笔记中,兄弟会的理事提议取消列奥纳多的会籍,并“祝他好运”,因为后者没有在约定时间内缴纳入会费。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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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奥纳多没能按时缴费可能不是因为改变了心意,而是与当时的情况有关。因为1515年10月,他作为教宗的随从之一离开了罗马,前往佛罗伦萨和博洛尼亚,教宗和新法王弗朗索瓦一世计划在那里举行历史性的会晤,弗朗索瓦在最近的马里尼亚诺之战中打败了复辟的米兰斯福尔扎家族。这场超级势力间的会面应能保证双方结为联盟——教宗利奥是这样吹嘘的——共同迎来“基督教和平”的新时期。讽刺的笑话,受阻挠的研究:列奥纳多与这位尖酸刻薄、令人不快的教宗关系紧张,后者与不切实际的朱利亚诺截然不同。但列奥纳多是这次教宗出访的随行人员之一,而他很高兴能暂时离开罗马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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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首先前往奇维塔韦基亚旧港。或许正是在这里,列奥纳多写了一些关于那里的古代港口的笔记:“长4布拉乔奥,宽2.5布拉乔奥,深2.25布拉乔奥:矗立在奇维塔韦基亚港口防波堤前部的石头。” 57 虽然这一年列奥纳多身体状况不佳,但他的好奇心丝毫未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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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30日,教宗的队伍抵达佛罗伦萨,这位来自佛罗伦萨的教宗以凯旋式入城。观看欢庆活动的人中有药剂师卢卡·兰杜奇:“所有重要公民列队与他会面,此外还有大约50名最富裕最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他们身着带毛领的紫色布料制服,每人手中都握着一种银色小长矛,这真是最美的东西。” 58 队伍穿过一座四面凯旋门,这是为这种场合临时搭建的建筑。列奥纳多为它画了一幅素描,纸的最上方还有梅尔齐写下的三个单词:“至高无上的尊贵大人”(illustrissimo signor magnifico)——指的是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列奥纳多和他在这里重逢。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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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宗的宣传专家策划的宏伟计划中,有一项是召集艺术家和建筑师讨论佛罗伦萨的改造,尤其是美第奇家族所在的那片地方——拉加路上旧美第奇宫殿及其周围,还有带有美第奇家族礼拜堂的圣洛伦佐教堂。教宗把意图告诉了画家、建筑师、雕塑家、木雕匠人和装潢设计师。在圣母百花大教堂和圣洛伦佐教堂的前方,新的全尺寸木正立面模型已经拔地而起。在藏于威尼斯美术学院的一幅素描上,画着列奥纳多为圣洛伦佐教堂设计的新正立面。一如既往地,列奥纳多并不满足于建造一面外墙,他还想要彻底改造周围的环境,比如扩大和加长一座毗邻的广场,作为翻新后的教堂的布景背景。在另一张设计草图中,他设想了拆除教堂前方的整片住宅区,以及一个延伸到拉加路上的长长的广场,然后把美第奇宫殿的侧墙改造成面对广场的正面。 60 因此,在列奥纳多手下、他年轻时生活过的旧街道和城区遭受了大片的破坏——纯粹出于实用的建筑上的考量,但人们同样感受到,他非常享受让自己成为推进美第奇家族居住地区现代化的推手,就像他的朋友布拉曼特一样,列奥纳多也是一名“废墟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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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宗一行人在佛罗伦萨的这周,利奥十世在韦奇奥宫会议大厅主持了一场枢机主教会议。在那里,人们仍然能够看到列奥纳多创作的壮丽的《安吉亚里战役》残存部分;很可能列奥纳多当时也在场。40年后,美第奇家族的大公科西莫一世委托乔尔乔·瓦萨里绘制了一大组壁画,现在覆盖着这座大厅的墙体——颇具争议的是,壁画下还有一幅幽灵般的《安吉亚里战役》。瓦萨里画的这些场景描绘了家族的辉煌时刻:一位出身美第奇家族的教宗置身于佛罗伦萨的政治中心。在这一幕的背景中,瓦萨里还画了一组男子,共4人,他这样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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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真人大小创作,这样他们就可以在作品背景中被认出来,有别于教会人员。朱利亚诺·德·美第奇公爵和他的侄子洛伦佐公爵正在和他们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两位天才对话,其中那位蓄着白色卷发的老人是列奥纳多·达·芬奇,他是绘画和雕塑大师,正和站在他身边的洛伦佐公爵交谈;而另一位是米开朗琪罗·博纳罗蒂。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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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一小组人像让两名艺术家达成了和解,而韦奇奥宫正是他们展开竞争的地方,并使他们被奉为美第奇家族扶持的艺术双子星。列奥纳多的肖像是刻板的——基于瓦萨里曾在瓦普里奥见过的梅尔齐画的侧脸像画成 62 ——但它保留了一种关于列奥纳多最后一次有记录的佛罗伦萨之行的民间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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